《渣虫剧本令我绝望》 第1章 《渣虫剧本令我绝望》作者:灰云垂野【完结】 阅前指南: 1、无法摆脱变态头衔索性摆烂 温和包容 雄虫攻 x 古板孤僻 双眼失明但依旧高武力值 雌虫受 2、【高亮】从始至终只有1v1,只有攻受间有感情和实质关系(见主角栏),攻受间有hurt/comfort内容 3、【高亮】全文反抗不合理的压迫制度,追求平等,无不良价值观引导,1-9章内容在第10章 有反转。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 文案: 温德尔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医院里,病床边跪着一个人,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鞭痕。 他成了一名叫做加勒德亚·里昂 的雄虫。 网文爱好者·温德尔:这个我熟,虫族嘛。 按照套路,他肯定是穿成了一个对自己的雌虫非常糟糕的渣攻,而他的作用就是治愈眼前的雌虫,然后谈一场震碎虫族价值观的一夫一妻制恋爱 但随着事情发展,温德尔发现自己的救赎系纯爱梦想幻灭了。 他穿成的雄虫竟然是图里欧帝国的著名渣虫,名下墓地埋葬着无数雌虫的白骨。 温德尔:......麻了 面对头铁想要追求自己的二皇子卡约斯,他决心不让雌虫在这个烂摊子里陷的更深。 不仅以雄虫身份拒绝,更用自己的本名捏造了一个亚雌身份,多次向卡约斯强调加勒德亚的恶劣,双管齐下,想劝退卡约斯。 没想到,演的太过。 还没来得及退婚,作为雄虫“加勒德亚”的温德尔,就被这个雌虫狠狠按在地面上,眼看着锋利的虫翼马上就要削掉自己的脑袋。 温德尔:? 卡约斯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亚雌不再经受非人的虐待。而他爱的雌虫是——温德尔。 温德尔本人:......等等不是,你要为了我杀我啊??? —— 卡约斯是帝国庶出的皇子,战功赫赫却因为在战场掩护下属而受到重伤,双眼失明羽翼受损,需要雄虫的信息素才能吊住一条命。 他的雄虫兄长觉得他功高震主,所以借口皇室蒙羞,所以将卡约斯主动赠予在虫族之间最为声名狼藉的雄虫加勒德亚,成为他的“雌君”。 卡约斯向来循规蹈矩,以雄虫为尊,毫不犹豫就遵从命令去追求加勒德亚,即使他明知道,自己有被他凌虐致死的风险。 但在追求加勒德亚的过程中,他却结识了加勒德亚庄园中的一只普通亚雌,温德尔。 来自温德尔的温柔对待,令卡约斯死去的内心渐渐活了起来,他偏执地想要留住温德尔,拥有温德尔。 即使温德尔是一只亚雌。 但他恢复视力那天,却清清楚楚地在温德尔身上,看到了雄虫才有的光洁后颈,以及俊逸风流的面容。 加勒德亚的雌侍叫他—— “雄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虫族 反套路 救赎 主角视角温德尔(加勒德亚)互动卡约斯 一句话简介:渣虫剧本令我绝望 立意:保护环境 第001章 一片黑暗中,温德尔感知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无比的床上,周围的温度不冷不热,体感极其舒适。 美中不足的是,一阵阵钝痛从他的颅骨左侧传来。 但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睡前受过伤? 温德尔从睡眠中骤然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狐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愣住了。 自己所在的房间装修豪华又十分宽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从没有闻见过的气味,令人感觉莫名刺鼻。 最令温德尔震撼的是,在他的身侧有一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淡蓝色的天空——和远处漂浮在空中的椭圆形建筑,以及半空中往来穿梭的各类飞行器。 等等,不远处飞在半空中的到底是鸟群—— 还是一群长着半透明翅膀的人类??? 温德尔抬起手,呆滞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他一睡就睡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还是在他睡觉的短短几个小时内,人类文明就突飞猛进到超越科幻小说的地步了? 和这两个选项相比,“穿越”这个网络小说才会出现的概念,竟然成为了此时最靠谱的答案。 就在温德尔回忆自己睡前到底干了什么,居然导致了穿越的时候,房间的门锁发出微微的响动声。 温德尔一惊,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但又因为头部传来的疼痛,一下子跌回床上。 “加勒德亚阁下您没事吧?!科尔,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加勒德亚阁下看看伤势! “——动作快点!要是尊贵的雄子在你面前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摘了你的羽翼把你发配去外星开荒!” “还有你,艾纳!你给我跪下,如果雄子不原谅你,那些就是你的下场!” 头晕眼花中,温德尔听见一个声音正在大声斥责着另外两个人,随后一双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脑袋,带着微微的颤抖。 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微凉的布料擦拭着温德尔的额头。 温德尔再次睁开眼,看到了一双满含恐惧的眼睛。 温德尔:? 不至于吧,我又没有兽化,而且我的人型长得也不吓人啊。 第2章 “你——” 他迟疑开口,刚说了一个字,眼前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整个人竟被吓得跌倒在地上。 房间里的第二个人向前走了几步,视若无睹地绕过地上的人,关切道:“加勒德亚阁下,你还好吗?” “我是雄子保护中心派来为您维权的鲁格。等您稍好些,我需要征求您对于您的雌虫的处罚意见。” 温德尔迷惑地重复道:“雄子……雌虫?什么?” 鲁格后撤一步,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人:“您的雌虫,艾纳。” 温德尔这才看清房间里竟然还有第四个人,只不过无声无息地跪在床边,所以刚才没有被他察觉。 他看不清跪着的人的正脸。那人半长的黑发零乱地散落在脸颊边,把侧脸也遮住大半,只能看到脸部轮廓分明的棱角。 但最令温德尔感到惊悚的,是这人背后的一双巨大的半透明的昆虫羽翼,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着奇异的光芒。 这双羽翼上沾满了斑驳血迹。看血迹的边缘走势,似乎是从人的身体涌出,溅到上面去的。 同样的血迹,在这人的衣服上和脸颊上都有分布,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温德尔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自己的战斗直觉告诉他,跪在地上的这人虽然身上找不出一块好皮,浑身血迹看起来狼狈凄惨,但实际上这些伤势并不会真的影响到他的活动。 如果现在跪在地上的人暴起发出攻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温德尔知道自己很难躲过。 “加勒德亚阁下,您还好吗?” 鲁格的呼唤让陷入沉思的温德尔回过神。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雄虫”、“雌虫”这几个词,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它们听起来如此耳熟。 这不就是他之前看的网络小说里面的设定吗? 虫族通查被设定为一个极度不平等的世界,身娇体弱而数量极其稀少的雄虫占据社会顶端,因为从出生起就因为性别被赋予极大权力,往往性格骄奢淫逸,对雌虫非打即骂,极不尊重。 雌虫的身体素质极好,是国家的主要战力,却因为需要雄虫的信息素保住性命,所以地位较低,对雄虫百依百顺。 在虫族的世界观下,往往会出现多个雌虫嫁给同一雄虫的情况。 这些雄虫不仅能够拥有这些雌虫的全部财产,还有着对他们的绝对处置权,就算把雌虫活活打死,也根本不会受到惩罚。 而在网络小说中,主角往往是人类穿越到虫族社会,并且穿成雄子的身份。 在平等观念下成长的人类,和土生土长的雄虫不同,会悉心呵护自己的雌虫,救赎雌虫的一生,一生一世一双人,获得全虫族雌虫和亚雌的羡慕与追捧。 温德尔看了看自称雄虫保护协会来人的谄媚面孔,再看看跪在地上满身伤痕、背着染血虫翼、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一样跪在地上的男人,逐渐睁大双眼。 不是,这发展还真和网络小说中写的一模一样啊?? “你能和我说说,这个……艾纳,犯了什么错吗?”温德尔问道,但随后就发现自己的语气好像太过温和,和雄虫应有的颐指气使出入过大。 他懊恼地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弥补,就看到房间里站着的两个人像见鬼一样盯着他,眼中不是疑惑或者惊讶,而是全然的惊恐。 温德尔:? “他伤了雄子大人,其他的还是让他自己告诉您吧。” 鲁格狠狠瞪了艾纳一眼:“自己说!” 被叫做艾纳的雌虫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声音平稳,姿态低微。 他缓缓开口:“那天您说想看看我的羽翼取乐。在用刀在上面划的时候,您不小心没有把刀拿稳,差点伤到自己。” “我把刀稳住的时候,这双该死的羽翼不小心刮到您的身上,导致您没有站稳,从楼梯上失足跌下。” 温德尔:....... 听起来,是这身体的原主人又菜又爱玩,想虐待雌虫但过于脆皮,刀也拿不稳,站也站不住,所以自己摔的吧? “雄子保护协会已经认定了事实,全部都是他的错。”鲁格毕恭毕敬地说。 “是他没有自己满足您的要求划伤自己,让尊贵的雄子自己动手,还没能在您磕到的第一时间接住您。” “在您醒来之前,我们已经对他施以应有的鞭打。如果您不满意,可以把他送回刑房继续接受惩罚,我们保证会让他受到更大的痛苦。” “……不必了,我想——” 温德尔还没说完,鲁格就讨好地补充道:“当然,您也可以签署同意书。” “只需要很小的一部分手续费,就可以命令中心医院摘除艾纳的羽翼,并且把他流落到最外层的战场,让他死无全尸。” ! 这社会比书里写的还要变态啊,温德尔在心中惊恐地想到。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跪在地上的雌虫一眼,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身子随着鲁格的话语,正在轻微颤抖。 心生同情的温德尔不忍道:“不用了,我带他回去。” 鲁格似乎吃了一惊:“其他的惩罚都不需要我们做吗?” “不需要。”温德尔拒绝道。 “艾纳,跟我走。”忍着头晕,温德尔单手撑着床沿站起来,向外走。 第3章 叫艾纳的雌虫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雌虫身量很高,长相英挺俊朗,眼角眉梢带着一丝狠劲,有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灰色瞳孔。 他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显得麻木且恭顺,一双虫翼怏怏地垂落在背后,萎靡不振。 令温德尔感到疑惑的是,在他拒绝了雄虫保护中心提供的惩罚后,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忌惮和惊恐。 温德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这两人——不,两虫,注视着艾纳的目光中,竟然出现了微微的同情。 —— 出了医院,坐进飞行器里,温德尔好奇地观察着飞行器内部极具科技感的四周,确认了这个世界的科技发达程度远超他从前生活的社会。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艾纳正蜷着人类的四肢,虫翼也已经收起,似乎坐的很不舒服。 按照网络小说的套路,艾纳会成为他这辈子唯一的恋人,而温德尔会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救赎这只伤痕累累的雌虫,并且和他谈一场震惊虫族的纯爱恋情。 温德尔一直很喜欢纯爱的爱情故事。不过,亲身体验和书里的描写总会有所出入,尤其体现在——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在还是陌生人的情况下,提前预知两人的结局,让温德尔感到有些尴尬。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在良久的沉默后,温德尔局促地关心道。 这具身体的嗓音微凉,泛着一股阴森冷意,倒是帮了温德尔的忙,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太过背离雄虫的人设。 “多谢雄主关心,没什么事。他们知道我回家会受到更加严重的虐待,也知道您喜欢看我清醒着受折磨的样子,所以没下狠手。” 艾纳温顺地回答道,语气不带起伏。 温德尔:?!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雌虫一眼,不明白艾纳是怎么做到用如此平静淡然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 温德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笑两声:“哈哈,没伤到就好。” “多亏雄主。”艾纳回答。 温德尔:.......怎么雌虫像是在讽刺他? 应该是想多了吧,温德尔不确定地想。 “雄主,这次都是我的错,”艾纳主动开口道,“我回去会自动领罚。” 领罚? 温德尔的脑子里迅速又闪过了一系列的小说剧情,只不过他不能确定到底应该是哪个平台上什么走向的剧情。 “其实也不用,你看我伤的并不重,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不过......” 不过我好像失忆了。 温德尔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严肃的艾纳打断:“不可以,规矩就是规矩,这是雄主您说过的。” “......嗯。” 温德尔乖乖闭上嘴,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雄虫和雌虫间,应该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还是说面前的雌虫被虫族规则规训太深,以至于会为了规则反驳自己的雄主? 那要是雌虫知道了自己失忆的事情,觉得是他害的,岂不是要自动认领更重的惩罚? 想到这里,温德尔暗自把“我好像失忆了”这句话咽了回去。 此时的艾纳开始摆弄起自己的光脑,温德尔不想让他感到不自在,于是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从飞行器的窗口向外看去。 他打量着这座充满科技感的大都市。 在比飞行器稍低的轨迹上,有背着虫翼的人型生物穿梭飞行,大多体形健壮,应该是和艾纳一样的雌虫。 就算是白天,街道上的路灯和彩灯也依旧开到最亮,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座坐落在市中心的恢宏建筑前庭。 市中心分布着许多类似的建筑,全部带有宽阔的草坪和精致的房屋。只不过,飞行器降落进的这座庄园,似乎比其他庄园都大一些。 温德尔和艾纳一起下了飞行器,艾纳收起光脑,余光中,温德尔觉得自己似乎瞟到了一闪而过的...... 动画片?? 温德尔觉得这个虫族世界有些破朔迷离,似乎和他在小说上看到的不一样。 —— 刚下飞行器,有一个容貌姣好,体型较为瘦弱的雌虫迎面走来。 他本以为这是管家之类的角色。 ——直到这名雌虫经过两人时,熟稔地打招呼道:“雄主,艾纳,你们回来了。” 艾纳随意地点点头。 温德尔:?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盯着雌虫错身而过的背影。 他叫自己什么? “雄主”??! 但是自己的雌虫不是艾纳吗?! “他是......”温德尔试探道。 艾纳奇怪地看他一眼,解释道:“迪伦李,上个月刚来。他也是军部研究员之一,隶属网络信息部,是西恩介绍他来的。” 温德尔迷茫:西恩又是谁啊? 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温德尔小心地问:“艾纳,我有点记不清,我现在一共有多少雌虫来着?” 艾纳认真回答:“家里现在有六名雌虫,等您娶了雌君,一共就有七个了。” 温德尔两眼一黑。 这可不是纯爱小说里该有的情节啊?! 第4章 —————————— 全文反抗不合理的压迫制度,追求平等,1-9章内容在第10章 有反转 第002章 艾纳说他现在需要多休息,把温德尔送进了房门就转身准备离去。 温德尔看他转身的决绝劲和一身皮肉伤,不放心,多问了一句:“艾纳,你打算去干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网络小说中那些雌虫都不会把受到的伤放在心上,甚至有可能为了使雄虫“满意”,而让自己伤上加伤。 事实再一次和他的预想出现了出入。 身材高大的雌虫转过身,迷惑地看了看温德尔,仿佛没想到温德尔会问这个问题:“当然是去给自己上药。雄主还有什么吩咐?” 温德尔:“......上药啊,挺好,挺好,那就好,你快去吧。” 这走向,怎么又和他看的虫族文不一样了? 按照套路来说,不应该是雌虫对自己受到的伤害不管不顾,然后由雄虫来治愈他们受伤的身心吗。 不过看到艾纳能意识到上药的重要性,温德尔倒是莫名欣慰。 温德尔看不得有人受伤,更看不得别人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从前的朋友说他的性格像老妈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这是不是也说明这身体的原主人没有那么糟糕?起码他能允许雌虫自己上药,而不是硬生生熬过去,等着伤口自己好。 不过...... 唯一知道姓名的雌虫了,对这个地方感到极其陌生的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温德尔茫然地站在大厅中,环视着这座宏伟而空荡的大厅,开始思考人生。 这时,从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雄主,您还好吗?” 温德尔转头去看,看到了一只不认识的年轻金发雌虫。 ......等等,他叫自己什么来着? 虽然内心慌张,但温德尔还不想暴露,装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头晕,来扶我回我的房间休息。” “啊,好!” 雌虫愣了一下,赶紧跑上来,扶住温德尔的一侧手臂。 上到三楼,金发雌虫带着温德尔走到一扇挂着“加勒德亚.里昂”名牌的雕花木门前。 临走前,金发雌虫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雄主,真的不用请医生再来看看吗?您回家之后一直怪怪的。” 温德尔含糊地拒绝一声,闪身进门。 他反手把门紧紧关上,这才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他一睁眼变成虫子了不说,还莫名其妙成为了一只貌似极其花心的雄虫——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见到3只叫他雄主的雌虫了。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缓了一会儿,温德尔心累地离开门板,一抬头,却再次僵硬在原地。 就在宽大的床头正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材质展柜。被安置在里面的,是一双早已失去生机、被熨烫平整的昆虫双翼。 形状质地都和艾纳身上的虫翼非常相似,基本可以确定是来自某只雌虫的背后。 温德尔一开始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上辈子的社会不乏一些昆虫标本爱好者的存在。 但是仔细想想,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个社会可不是人类社会,而是虫族社会。社会主体不是人,而正是这些长着虫翼的虫族。 在这个世界中,在卧室里面挂虫翼标本,约等于人类的床头吊着一副货真价实的风干人皮。 温德尔绝望地看着那副虫翼,两眼无神: 他到底穿越到了多变态的雄虫身上啊? —— 半小时过去,温德尔更加绝望地躺在床上,一只手盖住自己的双眼,一只手拿着在抽屉里发现的光脑。 脸色惨白,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样子。 他闭上眼睛,想短暂地逃避现实,可光脑上的信息就像是强塞进脑子里的一盘录像带,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加勒德亚·里昂,是图里欧帝国的贵族之一,而且是等级很高的贵族。但他在帝国光网上的巨大讨论量,并不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而是由他本人的某些特性引起的。 只要搜索这个名字,首先跳出来的就是数条八卦新闻: “加勒德亚伯爵再次豪掷重金,买下惩戒所中所有雌虫。知情人士透露,两天后,半数雌虫的尸体被埋葬在里昂家族郊外的领地中。” “加勒德亚伯爵新买下五名雌虫,据猜测,此举是为填补前段时间死亡雌虫的空位。加勒德亚·里昂凭借此举,再次蝉联‘帝国拥有雌虫人数最多的贵族’称号。” “皇室有意将二皇子卡约斯嫁给加勒德亚伯爵作为雌君,但被加勒德亚伯爵拒绝。三年来,加勒德亚伯爵的雌君之位一直空缺,有人猜测,这是因为伯爵对某位亚雌,但碍于身份,无法让其成为雌君。” “在对阿布戴尔中将就此问题进行采访时,中将拒绝采访并威胁要将记者打伤。争执间,记者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深深鞭痕,这是加勒德亚伯爵惩罚雌虫时,除打断骨头外,最喜欢用的手段……” 温德尔:心如死灰.jpg。 搞了半天,他一直在纠结的重婚问题,竟然只是原主斑斑劣迹中最“不起眼”的方面。 原身完全是道德败坏、精神有问题的虫渣一个。 第5章 他怎么就穿越到这种虫身上了? 温德尔无力地把光脑扔在一边,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唯一“安慰”的是,这些雌虫和加勒德亚之间并没有婚姻关系,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冒犯过雄虫的罪雌,已经失去了和雄虫结合的资格,只能算是加勒德亚的所有物。 但温德尔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光脑重新打开,盯着某则新闻上的配图。 那看起来是一张偷拍视角的图片,拍到的是两个虫族的背影。 雌虫的手腕高高肿起,锁骨上有一道深得发黑的淤青。走在他前方半步的雄虫露出半个侧脸,瞟到镜头的眼里,泛着冰冷且居高临下的威胁。 就是这被拍到的半张侧脸,让温德尔觉得异常熟悉。 他翻身起床,来到房间角落中的落地镜前,望着里面映出的影像,呆住了。 那是一张和他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脸,俊朗温和,金发棕眼,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具身体的眼下多了两团青黑色阴影。 但就是这抹阴郁的色彩,完全改变了这具身体的气质,让整个人看上去异常阴骛和残酷。 不再像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反而像是人皮下暗藏魔鬼心肠的败类。 ——倒是和这具身体的行径一致的很,温德尔苦笑。 不过,既然这具身体的长相和他上辈子如此类似,那么是不是也说明…… 温德尔闭上眼睛,试图找到熟悉的感觉。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仍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莫测神情,而唯一的变化…… 温德尔视线下移,神情微妙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条金黄色尾巴。 长且有力的尾巴上面均匀地分布着金钱状黑色斑点。 看起来没有规律,但在温德尔的眼中,却是无比熟悉。 依靠着这些斑点他认出,这就是他兽型的尾巴。 之后,无论温德尔多么努力地试图转换,他的兽型却都没有出现,只有这条甩来甩去的尾巴一直彰显着存在感。 最后,温德尔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望着镜子里长着一条尾巴的人类无奈发愣。 自从看到新闻照片中雄虫显眼的金发,他就有所预感。没想到,这具身体竟然真的和他之前的身体有所联系,甚至可以一部分转化为他原本的兽型。 镜子中照出的人有着金黄色的短发和深褐色的瞳孔,是温德尔原有的发色瞳色,只不过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这幅样子了。 生活在人类与返祖兽人共同存在的社会,温德尔只能把自己的头发长时间地染成黑色,并且带上黑色的美瞳,更好地隐藏住自己兽人的身份,才不会受到隐晦注视的目光。 现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反而是各种颜色的头发瞳孔都有。雌虫艾纳的眼睛甚至是灰色的。这让温德尔的发色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温德尔把自己的尾巴收起来,犯愁地想:兽型变不回去了,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还在不在。 作为花豹的他,有着巨大的咬合力、厚实的皮肉和灵活的身手等等,而他得到的返祖能力,是猎豹般的速度,以及巨大的弹跳力。 但这些能力都需要宽阔的场地和敌人,才能检验出来。在这间房间中显然没有这些条件,温德尔只能无奈作罢。 他叹了口气,向后躺在床上,望着远处天空中飞来飞去的虫影,放空神经。 片刻后,他一激灵,坐了起来。身体内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坐立不安。 温德尔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那股冲动也消失了。 温德尔木着脸重新躺回床上,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感到深深担忧:他怎么怎么忘了,自己的原型花豹是猫科动物,而猫扑飞虫素来是天性。 也就意味着,盯着虫族会让他捕猎扑咬的欲/望变得异常强烈。 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水土不服呢,温德尔绝望地想。 第003章 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温德尔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在昏暗的房间中竖起的瞳孔凶光乍露。 在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他眼中的警戒马上变成了呆滞的神情。 原来不是一场梦啊…… 他现在真的变成了拥有不止一个雌虫的渣滓雄虫。 温德尔回忆了一晚上之前看过的网络小说,愣是没有想起哪一本是这种开场。 现在,不仅搞纯爱的心思偃旗息鼓,他连死回原来世界的念头都有了。 “雄主,您醒了吗?早餐好了。”门外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温德尔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敢多说。 尽管昨夜是合衣而眠,也没有打理外表的心思,温德尔还是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楼——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生怕出门就看到十几个雌虫同时在餐桌边等他, 鼓起勇气下楼后,温德尔才发现,在装饰豪华的餐桌边,只坐着之前擦肩而过见过的亚雌迪伦李,据说上个月刚来到这里。 刚才在门外叫他吃饭的,似乎也是这只雌虫。 看到他,迪伦李打招呼道:“雄主,早安。” 温德尔回了声早,问:“怎么只有你在这里,艾纳呢?” “艾纳大人去军部了,据说阿布戴尔中将即将返回。”迪伦李回答,“这次阿布戴尔中将要升军衔了,恭喜雄主。” 第6章 温德尔刚想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又突然想起,在他昨天看的新闻里,阿布戴尔好像正是他的雌虫之一。 而且因为脾气火爆,所以是受到他虐待最严重的一个。 温德尔:…… 默默吃了一会儿,温德尔随口问道:“艾纳不在家里多养几天伤吗?”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有些不对。这句话的语气过于平和,内容也太温和,不像是雄虫会说的话,何况他的设定还是暴虐狠毒的一只虫渣。 迪伦李果然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答道:“艾纳大人一贯都是这样的。” “嗯。”温德尔故作冷淡地回答道,不再多问什么。 用餐快结束的时候,迪伦李突然说:“今天您的行程前半段由我负责,等艾纳大人在军部的事项完成后,他会接手剩余的日程安排。等您换好衣服,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温德尔:? 他想知道行程是什么,说:“你给我复述一遍,我看你记得是否正确。” “是。” 迪伦李果然没察觉到异样,神色如常地回答:“您今天的行程是前往非法活动惩戒所,将新一批购买的雌虫全部带回家中。” “钱款已经全部付过了,您只需要去走个过场验验货,就可以把雌虫全部带走。”迪伦李补充。 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干什么好事啊,温德尔沉默地想道。 —— 穿戴整齐坐上飞行器之后,趁着迪伦李在前面驾驶飞行器的功夫,温德尔赶紧打开自己的光脑,搜索“非法活动惩戒所是什么”。 他再一次被震撼了。 原来,所谓的“非法活动惩戒所”,其实就是一个买卖雌虫的交易市场,只不过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 里面贩卖的都是犯了轻罪的雌虫,最多的就是地下翼斗场的参赛人员。 如果他理解没错的话,虫族的地下翼斗场和人类的地下拳赛的概念差不多,去台上参加翼斗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雌虫,只不过比赛的受众大多是有钱有势的雄虫。 一旦上台,死伤不论。 落败的雌虫只能自认技不如人,而获胜者则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然而,在图里欧帝国,这种地下翼斗场实际上是被禁止的。 按照帝国律法,所有雌虫都是属于帝国的战力。因此,私下斗殴被视作故意消耗帝国的军事实力。 一旦被发现,作为观众的雄虫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参赛的雌虫一旦被关进惩戒所,就只会面临三条出路: 被贵族雄虫买走、交一笔保释金出狱、或是蹲几个月监狱被放出。 在图里欧帝国,雌虫不具有选择权,只有雄虫才有。 所以,被关进惩戒所的雌虫选择哪条路,并不是由雌虫自己决定,而是看他们有没有被任何雄虫看上。 从光网上,温德尔了解到,这已经不是加勒德亚·里昂第一次这么干了。 实际上,这个雄虫的一大爱好,就是从惩戒所购买打黑拳被捕的雌虫,并且一定是身强力壮且无力缴纳保释金的底层雌虫。 这样的雌虫毫无背景根基,往往几个月就被加勒德亚折磨致死,扔在豢养外星异兽的郊外领地中,最后尸骨无存也无人问津。 有的雌虫对此非常不满。但因为加勒德亚的贵族背景,以及虫族社会的畸形制度,雄虫的爱好甚至高于雌虫的生命。所以加勒德亚只被皇帝不轻不重地罚过一些钱。 加勒德亚本来就是贵族世家,财力雄厚。何况在娶了无数雌虫后,这些雌虫的财产也归他所有。皇帝的罚款对于他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没有任何惩戒作用。所以,加勒德亚的行为丝毫没有收敛,甚至愈发嚣张。 温德尔先是感到愤怒,而后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他现在是加勒德亚·里昂了。 要是遵循人设的话,这次要虐杀雌虫的就是他自己了。但他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温德尔望着窗外的景色,愁眉不展。 —— 所谓的惩戒所竟然装修的十分华丽,外形恢弘有设计感,内部干净明亮,沙发摆件吊灯一应俱全。 不像监狱,反而像个高级酒店。 温德尔猜想,这是因为这里接待的基本都是贵族雄虫——如果真的按照监狱的规格装修,恐怕这些娇贵的雄虫肯定嫌弃得不肯来。 迪伦李抵达目的地后,并没有和温德尔一起进去,而是先行离开回他的军部实验室了。 温德尔前脚刚迈进惩戒所的门,就和大厅沙发上一个穿着华丽的虫族对上了视线。 虫族的性别从外表上可以通过虫纹区分,后颈一片光洁的是雄虫,有黑色虫纹的则是雌虫。 坐在沙发上的虫族后颈没有任何痕迹,旁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又毕恭毕敬,温德尔知道这绝对也是一只雄虫,而且身份不低。 从那只雄虫惊讶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认识。 果然,下一秒那只虫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今天来的这批雌虫怎么不让人看,原来是被你买下了。我说,匀几只给我怎么样?” 温德尔不清楚之前他们的相处模式,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松口。他现在肯定是不会折磨这些雌虫,但是落到其他雄虫的手中就不一定了。 第7章 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 “抱歉,我已经付过钱了。”他语气温和地拒绝,“他们现在是我的所有物。” 那只雄虫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但似乎并不是因为温德尔的拒绝:“你今天心情不好?” 不等温德尔回答,雄虫好像自己想通了似的,咧嘴笑道:“哦,是因为你的雌虫吧。” “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同意把那只雌虫销毁。就算你喜欢他皮糙肉厚,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个精神有问题的雌虫。你看,这下出问题了吧。” 顿了顿,这只雄虫又兴致勃勃地问:“这次,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从雄虫的语气上听,似乎原来的加勒德亚·里昂和雄虫的关系不错,所以温德尔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不打算回答,但也并不打算生出事端。 没想到,雄虫看到他的笑容后,仿佛得到了答案一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坏笑:“我就知道,真有你的。” 温德尔:? 他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吧? 但不等他进一步套话,从大厅的某个侧门里匆匆走出一个稍微上了些年纪的雌虫,出门的时候一个踉跄,似乎是被强行推出来的。 他小跑着来到温德尔的身前,声音颤抖:“真的对不起,加勒德亚阁下,后面有点事稍微耽误了,我现在就领您去看货。” 温德尔还没说话,那只坐在沙发上的雄虫抢先开口道:“快去吧,殷勤点,可别让加勒德亚生气,再把你也带回家。” 声音中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态度。 穿着工作制服的雌虫抖的更厉害了,害怕地完全不敢和温德尔对视。 “走吧,我对你没兴趣。” 温德尔笑了笑,放轻声音温和道,却发现面前的雌虫像是完全害怕地僵住了,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冷声道:“走不走。” 雌虫这才猛地打了个冷战,像是哮喘发作一样急促地呼吸着,双腿微微打颤,领着加勒德亚向他刚才出来的小门走去。 温德尔:……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说话。 小门通向一道明亮的走廊,地上铺着又厚又柔软的地毯,由某种温德尔从未见过的的生物毛发制成,踩在上面的感觉又软又稳,十分舒适。 空气中充满着一种奇特的香味,让温德尔无端感觉有些燥热。 他还没问,身边的雌虫抢先解释道:“您也闻到了,这批雌虫有一个出现了一些……状况。” 雌虫边说,边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房间的布置和走廊中的差不多,也铺着厚厚的地毯,那股令温德尔感到燥热的香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中愈发浓郁。 沿墙的一排,摆着七八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身材强壮的雌虫。 这些雌虫有的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有的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的伤处护住,只露出一双惊惧又警惕的眸子在外面,紧紧盯着进来的两只虫。 尤其是衣着华贵,一看就是雄虫的温德尔。 看到这种情境,温德尔的喉头骤然紧缩,一阵难言的酸涩弥漫上来。 上辈子的经历,让他对笼子异常敏感。 他急匆匆地扫视着所有笼子中的雌虫,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们的伤势和相对应的治疗方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笼子里。 那是唯一一只看起来失去了意识的雌虫。 这只雌虫的外表很是独特,整只虫像是褪色了一样,头发是饱和度极低的淡灰色,脸上有大片的血迹污痕,看不清五官相貌。 但更令温德尔在意的是,这只雌虫身上的血迹是几只雌虫中最少的,脸上的血迹似乎也不是他的。 温德尔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受伤,又是为什么失去意识。 另外还有一点。 那股奇特的香味,似乎就是从这只雌虫身上散发出来的。 第004章 在惩戒所工作的雌虫见许久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温德尔正注视着角落中的那只雌虫。 想起这位雄虫阴晴不定的性格,他惶恐地解释:“这只雌虫在翼斗场的台上突然进入伪暴乱期,一直昏迷到现在。” 看到温德尔神情莫测地盯着那只雌虫,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工作虫员心打哆嗦,慌忙补充:“但我们可以向您保证,这只虫绝不是劣质品!” “实际上,他是地下翼斗场最受欢迎的斗虫“白冠”,保持着上千条连战不败的记录,而且从没有虫能在比赛后追踪到他的身份和去向。” “要不是因为您早就预定了这一批雌虫,我们本来是要在拍卖会上公开拍卖他的,但既然是您的订单,那绝对是以您优先!” 表了忠心,雌虫再去看温德尔的表情,还是看不出温德尔是怎么想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他脸上的污渍……我们认为是一种仿真面具,已经认真清洗过多次,但并还没有找到解除方法。不过相信以您的手段,这绝不是问题。” 难缠的雄虫终于开口,和颜悦色道:“别怕,我不会退货。他们看着都不错,身体很好,承受的住。” 承受的住什么? 在惩戒所工作的雌虫不敢去想这背后的含义,愈发惶恐地低头,雄虫故作温和的嗓音加剧了他的恐惧。 第8章 早就听说加勒德亚为虫变态,现在看来,程度比网上看到的还要夸张。 但事实上,温德尔刚才大部分时间根本没听清雌虫在说什么。他只是在放空自己的精神,试图想起“伪暴/动期”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怎样,能让他一个雄虫有反应,岂不是很可能是…… 想到这里,温德尔头皮发麻。 他现在其他雌虫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再和这个雌虫纠缠不清…… 岂不是彻底和他的纯爱梦想挥手再见了。 但是,如果“伪暴/动期”是和雌虫的生命挂钩,温德尔自认没办法袖手旁观,让一个无辜的雌虫死去。 虽然虫族对他来说是异族,但外形和人类过于相似,所以温德尔无法把他们当做真正的虫子看待。 而且在之前的人类社会中,返祖兽人是异类中的异类。作为花豹兽人,温德尔的自我认同一直都不是人类。 来到虫族世界,不过是由社会中公认的异类,变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异类。 —— 来接温德尔的是两个他之前并没有在庄园中见过的雌虫,分别驾驶着一大一小两架飞行器。 温德尔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所有惩戒所送出来的雌虫连带着笼子,全部搬上了飞行器。 此时,他们正一左一右站在飞行器的两侧,等待着温德尔。 为了不暴露自己并不认识他们的事实,温德尔保持着沉默,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之后,就自顾自地走进单人飞行器中。 坐定之后,温德尔立刻打开光脑,查询“伪暴乱期”的相关信息。 光网显示,伪暴乱期是部分雌虫会在真正暴乱期来临之前经历的一种症状。虽然痛苦难熬,但和真正的暴乱期相比,伤害相对较小,只有很小的可能会让雌虫丧命。 帮助雌虫度过伪暴乱期的方法,和度过暴乱期一样,都是用雄虫的信息素安抚即可。 只不过,图里欧帝国的雌虫数量远高于雄虫,而两者地位恰恰相反。所以雌虫的伪暴/动期基本都是自己熬过去的,并不期望于寻求雄虫的帮助。 看到这样的结果,温德尔的心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不会导致丧命确实很好,但伪暴乱期给雌虫带来的痛苦也是实打实的。而帮助雌虫度过伪暴乱期并不需要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只需要雄虫放出信息素就行。 温德尔立刻做出决定:他要尝试帮助这只雌虫度过伪暴/动期。 但是…… 雄虫的信息素该怎么放出来?并不是虫族的温德尔对自己现在的身体十分陌生, 在飞行器上的剩余时间,温德尔都在研究这个问题。 他习惯性地想要求助网络,却发现虫族社会的网络环境有些奇怪,八卦和吃喝玩乐的东西能找到很多,但真正有用的知识却寥寥无几。 “伪暴/动期”这个概念,是他在一篇雌虫视角的帖子里偶然间翻到的。 而搜索“雄虫该如何释放信息素”时,温德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像石沉大海,得到的都是无关信息,比如雌虫在接受雄虫信息素时的美妙感受。 直到下了飞行器,温德尔心情复杂地被塞了一脑子的虫族非纯爱小故事,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这东西会不会和动物的气味腺一样,只要找准地方蹭蹭就行?温德尔发散性地沉思。 “雄主,雄主?” 一声呼喊,温德尔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世界。他抬起头,茫然地问:“什么?” 驾驶货运飞行器的雌虫正在一个个地向外搬运装有翼斗场雌虫的笼子。 进入伪暴/动期的雌虫是第一个被搬下来的。另一个驾驶员雌虫就站在他的笼子旁边,说:“雄主,这个雌虫您要干预吗,还是我们直接处理?” 处理? 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不好联想出现在温德尔的脑海中,让他顿时警觉起来。 “我来,你找个没人的房间把他放进去。” 如果是加勒德亚来处理,雌虫绝少不了被虐待,但现在在他身体里的温德尔绝对下不去手。 所以,确保没有其他虫族看到整个信息素安抚的过程,对于温德尔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 虽然他的卧室也可以,但温德尔怀疑像加勒德亚这样的虫渣,肯定不会把雌虫带进自己的房间。如果他这么做了,在其他雌虫看来,也许会显得古怪。 询问温德尔的雌虫果然立刻答应下来,单手扛着雌虫和铁笼,带着温德尔来到庄园边缘处。 这里靠着临街围墙的地方,建有一排刷成淡绿色的单层房屋。 “去您常用的那间吗?”雌虫问道。 温德尔:? 他试探性地点点头。 雌虫打开最末端房间的房门,把陷入伪暴乱期的雌虫连带着铁笼放进去,向温德尔行了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温德尔听他的脚步走远,稍稍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空气中,除了陷入伪暴乱期的雌虫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之外,另有一种让他感到十分熟悉的气味。 来不及多想,温德尔先把铁笼的门打开,将早已失去意识的雌虫抱到房间里的床上。 在封闭的空间中,雌虫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愈发明显,和房间中原有的奇异气味混合在一起,让温德尔产生了些微异样的感觉。 第9章 他感到自己体内有一股躁动的热气,正在跃跃欲试,想要向外涌出。 被身体的本能说服,温德尔任由这股热气穿过他的皮肤,扩散在空气中,和雌虫的信息素接触交缠在一起。 此时温德尔才惊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竟然就是这间房间中本来就有的那种淡淡香气。 难怪驾驶飞行器的雌虫说这是加勒德亚·里昂原来用过的房间。 来不及再深想下去,温德尔感受到一股疲惫随着信息素的涌出,同时漫上他的四肢。 于此同时,那股热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一股细细的热流,缩在他的血液中再也释放不出来了。 空气中属于他的信息素正被雌虫快速吸收进体内。 最后,整间屋子里只剩下雌虫自己的信息素。 ……不会吧。 刚刚在虫族光网上阅读了大量“暴乱期文学”的温德尔震惊地想:这具身体原来这么虚吗? 他看网上形容的雄虫,一次的信息素同时满足五个雌虫都绰绰有余啊??? 在情感和□□方面的经历都是一片空白的温德尔,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忧伤。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查看雌虫的情况。 一片锋利的羽翼突然出现在他的颈间。 温德尔反应极快地躲闪过去,下意识地五指做爪状,掏向房间中另一只虫的咽喉。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片光滑皮肤的同时,他的手腕被死死握住,雌虫的手就像是一双冰冷的铁钳,阻止着他的动作。 好在温德尔也及时反应过来,顺着这股力道停下。 他有些愧疚地看着雌虫被稍稍划破的皮肤,脱口而出:“抱歉。” “反应速度不错,但身体素质不行。你是从战场退下来的亚雌?”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雌虫的喉头滚出,不带情绪。 温德尔顿了顿。 这只雌虫为什么会以为他是亚雌? 就算雄虫信息素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几乎像个没有信息素的亚雌,但他的后颈明明露在外面,光洁的皮肤清晰可见,任谁也不可能认为他是雌虫。 温德尔看向雌虫,又是一怔。 原来如此。 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吸入雄虫的信息素平复伪暴乱期,雌虫的面罩自动解开了,变成薄膜脱落在枕边。 在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美而凌厉的脸,加上他浑身的肌肉线条明显,整个人看起来极具攻击力。 作为兽人,虽然温德尔的性格温顺得不像是一只凶兽该有的样子,但骨子里,他的审美依旧受到血脉的影响。 面前雌虫极具爆发力的身躯,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都是他最欣赏的体型。 但温德尔首先注意到的并非这只雌虫的长相或是体型,而是他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竟然是接近于白色的浅银色,闪烁着锋利的寒光,危险而纯粹,得像是被冻在冰里的一把银刀。 但这双美丽的银色瞳孔黯淡无光,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这只雌虫的眼睛看不见。 第005章 温德尔意识到,这只雌虫的眼睛有问题。 即便不是全盲,也一定对他的视觉有巨大的影响,让他无法通过虫纹判别自己的身份。 这样一只视力有缺陷的雌虫,能站上翼斗场并且至今没有败绩,一定是因为他的其他感官极其敏锐,让他能够通过视觉之外的渠道,判断对手的动向和招式。 所以,他自然也能判断出温德尔使用的招式都是能杀人的技巧。 但受雄虫体质的限制,温德尔无法发挥出这些招式本该有的杀伤力。这只雌虫做出温德尔亚雌的判断,也是情理之中。 要纠正他吗?不知为何,温德尔有些犹豫。 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所有人对他说话的语气都是毕恭毕敬且战战兢兢,生怕让他有任何不满。 但在温德尔之前的生活中,只有像他这样的兽人需要这么做,只是为了不惹怒人类,只是为了在社会上有一席生存之地。 即使用尽办法伪装成人类,谨小慎微还是刻在许多兽人的骨子里。突然的身份转换,让他难以适应。 犹豫之间,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雌虫问:“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雌虫的语气更像是在战场上命令下级做简短汇报,而不是平等的询问。可想而知,如果是正常的雄虫听到这种话,该有多么暴跳如雷。 但温德尔并不是普通雄虫。他知道这不是傲慢,也谈不上轻视,纯粹是追求效率的简洁。 于是,温德尔并没有纠正雌虫的认知偏差,而是顺着雌虫的话回答道:“我叫温德尔,这里是我家。惩戒所将你卖到这里。” 他打算帮助这只雌虫逃出去,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索性将真的名字告诉雌虫。 银眸雌虫微微转头,在空气中轻嗅了两下:“有雄虫的信息素——是你的雄主?” 温德尔给出的信息半真半假:“是,你之前陷入伪暴/动期,需要雄虫信息素安抚。这里是我的房间,还残留着雄主的信息素,也方便我给你上药。” 雌虫半撑起身体,小腿部位肌肉倏然抽搐了几下,他的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如果不是温德尔眼尖,恐怕完全不能发现这处异常。 “你的雄主是谁?他见到我的脸了吗?”雌虫冷肃地问道。 第10章 温德尔面不改色,拿出刚刚在房间里翻到的绷带和药品:“躺下,让我检查你的伤势。” 边缘锋利的虫翼裹着冰冷的杀气,迎面而至,在温德尔的眼睛前堪堪停下。 而温德尔仅仅是平静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向床上的雌虫。 虽然看不见东西,但雌虫的眼睛却精准定位到了温德尔所在的位置,冷冷地盯着他,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像是一头注视着猎物,且势在必得的骇人猛兽。 温德尔全当无事发生,平和地笑了笑,按着雌虫的肩膀,把他按回床上:“我说了,躺下。不然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雌虫侧着脸,沉声道:“作为亚雌,你的胆子很大。” 他说亚雌的语气有些轻蔑。 温德尔解着雌虫的扣子,温和地说:“谢谢,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对付暴躁的猛兽崽子,态度平和地无视他们的挑衅,是温德尔屡试不爽的招式。 感觉到温德尔的动作,雌虫不太习惯地动了动,声音中依旧充满威胁:“告诉我这是哪位雄虫阁下的领地,亚雌。” 提到雄虫的时候,他的语气才放缓了一些,带上和所有雌虫一样的尊敬。 温德尔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加勒德亚·里昂。不过他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见过你的脸,也暂时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知道加勒德亚在雌虫间有多声名狼藉,已经做好了雌虫听到后立刻跳床而逃的准备。但令温德尔没想到的是,雌虫听到这个名字后,竟然毫无反应。 这时,他也终于把这只雌虫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解开,只留下不影响观察伤势的贴身内衣裤。 雌虫对此并没有表示不满。温德尔知道这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只亚雌。 纵然温德尔也没有占他便宜的意思,却还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有些心虚。 但朝着雌虫的身体扫上一眼,温德尔顿时皱起眉头,严肃地告诉他:“你的骨头断了。” 雌虫左侧小腿有明显骨折的痕迹,而在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则重叠分布着形状大小不同的乌黑淤青,形状可怖,简直没有一块好皮。 而雌虫躺在那里,神情平静淡然,好像一点痛觉神经也没有:“嗯,绷带给我。” 温德尔:“你打算自己处理?” 雌虫沉默以对,朝温德尔伸出一只手,接过他递来的绷带,驾轻就熟地把骨折的位置摆正对准,拿绷带缠了几圈固定。 温德尔问:“你经常受这种伤?” “只是因为伪暴/动期,否则我不会受这种伤。”雌虫淡淡地说。 他并不会回答温德尔的每个问题,就算回答,也只会用简短的句子。 更多时间,雌虫只是沉默地躺在床上,闭着眼,把无神的银色瞳孔藏在眼皮之下,任由温德尔检查身上伤口。 温德尔垂眼,辨识着手上几只药膏的作用。 说来也奇怪,也许是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在这间房间中,温德尔竟然能一次就找准药膏存放的位置,也能自动读懂药膏包装上怪异扭曲的文字。 “用最左边的那只。”雌虫闭着眼睛说。 温德尔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都拿的是什么?” 雌虫平静无波的表情稍稍变化了一下:“你不知道?也对,你是亚雌。” “雌虫的触角隐藏在头内,可以模拟搭建景物框架。配合听觉嗅觉,我能看到的比你更多。” 温德尔静静听他说完,笑道:“原来你不是每次只能说一句话。” 雌虫没理他这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很有战斗的天赋。如果没有雄主,我可以把你带去军部。” 温德尔:“有了雄主就不能去了?” “你的雄主不会同意。况且……”雌虫猛地闭上双唇,不再说下去了。 温德尔知道他要说什么:“况且,加勒德亚这样的雄虫会完全毁掉一个雌虫。亚雌的身体不比雌虫,万一我在他手底下死掉,军队培养投入的资源就都浪费了。” 雌虫却骤然睁开眼睛,无声地看向温德尔的方向,声音暗藏警告: “不要这样议论一位雄虫大人。” “......” 温德尔无奈。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雌虫是一个传统而守旧的虫族,一心维护虫族世界畸形的世界观。 他好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你不知道加勒德亚的事情?” 雌虫的声音愈发冰冷:“不要再说下去了,否则我会亲手对你施以惩戒,并向军部汇报,把你标记为反抗组织的潜在组成人员。” 反抗组织?温德尔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个信息。 这么说,这个世界果然有这种平权设定。 在小说中,一旦反抗军成功,像加勒德亚·里昂这样残忍暴戾的雄虫,一定是第一个被处决的对象,以儆效尤。 明明事情都不是他干的,却莫名背上一口大锅。温德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愁得不行,手上的动作无意识地加重了一些。 这时,他正在给雌虫的胸腹部涂抹药膏,而且正好抹到比较敏感的地方。温德尔却对此完全不知情,还在走神地想着反抗军获胜后加勒德亚的无数种死法。 药膏冰凉且带有刺痛感,温德尔手上的力度稍稍加重,引得雌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第11章 “啊,抱歉抱歉。” 感受到肌肉的紧缩,温德尔猛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雌虫沉默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太慢了,加快进度。” 温德尔当没听到,仔细地为每处伤口涂抹药膏。 雌虫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快点。” 温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这雌虫比上辈子的某些凶兽崽子还任性:“刚才稍重一点,你都疼的忍不住抽搐。让我加快动作,受罪的是你自己。” 雌虫说:“雌虫没那么娇气。” “能避免的疼痛,没必要受着。” 温德尔和颜悦色地说,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子讲道理:“你的身体好,不代表疼痛不会让你难受。” 雌虫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想不出如何反驳温德尔,只好闷闷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像是赌气一样不说话了。 淡灰色的头发被雌虫蹭得在枕头上翘起,乱蓬蓬的,像只闹脾气的长毛小猫。 还挺可爱,温德尔在心里笑笑。 “别赌气了,”温德尔说,“这么着急,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雌虫闭着眼,趴在枕头上说:“里昂阁下回来之前,要把药膏涂完。” 原来是这样。温德尔总算明白雌虫为什么一直催促自己,原来是怕加勒德亚回来的时候还在涂药,无法满足他。 可雌虫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加勒德亚·里昂其实就是一直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涂药的“亚雌”。 温德尔说:“不用担心,他不会碰你,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等伤势养好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雌虫明显愣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雌奴不会有这样的权力。”他支起上半身,冷声问道。 温德尔想了想,随机应变:“我也是加勒德亚大人的管家,不然为什么是我来照看你。” 雌虫沉默片刻,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缓缓躺了回去:“请转告里昂大人,这笔款项我全部会托人打进他的账户。” 温德尔:“什么?” “购买这一批雌虫的费用,我会全部托人用光网账户转入里昂大人的名下,以表示未能让他尽兴的歉意。” 雌虫平静地说。 “......” “等等,这么说,你不是为了钱才去的翼斗场?”温德尔错愕地问道。 雌虫皱眉:“我从没这么说过。” 温德尔紧紧盯着他:“但你身上的伤,应该有很多都是你故意受到的。如果不是为了打假赛赚钱,为什么要这么做?” 雌虫的脸色冰冷:“这不关你的事。” 温德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知不知道带着这些伤上翼斗场,会对你的行动产生多大的影响?那种地方可没人会手下留情。” 雌虫却淡淡地回答:“在上战场前,我会让自己回到最佳的状态。” 温德尔:…… 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我的意思是,”他斟酌着缓和了语气,轻柔地说,“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健康和生命。” 雌虫冷漠地“看”向他的方位:“我不会死在翼斗场上,而且,你为什么在意?” “.......” 因为那种地方不值得任何人的性命,因为他见过太多干涸在斗兽场上无法抹去的血迹。 但温德尔只是沉默许久,说:“药涂好了,休息吧。” 第006章 温德尔自认装不好冷酷强硬的雄虫,担心自己会很快暴露,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和其他雌虫说话的机会。 这几天在庄园里,他只遇到过寥寥几只雌虫,并且都是匆匆一面就告辞离开。 这天,在给灰发雌虫送早餐的时候,温德尔斟酌着开口问道:“我在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中,没看到几只雌虫,他们是都上前线了吗?” 灰发雌虫吃饭的动作很快,用餐礼仪极佳,承诺补偿加勒德亚·里昂的钱,第二天就打到了账上,用的却是不显露汇款人身份的匿名渠道。 温德尔猜测雌虫出身不凡,应该会对身为图里欧显赫贵族的加勒德亚·里昂有所了解。最起码,也应该比他这个前兽人要了解更多。 灰发雌虫顿了顿:“你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奴,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温德尔把从房间里翻到的营养液放在灰发雌虫的手边,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半真半假地回答: “我的出身在比较偏远的荒星,最近才来到加勒德亚大人身边,对这些都不了解,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看在我这几天照顾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加勒德亚大人家里的情况?” 灰发雌虫不自在地缩回被温德尔触碰的手背,皱眉道:“我不是雄虫,你不用对我撒娇。” 温德尔:…… 不是,谁撒娇了? 他明明是顾及到雌虫的眼睛问题,碰手背是为了指引营养液所在的位置,力度和时间都很正常。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不对,只是相对温和,怎么到雌虫的嘴里就变成撒娇了。 就在温德尔哭笑不得的时候,灰发雌虫的神情缓了缓,一双黯淡的银色瞳孔“看”向温德尔的方向:“加勒德亚大人还有一处别舍,在城郊位置,那里才是加勒德亚大人安置雌虫的位置。” “在城中庄园,只有被他新买回家的雌虫,以及个别受到他宠爱的雌虫可以留下。” 第12章 灰发雌虫以平缓的叙述语气说:“你就是最后一种。” 温德尔表情微妙:“……算是吧。” 灰发雌虫往他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仿佛在试图感知温德尔的情绪:“你不高兴?受到雄虫宠爱是雌虫的光荣。” 温德尔:…… 先不说这话的价值观有没有问题,一个靠胡说被认为受到自己另一个身份宠爱的假冒伪劣亚雌,是绝对没什么光荣可言的。 明明之前还没感觉,被银眸雌虫一说,温德尔的羞耻感姗姗来迟。于是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了不了解加勒德亚大人的几个雌侍?” “你是说艾纳、阿布戴尔、凯蓝和路征。” 温德尔数了数,发现不对:“他一共有5个雌侍,为什么你只说了四个。” 银眸雌虫摇头:“加勒德亚大人最宠爱的雌虫是平民,身份长相从未对外公布。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他。” 温德尔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个雌虫究竟是这几天在庄园中看到的哪一个雌虫中,索性先问:“那关于其他雌虫,你了解些什么吗?” 银眸雌虫却沉声:“我为什么要将加勒德亚大人的家事告诉你。” 温德尔挑了挑眉:“我是他的雌虫之一,想知道加勒德亚大人的家事也不奇怪吧。 “取悦雄虫,最好的手段就是在雄虫的眼里显得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加勒德亚大人身边的雌虫太多,我起码要让他把我和他的雌侍区分开。” 看似有理有据,实则信口胡诌。 银发雌虫不为所动,淡淡道:“这是你应该做到的,和我无关。” 温德尔扫了一眼他的盘子:“那你每天吃什么,总和你有关吧?” 雌虫冷道:“我能嗅出毒药的味道。” 温德尔:“……” 他倒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温德尔实在维持不住威逼利诱的气氛,长出一口气,无奈道,“你喜欢吃甜味炒蔬果多过肉类和普通营养剂,对吧?” “如果你能跟我说说那四位雌虫的情况,我之后就多给你做你喜欢的这几道菜,怎么样。” 雌虫一愣:“这几天我吃的东西都是你做的?” 温德尔:“对,所以你答应了。” 雌虫却骤然沉下脸:“不,肉类才是雌虫的主食。” 温德尔叹了口气:“好,你在饮食上没有任何偏好,但如果你告诉我他们的信息,我可能会出于某种不知名原因,突然更喜欢做甜味的菜,这样可以吗?” 雌虫的两片薄唇抿在一起,不出声。 ……怎么油盐不进呢,温德尔苦恼地想。 但还没等他抛出下一个诱饵,银眸雌虫却自己开口:“好吧,既然你做的事是为了取悦雄虫,那我可以告诉你。” “艾纳是皇族旁系,在成年的第一天,通过家族联姻与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缔结婚姻关系。他先天发育不足,平时反应迟钝缓慢,在战场上爆发力强,但战略方面欠缺。” “阿布戴尔在战场上表现杰出,尤其擅长正面的技巧型交战和空中俯冲突袭。作为雌虫,他性格凶暴,对雄虫态度恶劣不敬,经常受到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的处罚,但屡教不改。” “凯蓝是演员,似乎名声较大,其他我不了解。” “西恩就职于军部第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是生物化学。他所研制的一代武器对巨虫异兽的迷惑效果很好,有利于虫族军队占据视野主动权。但第二代武器的气味不佳,在战场上影响士兵积极性。” 温德尔:“…...” 这是在介绍雌虫,还是在分析战场战力。 和军部不沾边的雌虫一句话就带过,而介绍其他雌虫的时候,基本和加勒德亚·里昂没关系,全部都在说关于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直至此刻,他基本可以确定,银眸雌虫肯定是军部的一员,而且职位绝不会低。 银眸雌虫还在继续说着,从交叉对比艾纳和阿布戴尔在战斗的各方面的优势劣势,一路谈到路征研发新产品的速度在近几年的变化。 温德尔无奈地听着,时不时配合地附和几声。 最后,银眸雌虫终于说出了一个让温德尔精神一振的消息:“近期在进行述职报告和军情核算,军部提供统一住宿,所以他们这几天不会经常出现在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天基本在庄园中看不到几只雌虫的原因。 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军部核算结束之前,他有一段时间自由探索这座庄园,而不被雌虫们察觉到异常。 “你笑了,为什么?”银眸雌虫茫然地问道。 没等温德尔回答,雌虫好像自己琢磨出了答案:“是因为你觉得和加勒德亚大人有更多相处时间?” 温德尔欲言又止。 算了,就让雌虫这么以为吧。反正他的伤好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第二天,照例给雌虫送饭涂药之后,温德尔就行动起来。 经过几天在有限范围的活动,温德尔对这座庄园主建筑的一楼二楼已经非常了解。 一楼的主要活动区域是大厅、几间小的待客室、餐桌和厨房,二楼则主要是书房以及许多空着的客房,三楼则是贺良和其他雌虫的房间。 几层楼之间打通了一部分,视野非常开阔,温德尔曾见到艾纳进门后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从一楼飞上他卧室所在的三楼。 第13章 在虫族世界,雄虫和亚雌都没有虫翼,所以温德尔上下楼需要走楼梯。在这个过程中,他把地上几层楼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地下空间。 在一楼观察片刻,发现没有雌虫的踪迹,温德尔拉开标记着地下室的木门,顺着石头垒成的楼梯,一路向下。 他松了一口气,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阴暗地牢,其实陈设和装修都很正常,只不过相比于地上部分的奢华,多了几分简单朴实。 而且,房间上的门牌标注也显得很正常—— 储藏间、模拟训练间、医药间、惩戒刑具间1、惩戒刑具间2…… 等等。 温德尔倒着走了几步,刚绽开一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惩戒刑具间”的名字已经很惊悚了,而这样的房间居然沿着走廊一排全是,标号的下面还用小字备注着不同雌虫的名字。 惩戒刑具间1的门牌下方,写的就是艾纳的名字。而惩戒刑具间2下面,写的则是阿布戴尔和凯蓝两只雌虫。 后面的惩戒刑具间也都依次对应着不同的名字。 温德尔的心中此时还抱有一定侥幸,他吞咽一下,颤抖着手,推开惩戒刑具间1的门。 入眼的是无数货真价实的刑具,房间的四面墙几乎被挂满,而更恐怖的是,这些刑具全部被磨得增亮,闪烁着寒光。 好像不久前刚被使用过一样。 温德尔木着一张脸,把门摔上。 面门思过了一会儿,他不死心地打开了标有阿布戴尔和凯蓝名字的2号惩戒刑具间。 刑具的数量有增无减,钩子等尖端部位甚至都被磨短了一节。 这得用的多频繁。温德尔绝望地想道。 —— 当天夜里,银发雌虫发现温德尔的兴致不高,什么话都不说,犹豫很久,主动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和加勒德亚大人相处不愉快吗?” 温德尔干笑两声:“愉快,怎么不愉快。” 雌虫皱眉:“听起来不像。” 温德尔双眼无神:“我发现,你们雌虫的身体承受能力挺好的,不过我也发现了加勒德亚大人的优点,他还挺重视个人卫生,知道血液可能交叉感染,还给准备单间,人也怪好的。” 银眸雌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007章 温德尔在庄园的地下室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冲击,更加坚定了起码要把自己救下的雌虫送出去的想法。 已经被认为是加勒德亚所有物的雌虫,他绝对不会再加以虐待,而其他的雌虫,他只能尽力让他们远离加勒德亚的庄园,以免某天加勒德亚的意识再次苏醒,对他们造成伤害。 除了银眸雌虫,温德尔还想找到当天送来的其他雌虫,但找遍了庄园的每个角落也没有看到这些雌虫的踪迹。 而且这些天也没有雌虫提起过,被带回庄园的其他雌虫该如何处理。 温德尔不放心,旁敲侧击地问了艾纳,得到的答复是: “他们都在养伤,您有什么吩咐?” 温德尔连忙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热泪盈眶—— 艾纳真是个好虫,是虫族中难得意识到养伤重要性的雌虫。不仅知道给自己医治,还会盯着其他雌虫的情况。 真是帮了大忙。 相较之下,那只灰发银眸的雌虫可难搞多了。不仅坚持要用疗效最快但对身体负担最大的药膏,而且骨折的伤处才养了两三天,就想下地走路。 温德尔被他搞得没办法,又不能找其他人看着这只雌虫,只好每天都用大量的时间和这只雌虫呆在一起,顺便把他作为自己的虫族百科全书。 雌虫的态度依旧冷漠,但几乎是有问必答。 温德尔本以为自己一直在雌虫身边,会让雌虫感到不耐烦以至于暴躁,但事实证明,雌虫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总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沉默得不像是一只活虫。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对着窗边摆弄自己光脑的温德尔,银眸雌虫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我要走了。” 温德尔愕然看他:“你的腿还没好。” “会好的。”雌虫平淡地说。 在这几天内,温德尔见证了雌虫强大到恐怖的恢复能力,一身青紫淤伤已经完全消失,骨折的位置也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好,我送你出去。”温德尔说。 “不用。”雌虫说,拿起自己从惩戒所穿来的外衣穿好。 在这间房间的不远处就是庄园的一道小门,直接连接外面的街道,在养伤的几天中,雌虫通过自己灵敏的听觉已经摸清了情况。 但在即将打开门的时候,他已经握上门把的手又缓缓松开。 雌虫说得很迟疑,他并不适应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交谈,也不知道正常的道歉究竟是怎样的:“我第一天的话,说的太严重了……我不会向军部举报,你放心。” 话语中某种模糊的感情色彩一闪而过,下一句话,雌虫的声音又变得冰冷。 “不过,你之后不要再这么说了。记住,雄虫是最尊贵的存在,更何况加勒德亚阁下是你的雄主,雌虫应该事事遵从自己的雄主。” 温德尔暗自摇头,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抱回家好好养了几天伤的野猫,在临走前,用脸轻轻蹭了他一下,表达着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谢意。 第14章 “我知道了,祝你以后都不会再受伤,我们有缘再见。” 他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向着雌虫挥了挥手。他知道,虽然银眸雌虫看不见,但是能够通过其他感官感知到这个动作。 雌虫的身形顿了顿,微微侧过脸:“不可能。” 经过几天的相处,温德尔多少摸清了雌虫认真的性格,笑着摇了摇头,说:“只是我希望。” 雌虫不再说话了。 片刻后,他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远去的虫影,温德尔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这是他在虫族收获的第一个可以说说真话的存在,也是能被他单方面称之为朋友的虫。要说不舍,肯定是有一点的。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温德尔能做的,也就只有祝愿他以后的虫生,能够平安顺遂。 此时的他,并没想到会重新见到雌虫的可能性。 —— 第二天,温德尔刚走出自己在主楼三层的卧室,就迎面感受到了一股狂风,逼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温德尔:? 这不是在室内吗?哪儿来的大风? 他狼狈地抵住差点被风刮得重新关上的房门,眯着眼向外看去。 只见一楼到三楼之间贯通的空间中,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在到处闪动,震得墙上的各种挂饰都噼里啪啦地响个没完。 温德尔一头雾水地向下看去,艾纳却正一脸平静地坐在餐桌边,一边看着自己的光脑,一边吃着早餐,悠闲自得。 要不是因为他半长的黑发时不时被风吹起来,温德尔几乎要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异空间,只有自己才会看到这道闪动的红影。 发现温德尔在看自己,艾纳向他淡定地点点头:“雄主,早安。” “早,这是……” 温德尔迟疑地看向还在飞舞的影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艾纳这幅司空见惯的模样,难道这一幕在加勒德亚·里昂的家里,其实经常发生吗? “阿布戴尔,停下。”艾纳仰起头,向空中喊道。 片刻后,他见没有任何改变,又提高了些声音重复道,“阿布戴尔,停下,雄主来了。” 空气中不停变换方向的气流突然同时停下了涌动,大厅中的吊灯终于不再乱晃。 一只雌虫闪现在温德尔的面前,劈头盖脸气急败坏地控诉:“雄主,我又被军部那些老家伙停职了,我迟早要把他们全杀了!” 温德尔这才看清,原来这只有着一双火红色虫翼的雌虫,就是刚才在大厅里横冲直撞的红色影子的真身。 这只雌虫面容俊美,身材高挑匀称,鲜红色短发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像是一柄出窍的利刃。 此刻,他的表情极其愤怒,暗绿色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熊熊烈火。 “停职?”温德尔迟疑地重复道。 听艾纳叫这只雌虫“阿布戴尔”,温德尔才知道这个脾气火爆的雌虫是加勒德亚的雌侍之一。 他想起银发雌虫在自己追问下透露的更多细节。 阿布戴尔·莱斯顿,是莱斯顿家族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不服管教的雌虫。 他在战力方面帝国排名前列,但依旧因为对自己的雄虫父亲口出不逊,被家族除名,并被摘了军衔,送上雌虫审判法庭。 因为阿布戴尔战功累累,还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之一,这件事在当时引发了巨大的舆论,很多雌虫对此表示愤慨,希望能对阿布戴尔从轻处罚。 但图里欧帝国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有权有势的王官贵族都是守旧派的忠实拥护者,平民雌虫的抗议终究是徒劳。 关押了一个月后,阿布戴尔依旧不肯认错。就在他即将被施以摘除虫翼的惩罚时,加勒德亚·里昂将其作为雌侍买下。 但这并不是一次解救,而是从监狱,到了真正的地狱。 从来到加勒德亚·里昂的庄园后,阿布戴尔身上的伤痕就没有断过。在婚后,他复职回到了军部,但有的时候因为受到折磨伤势过重,甚至没有办法支持正常的工作。 但守旧派的贵族却是乐见其成。 原本桀骜不驯的阿布戴尔在加勒德亚的“管教”下,渐渐收敛了一部分锋芒,也有了些正经雌虫的样子。没有比这更能彰显雄虫对雌虫与生俱来的统治地位了。 皇室也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对加勒德亚·里昂嘉奖诸多。 温德尔原本以为这只雌虫在“加勒德亚”面前,会是沉默压抑或表现得极其恐惧,但事实情况却和他想的截然相反。 红发雌虫收起双翼,已经自顾自地坐在艾纳身边的位置上。 他一边嘟嘟囔囔继续骂着他的上司,短短时间内已经为他们规划了十几种不同死法,一边用刀狠狠切着盘子里的肉块。 对此,艾纳置若罔闻,一心一意浏览着自己光脑上的信息。 在吃完盘中剩余的食物后,他起身,平静地告别:“我去军部了。再见,雄主。再见,阿布戴尔。” “欸,晚上你去吗?”阿布戴尔叫住他,没头没尾地问道。 “不,祝你和雄主玩得开心。”艾纳头也不回地回答。 阿布戴尔的嘴里冒出了几句温德尔一时间没听懂的话,不过根据语气判断,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干净的话。 等阿布戴尔稍稍冷静下来,也用完早餐,温德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晚上什么安排?” 第15章 阿布戴尔眨了眨眼睛,怀疑地打量温德尔,把温德尔盯得坐立不安。 “雄主你是不是被艾纳把脑子打坏了?我就知道,那家伙除了在战场上不走神,其他什么时候都跟魂飞了一样,下手也没轻没重。” “你放心,下次我给你报仇。”阿布戴尔的语气十分坚定,甚至跃跃欲试。 温德尔:…… 这真的是雌虫对雄虫说话的正常语气吗? 而且,据光网上的八卦说,阿布戴尔被加勒德亚·里昂虐待得性格大变,但正常雌虫会这么和虐待自己的人说话吗??? “我记不清了。” 因为猜不透加勒德亚和阿布戴尔相处的模式,温德尔尽量简短地说道。 阿布戴尔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好吧。” “你今天晚上得带着我去皇宫参加晚宴,不过这次不光是要给那帮老家伙看,你也得接触接触卡约斯殿下。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留出空间。” 说到“卡约斯”这个名字的时候,阿布戴尔的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感,似厌弃又像是怀念。 卡约斯…… 这个名字让温德尔感到莫名熟悉,他想了想,发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皇族想让加勒德亚·里昂娶的未婚妻吗?! 带着自己的雌侍到宫廷晚宴上,还要雌侍给两只虫留出独处空间…… 加勒德亚果然是个习惯于脚踏多条船的虫渣。 温德尔绝望地想到。 第008章 这几天,温德尔经常能梦到自己身在地下室里,手里拿着血迹斑斑的鞭子铁铁夹等刑具,看不清面目的雌虫在地上翻滚求饶,皮开肉绽。 最恐怖的是,温德尔从这些梦中醒来后,甚至不知道这些是他在恐惧和压力下想象出来的梦镜,还是这具身体原主的真实记忆。 连日的噩梦让他精神萎靡。在傍晚就又睡了过去,不过这一次他梦到的不再是受折磨的雌虫们和手拿刑具的自己,而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在那个世界,兽人的地位低于人类,出于社会底层。 在很多地方,兽人只是供人类赏玩的物品。美艳或可爱的兽人被人类买来当做宠物,而生性凶悍的猛兽类兽人,则总是出现在地下斗兽场上,用生命为人类取乐。 温德尔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母卖到了一处斗兽场,对于亲生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他们那两双厌恶惊惧的眼睛,从未在温德尔的记忆中褪色。 温德尔相信,他们对他具有最正面情感的时刻,大概就是在斗兽场主仔细检查了温德尔的兽化情况,估出了一个很不错价格的时候。 是斗兽场上其他被囚禁的兽人抚养他长大,小的时候,他每天都备好伤药,祈祷着回来的人不要再少一个。兽人身上的伤不一定是在斗兽场上受到的,很多时候是斗兽场主凶狠的鞭痕。 脱离了幼崽期之后,温德尔自己也站上了斗兽场。 看惯了兽人同伴身上的伤痕,他一开始并不想对对方下重手,因此屡屡在场上被打的皮开肉绽。下场之后,斗兽场主也不止一次把他的骨头打断好几根,威胁再这样下去就弄死他。 为了活下去,他妥协了。 父母双方都是斗兽的温德尔,似乎天生就有着残暴嗜血的基因。站上斗兽场的他经常会走神,把剩下的事全部交给本能。 经常,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斗兽场蒙养的野兽血迹斑斑地被他踩在脚下,不知生死。 雷鸣般的掌声在遥远的观众席上响起,伴随着人们的嘶吼助威,他看清了不远处,养育他长大的同伴看向他时恐惧而忌惮的目光。 自此,温德尔愈发麻木。 直到有一天,斗兽场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 无处可去的温德尔被一个男人买下。他被赞天赋异禀,不用怎么训练就成为了男人手下最出色的杀手,为他排除异己。 男人位高权重,慷慨地给了温德尔最好的待遇,黄金白银数不胜数,并且承诺温德尔,他不再需要和同为兽人的同类相互厮杀。 这次,他杀的都是人类。 可温德尔感受不到丝毫报复的快乐。几年间,每次夜晚闭上眼,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鲜红,流淌过一条滔滔不绝的血河。 当男人终于达到他想要的位置,温德尔在完成某次任务后逃走了,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回到当初斗兽场所在的地区,那里早已经被夷为平地,变成了拥挤不堪的集市。 他摆了个小摊,卖蔬菜。 日子平静下来,他开始上网,本来是想看看老东家的情况,却无意间迷上了纯爱小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虫族、abo、只有兽人的世界……种种设定,他如数家珍。 “咚、咚咚。” “雄主,您在房间里吗?” 随着房门被敲响,温德尔才挣扎着从梦境醒来,嘴角还挂着一丝回味的微笑——他又在梦里重温了上辈子最喜欢的几本小说。 但清醒过来之后,温德尔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笑容垮了下来。 不仅不纯爱,罪无可赦的虫渣都算是说轻了。 叹了口气,温德尔翻身起床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亚雌。手里拿着一套样式精美、花纹繁复的长款礼服。面料柔顺光滑,色彩鲜艳,一看就造价不菲。 第16章 雌虫很眼熟,就是载他去惩戒所的亚雌。温德尔记得他好像叫迪伦李。 迪伦李看到时明显一愣:“雄主,您怎么穿着去年的款式。快脱下来把这身换上,不然怎么展现您骄奢淫逸的作风?” 温德尔:? 这雌虫……挺会说话啊。 偏偏迪伦李表情真诚、语气恭顺,温德尔竟然一时无法分辨他说这话到底是因为语文成绩不好,还是在虫族语言里,“骄奢淫逸”其实是褒义词。 还好不是原本的“加勒德亚·里昂”听到这句话,不然面前的亚雌恐怕活不过一天。、 不过…… 温德尔接过迪伦李手中的华丽礼服,恳切地说:“你说得对。” 反正骂的也不是他,多骂,爱听。 等他重新换好,推门出去,发现迪伦李正抱着双臂等在门外。 看到温德尔出来,亚雌双眸一亮,猛地上前一步,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里的小喷瓶,一边捏住自己的鼻子,一边在温德尔身边喷了几下。 温德尔:“你在干什么?” 迪伦李:“给您喷香水。” 温德尔:…… 你夹住鼻子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喷的是香水而不是杀虫剂。 温德尔犹疑地闻了闻自己的周身,却只能问到自身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正想问迪伦李,却发现雌虫已经捏着鼻子下了几节楼梯。 速度之快,让温德尔相信,如果他不是亚雌而是有虫翼的雌虫,此时肯定已经直接飞到一层了。 迪伦李向他挥挥手:“等您身上味道稍微散散,我再来接您。” 温德尔:…… 他仔细闻了闻,终于发现了身上的气味的改变。 他周身的雄虫信息素浓度高了一些,还有另外好几股像是雌虫信息素的气味,混了进去,闻起来杂乱又暧昧,怪不得迪伦李会有那样的反应。 好不容易等气味变淡了一些,两人走进飞行器,温德尔又被里面的气味吓了一跳。 飞行器的整个舱内都充斥着浓郁的虫族信息素味道,从驾驶座上的红头发雌虫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温德尔顺着气味的源头看过去,又被雌虫的状态吓了一大跳。 “阿布戴尔,你还好吗!?” 阿布戴尔的后颈上有一块巨大的勒痕,深入皮肉,甚至有的地方还在不停地渗出血丝。雌虫身上穿着一件高领的礼服,但领子的高度并不能把伤痕掩盖起来,反而更加欲盖弥彰。 稍微离得一些,也都能闻到雌虫的身上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离他上次看到阿布戴尔,也就几个虫时的功夫,雌虫怎么就伤成这幅样子了?温德尔震惊而担忧地想。 “雄主,”阿布戴尔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眼睛有轻微的红肿,神情郁郁,“飞行的时候我得开窗散散味,迪伦李肯定喷多了。” “好,你……没事吧?” 雌虫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实在严重,温德尔再三确认。 阿布戴尔回头向温德尔笑笑,露出一口对于虫族来说也过于锋利的牙齿,表情狰狞地说:“从没这么好过。” 温德尔:??? 不是,这些虫族精神都有点问题吧? —— 虫族的皇宫坐落在城市最中心也是最繁华的地段,建筑之豪华灯光之炫目,就算坐在飞行器上从高空看下去,也能轻易辨别出皇宫的位置。 当飞行器降落在宽大的皇家庭院中,温德尔只感觉四周被照得亮如白昼。 奇特的是,这种上辈子会让他感到不适的刺眼人造灯光,此时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异样,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感,就像是喝了酒一样。 大概是虫族的特性,温德尔想。 上辈子他所看到的飞虫,都有着明显的趋光性。面对火焰其他动物都会躲避,唯独飞虫喜欢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温德尔发现,虫族社会除了扭曲的价值观,其实和人类社会的架构比较类似,尤其是经济和政治的运作模式。 至于文化审美上,则和他上辈子看到的真正昆虫有很多共同点,比如趋光性,以及对鲜艳色彩的喜爱。 显然,虫族最喜欢的颜色是黄色。温德尔看着来到自己面前,通体橘黄色礼服的雄虫,想到。 他想要痛苦地皱起眉头,偏偏他的身份也是这些虫族之一,只能礼貌地牵起嘴角,半笑不笑。 雄虫体型臃肿,细细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一道缝隙,虽然和温德尔打招呼,眼睛却总向旁边瞥,上下打量阿布戴尔。 看见雌虫脖颈上的伤口时,雄虫笑眯眯地说:“加勒德亚,看来你这几天日子过的不错啊。” 温德尔敷衍道:“也就那样。” 雄虫凑近了些:“我说,你胆子可够大的啊,明知道皇室有意要给你赐婚,前几天还跑到惩戒所去,买了一批雌虫。 “不过我可听说,有只雌虫跑出来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心烦呢?” 温德尔心下一紧,没想到银眸雌虫出去的时候,竟然被看到了。失去作为兽人时灵敏的听觉,他竟然连一墙之隔的街上有人都没听出来。 “我放他出去的,”温德尔说,“让他先有自由了的错觉,然后把他抓回来重新关在地下,如此往复,等他失去乐趣再扔了,岂不是更好。” 第17章 声音温柔和气,面上挂着无辜的轻笑,说出的话却令虫感到不寒而栗。 温德尔垂眸去看雄虫的反应,看到雄虫似乎真的被镇住,暗暗松了一口气。 雄虫:“……还得是你,我怎么没想到这层。” 他啧啧称奇地离开了,半是佩服半是惊骇地想,这里昂家的小子是越来越变态了。 留下温德尔在原地陷入沉思,思考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究竟都说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阿布戴尔倒是没说什么。自从下了飞行器之后,红头发雌虫就一直低垂着头,一副不甘驯服却又不敢反抗的姿态,默不作声地跟在温德尔的身边。 进入宴会厅正厅后,阿布戴尔果然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温德尔的背后。 为温德尔和卡约斯创造接触空间。 这下,温德尔的周围一只认识的虫都没有了。 时不时有人来找温德尔答话,有的是温德尔在光网上曾经看见过的雄虫,还能叫得上名字。但也有的虫族上来说话的语气熟稔,但温德尔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 为了不暴露,温德尔只好都三两句话敷衍过去,旁敲侧击地打听“卡约斯殿下”的位置。 虫尽皆知,里昂家族的长子加勒德亚·里昂,为虫荒淫无度,肆意妄为,身边的雌虫一批一批换得极快。 一旦娶了卡约斯,加勒德亚就必须收敛行径,不能让皇家丢了面子。但从小就被娇惯着长大,所有虫都对他有求必应的小少爷,完全无法忍受这种话束缚。 所以,加勒德亚·里昂对皇室把卡约斯嫁给他这件事,是绝对持反对态度的。 只不过,现在皇家还没挑明,只说让两只虫接触看看,所以他也不好断然拒绝。 很多虫都知道这件事,所以看到温德尔一副不情愿但强装感兴趣的样子,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给温德尔指了一条方向。 温德尔朝着那边走,心里没底。 按照刚才和其他虫的交谈,加勒德亚和卡约斯之前是没有见过面的,唯一能帮助温德尔辨认出卡约斯身份的表示,是卡约斯身上穿着一件传统虫族长袍。 温德尔终于在雌虫云集的甜品区,找到了类似描述的一个纤长背影,穿着传统虫族袍子,且上面绣有淡黄色的花丝,是图里欧皇室的家族象征。 雌虫正好背对着温德尔,就连侧脸也看不到。 唯一能看出的,就是这只雌虫身材匀称高挑。然而,他的整个身体都被一条宽度夸张的袍子包裹在内,和披着一张床单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一点肌肉线条。 还没等温德尔想好怎么开口,雌虫像是感知到了温德尔的存在似的,先一步转过身,绽放出明亮的笑容。 “加勒德亚·里昂阁下,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 温德尔怔愣地看着“卡约斯”,惊觉,这张脸和银眸雌虫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区别就在于,面前的这只雌虫是黑发黑眸。 但细看之下,还是可以看出他瞳孔细微的失焦感。 温德尔看看面前雌虫灿烂的笑容和讨好的语气,又回想起银眸雌虫在房间中一天蹦不出一句话的样子——颇有一种被雷劈了的错乱感。 这雌虫还有两幅面孔呢? 第009章 温德尔默不作声地看向雌虫的左侧小腿。 雌虫转身的动作几乎没有停滞感,遮在宽大的衣袍下也看不到任何异样。 但凭借之前在斗兽场的经验,温德尔能肯定地说,雌虫的站姿把更多的力量交付了给右脚,为了不着痕迹地减轻左脚的负担。 而且,温德尔其实可以隐约间嗅到雌虫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伤口一致可能是巧合,双眼失明的雌虫不可能只有一个,但两个虫族信息素完全重合的概率却极小,更别提以上三点同时出现。 所以这确实是那只银眸雌虫。 看着雌虫脸上恭敬又不失讨好的笑容,温德尔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确认了雌虫的身份。 这感觉,就好像发现家里从不搭理自己的猫,其实在外面对陌生人十分热情友好又粘人一样古怪。 温德尔刚要说话,突然想到雌虫说过:为了弥补视力上的不足,他的听觉十分灵敏。 雌虫会不会能够通过声音发现温德尔的真实身份,把“亚雌”温德尔和雄虫加勒德亚·里昂关联起来? 温德尔不想冒险,不仅把声音压得比原本更加低沉,还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频率:“卡约斯殿下。” 卡约斯闻言,笑着向他弯腰施礼,又在起身的瞬间给温德尔的礼服右肩膀前的位置,别上一枚艳丽的重瓣花朵。 这个举动,骤然拉近了两虫之间的距离。 雌虫黑色的长发之上带着繁复的头饰,在宴会厅的璀璨灯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芒。 卡约斯本来的长相虽然俊美,但棱角深邃,看起来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但就像他改变的发色和眸色一样,被裹在华服头冠中的雌虫气质柔和了一些,完美融入整个宴会厅纸醉金迷的气氛中,和宴会厅中的其他雌虫一模一样。 要不是温德尔闻见了熟悉的信息素气味,他绝对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认错了虫。 所以,这才是雌虫真正的身份。 第18章 不是翼斗场里因为伪暴乱期而险些丧命的落魄雌虫,而是图里欧帝国皇室尊贵的二皇子。 这位尊贵的皇子浅笑,弧度完美得挑不出任何差错:“里昂阁下真是英俊非凡,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希望您对我今天的装扮满意。” 温德尔:? 你明明看不见,又是从哪儿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温德尔不语,探究地看着卡约斯。 他发现那双眼睛虽然略显无神,但会追寻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并且说话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面孔,就像是真正能看见一样。 卡约斯在掩盖自己看不见的事实。 就像他改变自己的发色、瞳色甚至面容轮廓一样,卡约斯也隐瞒了自己眼睛的问题。他想让加勒德亚·里昂看到的,是一只和其他贵族雌虫毫无区别的雌虫。 外表变了,性格变了,身份也有惊人的转变,相比之下隐藏自己眼睛的毛病也不算大事。这么一想,温德尔甚至还觉得有点合理。 另一边,半晌没有听到加勒德亚的回答,卡约斯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雄虫阁下,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对不起,请您不要见怪。” 温德尔:…… 他想起雌虫在“温德尔”面前沉默凶悍的形象,又看看面前这个笑靥如花且毕恭毕敬的雌虫,一时间怀疑卡约斯不仅眼睛有问题,可能精神也有点问题。 他能理解说话对象不同,所用的态度也会不一样,但卡约斯也不至于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吧? “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我在想,这真的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吗?”温德尔意有所指。 “里昂大人,半个月前,在国王陛下的书房外,我曾经见过您一面。我想您说的是那一次见面,也是在那次,国王陛下和您交谈了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 温德尔反应过来,卡约斯这是在说加勒德亚·里昂和皇室联姻这件事。 “国王陛下希望我找到您,再争取一下。”卡约斯轻声说。 他的眼睛低垂着看向地面,将原本谦卑的姿态放得更低。 “按照图里欧帝国法律,我的全部财产归您所有,您可以选择剥夺我的军职或让我在军部继续任职,并将每月的薪水全部上交给您。” “此外,我的身体随您处置,随叫随到,如果您想娶雌奴也不需要和我商量,一切按着您的意思来。” 温德尔大惊失色:这怎么就开始谈起婚后生活了?! 加勒德亚的家里已经娶进来五十只雌虫了,而且温德尔对卡约斯也没有任何爱情方面的意思,再者说,卡约斯说出的那些条件对于雌虫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和卡约斯结婚。温德尔坚定地想到。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卡约斯放弃和加勒德亚结婚的想法。 那么该怎么做…… 温德尔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你很懂嘛。” 温德尔想要学着之前看到的小说里一样,故作轻佻地捏捏卡约斯的下巴。但动了动手指,还是忍住了这股莫名的冲动。 倒不是惧怕卡约斯条件反射揍这具雄虫身体一拳,而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在卡约斯动手的同时回击——这个世界里的雄虫可没有会打架的。 而且,这么做就是真的性/骚/扰了,有点突破温德尔的底线。 “但是,成为我的雌虫,只懂这些可远远不够。”温德尔冷笑一声说道,“那方面的东西,你懂多少,说来听听?” 卡约斯茫然地“看”向他:“那方面……是哪方面?” 温德尔沉默了 。 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本来指望卡约斯能心领神会来着,结果被卡约斯这么一问,温德尔算是哑火了。 过了几秒,卡约斯好像自己琢磨过来了,郑重地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确实不懂,要不然您给我讲讲?我会努力学习,达到您的标准。” 温德尔:…… 说实话,这方面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啊。 他强撑着冷漠的语气:“这种事情哪有让雄虫教的。不用说了,我没可能和一只什么也不懂的雌虫结婚。” 说罢,温德尔转身离开。 但从背影来看,颇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剩下的时间,温德尔都躲在宴会厅的角落中,用一副冷漠且不耐烦的姿态,劝退所有想要接近他的雌虫和雄虫。 然而,还是有一只雄虫无视了他浑身散发的阴鹜气场,走近了喊他:“加勒德亚。” 温德尔一愣,发现面前的人自己居然认识。 光网上对于加勒德亚的讨论楼中,总是会提到另两只雄虫,和加勒德亚·里昂形成鲜明且惨烈的对比。 其中一个被称之为全国雌虫的梦想,军部有史以来唯一上战场以军功换得军衔、一直洁身自好且对雌虫彬彬有礼的雄虫,蓝钦。 另一只就是面前的雄虫,贝伦德。 贝伦德出身的家族也是在图里欧帝国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牌贵族,和里昂家族关系不错,他与加勒德亚算是童年玩伴。 与从小就沉溺于玩乐,从来不管家族事物的加勒德亚不同,一直表现得优秀自持的贝伦德,已经成为他的家族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 和蓝钦不同,贝伦德已经有了婚约,只是暂时还没落实。 第19章 虽然雌君的位置已经给出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无数未婚雌虫的梦想。 除了他的性格家世外,贝伦德温柔俊秀、人畜无害的长相,也是他广受雌虫追捧的原因之一。光是他温柔一笑的照片,在光网上的阅读量就能排在前十的位置。 温德尔怎么想,怎么觉得比他大几岁的蓝钦和贝伦德才是主角配置。 据光网上的信息来看,加勒德亚和贝伦德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温德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贝伦德,你也来了。” “加勒德亚,我听说你前几天受伤了。” 贝伦德皱眉,眼含关切,“伤势怎么样?” 温德尔满不在乎地说:“你看到了,还活着。” 贝伦德:“没记错的话,伤你的那只雌虫……是你的雌侍吧。你给他了什么惩罚?” 知道这个世界的雄虫是怎样残暴无德的生物,温德尔骤然警觉起来:“艾纳是我的雌虫,我对他做了什么,你管不着吧?”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温德尔知道艾纳虽然外表阴沉,但其实是只情绪稳定温柔的好虫。而且他会主动给自己及其他雌虫疗伤,有这种品质的雌虫实在不多了。 温德尔生怕贝伦德的下一句话对艾纳不利。 贝伦德却说:“虽说他是你的雌侍,但毕竟也有皇家的血脉,更何况他是你的第一只雌虫,陪了你这几年……” 贝伦德绕来绕去,犹豫地看了几眼温德尔,终于把重点说出来:“你下手……收敛点,别再让他伤的像之前那么严重了。” “雌虫是和我们一样的虫族,你不该这么轻视他们的生命。” “哈哈,好啊,你说得对,我会改的。”温德尔面无表情地说。 居然能沦落到让雄虫为雌虫鸣不平的地步,这原身倒也是个人才,啊不,虫才。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贝伦德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温德尔:“什么,你说什么——你真的没事吧?”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被打坏脑子了吧。没事,没打坏,都是我该的。” 温德尔的语气十分真诚,甚至带着忏悔。但听在贝伦德的耳中,却是十足的阴阳怪气,拒不合作。 想起这几年他们两人越来越淡薄的联系,贝伦德有些沮丧。 自从成年之后,尤其是娶了第一个雌虫之后,加勒德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乖戾行事狠厉,尤其是在对待雌虫的态度上。 在他的身上,贝伦德越来越找不到从前那个善良的小虫崽的影子。 他在心里摇头,拍了拍早已长得比自己还高的雄虫,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第010章 宴会结束后,坐在回程的飞行器上,温德尔看看坐在驾驶位上的阿布戴尔,想问问加勒德亚刚死去的白月光雌侍这件事。 他从飞行器的舷窗,向下俯视着虫族城市的繁华夜色,思考该如何开口。 看着看着,温德尔却发现事情不对劲起来,他认出了加勒德亚庄园的轮廓,却发现目前他们的行程是完全背离应有的方向,甚至直直飞过了加勒德亚的庄园。 “我们要去哪儿?”温德尔问阿布戴尔。 不知道为什么,阿布戴尔阴沉着一张脸,兴致缺缺地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飞行器前行的方向,明显是城市边缘的位置,灯火逐渐稀少,不再有虫族飞在低空的位置,能听到的城市喧嚣也渐渐归于平静。 眼看着四周越来越黑,温德尔开始思考是不是阿布戴尔不堪虐待,所以像趁机把加勒德亚带到荒郊野岭的地方,杀虫抛尸,一解心中之痕。 说起来,阿布戴尔的性格和各种设定,放在虫族文里,绝对是平权的先行者啊。 温德尔想起这个世界存在的反抗组织,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真的那么巧,让图里欧帝国最臭名昭著的雄虫把激进反抗组织的头头带回家了吧? 随着飞行器渐渐降落,温德尔也逐渐绷紧了神经。 他的身体远没有以前的兽人身体灵活,虽然战斗的本能和招式记忆还在,但温德尔也不知道凭借现在的身体,对上阿布戴尔能有几分胜算。 还要把雌虫锋利的虫翼考虑在内,既要当做武器防备,也要想出牵制空中偷袭的方式…… 温德尔盯着阿布戴尔在驾驶位的背影,估算着飞行器的高度,以及阿布戴尔可能发动攻击的时间。 飞行器却在这时猛烈地摇动了一下。 一个人性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到了飞行器上,双手死死抓住飞行器的上沿,身体紧贴温德尔所在一侧的舷窗。 巨大的虫翼表明这是一只雌虫,只不过脸部被一张印有蝴蝶花纹样式的面具盖住,看不清楚长相。 他用锋利的虫翼割破飞行器的窗户,然后探头向内看去,仿佛是在确定飞行器重雄虫的方位。 看到飞行器后座空空如也的时候,带着面具的雌虫愣了一下。 温德尔等的就是这一秒。 藏在舷窗下的他骤然暴起,弹出锋利的指甲勾住雌虫的衣领,后腿发力带动自己撞向袭击雌虫,巨大的冲击力让雌虫向后倒去,从他划开的窗洞中跌回半空。 在雌虫顾不上温德尔,猛地扇动虫翼带动身体飞起来的同时,温德尔一个使力,轻松地翻到雌虫的背上,发动攻击。 第20章 雌虫一惊,慌忙去躲,却没有躲过头部的一拳,在眩晕中失去了方向。 正是温德尔所期待的。 雌虫突然改变的方向,让他拐向旁边,和一颗树挨得很近。温德尔找准时机,在距离最近的时候猛地扑向那棵树,借助浓密的树冠掩盖住自己的行踪。 这棵树枝繁叶茂,树冠浓密,在外面根本看不清树干附近的情况。 当雌虫从头晕目眩的状态中缓过来后,他迟疑地靠近树冠,扇动虫翼悬浮在半空中,侧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僵持半晌,他动手拨开树冠,将头伸进去。 就在此时,一直蛰伏在树枝上等待时机的温德尔闪现到雌虫面前,把雌虫拽进树冠,把他的翅膀困在茂密的树枝之中。剥夺了雌虫的最大优势,同时限制了雌虫的活动能力。 这里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雌虫不像温德尔一样能抓紧树枝,此时全靠温德尔抓着他才不至于掉下去。 温德尔同时牵制住他的双手和虫翼,把雌虫的胸膛压向树干,不容置疑地说:“谁叫你来的,说。” 雌虫艰难地动了动脑袋,什么都没说。 温德尔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冰冷:“你们雌虫很重视虫翼对吧,不说,我就把你的虫翼连根撕下来,然后把你从树顶摔下去。” 虫族星球的树都极其高大,这棵树又是周围长势最好的一棵,从树顶摔下即便能活下来,也至少少了半条命。 雌虫的自我恢复能力强,但并不是永生不死。 “一次不说,两次不说,但活活摔死之前,你一定会说。”温德尔低着声音,在雌虫耳边轻柔地说。 雌虫沉默片刻,确实说话了,但说的却是:“我不信。” “……” 温德尔傻了,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这只雌虫的意思,是不信温德尔能剥了他的虫翼,还是不信温德尔会把他带到树顶再摔下去? 而且事实是,温德尔确实不会这么做,他只是说出来吓吓这只雌虫而已。但他确实没想到雌虫会有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 虫族的虫翼就像是锋利的纸张,只有在随意挥动并有速度加持的时候,才有利刃的效果。被困在树枝之间的虫翼并没有威胁性。 但也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啊,温德尔犯了难。可要是就这样放开雌虫,雌虫可能就会把他杀了,这该怎么办呢…… 欸,等等。 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反正在这个世界的加勒德亚是一只无耻的虫渣,没有任何人留恋他,他活着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处,反而会带来无尽的灾难。就像温德尔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一样。 这样的虫渣是不是死了更好?温德尔沉思道,并不在乎他其实是在思考自己的死亡。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有顾虑。 温德尔压着雌虫的手用了些力,没头没脑地问:“在你们的法律中,如果雄虫死了,他的雌虫会怎么样?” 蒙面雌虫茫然地回答:“去找下一个雄虫。” 温德尔长舒一口气,收回施加在雌虫身上的压力,变成轻柔地扶着他,顺便还给他拍了拍灰:“不好意思啊,刚才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 “现在你可以杀我了,最好一击毙命,不过你要是实在恨加勒德亚想多来几下,我也承受得住。” 看雌虫愣在原地不懂,温德尔想了想,恍然大悟:“在这里你不好动手吧。这样,你把我抱去平地再解决,是不是顺手点?” 蒙面雌虫呆滞地看他,缓缓抬起手,把温德尔扛在肩上。他从茂密的树冠一跃而下,受束缚的虫翼在月光下展开,扇动着,带着两虫平稳落地,降落在另一只雌虫面前。 火红色头发的雌虫一脸疑惑地盯着姿势奇怪的温德尔和蒙面雌虫。“你们在干什么?”他缓缓开口。 温德尔觉得阿布戴尔的态度非常奇怪。 如果阿布戴尔和这只雌虫是同伙,应该会直接攻击面前已经没有遮挡物的温德尔;如果他不是这只雌虫的同伙,那就应该帮助温德尔制住这只雌虫。 总之,阿布戴尔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让温德尔拿不准他究竟是站在那一边。 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 蒙面雌虫把温德尔轻轻放下,郁闷地说:“雄主,你刚才在干什么,都弄得我有点痛了。” 温德尔睁大了眼睛:叫我什么? 直至此刻,他意识到雌虫的声音非常熟悉,于是一把将雌虫的面具扯了下来。 “艾纳?!怎么是你?”温德尔惊疑不定地盯着面具后那张熟悉的面孔。 微微汗湿的额角黏着几缕灰发,艾纳眨了眨眼,用手掌扫了扫被压在面具后的头发,说:“本来要来的虫临时有事,回军部加班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阿布戴尔抱着手臂,皱眉:“现在怎么办。” 两虫同时沉默,扭头看向温德尔,像是等着他说些什么。 温德尔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就像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才还想要他命的雌虫此时好像无事发生过。 算了吧,不装了。 他做出决定,顿时感到一阵释然。 此前温德尔不想暴露自己的状态,只是害怕艾纳会自责。但现在这只雌虫既然已经做好隐藏身份暗杀加勒德亚的准备,想来也不会因为他的失忆而自责得惩罚自己。 第21章 阿布戴尔更是如此,他从未真正屈服于虫族的不平等规则,也不会做出背叛同伴的事情,将艾纳指认为伤害温德尔的罪虫。 就算温德尔坦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这些失去真正雄主的雌虫杀死。 温德尔从很久以前就不再那么在乎自己的生命。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能够说服这些雌虫和自己合作,庇护他们安全地在庄园中过完一生。 这么做,他能死的更心安理得一些。 温德尔干脆了当地摊牌:“我以为你们要杀我,如果这不是你们原本的计划,那我也不知情。” 面前的两只雌虫面色瞬间改变了。艾纳一脸迷茫,阿布戴尔震惊地眨眼:“你说什么?” 温德尔坦然宣布:“其实我失忆了,从医院里醒过来的那天就这样了。” “而且,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雄虫加勒德亚了。我是另一个灵魂,无意间附身到加勒德亚身上。” 阿布戴尔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温德尔,脸上的喜怒全部收敛下去,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纳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德尔,肌肉紧缩,悄悄压低头颅脖颈,像是一头盯上猎物、准备马上将猎物一击毙命的狼。这是他此前从未在加勒德亚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温德尔视若无睹,淡定地说:“我知道。” “证明就是,我没有任何虐待雌虫的欲望,甚至对你们也不感兴趣。” 温德尔真诚地直视两只雌虫的眼睛:“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之后再也不会虐待任何一只雌虫。相反,我会善待所有雌虫,尤其是我的雌侍和雌奴。 “加勒德亚虐待雌虫名声在外,所以雄子保护协会和政府都不回来找你们的麻烦。从今之后,你们虽然顶着加勒德亚的雌虫的名声,但我会保证你们的完全自由和最大程度的安全。 “里昂家财产丰富,我可以买下惩戒所中即将被拍卖的雌虫并给予救治而不是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可以用信息素救下因为没有雄虫而受到暴乱期困扰的雌虫,可以通过里昂家族的名望,在军事法庭上因为不合理的缘由被判处极刑的雌虫。” “希望你们好好想想,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和我合作,给更多的雌虫一条出路。” 良久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太好笑了吧。” 温德尔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真诚发出的合作邀请换来的不是雌虫的回复,甚至不是半信半疑的试探。 而是阿布戴尔骤然爆发出的笑声。 就连艾纳也收起了攻击的姿势并把武器重新收回去,用面具重新遮挡住自己的脸部,想要掩饰自己的笑容。 温德尔满头问号:不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嘲笑他吗? “你们是觉得我说的这一切没有可行性?”他犹疑地问道,“还是认为我是在骗你们?” 阿布戴尔捂着肚子,急急喘了一口气,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我们是在笑,你就算被打坏了脑袋,竟然还保留着一模一样的思路。” “你说的都很有可行性,雄主。”艾纳较为沉稳地说。 他冲着温德尔歪了歪头:“因为我们已经这么做好几年了。” 第011章 在深郊的密林中,两道虫影正一前一后地穿梭再林中,其中前面的那只虫还带着另一只没有虫翼的雄虫。 被架起双臂飞在空中的雄虫,正是不久前才和自己的雌侍摊牌的温德尔。 阿布戴尔和艾纳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但不能使用飞行器,只能靠虫翼飞过去。而没有虫翼的温德尔,则只能被两只雌虫捎过去。 温德尔挣扎无果,欲哭无泪。 他是豹子,不是鸟类动物,实在不习惯双脚离地的感觉。而且,阿布戴尔带他的姿势让他感觉自己是在草原上被老鹰捉住的猎物。 无奈之下,温德尔只好靠自己的身体力量在空中保持平衡,同时寄希望于赶紧到达目的地。 当一座塔尖隐约出现在树梢之上的时候,温德尔精神一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当阿布戴尔靠近的时候,温德尔看清,这原来是一座比加勒德亚在城市中的庄园还要恢弘的建筑群,不仅占地面积大房子多,而且连着周围的一片森林,一望无际。 比起图里欧帝国首都城市中奇形怪状透着前端科技感的新型建筑,这些建筑看起来给人一种古旧的感觉,主建筑城堡的大门更是一扇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石门。 离地面还有几人高的时候,阿布戴尔突然说:“雄主,我要松手了。” 温德尔告诉他:“在没人的时候,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 话还没说完,阿布戴尔不声不响地松开了自己的双臂,温德尔瞬间被一阵失重感所笼罩。 从半空中把雄虫扔下去,这绝不是虫族社会中雌虫会对雄虫做出的事情,更别说加勒德亚还是阿布戴尔的雄主。 但阿布戴尔做的如此自然,甚至都不会费心留神加勒德亚是否安全着地。 最符合温德尔对雌虫印象的艾纳,对此竟然也没有丝毫异议。 温德尔已经猜出来,加勒德亚和这两只雌虫的相处方式,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但加勒德亚在官网上的名声,还有那些出现在雌虫身上货真价实的伤痕……还有艾纳带着笑意说的那句“我们已经这么做很多年了”,让温德尔隐隐猜到,事情的真相也许令他始料未及。 第22章 怀着满腹疑虑,温德尔跟在两只雌虫背后,走进这座据说“埋葬了无数雌虫尸体”的郊外别舍之中。 阿布戴尔推开城堡的大门之后,温德尔感到无比震撼。 并不是城堡装修的奢华程度让温德尔感到震惊,而是这栋城堡内并不像加勒德亚城内庄园一样冷清,平时只能偶尔看到几个眼熟雌虫的身影。 一进门,温德尔就发现大厅内坐着至少十只雌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些在交谈,有些在一起摆弄温德尔看不懂的武器装置,偶尔爆发出几句争执。 温德尔出现在大厅中的一瞬间,所有雌虫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交谈的声音纷纷停下,大厅中出现了片刻静默。 “雄主。” “雄主你来啦。” “今天又是哪只雌虫要倒霉啊?” 随着一只雄虫的问好声,不同声音的“雄主”充斥了温德尔周围的空间,让温德尔一时间头晕脑胀。 他环视一圈,发现每只虫族脖子后面的虫纹都清晰可见。 结合着雌虫们对自己的称呼,温德尔终于绝望地确认,目之所及的十几个雌虫,全部是加勒德亚的雌侍或雌奴。 温德尔僵硬地笑了两声:“哈哈,你们好。” 成为十几只雌虫共同雄主的事实,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 不过令他略感欣慰的是,这十几只雌虫看向他的目光中,基本没有畏惧,虽然有几人看起来极其警惕,仿佛下一秒就要跳窗而逃。 “行了行了,别大呼小叫的。今天没虫倒霉,但你们再盯着雄主看就不一定了。”阿布戴尔嗤笑着挥了挥手,“干你们自己的事情去。” “是。” 雌虫们的回答整齐划一,十分响亮,让温德尔隐约有种混进了军队的感觉。 离开大厅来到地下一层,这里不再有面生的雌虫,四周墙壁用大小不一的原色圆石砌成,空空荡荡的地窖浸透着若有若无的冷风。 阿布戴尔和艾纳带着温德尔走进一扇门中,在里面拐来拐去,最终停在一个狭小甬道的最深处,面对着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 打开门之后,里面的空间大得超乎温德尔的想象,但空空如也,只是地上有一小片可疑的血渍。 阿布戴尔轻轻转动门把手,释放了微量的雌虫信息素。 房间突然一阵摇晃,温德尔惊愕地看到不远处的一整块地面和四周的墙壁突然下陷或后撤,并且从不同方向伸出了另外的地板和墙壁,改变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布置。 新冒出来的地板正中央摆着一张面积巨大的圆桌,周围放着几十把椅子,全部整整齐齐地插进桌子下方。 在桌子上,倒扣着艾纳不久前刚刚戴在脸上的蝴蝶面具,同样的图形也出现在四周的墙壁上。高高地印在每堵墙最高处的正中间。 这时温德尔才看清,原来那所谓的蝴蝶形状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两把像是虫翼一样的匕首部分交叠,而产生的图案。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图案的设计的确像蝴蝶一样美丽,但更令人感到凛凛寒意,或是剑拔弩张坚不可摧的战意。 温德尔突然看了几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光网上提到的,图里欧帝国中最激进也是规模最大的反抗组织“忒西弥”的典型标志吗? 据说,加勒德亚·里昂正是在这个组织近期最大的目标。 温德尔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四周随处可见的忒西弥标志。 好家伙,他这是给忒西弥送货上门了吗? 这时,一只雌虫突然敲门进来。 他的目光在加勒德亚身上平静地略过,向阿布戴尔行了军礼: “报告,凯蓝玛拉大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日将返回。他来信询问雄主的时间安排,能不能掩护他去下一任务场所。” 阿布戴尔“啧”了一声,点头示意雌虫自己知道了,同时嘴里嘟囔着:“真是麻烦的家伙,居然还要你帮忙传信。” 看雌虫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阿布戴尔问:“还有事?” 雌虫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温德尔。 温德尔不明所以地冲着雌虫笑了一下,表达自己的善意。 雌虫受宠若惊地向他也行了军礼,随即鼓起勇气说: “凯蓝玛拉大人还问雄主的脑袋到底被艾纳长官伤到了什么地步,还记不记得他是我们组织的首领。” 温德尔:“……” 什么? 阿布戴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叹气:“你看到了,就是这样。” “这件事你不要和其他虫说,忒西弥正处在关键的时间点上,不能让这件事分散他们做任务的注意力。” 雌虫又看了一眼温德尔,半是同情半是惊讶地应了下来。 直到他离开并把门重新关好,温德尔的脑子里还在加载自己在短短几句话中听到的信息。 所以说,他来这里不是羊入虎口,而是回到了自己作为首领的组织根据地。 等等。 那他不就是这群反抗雌虫的头子了吗? 温德尔终于知道为什么反抗组织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过成员们的真实身份了—— 谁能想到,图里欧帝国最臭名昭著的虐待狂雄虫,竟然是最大的雌虫反抗组织忒西弥的首领,而被他“虐待致死”“囚禁折磨”的雌侍雌奴们,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第23章 不知情的虫也就算了,知情的虫就没有觉得这件事很离谱的吗? 第012章 相继处理完了几个组织成员的汇报之后,阿布戴尔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和温德尔说明情况。 这时候,温德尔已经和艾纳看了快半个虫时的动画片了。 是的,动画片。 直到艾纳邀请他一起看,温德尔才发现,原来艾纳在飞行器上、在家里吃早中晚饭时看光脑不是在看军部公务或是时事新闻,而是在看一款以异兽为主角的星际探险类动画片。 不知道第多少次颠覆了他对于雌虫的认知。 说实话,温德尔已经麻木了,接下来阿布戴尔和他说的,才真的让他感到震惊。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之间的婚姻其实只是伪装,实际上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温德尔反复向阿布戴尔确认,每一次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一切的异常似乎都得到了正确的解释: 为什么艾纳和阿布戴尔虽然叫他雄主,但完全是朋友间的相处模式; 为什么城堡中的雌虫对他全然没有恐惧的神情; 为什么,作为雄虫的加勒德亚能够成为雌虫反抗组织的首领。 等等,最后那一点还是很奇怪,一个雄虫作为雌虫反抗组织的首领,去反抗雄虫? 阿布戴尔翻了个白眼:“别听凯蓝那家伙胡说,我们几个都是组织的创建者,实际上没有首领这么一说。” “而且,你在这件事里参与不多,主要是帮助忒西弥吸收新的雌虫,引开那群老古板贵族的视线。” “后勤保障?”温德尔问。 “差不多。”阿布戴尔想了想,点头,“平时你也会经常给庄园打扫卫生,给我们做饭。” 温德尔觉得这确实是自己会主动揽下的工作,没想到当初和卡约斯说自己是庄园的管家,竟然误打误撞。 怪不得那天他在给银眸雌虫做早饭的时候,偶然碰见了迪伦李,对方却神情如常地打了招呼离开了,就像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都没看到一样。 仔细想来,在庄园中发生过太多事情,和温德尔脑中对于虫族的认知不符。 但因为十几个雌虫给温德尔带来的精神冲击太大,加上初来乍到对环境感到陌生,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都被温德尔忽略过去了。 只不过,还是有一点让温德尔觉得有些古怪:“既然这种关系只是做给外虫看的,为什么在庄园里,你们对我的称呼依旧是‘雄主’?” 他得到的回答倒也在情理之中,艾纳说:“现在异虫一族进入衰弱期后,繁殖能力有限,暂时对帝国不构成威胁。外患解决,皇室和贵族就把注意力放在剿灭反叛组织上。 阿布戴尔冷声补充道:“我们忒西弥是这帮老不死的东西最忌惮的组织。即使有你的名声掩护,也不是绝对安全。” “我们只有在日常中形成习惯,才不会在关键时候露出破绽。” 温德尔觉得很有道理,又问:“这种模式,是怎么开始的?” “您从小就对我多加照顾,因为我智力发育有问题,而且有失控和暴力行为的记录,找不到雄虫愿意接纳我。” 艾纳收起光脑,慢吞吞地说。 其实他说话的条例都很清晰,逻辑也流畅,平时说话做事根本看不出来问题。只在一些细节,例如微表情和发呆上,能隐约看出他在走神,眼神空茫,飘忽不定。 “所以您让我去向王上申请成为您的雌虫。您说,我们之间依旧保持原来的朋友关系,只是对外宣称是雄主与雌侍,让我能继续留在军部。” “至于阿布戴尔,他当时情况危险,”艾纳看了一眼阿布戴尔,继续说,“如果没有雄虫将他买下,他的雄虫父亲和家族都不会放过他。 “就算他摘去虫翼后侥幸生还,也会受到贵族的排斥,再也不能重新进入军部。”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逐渐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说到底,他的雄虫父亲需要出一口气,雄虫贵族们也需要看到叛逆的雌虫受到惩罚,维护守旧派的利益。” 艾纳点头:“所以当时您和我商量,将阿布戴尔作为您的雌虫买回来。我们让他带到庄园里,说服他相信我们,并给他花了十天十夜疗伤。 “向外则宣称您将他差点折磨致死,让雄虫贵族们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 “之后的雌虫,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温德尔沉思片刻:“这个组织,是阿布戴尔你建立的吗?” 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像反抗军这样的组织必定与战争和人命相关联,即使是在正义的立场上,温德尔也不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前世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即使换了个世界,他依旧难以与那段记忆和解。 然而,阿布戴尔却摇头:“不是我,不单单是我,还有蔡司。” 温德尔疑惑地重复道:“蔡司?” 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不论是在光网上、银眸雌虫口中,他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的,他目前正在执行比较长期的任务,暂时只能通过虚拟影像和他见面。蔡司担任组织在周边荒星的总指挥官,负责扶植军队势力,一般不在主星生活。” “他就是我传说中最宠爱的雌虫?”温德尔问。 第24章 阿布戴尔却摇头,表情古怪,像是憋着笑。 接下来,温德尔听见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阿布戴尔告诉他:“不,那个所谓最受你宠爱的雌虫,是你自己。” 温德尔:啊? “加勒德亚·里昂在外面经常被认出来。你之前总说,走在街上总感觉在被其他雌虫眼神辱骂。所以除了正式场合和有目的的出行,你都喜欢用平民雌虫的仿真面具外出。” “法律规定,如果有雄虫愿意将来自荒星的雌虫纳入自己的庄园中,这个雌虫就能获得合法的公民证件。为了外出不被巡查的雌虫拦住,你就给自己搞了这个身份。”阿布戴尔说。 温德尔交叉双手抵在额头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上面的种种,实在是太像他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了。这不禁让温德尔产生了一种怀疑,也许他不是刚刚穿越,而是真的失忆了。 失忆前的他,也许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二十余年。 现在,有一点可以证明这个猜想。 温德尔问:“你们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和其他雄虫不一样的地方吗?” 阿布戴尔挑眉,带着点疑问说:“你是说你的战斗力吗,还是你的咬合力,或者是你的尾巴?” 温德尔:!!! “你们知道我有尾巴?” “就我们几个雌侍知道,”阿布戴尔耸了耸肩。 “毕竟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对你的贵族地位造成威胁,影响到对其他雌虫的庇护,所以没几只虫知道这件事。” 庇护,太好了。 温德尔劫后余生地笑了一声,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这句话炸得粉碎。 他不是后宫无数的渣虫,更不是随意玩弄生命的垃圾。这些不堪入耳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庇护那些可能因为没有雄主而遭到虫族刑罚的雌虫。 说是上辈子的心魔也好,负罪感也罢,总之,他绝不能接受自己让别人受到伤害。 “那些据说被我虐待致死的雌虫,他们在哪里?” 阿布戴尔从墙上展开了一张星际地图,指指图里欧帝国周围的小型星球: “假死后被转移去这些荒星,跟着蔡司一起训练了。不然,你的雌虫数量就要赶上一支军队了,会引起那帮老家伙的警惕。” “所以前几天我从惩戒所带出来的那一批雌虫——” 艾纳慢吞吞地举起手:“他们在疗伤。确认加入组织后,会告诉他们真相并会选出一只武力值最高的雌虫作为新的雌奴填补进庄园,其他雌虫去荒星和蔡司哥哥汇合。” 温德尔:…… 所以前段时间他把卡约斯放走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是好心办了坏事,让雌虫失去了去往更安全地方的机会。 温德尔的面上显露出些微的心虚来。 阿布戴尔果然提起了这件事:“不过那批雌虫本来应该有七只,昨天艾纳去看,庄园中只剩下五只。你当初带回来的是多少?” “五只?”温德尔发觉不对,“有一只雌虫是我放走的,但是另一只失踪的雌虫和我无关。” 这么说,他的能力没有退化。在宴会上的那只雄虫所说的逃走的雌虫,很有可能是另一只雌虫,而不是卡约斯。 阿布戴尔瞪大眼睛:“什么?你还放走了一只?” “那只雌虫在飞行器上进入伪暴乱期,需要雄虫信息素安抚。我让驾驶员把他送进没人的房间里,等他伤好些就让他走了。”温德尔诚实地说。 那时他还不知道加勒德亚的糟糕名声是刻意为之。为了不让雌虫陷入火海,温德尔只能做出了当时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阿布戴尔急躁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那只雌虫知道了多少,他察觉到你的性格变化了吗,你还记得他的特征吗?” 温德尔明白阿布戴尔为什么会着急。 加勒德亚·里昂目前的状态是一步险棋。万一被曝出去,他是贵族雄虫也许不会受到太露骨的惩罚,但之前被他救下的雌虫们,肯定凶多吉少。 “放心,他不知道我是加勒德亚,而是以为我是一只亚雌。”温德尔宽慰道。“而且还有一点,我知道那只雌虫是谁,但你可能没办法把他重新带回来。” 阿布戴尔一愣:“为什么?” “因为那只虫是卡约斯·图里欧。” 一片寂静。 阿布戴尔没忍住,笑出了声:“别开玩笑了雄主,你实话说没记住他的身份不就得了。只要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也没必要去找他。” 艾纳沉默片刻,提醒道:“雄主好像是认真的。” 阿布戴尔向后仰了仰头,明显不相信:“卡约斯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以他的战力,翼斗场能被他瞬间移平吧。” “确实是他,”温德尔说,“今天在晚宴上我确认过了。” 艾纳皱起眉:“雄主,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们之前家庭会议的时候讨论过,你必须离卡约斯远一点。” 第013章 “为什么?”温德尔问。 阿布戴尔终于意识到温德尔是认真的,收起了笑容,惊疑不定:“因为卡约斯是举国上下坚定的守旧派,也是守旧派最大的战力。” “在他还不是成虫的时候,就已经前往其他星球追杀雌虫,毫不犹豫地将任务目标杀死。总之,他对待雌虫的态度是守旧派最典型的观点。” 第25章 阿布戴尔阴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是,雌虫永远低于雄虫,永远要以雄虫的指令为尊,雌虫的生命属于雄虫,属于帝国,维度不属于我们自己。” 温德尔为之一振。 这不就是他上辈子作为兽人的境遇吗。作为人类取乐的玩物,永远低人一等,如果不穿上正常人的伪装,根本就没有任何自由或权利可言。 也是因为这样,他一只雄虫才会加入雌虫反抗组织。 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从来就不能体会寒冷,而遭受过寒冷的人,去哪里都记得带上保暖的衣服。 沉默片刻,温德尔打起精神,说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卡约斯对皇室来说这么重要,为什么皇室让他成为我的雌君——皇室明知道我的名声不是吗?” 阿布戴尔指出:“卡约斯的实力足够强悍,皇室也笃定你不敢对他下太重的手。所以,我们都猜测,这应该就是一桩政治联姻,顺便敲打你。” “另外……军部有传闻,卡约斯的眼睛和虫翼在某次战役中受到了重伤,而且他快要到进入暴乱期的年龄了,身体复原能力变差,急需雄虫信息素。” 听到这里,温德尔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略带尴尬地问:“既然我和你们都没有实质性关系,那你们的暴乱期和平时的敏/感期是怎么度过的?” “西恩的机器可以——” 阿布戴尔的话说了一半,倏然停住了。 空气倏然出现了几秒沉默。 艾纳:“……啊。” “西恩,就是我以加勒德亚·里昂名义带回家的第四个雌虫吗?”温德尔好奇地问。 艾纳和阿布戴尔对视一眼,彼此都欲言又止。 “嘶,艾纳,我们是不是……”阿布戴尔眼神飘移。 艾纳无言点头。 温德尔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吗?” “那家伙是个疯狂科学家,一天到晚老是泡在他那实验室里,以往都是雄主你拽他出来吃饭休息的。”阿布戴尔说,“这几天……” 这几天温德尔根本就不记得西恩是谁,肯定不会提醒他吃饭睡觉。 而阿布戴尔和艾纳不知道温德尔失忆的消息,加上最近两人都比较忙,根本没注意到西恩不在家。 温德尔:!!! 那这只雌虫岂不是至少有十天都在实验室不眠不休了?! —— “听我说,阿布戴尔中将特地嘱咐过我,雄主已经没救了,这次出去就靠我们维持雄主的形象了。” 去往军部实验室大楼的路上,坐在飞行器里,迪伦李严肃地对着另外三只护卫雌虫说道。 “雄主明明看着好好的,”其中一只金色头发的雌虫质疑道,“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吧。” 迪伦李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你还是不懂。” “雄主!”迪伦李朝着坐在飞行器最后方摆弄光脑的温德尔喊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温德尔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道,声音温和平静像是潺潺流水,令虫如沐春风。 却令飞行器上的雌虫精神一震,随即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雄主怎么成这样了,艾纳大人下手也太狠了吧,真把脑子打坏了?”金发雌虫左手边的雌虫窃窃私语道。 迪伦李严肃地点点头:“差不多,总之我们这次不能指望雄主发挥平时的水平,只能靠我们几个自己的表演。” 金发雌虫算是几人中资历最老的雌虫,点了点头说:“这次的重点在于你和西恩大人。你是雄主明面上新带回家的雌虫,而西恩大人的军衔更高,受到的关注都比我们多。” 迪伦李说:“你说的有道理,那你们一会儿注意,万一雄主说错什么话,马上给我们打掩护。” 另外几只雌虫也纷纷点头。 另一边,温德尔还不知道,自己的本性流露,正好坐实了自己在几只雌虫眼中“脑子被打坏了”的形象。 他还沉浸在自己其实并不是一只虫渣的喜悦之中。 最令他感到放松的是,阿布戴尔和艾纳,包括迪伦李等人,竟然都知道他有条豹子尾巴的事情。 虽然他们只认为这是远古异兽基因在温德尔身上的显现,但这已经足以证明以前的温德尔把这几只雌虫后当做同伴。 花豹是独居动物,人类是群居动物。上辈子的温德尔虽然是一只花豹兽人,并且在身体机能上表露出更多花豹的基因,但他的性格却毫无疑问地更像人类。 能交付真心的同伴对他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现在的温德尔总算把之前的不安,以及对虫族世界的隐隐抵触,抛到九重云外去,开始潜心研究虫族文化。 具体表现就是,在光网上观看雌虫和亚雌们连载的爱情小说。 并不是所有小说他都会看,而是有特定的目标。 温德尔在加勒德亚,也就是失忆之前的他自己的光网后台,查看搜索记录的时候,除了菜谱和家政知识,最多的访问记录显示为某部小说的连载网站。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性格天真单纯,偶尔会耍小脾气的雌虫兰蒂和玩世不恭但勇敢忠诚的雄虫布莱克之间,先婚后爱的纯爱故事。 这部小说在虫族之间也有着很高的讨论度,在雌虫之间是一致的好评,不仅是因为两个主角的性格非常生动,先婚后爱的情节虽然略显老套,但一直是经久不衰的经典题材。 第26章 而且,在温德尔看来,这部小说中的三观虽然难免向虫族靠拢,但难能可贵的是,主角两虫的相处模式是少见的平等。 两个主角之间的相处虽然吵吵闹闹,但都建立在对对方的尊重之上。布莱克虽然是雄虫,但他非常尊重兰蒂的每一个选择,并不会拿自己的身份优势来取得对方的妥协。 温德尔看得津津有味。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加勒德亚就是失忆前的自己了。毕竟,性格可以伪装,外貌可以是巧合,但阅读偏好这种东西,是绝对没办法做的一模一样的。 “雄主,我们到了。”随行的金发雌虫站在温德尔的身边说道。 无意间,他瞟到了温德尔的光脑屏幕。 在看清温德尔在看什么之后,金发雌虫的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温德尔没有注意到,点头:“我这就下去。” “请稍等。”金发雌虫比了个手势,示意温德尔看向飞行器舷窗外,迪伦李正在和一名穿着军装年纪稍大的雌虫交谈。 阿布戴尔特别交代过,这段时间会跟在温德尔身边的雌虫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于是,温德尔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道:“他在做什么?” 金发雌虫说:“这栋建筑是军部第一研究院,主要负责医学方向。有些皇室和贵族会从这里拿军部最新研发的药品,难免和我们撞见,所以迪伦李在事先打听清楚有谁今天在。” 不一会儿,迪伦李回来了。 “今天只有洛克上将在,他和您见过之后就马上离开。”迪伦李对温德尔说,“我们只需要出一只虫演给洛克上将看。” “洛克上将和您的兄长有婚约,所以您的态度应该是不屑中带着挑衅。”亚雌嘱咐温德尔。 “不过作为一只雄虫,您目前的状态太超过虫族理解能力了,所以您随意做自己就好,我会随机应变。” 温德尔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就按他说的这么做。 下飞行器的时候,温德尔习惯性地马上跳下去了,平稳落地后回身准备去扶迪伦李。 结果伸出手后,他才从其他雌虫茫然的表情上意识到,雄虫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温德尔:“……” 他满怀希望地看向迪伦李,迪伦李在飞行器上,自信地向他比了个手势—— 然后脸朝下摔了下来。 温德尔:?! 第014章 迪伦李倒没真的让自己的脸直接摔在地上,他一瘸一拐地站稳,浑身瑟缩成一团,发挥出了温德尔这辈子见过的最精湛的演技。 “洛克上将。”他行了个无比扭曲的军礼,强颜欢笑道。 声音之沙哑就像是几天几夜没喝水一样。配合着他惨白的面孔和明显是因为疼痛而变得怪异的站姿,暗示着这只雌虫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洛克上将看起来并不很年轻,样貌大概在人类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竖纹,显得古板而严厉。 他行了个军礼:“加勒德亚阁下,您好。请代我向您的哥哥问好。” 温德尔温和地回答:“当然,我要是能见到他的话。” 洛克上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立刻道歉:“抱歉,雄子阁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德尔:? “没关系。我们今天来找西恩,他在吗?” 不知道为什么,洛克上将眉宇间的褶皱更深:“雄子阁下,您知道军部的规矩。第一研究院是军部重地,只有您有权力进入。” 他隐晦地看向迪伦李。 迪伦李打了个哆嗦:“是的雄主。我知道您在飞行器上还没有尽兴,但还请您稍忍耐片刻,回到庄园后我任您处置。” 短短一句话,隐晦地点出了温德尔应该一只虫进入军部研究院的行动计划,又把温德尔想要搀扶雌虫的动作,化为纨绔子弟不顾军规、执意要带着亚雌进入军事重地的任性之举。 怪不得加勒德亚虫渣的名字响彻了整个图里欧帝国,温德尔佩服地想到。 原来加勒德亚身边的雌虫个个都是人才,把他的每个举动都往变态的方向说,在每个虫族的面前表演一遍。 加勒德亚虫渣的“事实”当然是板上钉钉,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洛克闻言,把目光落在迪伦李苍白的脸色上,微不可见地划过一抹叹息和不忍的神色。 下一秒,就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这边请,雄子阁下。” —— 查洛克将温德尔引到二楼的一处贵宾接待室中,请他在这里稍等片刻,查洛克去实验室中把西恩找过来。 “我直接去实验室找他就行,不麻烦你了。”温德尔温和地说道。 查洛克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以非常恭敬的语气说:“实验室中各种设备仪器危险性高,空间狭小如果在里面,雄子阁下恐怕不能尽兴,还有受伤的风险。” “所以,还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让西恩来这里见您。” “好吧,那麻烦你了,谢谢。”温德尔和颜悦色地说。 经过之前迪伦李的铺垫,温德尔的温和言行已经披上笑面虎的外衣。查洛克并不觉得这是温德尔真实的心情,而认为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惹怒了温德尔。 ——简单来说,他觉得温德尔这是在阴阳怪气。 第27章 等了几秒,看温德尔没有进一步找自己麻烦的想法,查洛克不动声色地告辞离开了。 温德尔看他出门,才慢慢反应过来,查洛克拒绝自己恐怕不是因为实验室仪器危险性高,而是因为他怕温德尔是想过去和西恩乱搞。 更准确地说,他是怕温德尔想在实验室里对西恩挥动鞭子,损坏了珍贵的实验仪器,所以才会借口实验室空间狭小,行动不便。 “......” 温德尔无语凝噎。 原来在虫族眼中,他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还是个不分时间场合的色中恶鬼。 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德尔向后坐在接待室豪华的沙发上,打开光脑,准备继续阅读还没看完的纯爱小说。 不过,他阅读就越觉得,这本小说中的一些角色,尤其是主角兰蒂,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究竟是…… 突然,温德尔逐渐飘远的思路被骤然拉回现实。 他猛然回头看向被查洛克关上的大门,浑身肌肉紧绷,双瞳无意识竖起,放出凛凛寒光,像是食物链顶端捕猎者无声的警告。 他察觉到了一道微弱的杀气。 ——目标是他。 说起来,阿布戴尔确实警告过他,加勒德亚·里昂在雌虫之间臭名昭著,几乎是所有雌虫反抗组织的眼中钉。过去几年,他被刺杀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了。 之前艾纳在郊野外袭击飞行器的一幕,是日常做样子给贵族们看,表明忒西弥同样对加勒德亚恨之入骨。 这也是维持贵族对加勒德亚好感的一个重要方面。 毕竟,有这么一面挡箭牌在前面,其他贵族雄虫就能躲在加勒德亚的后面,减少自己在雌虫反抗组织眼中的存在感。 但既然温德尔感觉到了真正的杀气,就说明门外来的不是忒西弥的成员——而是真正想要杀温德尔的虫。 接下来的行动是一系列肌肉记忆形成的条件反射。 温德尔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把整个房间的布局尽收眼底。在察觉到杀气并确定杀气源头正朝着他前进的下一秒,温德尔骤然从沙发上跃起,无声无息地落在窗户前,翻身出窗。 前兽人弹出利爪,紧紧钉住房屋的墙皮。 几个呼吸之间,他就爬到建筑的一楼,随即向下一纵,闪身躲在一颗树后,借由树冠阴影的遮挡,观察着休息室的窗户。 那里,人影一闪而过,好像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温德尔垂眸思考片刻,在树后释放了微量的雄虫信息素,向飞行器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是他上辈子的习惯,有危险来临时,就故意给敌方留下线索,把他们从同伴的身边引开。 但这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举动,在短短几百米之后,温德尔就把自己的信息素全部收起,往回跑了一小段路,爬上最近的房屋墙壁,在建筑间横向穿梭。 建筑的房檐能够挡住虫族从天上俯视而来的视线,同时,温德尔和地面也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让他从很好地从地表走动的虫族的视线中隐身。 一段距离后,温德尔侧耳听了听,确定自己已经把那只来历不明的雌虫甩去。 但下一秒,他僵住了,爪子差点没有抓住墙壁。 周围的建筑极其陌生,属于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区域。大路两边的房屋低矮密集,建筑间狭小的缝隙时不时走出一只虫族。 来往虫族几乎都是雌虫,膀大腰圆,身材健硕,没有一只是温德尔之前见过的。 温德尔意识到,他迷路了。 同时,因为之前训练出的反侦察意识,他在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的瞬间,就习惯性地把光脑扔掉了。所以,现在他既无法查询所在位置,也不能向迪伦李等虫发去信息,让他们来找自己。 温德尔:…… 这该怎么办。 他有心向走在路上的雌虫问路,但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虫族社会,作为雄虫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而雄虫最大的标志就是没有虫纹的后颈。所以雄虫的服饰通常会把后颈完全露出来,让人一眼就能识别出雄虫的身份。 温德尔身上的这件衣服就是如此。 虽然他能做到把雄虫信息素完全收起,但没有虫纹会瞬间暴露出他雄虫的身份,引来关注。同理,这张被全帝国雌虫标记为虫渣的脸,难免会被虫认出,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单独离开研究院已经是下策,他绝对不能再在街上暴露自己的身份。 温德尔叹了口气,放弃了下去的念头,选择继续在建筑之间跳跃,准备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走到自己认得的地方。 片刻后,他在一扇窗户的上方停了下来。 从这扇窗户的背后,飘出了一阵让他感到熟悉的雌虫信息素的味道。 思索片刻,温德尔认出了信息素的来源:双眼失明,疑似虫格分裂的二皇子,雌虫卡约斯。 ——既是熟虫,又看不到他身上华丽的雄虫服饰以及没有虫纹的后颈。 得救了。 温德尔心情愉快地从窗户上方,把头垂下来,准备和房间中的雌虫打招呼。 下一秒,锋利的虫翼带着寒意,如期而至,停在距离温德尔脖子前面大约一指的位置。 温德尔丝毫不慌,跳下来蹲在窗框上,和面色冰冷的雌虫打招呼道:“又见面了——你们雌虫都喜欢用虫翼威胁别的虫吗?” 第28章 雌虫的穿着和温德尔第一次看到他时差不多,一件简单的白色上衣和深灰色长裤。浅灰色长发随意披在背后,梳成低低的马尾。 卡约斯抱臂站在窗前,鼓胀的胸肌和大臂的肌肉在修身款式衣服的衬托下,宣誓着强大的存在感。 雌虫黯淡的银色眸子没有遮掩地露在外面,像是蒙尘的宝石。嘴唇抿得很紧,在下唇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痕,此时被他的动作挤得更明显了。 他的虫翼也是银白色的,像是刚刚从雪堆中拿出的利刃,泛着刺骨的寒意。这双虫翼,连同这只雌虫一起,全部浸满透着锋利而充满攻击性的气质。 此时的卡约斯不再是光鲜亮丽、笑容满面的二皇子,而是冷着一张脸,对任何虫任何事都充满警惕质疑的,甚至有些神经质的雌虫。 第015章 看到雌虫没反应,温德尔好脾气地笑笑,又问了一遍:“你们雌虫都喜欢用虫翼威胁别的虫吗?” 闻言,卡约斯皱眉道:“你也是雌虫,自己不清楚吗?” 温德尔没有伪装自己的呼吸和说话声音。所以从他靠近这扇窗户的时候,卡约斯就已经通过呼吸声认出了他, 温德尔一时语塞。 卡约斯收回虫翼,转身淡淡地说:“忘了,你是亚雌,没有虫翼。” 温德尔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轻巧地跳进房间,跟在他身后:“你平时住在这里吗?看起来家具不多,刚搬来?” “我看不见,”卡约斯心平气和地说,“多余的东西只会是障碍。” 温德尔当然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家,生活的痕迹未免也太少了些,整间房间里面就只有一个狭小的衣柜和一张薄薄的床板,上面连一张毯子都没有。 他看了看卡约斯,意有所指地说:“但你可以通过触角感知周围的环境,眼睛的问题,只会影响你对具体细节的感知,不是吗?” 如果卡约斯会被房间里的桌子或椅子绊到,他在翼斗场上活不过一秒。 卡约斯就像是没听见这个问题,他站定在房间中间,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温德尔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原来如此。 卡约斯把他带进房间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从踏进房间的这一刻开始,温德尔就站在了卡约斯触觉能够感知到的领地中,就像是落在蛛网上的飞虫。 温德尔笑了笑:“我来找你。” 卡约斯将混沌的双眼移至温德尔所在的位置,声音冷厉:“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好吧,”温德尔无奈道,“我只是迷路了,无意间闻到你的信息素的味道,所以想找你帮忙,给我指条路回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 卡约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了歪头,似乎是在通过温德尔的呼吸等体态特征,确定他说的都是实话。 半晌后,灰发雌虫缓缓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贝伦德大人的住处时,顺着大路向城外方向行进半个星时,就是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的住处。” 温德尔没动。 卡约斯皱眉:“你还要做什么?” 温德尔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和雌虫说,他连贝伦德的住处长什么样也完全不知道。而且,城外方向是什么方向? 对于虫星的地理位置,没了光脑,温德尔简直是一窍不通。 得想个办法。 沉思片刻,温德尔瞟了一眼卡约斯的手,有了主意。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卡约斯骨节分明的手上正缠着一段磨损严重的绑带。 “你的伤好了?” 卡约斯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这和你没有关系,赶紧离开这里。” 温德尔笑了笑,没有动:“你能这么快就继续上翼斗场,应该也有我上次帮你治疗的原因吧。” 卡约斯微微抬起头,察觉到温德尔话里有话:“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温德尔说:“我想看你打一场。” 卡约斯突然翘起一边嘴角,像是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是想和我打一场。” “我打不过你,而且我也不喜欢动手。”温德尔说。 “你的身体素质很好,而且还能在墙壁上移动,如果你没有雄主,我会把你引荐到军队。”卡约斯平淡地说,像在讲述一个事实。 “所以你在军部任职。”温德尔饶有兴趣地盯着卡约斯,“据我所知,军队不允许私斗。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名的原因吗?” 卡约斯寡淡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小只玻璃瓶,下一刻便碎成了两片,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前一后插在温德尔的耳边。 冰冷的警告随之响起:“停止你的打探。” 从玻璃片被掷出的瞬间,温德尔就判断出它们的轨迹,绝不会和自己的皮肤挨上一点——卡约斯从始至终,就没有真的想伤过自己。 但从这个举动中,温德尔也知道了,卡约斯并不想暴露身份。 温德尔无辜地举起双手:“好,我不问了。那你可以带我去翼斗场吗?我对这地方有点好奇。” “……好吧,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半晌沉默后,卡约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温德尔微笑:“你说。” 卡约斯说:“你要像上一次一样,帮我上药。另外,告诉我加勒德亚大人对于雌虫的喜好。” 第29章 温德尔一愣。 他确实没想到卡约斯的要求竟然是这个。但前者是个很容易实现要求,而且也是温德尔擅长的领域,至于后者,他作为加勒德亚本虫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不过随便编编也不是难事。 “好,我答应你。不过这是两个条件,所以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温德尔说。 “什——” 就在这时,一楼房屋的门被急匆匆地敲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道粗粝的声音大声喊道:“卡尔,快上场了,你来不来,来的话就赶紧下来!” “卡尔,这就是你的名字吗?还挺适合你的。”温德尔笑道。 尤其是在他知道,面前的雌虫本名其实叫做“卡约斯”的时候。 卡约斯没有说话,闷头向门外走去,一张血污般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但在门口的位置,他停下脚步,侧了侧脸: “温德尔。” “衣柜里有衣服,换一件。你身上的那件有加勒德亚大人信息素的气味。” 温德尔惊讶地拎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但什么气味都没有闻见,反而闻见了卡约斯的雌虫信息素味道。 只是在同一个屋子里,没有过肢体接触,衣服上竟然也粘上了雌虫信息素。这种现象,从没有在其他雌虫的身上出现过,这让温德尔感到有些不解。 见卡约斯消失在门外,他把自己的疑问抛至脑后,从仅有几件衣服的衣柜中挑出一件高领衣服,刚好遮住自己的后颈。 余光中,温德尔忽然瞥见衣柜的角落中,扔着一罐像是化妆品的东西,根据上面的字,这罐膏体能起到类似于人类社会中粉底液的作用,平衡均匀肤色。 宴会的时候,卡约斯应该就是把这些膏体抹在还未完全消去的伤痕上,遮盖不同于寻常肤色的青紫。 温德尔垂眸想了想,从里面蘸取了一些膏体,涂在自己的眼睛之下,抹匀,刚好把这具身体自带的眼下青黑盖住。 他匆匆向门外走去,跟上卡约斯的脚步。 一楼门外,卡约斯正在和一个脸上有疤的健壮雌虫交谈。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雌虫单方面地和卡约斯交谈,而卡约斯正在默默地听着对面的雌虫讲话,时不时点两下头。 温德尔走到卡约斯身边,引起了雌虫的注意。 雌虫缓缓地睁大眼睛,紧盯着温德尔,神情莫名无措,说话都结巴了一下:“您、您是?” 温德尔有点紧张,担心雌虫认出自己的身份,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好,我是卡约斯的朋友。” 卡约斯偏了偏头,但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问面前的雌虫:“有什么不妥吗?” 在温德尔介绍完自己之后,脸上有疤的雌虫骤然松了口气:“吓死老子了,卡尔,我还以为这小子是你的雄虫。” 虽然温德尔的长相和体型都像是雄虫,被衣领遮住的后颈也看不到虫纹,但雌虫的常识先入为主地让他认为,一只雄虫显然不可能先和雌虫打招呼。 而且还笑得这么温和 温德尔也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我是亚雌,不过长得比较高,确实有很多虫会把我当做雄虫。” 温德尔适时递出了一个台阶。 在虫族,亚雌也是雌虫的一种。不过和大多数雌虫不同的是,他们数量稀少,大多先天发育稍逊于雌虫,导致成年后体型娇小纤细。军部的亚雌也大多从事文职类工作,不会和雌虫一样上前线。 脸上有疤的雌虫挑高了一边眉毛:“怎么,你也要上翼斗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地方,可不适合你们亚雌。” 温德尔好脾气地笑道:“我不想上台,只是来看卡尔的比赛。” 雌虫耸了耸肩:“卡尔的朋友?比愿意上翼斗场的亚雌更少见了,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随便一说,我是卡尔的经纪,赛坦。” 经纪? 温德尔上辈子也有经纪人,只不过是由斗兽场委派的,并不会在乎他的利益,而是事事以斗兽场的命令为先。 但赛坦看起来像是个独立的经纪,而且和卡约斯的关系好像不错。 这就有意思了,卡约斯是图里欧皇室的二皇子,肯定不会缺钱,他也明确表示过自己在翼斗场不是为了钱。 所以,他又为什么会有赛坦这样一位经纪?赛坦知道卡约斯的真实身份吗? 温德尔看了倚在墙上的卡约斯一眼。 雌虫侧着脸,像是毫不关心他们的谈话,却在温德尔视线撇过来的一瞬间起身,离开了倚靠的墙面,打断了两人逐渐熟络起来的交谈: “赛坦,走了。” 第016章 虫族的翼斗场和温德尔上辈子带过的地下斗兽场比较类似,入口都是一处不起眼的破败小门,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看台周围人声鼎沸,叫骂挑衅声、兜售小物件的声音不绝于耳,雌虫信息素中掺杂着暴虐的情绪,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血腥气。 温德尔经历过的地下斗兽场,观众席座位分明,里面的人可以在绝佳位置居高临下地看清斗兽场上的情况。他也见过人类的地下黑拳场,看拳赛的人是站在台下,距离对战双方选手的极近,观赛情绪也更加激烈。 而虫族的翼斗场,更像是两者的结合。 第30章 翼斗场是一圈圆形深坑,观众的位置比人类社会的斗兽场的观众位置要更高,因为虫族善于使用双翼,常出现在空中缠斗的情况。 观众台的四周围着极粗的栏杆,防止有人在观战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掉下去。拥挤站立的虫群,生动地诠释着这些栏杆存在的意义。 “啊?对不起,都是我没站住,你没事吧?” 温德尔扶住被他撞到的雌虫,连声道歉。 雌虫看着温德尔的脸呆愣了一下,显然也在第一眼把他认作了雄虫。但听到温德尔愧疚的语气,又看到被衣领遮盖住的后颈,雌虫的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一句道歉管什么用,老子今天可是要参赛的,你把我撞坏了,我的奖金找谁拿去?”雌虫竖起眉毛,粗声粗气地说,“给我五千星币,这事勉强就算了了,不然——” 说着,他想拽起温德尔的衣领,却被一只缠着破旧绷带的手止住了动作。 卡约斯抓住挑事雌虫的手腕,举过雌虫头顶,轻轻震动手腕。雌虫随即发出一声哀嚎,捂住了自己的肩胛位置。 “滚。”卡约斯不带情绪地说。 雌虫这才注意到温德尔身边的卡约斯,瞥了一眼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卡约斯露在外面的淡灰色长发: “……白冠?!” 卡约斯把手放在温德尔的背后,虎口的位置抵在温德尔脖颈正后方,像是钳住他的脖颈,但没有用力,只是推着温德尔向前:“走。” 后颈是虫族本应该有虫纹的地方,也是作为花豹兽人时,温德尔本身比较敏感的部位。 发凉的体温和自己的脖颈相接触,温德尔感到自己后颈的皮肤隐隐发痒,从里向外透着一股奇特的热气。 温德尔看了被撞的雌虫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跟上卡约斯。 “赛坦,能给我开一间包厢吗?”温德尔苦笑着对身边的另一只雌虫说,“你也看到了刚才的事,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脸上有一道疤的雌虫心领神会:“我就说你们亚雌不适合这里,行,我能给你搞到一间,不过这一千星币的费用——” 温德尔一笑:“我会随后转给你。” 赛坦扫了一眼他的穿着:“你确定?这一千星币可不便宜。如果你赊账,这一片的地头蛇可是能把你的虫翼连根拔了喂给异兽。” “你忘了,我是亚雌,没有虫翼。”温德尔面色如常地回答,“而且,我是——” “这钱从我的赛后奖金扣,抽头你看着拿。”卡约斯打断了温德尔的话,“我去抽签,赛坦你带他去包厢。” 望着卡约斯转身离去的背影,赛坦熟稔地勾着温德尔的肩膀,啧啧称奇:“他今天倒是话多。” “走吧,跟我来。难得见到卡尔那家伙有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肯定给你搞到位置最好的包厢。”赛坦拍着胸脯说道。 是看在随便拿的抽头的份上吧,温德尔心里好笑。 穿梭在赛场边的看台上,赛坦放开了温德尔的肩膀,和他并肩而行。 面容粗犷的雌虫边走,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不像是和卡尔能在一起玩的虫。” “为什么?” “我能看出来,卡尔的出身不简单,一只虫的气质是没办法掩藏的,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为了钱来这里。但是你……” 赛坦探究地看了温德尔一眼:“和卡尔比起来,你身上有种和我们一样的气质。” 看人倒是老辣,温德尔在心里评价道。 他们的气质当然不同,卡尔只是图里欧帝国二皇子卡约斯的一个假身份,本质上还是贵族出身。而温德尔,却是在斗兽场里土生土长的。 不过温德尔能看出来,卡约斯和赛坦并不是交心的朋友关系,而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既然如此,温德尔猜测,赛坦一定不知道卡约斯的真实身份。 温德尔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卡尔的来历。” “他的确不缺钱,但是我觉得对卡尔的身份动心思,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他可是白冠,不是吗?” “……” 见自己试探的意图被戳穿,赛坦打了个哈哈混过去,若无其事地开启另一个话题:“你说得对,那小子确实厉害。我十几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就已经能在这里连着打赢十场。” “他没在场上受伤,也就拳头擦破了点皮,结果出了翼斗场反而倒在我家门口。我回家的时候见到连冠王趴在那里,还以为自己被堵了,最后发现这家伙就是睡着了而已。” 十几年前? 赛坦没理由在这上面说谎,温德尔却更加疑惑。 卡约斯为什么从那么小的年纪,就对翼斗场? 他从没听说过卡约斯有在外生活的记录,光网上能找到过于这位皇子的事情,就只有他在战场上几乎骇人听闻的出色表现,以及任谁也挑不出错的言行举止。 这些疑问不适合在赛坦的面前表露出来,温德尔只好和其他对卡约斯抱有的疑惑一起,把它暂且压在心底。 —— 赛坦说的没错,他确实给温德尔找了一间很不错的包厢。周围没有其他座椅保证了这里的私密性,同时,这间包厢的位置正好就在翼斗场的斜上方,能将整个场地内的情况收入眼底。 第31章 把温德尔带进包厢,赛坦就离开去找卡约斯了。 确认房间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温德尔手腕一翻,从袖口里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光脑,落入温德尔的手心。 他输入一串通讯号码,发送信息:【我安全,你们怎么样?】 第017章 这才是他让卡约斯带他到翼斗场的真实目的。 温德尔需要向迪伦李等人报平安,同时也需要确认同伴们的安全,这就需要借助光脑。 但发现自己迷路后,他唯一找到的“熟人”是一位保守派的皇子,和他们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温德尔不可能冒着被他发现加勒德亚家真相的风险,去借用卡约斯的光脑。 这时,“借用”陌生虫的光脑,就成了最安全的选择。 斗兽场土生土长的他知道,翼斗场这种地方通常人潮拥挤,鱼龙混杂,身体之间的擦挂碰撞在所难免,顺手牵羊的行为随时随刻都有发生,而且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果然,不一会儿,温德尔发出的信息就有了回应,不过是从另一个通讯号码上发出:【我是迪伦李,确认这条通话线路安全。】 【我们都没事·,西恩大人从房间中的情况推断出发生什么事后,已经掩护我们回到庄园,目前没有外部虫发现您失踪。】 温德尔松了一口气。他确实害怕自己凭空在军部第一研究院消失,会给飞行器上同行的四个雌虫带来麻烦。 温德尔继续输入:【我没看清来杀我的雌虫的长相,不过记下了他的脚步节奏。】 迪伦李的回复来得迅速:【好的,我已经将事情原委告诉阿布戴尔大人,请您回去之后将这一点的详细信息补充给我们。】 【那么现在您在哪里,需要我前去接您吗?】 温德尔突然发现,迪伦李说话的风格在线上似乎正常了不少。 他欣慰地回复:【我在某个翼斗场里,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回去。】 迪伦李:【真是佩服,您已经敬业到遭受刺杀之后,马上跑去翼斗场买新的雌虫了。】 温德尔:…… 刚欣慰了没有两秒的时间,就又听到了这熟悉的语气。 温德尔无奈地打字:【不要开我的玩笑了,这是为了拿到光脑和你们联系。】 【说到这个,你们能查到这台光脑属于哪位雌虫吗?麻烦从我的账户里给他汇去些星币,最好比这台光脑的市场价稍高一些,给他造成了损失真是抱歉。】 不一会儿,迪伦李回复:【这台光脑的确登记在一位雌虫的名下,但这位雌虫已经81岁了,我不认为他会前往翼斗场。】 温德尔:…… 这么说,这光脑是被他撞到的雌虫从某个老年雌虫那里偷来的,而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二次被迫转手了。 迪伦李又发了一条信息:【恭喜雄主,您这是正义的白吃黑,省钱了。】 温德尔:…… 他摇摇头,准备等回到庄园之后,把光脑原封不动地给失主雌虫寄回去。 刚把光脑收好,温德尔就听见翼斗场的播报声响起: “下一场,白冠对战黑刺王。” 白冠是卡约斯在翼斗场的绰号。卡约斯在翼斗场会用薄膜面具遮掩长相,这个绰号,是根据他露在外面的淡灰色长发而来。 ——虫族对于浅色颜色的分辨力不是很好,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卡约斯的淡灰色长发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白色。 在翼斗场的观众席正上方的两侧,竖着两块巨大的屏幕,上面实时转播着对战双方的情况。 温德尔所在包厢正对着的屏幕连接着的镜头,恰好就聚焦在卡约斯身上。 雌虫状态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丝毫不理会观众席爆发的剧烈欢呼声以及对“白冠”绰号的呼喊,径直走到指定对战位置,站定。 他的对手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雌虫,脸颊上一左一右画着两个瘦长的黑色倒三角图案,在进场全程都在向观众举起拳头,同时炫耀自己孔武有力的身材。 温德尔注意到,脸颊上画有倒三角的雌虫全程都把自己的虫翼露在外面,但卡约斯的虫翼却不见踪影,似乎仍旧被收在体内。 翼斗场之所以叫翼斗场,就是因为这里鼓励所有选手使用虫翼战斗——闪闪发亮的虫翼不仅能增加整场战斗的观赏性,更是虫族作战的一大优势。 然而看观战虫群的反应,并没有虫喊着让卡约斯把虫翼露出来,仿佛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接下来的战斗,印证了温德尔的猜测。 开战哨响,卡约斯仍旧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平淡地看着绰号为“黑刺王”的雌虫猛地向下冲刺,向他袭来。 在“黑刺王”的手即将碰到他的身体时,卡约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掐住了“黑刺王”的脖子,手臂肌肉暴涨,将雌虫狠狠摔在地上,高高躬起的脊背像是咬住猎物不放的猛兽。 黑刺王不甘示弱,强忍疼痛变了位置,虽然依旧没有摆脱卡约斯的桎梏,但他的虫翼却恢复了自由,露出边缘一排乌黑发亮的尖刺。 反击被卡约斯躲过,黑刺王便扇动一双虫翼,带着卡约斯升到半空中。 他本以为在这里能够让从来不愿意展开虫翼的卡约斯露出弱点,没想到,卡约斯却猛地翻到他的背上,再次主动发动攻击。 温德尔的包厢视野很好,不借助屏幕转播,也能将翼斗场上的情况收入眼底。他清晰地看到,卡约斯动了动唇角,眼睛中流露出微弱的笑意。 第32章 卡约斯在温德尔的面前一直沉默寡言的,而直至此刻,温德尔终于窥见了卡约斯骨子里的一抹狠劲和疯狂——不愧是仅凭自己,就能歼灭一支异虫军队的帝国战神般的存在。 兽人的天性被卡约斯此刻充满野性和暴力的表现激起,温德尔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狩猎欲望。 如果温德尔还是一头豹子,此时他浑身的毛发已经全部竖起,浑身的肌肉在激动中颤抖。 两只雌虫飞到哪里,温德尔的头就朝着哪里扭过去,像是自动追随对焦的摄像头。 情不自禁,双眼泛红。温德尔紧紧盯住卡约斯在翼斗场上的身影,为此着迷又战栗。 直到示意卡约斯胜利的播报声再次响起,温德尔才如梦方醒。他急急喘了一口气,眼神立刻恢复清明。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包厢最前面,脸颊几乎贴上了玻璃,豹子尾巴也悄悄冒了出来,此时正兴奋地甩来甩去,完全不受控制。 温德尔对此应对自如,毕竟上辈子有丰富的经验。他熟练地把自己的尾巴按回去,又深呼吸几下,让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心跳也逐渐慢下来。 刚才翼斗场上发生的一切,仍旧在他的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 随着回想,温德尔却渐渐皱起眉头。 他发现了一些不自然的地方:卡约斯的一些动作完全是不必要的,非但不会增加攻击的有效性,更是让他露出了破绽,让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受伤还是发生了。 还来不及细想,包厢的门却传来几声敲门声。 片刻前刚刚博得了所有虫的欢呼的胜者,正带着他那张像是血污一样的面具,站在包厢门前。 凭借呼吸声,卡约斯辨认出面前的亚雌就是他要找的虫:“打完了,跟我回去。” 实际上,卡约斯说的“打完了”是指他的场次,而此时的翼斗场上还不断在有新的雌虫入场交战。不过,温德尔本来就不是为了看翼斗来到这里,于是他点点头,跟着卡约斯往外走。 看着卡约斯紧抿的双唇和不虞的脸色,温德尔笑了笑:“怎么赢了还不高兴?” 卡约斯沉默着走回两层小楼,把门关上,才语气不善地回答:“你在这里不安全,而且,下次不要把你是加勒德亚阁下雌虫的身份说出去,会被虫盯上。” 盯上做什么,绑票要赎金吗? 温德尔好笑地摇头:“你真的觉得有人会试图绑架加勒德亚的雌虫?他们知道我是谁的雌虫之后,不同情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打我的主意。” “被绑架可能都比在加勒德亚大人的手下活的时间长吧。” 温德尔诚恳地自黑。 第018章 卡约斯顿了顿,他一直觉得面前的亚雌有些奇怪,语气中无时无刻不带着轻松的笑意。就算眼睛看不见,卡约斯也能想象到温德尔的表情。 眼睛基本失明之后,周围的虫族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呼吸频率和声音高低的区别,但温德尔含笑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出。 但不是因为这个。 温德尔的身上总带着雄虫信息素的气味,在拥有多个雌虫的家庭中,只有最受雄虫喜爱的雌虫才会这样。 ——提醒温德尔,就是在保护加勒德亚大人最喜欢的雌虫,卡约斯这样说服自己。 “加勒德亚大人目前的处境危险,你暴露身份,只会为尊贵的雄子徒增负担。”卡约斯声音冷硬地说。 温德尔说:“你的意思是,有虫想对加勒德亚大人不利?” 卡约斯淡淡点头:“你应该能猜出来是什么组织。” 温德尔:…… 当然了,不就是忒西弥吗,他自己的组织。 但温德尔很好奇,作为拥护雄虫最坚定的保守派成员,卡约斯是怎么看待忒西弥和其他雄虫反抗组织成员的,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其实,我不太了解图里欧帝国。我不是这里的虫。” 这其实也是实话。 卡约斯把自己脸上的薄膜面具摘下,露出一双无神的银眸。他不知道温德尔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放任瞳孔涣散,不再装得像是正常虫族的样子。 “我没听说过加勒德亚·里昂大人有从外面来的雌虫。” 温德尔笑了笑:“我只是他众多雌虫中的一个,没那么大的名气。况且,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中有几十只雌虫,你怎么会知道没有外面来的雌虫?” “难不成,你和加勒德亚·里昂大人认识?” “不认识。”卡约斯冷硬地否认道。 温德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试探性地碰了碰卡约斯的肩膀。随着他的靠近,卡约斯的肌肉明显绷紧,却没有出言拒绝,任由温德尔的手掀开他背后的衣服。 衣衫卷起,露出卡约斯狭窄的腰线、深邃的腰窝、轮廓分明的背肌,以及盘踞在皮肤上的大块淤青。 温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他在观战的时候就知道,卡约斯那不要命的打法配合漏洞百出的防御,一定会在身上留下伤痕。 最重的,应该就是被“黑刺王”从空中摔到地上后,造成的背后伤痕。也就是现在他看见的这片。 “你做什么?”感觉到腰部附近的强烈视线,卡约斯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很明显吧,这不是我们的交易吗,你带我去看翼斗,并且给我讲加勒德亚大人到底面临什么危险,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疗伤。” 第33章 卡约斯一顿:“我不记得你提出过后面的要求。” 温德尔无辜地说:“现在你听见了。反正也无聊,你就给我说说呗。” 说罢,不给卡约斯反驳的机会,他轻柔地拍了拍卡约斯的背,小心避开伤痕:“去床上躺着,别压到伤口。” 卡约斯紧抿双唇,过了一会儿,缓步走向房间中唯一一张床,随手抛了一只药膏给温德尔。 温德尔本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但在他研究药膏的时候,卡约斯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几年前,帝国出现了一只以“忒西弥”为名的反抗组织。” “这个组织会吸纳底层雌虫,战力日益壮大。所有加入反抗军的雌虫都像就此人间蒸发,找不到踪影,一开始建立反抗军的雌虫更是身份成谜。” “虽然他们之前的行事风格稳健,但近一年,传出了他们会对雄虫下手惩戒的消息,甚至可能杀死雄虫。” 温德尔的手指蘸取了冰凉的药膏,接触到卡约斯皮肤的瞬间,让他的腰部肌肉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几下,说话气力减弱,声音停了一瞬。 “忒西弥组织公开表示过对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的不满,有些虫认为,这是一种死亡威胁。”卡约斯说。 温德尔:…… 好吧,属实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大概任谁也不会想到,忒西弥口口声声要杀的雄虫,其实就是这个组织的创建者之一。 卡约斯动了动肩膀,温德尔才发现自己在脊椎后段旁边的小窝里,揉的时间太长了。关键是,那里根本没有受伤。 温德尔赶紧收回手。 有种性/骚扰的错觉。尤其,卡约斯不知道他是雄虫,还以为他只是长得高了些的亚雌,这让温德尔更加心虚。 “——听见我说的了吗?”卡约斯不悦地问道。 温德尔回过神来:“什么?” 卡约斯说:“你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以后就不要随便表露自己的身份。对你下手,不一定只有钱一个目的。” 温德尔琢磨着这句话,有些不确定地笑了:“你是在担心我?” “不是。” 温德尔嘴角的弧度扩大:“在翼斗场,你在我即将说出我和加勒德亚大人关系的时候打断我,为我花钱开包间,下了场就立刻找到我,带我离开。” “这些,真的不是在保护我吗?” 卡约斯上半身的肌肉绷紧:“不是在保护你,是在保护尊贵的雄子阁下的财产。” 温德尔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嗯,当然,我知道了。” 无论是二皇子卡约斯,还是痴迷战斗的卡尔,这只雌虫身上永远不变的一点,就是根深蒂固的虫族观念,以及对雄虫盲目的尊敬崇拜。 没有听见温德尔的声音,卡约斯沉默片刻,竟主动出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回想你在翼斗场上的表现,你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很出众,打得很好。”温德尔说。 卡约斯正面朝下趴在床上,方便温德尔处理他后背的伤口。 因为床上没有任何被褥枕头之类柔软织物,所以卡约斯正朝着温德尔的方向侧着脸,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床板紧贴在一起。 温德尔惊奇地发现,在自己说完对卡约斯战斗的评价后,这只冷漠寡言的雌虫—— 竟然脸红了。 —— 给卡约斯涂完药后,温德尔靠墙坐在床边,看着卡约斯背对着自己穿好衣服,扣上衣服的扣子。 “温德尔”,卡约斯背对着他说,声音中有种古怪的僵硬,“你知道了我住的地方,以后——” 温德尔笑了笑:“我知道,我以后不会擅自来找你的,不用担心。” 卡约斯生硬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他再次出声:“你想再来的话,也可以。” 温德尔:? 他疑惑地看向卡约斯,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要什么?” 卡约斯愣了愣,仿佛没料到温德尔会把自己的话理解为条件交换。片刻后,他回答:“你可以给我加勒德亚大人的信息。” “信息?” “比如加勒德亚大人喜欢什么样的雌虫,喜欢雌虫如何表现,怎样才能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卡约斯平静地说。 “……”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连加勒德亚他自己都不知道,温德尔哭笑不得地在心中想。 第019章 “加勒德亚大人不喜欢雌虫直视他的眼睛,不过我想你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你现在的状态就很讨他喜欢。”温德尔说。 见卡约斯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温德尔暗自笑笑。 和卡约斯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加起来也只有几天的时间。但这也足够让温德尔摸清了卡约斯的一些习惯。 他不喜欢薄膜面具覆在脸上的感觉;不喜欢长时间被注视面部,尤其是眼睛的位置。失神的瞳孔低垂着好像在看地面的时候,是他最放松的姿势。 但在加勒德亚面面前,卡约斯却总要装出正常虫的样子。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双眼接近失明的卡约斯,之所以能营造出这种以假乱真的效果,大概是通过触觉和听觉捕捉了温德尔的动作,然后控制自己的眼球移动向相应的位置。 即使对强悍如卡约斯这样的雌虫来说,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状态也很累。 第34章 “还有,记得不要把自己搞出太多伤,加勒德亚大人喜欢雌虫完完整整的状态。” 想到自己臭名远扬的人设,温德尔补充道:“至少是在进他的房间之前。” 他绕到卡约斯的身前,把他错系的扣子解开,重新系好:“所以,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故意给对手露出破绽了。让自己受伤。” 卡约斯低声说:“你知道?” 温德尔帮他理了理领子,毕竟卡约斯的眼睛看不见,所以通常穿的都是不带扣子的衣服,今天选择这件衣服,是因为之前温德尔把他衣柜里最后一件不带扣子的衣服穿在身上了。 “放心,没有其他虫看出来。我只是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对这个比较敏感。”温德尔说。 卡约斯一动不动,也不做声,直到温德尔即将离开这间房间,他才开口:“下次来,记得换衣服。你身上的雄虫信息素太浓了。” 温德尔问:“现在呢?” “什么现在?” 温德尔:“换了衣服之后。” 卡约斯说:“和之前没有区别。” 温德尔疑惑地在自己肩膀和手肘各处嗅了嗅,不明所以:他明明穿的是卡约斯的衣服,能闻到的也只有衣服上残留着的极淡的雌虫信息素。 连他自己都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卡约斯是怎么闻到的? 温德尔疑虑重重地顺着卡约斯指引的方向走回庄园,想要问问其他雌虫是不是自己的嗅觉或是信息素感知系统出了问题。 但当他打开庄园大门的时候,却没看到任何一只自己认识的雌虫。 大厅里空空荡荡,在靠近楼梯的位置,一个陌生的虫族正百无聊赖地半躺在豪华沙发上,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扔着某种小零食。 他抬头向温德尔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温德尔的瞬间双眸亮起,热情地向他扑过去:“雄主,您终于回家了,说好这个时间陪人家的,又去哪里鬼混了,人家要补偿啦!” 温德尔麻木地接住往他身上跳的雌虫,让他不至于因为惯性摔到地上。 等等,这又是谁啊??? 这只雌虫是他至今为止在虫族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只雌虫,黑发蓝眼,面容妩媚,声音动听,服饰繁复华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连刻意撒娇的动作都显得毫不做作。 如果忽略他一直试图往温德尔身上爬的举动的话。 “雄主,今晚到这个月底都陪人家嘛,不要再去找其他雌虫了,我们一直在屋子里不出来好不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雌虫热情地继续往温德尔的身上蹭。 “……” “好吧,听起来不错,”温德尔回答,“你想玩什么,要不要一起看小说?” 雌虫骤然愣住了,眨了眨眼,噘着嘴说:“雄主说什么呢,我想和您玩的,当然是那~种~游~戏~啦。”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为难地说:“可是雄虫和雄虫玩那种游戏,不太合适吧。” 话音还没落地,趁着这只雄虫骤然僵硬的时机,温德尔猛地桎梏住他的双手,顺势把他放躺放在沙发上。他用力轻柔,使这只虫不至于受伤,但绝对无法摆脱。 趁着陌生虫族没回过神的时候,温德尔用虫族自己衣服上的长长流苏,把这只虫族的手脚捆住。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问。 这座庄园中住的都是雌虫,而且都是反抗组织忒西弥的成员。骤然间出现一只陌生雄虫,让温德尔提起极大的警惕。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猖狂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刚进门的阿布戴尔笑得快要断气:“凯蓝玛拉你也有今天,还好我今天提前回来了,不然还看不到这一幕。” 在他身边,亚雌迪伦李也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温德尔眼神求助: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布戴尔飞到雄虫被绑着的沙发前,伸手抽掉了捆在雄虫手腕上的流苏绳结,冲着面露不忿的雄虫呲牙一笑。 “雄主,你是怎么发现这家伙是雄虫的?” 从阿布戴尔毫不紧张的态度,温德尔判断出这只长相艳丽、酷似亚雌的雄虫也是他们的同伴,稍微放下了戒备,无奈道:“他脖子后面的虫纹贴,掉了。” 雄虫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把撕下半透明的虫纹形贴纸,啧声道:“都是因为雄主你回来太慢了,等的我都睡了一觉,肯定是那时候蹭掉了。” 如果是同伴,那刚才贸然捆住这个陌生雄虫确实是他的不对。温德尔尴尬一笑:“抱歉,我——等等,你叫我什么?!” 他目瞪口呆。 哪有雄虫叫其他雄虫“雄主”的? 雄虫从衣服内侧的某个暗袋里,重新摸了一枚虫纹贴,按在自己的脖子上:“雄主你说什么呢,人家当然是雌虫啦,而且是去年的美艳虫妻影视排行榜第一名呢。” 阿布戴尔嫌弃地嗤笑一声:“那些猥琐雄虫要是知道你的真实性格,指不定得恶心成什么样呢,你也就只有这幅皮囊看的过去了。” 雄虫似笑非笑地看他,拿起桌子上的小浆果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下,朝着阿布戴尔的方向扔过去:“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脸了,不用每次见我都强调。” 阿布戴尔咬牙切齿地抽出自己的佩刀,把小浆果削得粉碎:“别恶心我!” 第35章 雄虫轻笑了一下,又拿起一枚浆果。 眼看着两只雌虫你来我往,一边抛一边切,显然是没空打理自己了,温德尔耸了耸肩,自己打开光脑,搜索阿布戴尔对雄虫的称呼。 “凯蓝”。 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妆造精美、造型魅惑动人的照片。 凯蓝的全名叫做凯蓝玛拉,是目前图里欧帝国最当红的亚雌演员兼模特,受到无数雄虫的追捧,他去年年初成为了加勒德亚的雌侍,但仍旧和无数雄虫传出了风流韵事。 但就是这只风头正盛的亚雌,和许多雄虫同时存在绯闻的亚雌,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只雄虫,而且还和自己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 对此魔幻的局势,温德尔无言以对。 “凯蓝玛拉大人对外的身份是亚雌,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他实际性别,雄主您记得在外面别说漏嘴。”迪伦李凑到他的身边,提醒道。 温德尔点头:“我知道了。今天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军部的事情忙完了吗?” 迪伦李说:“暂时告一段落了。” “艾纳呢,还在军部加班吗?” 另一边,随着果盘里的水果都被扔的差不多了,阿布戴尔和凯蓝终于偃旗息鼓,一起蹲在地上,收拾地上散落一地的果皮和果肉碎屑。 阿布戴尔突然抬头看向楼上的房间:“我记得艾纳比我早离开军部,他说回家先去把西恩叫出来。” 因为在研究院遭到了埋伏,所以温德尔早些时候并没有见到西恩,于是自告奋勇:“我去叫他们下来。” 阿布戴尔叹了口气:“我和你去,雄主。西恩他……比较难缠。” 温德尔的脑子里骤然浮现了一个疯子科学家的形象,挥着螺丝刀,威胁谁要拽他离开自己的实验室就捅死谁。 阿布戴尔和温德尔来到地下,原来路政的房间在一排惩戒刑具间的最尽头,所以上次探查城堡的时候,温德尔才没有发现这间房间。 回忆这些惩戒室中磨得发亮的刑具,温德尔不禁问:“既然我不是真的会虐待雌虫,那这些房间里的刑具是干什么?” 阿布戴尔得意地说:“用来惩罚。” 温德尔:? “艾纳昨天刚完成了自己的惩罚,你看。”阿布戴尔推开标有艾纳名字的房门,里面的刑具被磨损得不成样子。 温德尔渐渐明白过来:“难道,所谓的惩罚是指打磨刑具。” 阿布戴尔说:“对,因为你的名声需要维持,就要不断地进新的刑具。但庄园堆不下,所以就把打磨刑具当成惩罚,一段时间能消耗不少。” 温德尔问:“那为什么你和凯蓝共用一间刑具室?” 阿布戴尔的脸色阴沉下去:“因为和那家伙处在同一空间里,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第020章 阿布戴尔不欲多说,直接打开了走廊尽头标有西恩名字的房间。 温德尔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虽然不见血也没人受伤,但西恩房间里面的景象堪称惨烈。 艾纳只漏了小半张额头在外面,其他部分都被一个浑身肌肉的人牢牢压在身下。温德尔一开始以为艾纳闭着眼是受伤了,然后发现雌虫好像只是随遇而安地睡着了。 阿布戴尔啧了一声:“果然。” 他大步走进房间,使劲拍了拍“肌肉山”的头部:“醒醒,西恩,别在这儿睡!艾纳要被你压得窒息了!” 那人不满地动了动,一条满是肌肉的手臂不知道从哪伸过来,想把阿布戴尔按下去。 阿布戴尔挡住他的力度,反手抓起西恩的手腕,虫翼扇动,升到半空中毫不留情地给对方来了个过肩摔:“醒醒!” 连地板都震了一下。 西恩总算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温德尔这才看清,这个雌虫的脸上有一道疤,长相凶悍,满脸匪气,比起科学家,更像是会半夜举着电锯到处乱晃的社会危险分子。 他眯着眼看了看在半空俯视他的阿布戴尔,凶相毕露,让温德尔一阵紧张,下意识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干嘛呀,我好累——靠,艾纳!” 看清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雌虫,西恩惊得弹跳起来,慌忙把手伸到艾纳的心脏处:“还好,艾纳还活着。” 阿布戴尔面无表情道:“这次活着,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满面凶相的肌肉壮汉显得十分羞愧:“对不起,我下次肯定不会了——刚才是不是有一股杀气来着,阿布戴尔你这么生气?” 温德尔羞愧地举起手:“是我,我反应过度了,实在不好意思。” 西恩了然,他知道温德尔失忆的情况,并不计较,转过头俯身去检查艾纳的情况:“艾纳睡着了。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看动画片了。” 可能是因为声音离得太近,正处在浅层睡眠中的艾纳动了动眼皮,随后茫然地睁开眼睛:“我睡着了?” “也有可能是被我压得昏迷了。”西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面露尴尬地说。 他伸出一只手,把艾纳拉起来。 “走吧,凯蓝回来了,迪伦李也在。去楼下我们开会。”阿布戴尔和两虫说。 —— 所谓的“楼下”并不是指一楼大厅,而是二楼最大的娱乐厅里,一间需要机关开启的暗间密室。 这间房间并不像忒西弥总部那样正式,但一进去,温德尔就察觉到这里的不寻常之处——他的耳朵不再能捕捉到任何外界的声音,说明这间房间的隔音效果做的非常好。 第36章 其他两只雌虫已经在房间里等待两人了。 凯蓝玛拉正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雄主,把三天后的时间空出来,我需要你跟着我去一场皇室宴会。” 阿布戴尔眉头一动:“上一次的任务?” 凯蓝玛拉摇头:“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次是因为我得到了关于西恩拜托我们寻找下落的科学家的信息。” 缩在单人沙发中似乎昏昏欲睡的西恩突然睁开眼睛,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真的?” 凯蓝玛拉摆了摆手,示意西恩先不要这么激动:“没这么简单,我得到的不是他最近的消息。实际上,给我信息的那只虫见到科学家的时间是在几十年前,但这已经是我们目前为止获得的最近的一条线索。” “那他给了你什么信息?”西恩问。 凯蓝玛拉说:“我打听到,这个科学家还有旁系的后代,是三皇子的雌虫。而这只雌虫会与三皇子一同前往三天后的宫廷宴会。为了接触到他,我需要雄主带我混进去。” 温德尔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你们说的科学家是谁,我们又为什么要找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艾纳开口:“雄主,你问过庄园中的雌虫怎么度过暴/乱期和敏/感期。阿布戴尔当时告诉您,是通过西恩发明的机器。” 西恩看了看他,在艾纳的注视下意识到接下来该自己解释了:“是,呃,是这样的,我之前发明了一个机器。简单来说,这个机器可以提取雄虫血液中的信息素,然后雾化送进雌虫的体内,更有效地安抚雌虫的信息素水平。 “至于在荒星的雌虫,可以将这种信息素稀释后做成液体,使用特定的机器激发活性后即可使用。” 温德尔听着西恩对自己发明的阐述,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件能够颠覆雌虫与雄虫之间关系的跨时代发明。 雄虫的地位如此之高,就是因为雌虫需要依靠雄虫的信息素生存,度过危及性命的暴乱期和难受的敏感期。如果把这种机器普及,一个雄虫能支持上百只雌虫的信息素用量,那么雄虫剩下的作用,就只剩下繁衍。 而繁衍,其实也不需要雄虫的主动。 雌虫完全可以推翻雄虫的统治地位,将他们从天之骄子变为被饲养的囚徒,像饲养母鸡一样,把他们关在狭小的房间中限制自由,好吃好喝,在固定的时间提取信息素。 阿布戴尔似乎觉察到了温德尔的心思,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倒是想那么做,但我们目前还做不到。” “雄虫的信息素必须由他们自愿提供,还需要心情舒畅,不然很可能自身不会产出信息素。”阿布戴尔低声骂了一句,面色冰冷,“真是没用又娇气的物种,靠着天生的优势当寄生虫,恶心。” “咳咳。”凯蓝玛拉清了清嗓子,斜眼看他,“这屋子里还有雄虫呢。” 阿布戴尔讥讽:“你不是虫妻榜第一的绝美雌虫吗?” 凯蓝玛拉不为所动:“谁说我了——我说的是雄主。你的脑子里,不会天天都在想着我才会这么说吧?” 阿布戴尔被恶心得不轻,恶狠狠地瞪他。 在事态升级成战争之前,温德尔赶紧叫停:“冷静一下,你们还没有说,但这和西恩找的科学家有什么关系。” 看着互相瞪着对方的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房间里身材最为魁梧的西恩往沙发里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声说道:“那个科学家是另一种解决方法。” “我偶然在军部研究所的仓库中翻到了他的手稿。上面记录的信息显示,他正在研究雄虫基因,试图找到提高雄虫蛋孵化效率的方法。” “其实,雄虫蛋和雌虫蛋的生成几率是一样的,但是多半的雄虫蛋因为体质过于孱弱,在还是蛋的时候就会死去,无法成功孵化,甚至还在雌虫肚子里的时候就失去生命体征。” “那个科学家在研究解决这一现象的方法,到时候,就能够实现雄虫的数量大量增加,有机会获得信息素活下来的雌虫也会更多。” “雄虫的地位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高。”阿布戴尔阴沉地补充道。 “原来如此,”温德尔若有所思,“那这个科学家为什么会几十年都没有音讯。” 西恩摇头:“不知道,而且更奇怪的是,我之后无论通过任何渠道,都没办法找到这只虫的任何信息。” “是真的,我还黑进了皇室的资料库,以及所有荒星治安厅的数据库,”迪伦李举手,证明道,“什么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也没有,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凯蓝点头:“我本来想也没想到会有他的线索,但是在荒星拍戏的时候,剧组从旧品市场上淘到了一个旧相框,里面夹着一张合影,在照片的背后我看到了和手稿相同的字迹。”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照片,递给西恩。 西恩接过来,顿了顿,突然惊恐地看向凯蓝玛拉:“你把这张照片放在哪儿了,怎么有一股你的信息素的味道?” 凯蓝玛拉笑眯眯地说:“这东西来主星的时候被检测出来了,但我放在我的内衣里,说是加勒德亚大人让我带的,是我们欢爱的记录。” “我和负责检测的雌虫说,要是沾上了他的信息素,说不定加勒德亚大人也会盯上他。到时候,我会很乐意告诉加勒德亚大人他的名字。” 第37章 “然后,他剩下的东西都没看,直接就让我走了。加勒德亚大人,你不会怪我用你当借口吧?”凯蓝玛拉做了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加勒德亚变态的名声就是这么堆积起来的。虽然对他不是很友好,但好用也确实好用。 温德尔拍了几下手,精神状况非常良好地说:“没关系,这件事在主星海关传开之后,你们也没人敢查了。要不然,以后我们直接在荒星做炸弹带进来,把这星球都炸了算了。” 阿布戴尔:“……” “先把只给我们批一千万研究经费的政界老油条的总部炸了。”西恩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畅想未来。 “不,应该先把只给剧组投5千万星币的弱智集团炸了。”凯蓝玛拉严肃地说。 迪伦李积极举手:“那我能不能炸了所有我黑不进去的机器?” 阿布戴尔和艾纳面面相觑。 艾纳起身:“雄主的脑子是被我打坏的,没想到还有传染性。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刑具间领罚。” 第021章 温德尔听见有敲门的声音,过去开门。 门外,凯蓝玛拉正举着一件崭新的礼袍,笑眯眯地看着温德尔。 他本身就长相优越,又画上了虫族最流行的多彩妆容,在两边的脸颊上涂抹了两道鲜艳的红色,显得整个人愈发艳丽逼人。 “雄主,我把你的新款礼袍给你拿过来了。”他轻快地说,迈步进了房间。 温德尔注意到,他的身上也穿着一件礼袍,款式裁剪和拿给自己的那件差不多:“你身上的衣服是一起做的吗?” 凯蓝玛拉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笑道:“肯定啊,毕竟所有虫都知道,我可是您最宠爱的雌虫之一。” “……” 从性别开始就错了。 温德尔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躲进衣帽间里换衣服。 凯蓝玛拉的声音从衣帽间外面传来:“你上次说要的虫纹贴,我给你拿来了。” 上次听说自己还有一个能自由行走在城市中的雌虫身份,温德尔回去后,果然在自己房间的抽屉夹层中,摸到了薄如蝉翼的仿真面具。 戴上之后,他的面容完全改变了,变成了一只貌不惊人的雌虫,走在虫群里完全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完美贴合温德尔的需要。 要想要以雌虫身份出现在外面,虫纹也是必不可少的伪装。所以温德尔专门去找了凯蓝玛拉,问他要了一些。 “谢谢,帮大忙了。”温德尔说。 “小事,你都是我的雄主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凯蓝玛拉转着声音说。 下一秒,他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一些。 “这场宴会由皇家举办,雄主你在现在的情况下,言多可能有失。所以和我走完一圈并且帮助我接近了目标之后,你最好装作酒醉,上二楼的房间休息。” 温德尔点头答应,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凯蓝,你说我们今天要去的是皇室宴会,那么是不是卡约斯·图里欧也会到场?” 凯蓝玛拉一愣:“卡约斯殿下一般不出席社交场合,不过这次,他确实会到场,因为您在那里。” 温德尔叹了口气:“他还没有放弃吗,我的态度已经和他说的够清楚了。” 凯蓝玛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狡黠地微笑道:“您和他在私底下见过面对吧。据阿布戴尔说,您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把他从惩戒所接出来后治好伤放走了。” “是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竟然是图里欧帝国的二皇子。”温德尔说。 凯蓝玛拉耸耸肩:“他没有伤到您就好。” 伤到? 卡约斯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战斗经验也丰富,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温德尔知道他的情绪很稳定,并不会随意伤人。 “为什么这么说?”温德尔好奇地问。 “阿布戴尔应该和雄主你说过,卡约斯是全国上下最棘手的保守派。从小到大,他对皇室的所有教条唯命是从,处处捍卫雄虫的利益,对待违抗雄虫的雌虫心狠手辣。 凯蓝玛拉轻佻一笑,眼中却一片漠然:“名义上,他被赞誉为皇室的利刃。但民间,都管他叫皇室的杀虫机器。” 温德尔想起一件事:“据说他曾经在幼年期去外星追杀过一只雌虫,你对这件事有什么了解吗。” 凯蓝玛拉仔细想了想:“我确实知道有这件事,当时那只雌虫逃去了离主星最远的一颗荒星,原本可以就此流放,但他犯下的罪实在太严重,皇室就派卡约斯殿下去追杀他。” “一天之内,他就把那个人的尸身带回主星。之后,可能是被杀戮唤醒,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出色,歼敌无数,很快就晋升为第二军队的总元帅,是图里欧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 的元帅。” 温德尔仔细地听着,但相比于卡约斯的战绩和军衔,他更关心的是:“那只被追杀的雌虫犯了什么罪?” 凯蓝玛拉静默片刻,淡淡地说:“他和他的哥哥是同一只雄虫的雌侍,但他的哥哥被雄虫虐待致死,所以他把那只雄虫的双臂都切了下来,在他哥哥的遗体前烧了。” “那只雄虫活下来了吗?”温德尔问。 凯蓝玛拉:“很不幸,他活下来了。但在雌虫有主动攻击雄虫的意向的瞬间,他就已经可以被判处死刑了。切除雄虫双臂并烧毁这种事,就算逃往外星,也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第38章 图里欧帝国的法律,就差把“不平等”三个字用烫金大字写在封面最醒目的位置。 许多雌虫都沉默地忍受着这种不公,即便是战功赫赫的军雌也是如此。 当初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军部派虫前往追杀,前几只雌虫不是无功而返,就是以雄主离不开自己的照顾为理由,委婉地拒绝了军部指派给自己的任务。 一次两次是巧合,连着五只雌虫都是这样,就是另一种无声的反抗。 第六次,军部向皇室求助,皇室派出了当时默默无闻的二皇子卡约斯。 卡约斯没有辜负军部和皇室的期待,一战成名,只不过在不受平民雌虫的口中,多是排斥失望的骂名。 直到坐在飞行器上赶往宴会场地时,温德尔还在想这件事。 无论是在雄虫加勒德亚·里昂的面前,还是在亚雌温德尔的面前,卡约斯都表现得十分守旧古板,不仅自己以雄虫为尊,更对其他冒犯了雄虫的雌虫不假辞色。 是温德尔目前为止见过的,虫族社会时间观最为根深蒂固的一只雌虫。 但同时,温德尔却又觉得矛盾。 在平民身份下的卡尔,虽然性格古怪,整只虫在平时里沉默压抑,在翼斗场场上出手暴戾,但温德尔也见过他对待其他雌虫的样子,见过他和自己亚雌身份相处时的样子。 的确称不上温柔,但也绝不像外界说的一样冷酷残忍。 “……” “雄主,你在想什么呢?想的好出神。” 和温德尔一起坐在飞行器后排座椅上的凯蓝玛拉,看他久久不说话,笑嘻嘻地问道。 “没什么,”温德尔说,“只是在回忆你们给我的那本花名册,把虫名和脸对上。” “不用担心,即便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圆场。只要你别给蓝钦好脸色看就行。” 凯蓝玛拉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把所有动作都做的像是在调情一样。 不过温德尔这几天也逐渐习惯了。 而且他发现,凯蓝玛拉只会对身为雄虫的他做这些动作,对于雌虫的同伴们一直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虽然表现得非常放得开,时时刻刻都在用眼神和言语调情,但凯蓝玛拉有自己的底线,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这一点让温德尔对这只古怪的雄虫好感倍增。 “谢谢,”温德尔温和地说,“不过,蓝钦是谁?” “是我的倒霉哥哥。”凯蓝玛拉语气嘲弄地说,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一母同胞,我和他是雌父同时怀上的两枚虫蛋,只不过一个是雄虫,另一个是雌虫,也就是我。” 可他明明是雄虫,温德尔从他的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下一秒,凯蓝玛拉就又扬起甜蜜的笑容,挽上了温德尔的手臂:“到地方了,雄主。我会好好表现,记得之后要奖~励~我~哦。” 温德尔:“……”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比起卡约斯在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也不逞多让。 他真的会怀疑虫族集体的精神状态。 第022章 这次的宴会厅和上一次温德尔参加的宴会厅不同,参加聚会的虫族不再像之前那么多,而且是在一栋外观精致华丽的二层小楼里。 一层灯光绚丽,场地开阔,并且有许多颜色鲜艳的食物,二层的灯光则稍暗一些,备有很多间供客人休息的客房。 进门之后,温德尔先是四周环绕着扫视一眼,没有发现卡约斯的影子,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次的宴会特别之处就在于,这是皇室举办的小型内部聚会,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贵族官僚受邀参加,贵族雄虫通常会带上自己的雌虫伴侣,但并不一定是雌君。 另外,就是一些没有配对的军雌。 虫族的所有宴会,基本都是起到相亲场的效果,让不同部门的高位军雌与贵族雄子相结合,以此巩固皇室对军方的控制权。 宴会开始后,凯蓝玛拉带着温德尔周旋在不同的虫族之间,温德尔记得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信息,凯蓝玛拉又一直在旁边话里话外地提醒。 配合之下,没有虫族察觉出任何异样,只不过看到温德尔的笑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和不自在。 等到四下无虫的时候,温德尔悄悄地问:“我的表情不妥吗?” 凯蓝玛拉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好。之前您一直都是冷着脸,现在一直带着笑容,反而让人觉得您深不可测。” “光网上已经有雌虫暗示,皇室联姻的意图让您非常不快,已经到了影响精神的地步,今后您对雌虫的使用程度可能变本加厉。” 温德尔:…… 换句话就是说,虫族都以为自己是被逼疯了呗。 不过,没怎么纠结,温德尔坦然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还想再加把劲。在之后的谈话中,他的笑容越发频繁起来,几乎就像是挂在了脸上,并且随着谈话深入,越扩越大。 到后面,已经没有几个虫族主动凑上来找温德尔聊天,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就算是硬着头皮找上来,聊不了几句,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最后,宴会上敢和温德尔说话的雌虫,竟然只剩下为了谈公事而硬着头皮凑上来的雌虫。 第39章 “这份资产的报价军部已经是给您非常优惠了,您也知道——对,所以我们——” 本来公事公办的雌虫,对着变态雄虫愈发温柔的笑容,感到极其毛骨悚然,生怕自己成为加勒德亚·里昂的下一个目标。 “所以怎么了,你还好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温德尔关切地问。 他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完:“所以这份资产的报价,我会向上级再申请多给您一些优惠,那么,告辞了。” 凯蓝玛拉赞许地拍拍温德尔的手背:“不错嘛,还有意外收获。” 但随即,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被温德尔精准地捕捉到。 但不到一秒,凯蓝玛拉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更为夸张,对着迎面走过来的虫展开一个惑人笑容:“兄长大人,日安。” 一只穿着意外简单的雄虫走向温德尔和凯蓝玛拉,长得和凯蓝玛拉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没有凯蓝玛拉长得精致美艳,但胜在气质独特,笑容极富魅力。 温德尔早就从光网上听说过蓝钦的名字,这只雄虫出身于没落贵族,却并不打算依靠自己的雄虫身份过上安逸富贵的生活。 他比加勒德亚还要大上几岁,却始终未婚,身边连一只雌虫也没有,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学习勤奋,加之本身十分聪慧,蓝钦年纪轻轻便成为第一军校唯一一位雄虫老师,甚至曾主动请缨和军队前往异星作战,赢得了举国上下雌虫的好感和追捧。 此时在宴会上,从周围虫族灼灼的目光中,温德尔总算切身体会到蓝钦的受欢迎程度。 蓝钦端着酒杯向他们微笑:“加勒德亚大人,您好,我是蓝钦,在军部第一军校任职,教授战略理论课程。” 随后,他又转向凯蓝,笑容更加柔和亲近:“好久不见,凯蓝。” 温德尔感觉自己的手臂一松,凯蓝玛拉离开他身边,直直扑向蓝钦,亲热地抱着他的手臂:“兄长,我好想你哦。” 蓝钦略显狼狈地稳住身体,酒杯中的液体差点没有撒到他淡绿色的礼服上,表情微僵。 凯蓝玛拉摇了摇他的手臂:“兄长,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也不联系我,关于你的事情我还是从别虫那里听来的。 他的表情变得神秘兮兮,可声音一点也没有降低,引得周围虫族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他们说,你和自己刚毕业的学生在一起了,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机会看看你的小情人长什么样?” 蓝钦笑了笑:“什么小情人,是他们误会了。他确实是我的学生,天资聪颖但出身微寒,我只是想帮帮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凯蓝玛拉狡黠一笑:“兄长你之前可没有这么帮过其他学生,这小孩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你今天带的就是他吧,快让我看看。” 蓝钦无奈:“好吧,你等一下。” 很快,他带着一只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雌虫来到两人面前,介绍道:“加勒德亚大人,这是我的学生切斯。切斯,这位是加勒德亚大人和我的弟弟,凯蓝玛拉。” 凯蓝玛拉毫不认生地掐了掐这只小雌虫的脸:“真可爱,和那些硬邦邦的军雌一点也不一样,怪不得能让你破例。” 温德尔却疑惑地看着小雌虫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 盯得久了,引起了蓝钦的警觉。 雄虫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住温德尔看向小雌虫的视线:“加勒德亚大人,凯蓝玛拉性格一向活泼,有冒犯您的地方,我给您道歉。有时间……希望您能让他回家看看。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蓝钦带着名叫切斯的小雌虫离开了,在别虫看不到的角落里,凯蓝玛拉夸张的表情慢慢变成一片空白,若有所思道:“这家伙,在打什么注意。” 温德尔问:“有什么不对吗?” 凯蓝玛拉摇了摇头:“回去说。现在重要的是,我看到三皇子带着的雌虫了,确实是我们要找的那只。” 温德尔说:“我们过去?” 凯蓝玛拉神情微妙:“三皇子今天没来,雄主你最好不要过去。”说着,他向温德尔露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神情。 温德尔也确实明白他的意思。凯蓝玛拉无非是怕这只雌虫被加勒德亚吓到,不敢和他们说话,或者出于害怕不说实话。 温德尔:…… 好吧,被人看做是变态还被排挤是他的命运,他了解。 “好,那我先上楼休息了,有事光脑找我。”他心平气和地说。 自打进入宴会厅,他就一直做出喝酒的假象,实际上,酒水都被他在没虫注意的时候泼掉了,留在身上的只有一身浓重的酒气。 而且,花豹兽人本来就怕热,温德尔早就在闷热的宴会厅里被热得脸颊通红,也像极了醉酒的样子。 当他跌跌撞撞地甩开凯蓝玛拉搀着他的手,呵斥他离自己远点,并要求宴会的工作雌虫带他去楼上休息的时候,根本没有虫族对此感到怀疑。 只有被指到的雌虫白了一张脸。 他扶着温德尔进入二楼早已准备好的客房中,看温德尔昏睡在床上没有动静了,才像是捡回一条命一样慌忙逃出房间,同时不忘把门关好。 等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温德尔才睁开眼睛,瞳孔干净清亮,毫无醉意。 第40章 房间很大,装修尽显奢侈,是虫族贵族们一贯的作风。 厚重的窗帘垂在窗户两侧,巨型的落地窗连接着外面的阳台。窗户开了一个小口,透进来微风和楼下传来的声音,乐曲和虫族们的交谈声在房间里回荡。 扫视过房间四周,习惯性地排除了危险因素后,温德尔又缓缓闭上眼睛——他没什么事做,还不如睡觉,等着凯蓝玛拉套取信息的任务完成后被叫醒。 虽然是睡觉,但温德尔基本只会陷入浅眠,时刻保持着警惕,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如此。 过了大约一个虫时,窗户被推开的声音让温德尔骤然恢复清醒。 他想起了之前在军部第一研究院时的遭遇,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温德尔并没有从来者的身上感受到杀气。 他闭上眼装睡,决定静观其变。 来者推开窗户,无声无息地跳进房间里,在黑暗中精准定位到了温德尔所在的位置,朝着这个方向直直走过来,于此同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虫翼的摩擦。 片刻后,温德尔感觉自己旁边的床垫微微下陷,另一只虫族微凉的体温靠了过来。 一双手缓缓摸上了他的肩膀,顺着前胸向另一边的肩膀划去,在摸上另一边肩头的时候,一具光滑紧实的身体紧紧贴在温德尔的身侧。 是裸着的。 温德尔:??? 第023章 都到这个程度了,温德尔装不下去了,慌张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温德尔瞳孔紧缩,对自己看到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 卡约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床上? 而且还是…… 房间靠近阳台那一侧浸透着窗外的彩光,靠近温德尔躺着的床的一侧,则更为昏暗黑沉。整个房间被光线切割成两个部分,黑发黑眸的卡约斯便是融进了黑暗的那一侧。 他的身体泛着一种冷肃的洁白,比起其本身的银眸来,也不逞多让。 此时这具身体完全地展露在温德尔的面前,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被任何衣物覆盖。虫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温德尔盖着的薄毯里,所以温德尔此时并不能看到他下身的情况。 也不敢去看。 他其实已经看到过雌虫的身体很多次了,但都是出于上药的目的,上辈子他经常给自己的同伴上药,也会裸着上半身让其他人给他上药。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尽管雌虫表情坦然,冷白的面孔平静地像一块石头,完全没有暧昧的情绪,但考虑到地点和雌虫赤/裸的身体,温德尔觉得整件事都不对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犹疑地问。 雌虫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活泛起来,那是一种让温德尔感到有点怪异的变化,更像是自动启动的程序而不是自发做出的表情。 “雄子阁下,我在向您请求□□。雄虫参加派对后,都会产生躁动情绪,您可以用我解决。”卡约斯恭顺地说。 说话的同时,他甚至将温德尔搂得更紧,温德尔的胳膊几乎被夹在两块饱满的胸肌之中,触感微妙。 温德尔神情凝重地往外挪了挪,十分努力不让他们的下/半身也在薄毯之下碰面,肌肤相亲。 救命啊。 他努力抽出胳膊,却感受到夹住手臂两侧的肌肉越来越紧,摩擦力也越来越大。他尝试着挪动方向,却在不经意间蹭过了一枚逐渐变硬的小肉粒。 温德尔僵硬地抬头,发现雌虫的表情没有变,但身体却是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温德尔偃旗息鼓,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任由卡约斯抱住自己的胳膊,尝试用语言让雌虫改变现在这个暧昧又诡异的姿势:“放开,我不喜欢雌虫离我这么近。” 这倒是起作用了。 卡约斯一言不发地放开温德尔,温顺地低着头,眼睛全程都低垂着看向地面,显然他还记得温德尔在亚雌身份下对他说的话。 见自己的手臂终于不再大面积和卡约斯亲密接触,温德尔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卡约斯跪在地上,还专门挑了没有被地毯覆盖住所以尤其冰冷坚硬的一块地板。他趴在地上,语气呆板顺从:“请雄主享用。” 温德尔:……说了不想享用,油盐不进是吧? 房间里的温度对于赤/裸着的身体,还是偏低一些,卡约斯却像是丝毫没有温度感知系统和痛觉系统一样,倾身跪着,像一座沉默又没有思想的雕塑,只是被建造在这里。 温德尔在心中不断叹气,心累地招了招手:“回床上来,” 卡约斯挪到了床上,继续跪着。在他上床的时候,温德尔发现他的膝盖被压出了两个浅浅的红印。 这位战功累累的皇子有着超出平常雌虫的强悍恢复能力,但是比起一般雌虫来,也更容易受伤。 矛盾的体质,就像他矛盾又捉摸不透的性格一样,温德尔暗自想。 他知道卡约斯对他自己狠得下心,生怕说了什么让卡约斯继续做出有自残嫌疑的举动,直言道:“我今天没有兴致,你走吧。” 但出乎温德尔意料的是,一向表现得对雄虫惟命是从的卡约斯,此刻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雌虫不仅没有像温德尔料想中那样马上离开,而且还伸出一只手,捉住了温德尔的手腕。然后,把温德尔的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向下移动。 第41章 从血液搏动的颈侧,到形状分明的锁骨、再滑到饱满鼓胀的胸肌腹肌。 触感鲜明。 眼见他还要往下,温德尔一个激灵,把手甩出去。 卡约斯缓缓说:“那就让我来为雄子殿下激起兴致,希望雄子阁下能给卡约斯一个机会,卡约斯一定会让您满意。” 温德尔:……怎么回事,根本难不倒他。 温德尔呆滞地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卡约斯身体那充满力量和生命力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整个掌根到指尖的位置。 他不干净了。温德尔强忍悲痛地想。 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雌虫的身体上弥漫出一股好闻的味道,勾着这具雄虫身体的信息素不自觉地往外放,这让温德尔感到有一股热流,正在流向某个绝对不应该在此时有反应的部位。 不行,再这样下去, 不管雌虫今天来倒底是有什么目的,反正他是不能再和卡约斯同处一室了。 “我再说一次,我对你这样的雌虫不感兴趣,”他尽力装出厌烦而冷淡的语气,“但你是皇子,所以我给你个面子。”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我走。不要追过来,否则你知道惹怒我会有什么下场。”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温德尔自己都不知道,要是卡约斯坚持追出来,自己该怎么办。 好在,在他离开房间的全程,卡约斯并没有下床追赶他的意思,仿佛真的被吓到了。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温德尔又有些于心不忍。 在关上房门的时候,他静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雌虫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床上,上身挺得笔直,洁白光滑得像大理石一样的皮肤倒映着窗外的光。他低着头,阴影覆盖住整个面部,看不清他的表情。 被他打开的窗户吹进微风,窗帘舞动,影子也投射到卡约斯的身上,像是黑色的波浪不断冲击着白色礁石,每次拍打都留下深深的蚀痕。 这具身体的肌肉线条极其深邃,整个身体都充满原始的野性,但此刻沉默着跪坐在床上的样子,却是如此脆弱,像是等待着被摔碎的大理石雕像。 不知为何,温德尔的心中无声地咯噔了一下。 但他还是重重地在身后把门摔上,隔绝了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逐渐在空中暧昧纠缠着的信息素。 —— 虫族的建筑总是设计成贯通式的结构,宴会所举办的建筑上更是有一片透明的玻璃天窗,夜光透进来,和一楼所点着的微弱灯光交相辉映。 大厅的宴会早已结束,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台面上还留下了各式外观精美的营养液和普通饮品,以防留宿的客人半夜醒来感到饥饿或口渴。 温德尔担心再一次迷路,所以并没有离开这座建筑,而是顺着二楼的走廊,打算寻找另一间空着的房间呆上一晚。 他一连走过好几个房间,都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暧昧的喘息声和调情的声音,于是赶紧尴尬地继续往先走。 这时,他的光脑震动了一下,上面是凯蓝玛拉发来的消息:【雄主,我看到你了,我在你前面一间房间,速来。】 与此同时,前方的房间悄悄开了一道缝隙,仿佛是在提醒温德尔不要进错房间。 猫科动物走路轻巧无声,身为花豹兽人的温德尔继承了这一优良特征,像是走廊上的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进半开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凯蓝正坐在房间中央,看到温德尔进来就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并未出声,点了点自己腕间的光脑。 温德尔看向自己的光脑,上面正是凯蓝发来的信息:【三皇子一直和目标呆在一起,我找不到靠近的机会,需要你的帮忙。】 温德尔:【你需要我怎么做?】 凯蓝玛拉:【我让迪伦李搞了点事情,三皇子应该马上出房间。仔细听,等他出房间制造偶遇,想方设法把那名雌虫留下。】 【你去接触,是不是不太安全?】温德尔有些担心。 凯蓝玛拉的意图如果被怀疑,不仅凯蓝玛拉有危险,甚至整个忒西弥都会有暴露的风险。 【不用担心,这种事我可是做过很多次了。你只用把他带到其他的房间,我会伪装后再去见他,之后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发完,凯蓝玛拉向温德尔眨了眨眼。 温德尔点头,相信凯蓝玛拉有能力应对这一切。 隔壁响起一声咒骂,应该是三皇子的声音,温德尔侧耳仔细听着,随后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温德尔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在三皇子带着雌虫即将出门的时候,他扭动门把手,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出了房门。 没走几步,隔壁房间的房门打开,一个身材瘦削的雄虫走了出来,正好和温德尔撞在一起。 雄虫身后的雌虫一个箭步走上前,扶住了雄虫,目光在温德尔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瞥见他光洁后颈时浑身微微一颤,迅速低下头。 第024章 雌虫在害怕他。 温德尔不知道这是因为雌虫认出了他,还是只是对一只雄虫本能的忌惮。 三皇子倒是明显认出了他:“加勒德亚,已经这么晚了,怎么,你要回去吗?” 由于皇室只有三名子嗣,又只有三皇子这一名雄虫,成为未来虫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位三皇子被顺着君主的方向培养,说话之间带着高位者的审视,又不失温和亲切。 第42章 温德尔温和地笑笑,示意三皇子看向被自己关上的那间房间:“没尽兴而已,亚雌就是麻烦,体质太弱,稍稍玩一会儿就半死不活了。” 顿了顿,他的视线落在三皇子身边的雌虫身上:“但这亚雌确实合我心意,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其他雌虫能给他处理伤口,不如——” 三皇子却骤然笑了:“加勒德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之间你就不用找借口了吧,以前也不是没这么玩过。” “当然,这只雌虫可以借给你,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把他玩死了。”三皇子口吻轻松地说,指了指自己刚出来的房间,“这个房间给你们了,正好我今晚要回王宫。” 他身边的雌虫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三皇子,然后看向温德尔,眼中带着绝望。 温德尔的心中也是一抖。 他本来只是想借口让这个雌虫帮凯蓝玛拉处理伤口,从而把他带到单独的房间去,没想到三皇子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直接把雌虫送给他一晚。 虽然这样对于温德尔和凯蓝玛拉来说,是一种更好的结果,但在此刻三皇子身边的雌虫眼中,无疑是被自己的雄虫亲自推下地狱。 看到这只雌虫煞白的脸色,温德尔心中一阵难受,竭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真实的想法流露出来。 看着温德尔越发扩大的笑容和毫无笑意的眼睛,三皇子面色逐渐变得古怪,皱眉说:“加勒德亚,我是认真的。这只雌虫给你可以,但你也要注意尺度。” “尤其以后在外面注意控制表情,做事别太张扬。你知道平民雌虫这几年经常有不安分的,皇室不可能随时护你一辈子。” 温德尔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出了什么问题,但还是依言点头。 三皇子瞥他一眼,叹了口气:“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按之前的方法处理,总之不要让外面的虫看到。” 温德尔微笑:“当然。” 三皇子不甚信任地看他一眼,终究还是离开了。 温德尔看着旁边脸色苍白、浑身轻抖的雌虫,下意识地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雌虫躲闪的时候,两只虫都僵住了,温德尔是因为突然记起自己就是雌虫害怕的根源所在,雌虫则是害怕自己的躲避引来更糟糕的对待。 温德尔暗自叹气,打开三皇子刚刚出来的房门,缓和了声音说:“进去吧。” 雌虫一言不发地进了门,温德尔刚把门关上,就受到了一则光脑通讯的来电,上面显示是凯蓝玛拉。 带上内置型耳贴,虫族光脑的声音会直接传入使用者的大脑,避免了被听觉灵敏的其他雌虫听到隐私的问题。而加勒德亚·里昂和其他雌虫的通讯频道都是经过特殊加密的,不用担心被窃听,能够无顾忌地传输内部信息。 【雄主,你重复我的话。】凯蓝玛拉在电话的另一边说。 温德尔心下叹气,但还是按他说的,一字一句重复着凯蓝玛拉的话。 ——“知道错了?” ——“这只新的雌虫看起来可不差,光是这样可不足以说服我回去。” ——“好吧,就按你说的。我用鞭子抽到1000下,如果你有一次不出声或者没让我满意,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过了一会儿,温德尔“满意”地把通讯挂断,淡淡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起庆幸表情的雌虫:“你都听见了,今晚就呆在这个房间里,明天再和我回去。” 雌虫迅速地点点头:“是,加勒德亚大人。” 温德尔离开房间并把门带上,把空间留给任务目标和凯蓝玛拉,自己却又回到了不知道该去哪里的状态。 他想要再找一间空房间,却不自觉地向身后的方向望了望。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沉默地跪在床上,像是被丢弃后濒临破碎的石膏人偶。 卡约斯,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他不会在房间里跪上一整夜吧……温德尔不确定地想道。 半晌,他叹了口气:还是去看看吧。 —— 房间中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了,只有一点点和风声很像的窸窣声音,隔着墙听不真切。 温德尔试探着开了一点门,向内看去。 卡约斯站在窗边,纯白得接近透明的双翼展开,遮挡住一部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他单手扶着敞开的窗,身体微微侧向门的位置。 温德尔注意到,他的发色和眸色都恢复到了本来的颜色。灰发银眸反射着粼粼月光,蒙上一层虚幻的神采,让他显得和这个崇尚色彩的虫族格格不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为什么他的发色眸色改变了? 卡约斯冲着门的方向稍稍歪了一下头,轻声说:“温德尔?” 温德尔:“……” 他明白了,卡约斯的五感极其敏锐,一定是听到了自己没有经过伪装的呼吸频率或脚步声,认出了自己的靠近。 卡约斯还认为在温德尔眼中,他只是常去翼斗场的平民雌虫卡尔。所以听到温德尔的脚步声,卡约斯才会把自己的眸色和发色改回原来的样子。 但温德尔很清楚卡约斯的真实身份。 但卡约斯不知道温德尔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温德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温德尔:…… 太复杂了,这是什么你演我我演你,你不知道我在演你但我知道你在演我的关系。 第43章 不过,卡约斯是坚定的保守派,拥护雄虫在虫族的绝对权威。在他的面前暴露身份是相当于把忒西弥的所有雌虫都置于危险之中,温德尔清楚得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该演还是得演。 “卡尔?”温德尔疑惑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卡约斯伫立在窗户边,听见温德尔的话,他的骨翼轻轻抖动了一下,被主人察觉到之后却迅速收起。 “你为什么在这里?”雌虫语气强硬地反问。 温德尔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卡约斯不会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好脾气地回答:“我跟着加勒德亚大人和凯蓝玛拉一起来的,他们睡在其他房间,加勒德亚大人让我来这里等待明天返回。” 卡约斯沉默片刻,问:“你要在这里待到明早?” 温德尔注意到卡约斯的手又搭上了窗户,好像是要把窗子打得开一些,好让自己从窗户飞出去,于是连忙肯定道:“没错,这是加勒德亚大人的命令。” 希望这样的回答能让卡约斯赶紧离开。 卡约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抬手,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温德尔:? “过来,给我上药。”卡约斯不容置疑地说。 温德尔一脸困惑地看着雌虫:什么意思? 他记得刚才卡约斯裸/着身体的时候,并没见到有任何伤口的存在。而且,按照这只雌虫强悍的恢复能力,在翼斗场受的伤应该完全好了才对。 “你,怎么又受伤了?”温德尔问。 “加勒德亚大人的惩罚。” 温德尔:??? 什么惩罚?谁? 加勒德亚本人可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有这事的存在。 卡约斯坐在床上,两条有力的长腿交叠伸直,他撩开身上的虫族袍子,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和上面泛红的膝盖。 温德尔语塞。 这是他的惩罚吗?明明就是雌虫太固执,自顾自地跪了不知道多久后跪出的痕迹。 而且,他先前就发现了,卡约斯的皮肤很容易浮现出红肿或青紫的痕迹,受伤之后会显得比实际伤情更加恐怖,但恢复的速度也着实恐怖。 就像现在,雌虫双膝上的红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变小,再等等就会消失不见了。卡约斯却还是执意把腿伸直在温德尔的面前。 温德尔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倒不是想拒绝,不过:“我没带药膏。” “我有。” 卡约斯抛给温德尔一罐小小的软膏,正是上次在翼斗场边上的二层小楼里,温德尔给他抹的那种。 温德尔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好吧,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他坐在卡约斯的身边,尝试了几个角度后,干脆把卡约斯的双腿抬到自己的腿上,让雌虫半躺着靠在床后的墙上。 卡约斯蜷了蜷双腿,以十分微弱的角度倾斜着双膝,朝着温德尔的方向靠去:“我知道加勒德亚·里昂阁下会来。” 温德尔:……听起来有点像跟踪狂了。 “你到底为什么总对加勒德亚大人这么执着?”他无奈地问道。 卡约斯此时的姿态比之前都更放松,正略显疲惫地靠墙阖着眼。温德尔有预感,也许这一次的询问,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我必须成为他的雌虫,”卡约斯声音微微沙哑地说,“这是我作为雌虫的义务……也是我回到战场上的唯一希望。” 温德尔心下一动,小心地追问:“你在说什么?” 第025章 倒v开始 “上一次在你的房间中靠加勒德亚大人的信息素度过暴/乱期后, 我的眼睛情况变好了。” 卡约斯的声音中有痛苦,也有些微的渴望:“也许完全标记之后,我的眼睛和翅膀恢复之前的状态, 我就能回到战场上。” 温德尔微微一震,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如果是这样, 或许他能想办法…… 等等, 这里有说不通的地方。 “现在是异虫族繁衍的倦怠期,帝国前线根本没有危险, 只有驻守的军队在那里。你为什么着急回去?” “而且,你该清楚加勒德亚大人是什么样的雄虫以及他对雌虫的手段。成为他的雌虫后,你不一定有机会回到军部任职,更有可能被他折磨致死, 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些后果吗?” 温德尔的声音难免变得严厉了些。 卡约斯平静地说:“我都知道。” “但这就是雌虫的义务。以雄虫为尊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准则,所有雌虫都必须遵守。虫族的繁衍依靠雄虫才能实现,为了虫族,牺牲雌虫是正确的选择。” 他的声音古井无波,却有一种诡异的机械感,仿佛这些话已经重复了千万遍,刻进了脑海最深处。 根深蒂固。 温德尔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和忒西弥的雌虫们相处久了,竟然忘了被虫族观念洗脑的雌虫才是虫族的大多数。 就像是,大多数反对加勒德亚·里昂的雌虫都只是在抗议他对待雌虫的方式过于残暴, 让那么多雌虫被折磨致死, 但却并不是在反对虐待雌虫和剥夺雌虫财产本身。 卡约斯说的有一点是对的, 虫族雌多雄少, 雌虫更是需要雄虫自愿散发的信息素度过危及性命的暴乱期。 第44章 所以为了整个种族的延续,牺牲雌虫是虫族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 残忍, 但被证明有效。 即使反抗意识出现,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结果只能是反抗失败或是两败俱伤,种族整体走向凋零衰亡。而正是因为这样,忒西弥才会将增加雄虫数量作为目前最重要的目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打消这些想法,加入那些反抗组织就是在和你的种族作对,没有好下场。” 卡约斯突然出声,打断了温德尔的思绪。 温德尔看向卡约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上面挂着漠然和麻木,他不确定是不是在那双失去神采的银眸中看到了痛苦。 也许只是错觉吧,接近失明的虫族又怎么会通过眼神传递情绪呢? “我不是在想这些。”温德尔轻声说。 并不完全是。 卡约斯问:“那是什么?” 温德尔说:“我只是在想,要是雌虫和雄虫的结合只是为了爱该多好。” 没等卡约斯说话,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好意思,我知道这种话太天真了,忘了吧。” 温德尔盯着卡约斯已经恢复如初的膝盖,挑起一抹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小腿:“好了,药已经上好了,你该走了。” 卡约斯却没有动。 当温德尔疑惑地看向他时,雌虫侧过脸去,让温德尔看清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耳侧的一道血痕。 很细,但又很深,向下流淌着一串血珠,在雌虫的袍子上滴落几处圆点。 雌虫面不改色地说:“这里也有,加勒德亚大人造成的伤口。” 温德尔:“……” 要说膝盖泛红和他还有一点点间接的关系,那现在这就是纯粹的碰瓷了。 他扬起一边眉毛:“你……是不是不想走?” “不是。” 温德尔无声地瞥了一眼卡约斯指甲上没擦干净的血痕:“好,你想走。但如果我想让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我,你愿意吗?” 卡约斯点头:“好吧。” 温德尔:“……” 一点也不像想走的意思。 他在心中暗自摇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对是错。但任凭心情如何复杂,温德尔还是挑起一点药膏,抹在卡约斯耳边的伤痕上。 卡约斯却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向旁边侧了侧脸,让脸颊整个靠进正在给自己上药的“亚雌”的掌心中。 温德尔愕然。 他并没有移动自己的手掌,而是让雌虫静静地贴在那里,直到卡约斯不自觉地蹭了蹭,然后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僵住,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脸。 温德尔突然明白,就是为什么卡约斯坚持让自己帮他擦药,但同时表现得并不像珍惜自己身体的样子,更是不惜伤害自己来让温德尔继续给他上药。 原来他只是想得到来自其他虫的触碰。 皮肤饥渴症? 温德尔的指尖慢吞吞地在卡约斯脸侧的伤口处划过,验证着他的猜想。 卡约斯一开始还有点警惕,但很快,他的头就一点点朝着温德尔手指的方向再度倾斜。像是一只冻僵的小兽,即使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追寻着自己能感知到的唯一一丝暖意。 当指尖带着药膏滑落到伤口最下面的时候,卡约斯脸上的伤痕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一片光洁的肌肤上看不出任何伤口的痕迹,只残留着亮晶晶的没有被吸收的药膏。 夜晚寂静无声,温德尔和卡约斯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屋内光线黯淡,温度刚好。 这时的卡约斯双眼已经闭上,头朝着温德尔的方向,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贴在温德尔身体的一侧。 “卡尔,你还醒着吗?” “……” 温德尔好笑地看到,卡约斯的双眼好像闭得更紧了,仿佛在说他已经睡着了,不要来打扰他。 “我不是要赶你走,”温德尔轻声说,“但你如果继续这么躺在床上,没有地方留给我,我就只能睡在地上了。” 其实这张床足够大,卡约斯也并没有占据那么多地方。温德尔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再一次验证自己的想法。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卡约斯虽然没有睁眼,但是沉默地改变了自己的位置,躺在了靠近窗户的一侧,把靠着门的那一侧留给温德尔。 “……” “温德尔。” 卡约斯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语气中有某种晦涩的东西,像是粘稠黑沉的夜色。 温德尔睁开眼睛,金棕色的瞳孔看向身边的雌虫。 怎么,还有夜半谈话的环节吗?他茫然地想,这可不像是卡约斯的风格——不过话说回来,卡约斯也不像是会有皮肤饥渴症的雌虫。 温德尔应了一声:“嗯,我醒着,你想说什么?” “你之前说的‘爱’,是什么?” 温德尔偏了偏头去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爱就是爱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卡约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点犹豫:“如果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爱上我,我就能成为他的雌君吗?” 他不明白这种情感是什么,不明白爱会如何地改变他或者给他带来多么愉快的体验,而只是把“爱”当做一种工具,甚至一根救命稻草,试图用它来换回自己的视觉。 第45章 温德尔:……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是……”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卡约斯燃起了一丝希望,目光灼灼地看向温德尔:“爱是什么,我该怎么让加勒德亚·里昂大人爱上我?我曾独自一次性歼灭一支异虫军队,是帝国有史以来在战场上取得过最好的战绩,这能让他爱上我吗?” 温德尔心中默默回答:不能,但能让他想把你招揽进反抗军。 他想了想,说:“这不是爱的定义,力量可以换来仰慕,但并不能直接赢得别人的爱。” 卡约斯沉默一瞬,问:“那我该怎么做?” 温德尔想了想,说:“首先,你得明白爱是什么,知道爱着一个人的感受是怎样的。” 卡约斯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那你呢,你有爱过谁吗?” “......” 温德尔哑然。 当然没有,上辈子他从你死我活的斗兽场直接无缝衔接进入到刀头舔血的暗杀生活,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所有的感情都被那时候的挣扎痛苦磨灭了。 等他终于隐退,却已经丧失了和普通人接触的勇气。关于“爱”的概念,还是他从网络上看来的,也是他喜欢看纯爱小说的原因。 温德尔讪讪叹了口气:“我没有,我也是听其他虫说的。据说,爱会让一只虫甘心为了所爱的虫而死。”他不太确定地说。 他们同时安静了几秒。 卡约斯轻轻出了口气,声音似乎轻松了很多说:“只是去死而已吗,这么简单?” 其实在第一次看到这个概念的时候,温德尔也是同样的念头: 太简单了。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花心,爱上了之前所有的同伴,毕竟他可以为他们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去死。不过,卡约斯现在的理解显然更偏了一点。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已经认同了雌虫应该为雄虫而死的理念,但这只是外部的理念影响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你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看卡约斯好像还要说什么,温德尔捂住了他的嘴,无奈地说:“再聊下去,这觉就睡不成了,先休息,之后我去找你我们再说,可以吗” 卡约斯一开始挣了挣,听到这句话,安静下来,问:“你会去找我?” 卡约斯先把声音维持地冷淡且毫不在意,却在略微上扬的尾音上,透露出了心底的渴望。 他太孤独了。 在温德尔面前,他不是帝国的二皇子卡约斯,而单单只是卡尔,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轻松。 第026章 温德尔迟疑了一秒, 轻声说:“嗯,我会去找你,现在睡吧。” 卡约斯慢慢放松了身躯, 试探性地一点一点朝着温德尔的身边靠去。直到他们的膝盖相抵,雌虫敏/感的感知系统接收到了温德尔身上传来的暖意。 卡约斯终于闭上眼, 陷入睡眠。 温德尔却睡不着了,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卡约斯的脊背一点一点地放松,像是一根绷到即将断裂的弦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 显现出一种过度的疲惫。 刚才的那句话,其实是温德尔随口说的。卡约斯明显被安抚下来的样子,却直观地让他感受到了一点—— 某种程度上,他好像成为了卡约斯最后握住的一根稻草。 这一夜, 温德尔没有睡着,上辈子锻炼出的警觉习惯,让他无法在别人的身边陷入毫无防备的睡眠状态。 对比之下,卡约斯的状态让他感到疑惑。 按理说,卡约斯上过战场,经历过的环境严酷程度比温德尔只多不少,但他却能在仅有几面之缘的温德尔身边睡得很沉, 而且对温德尔的视线浑然不觉。 雌虫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轻盈,有几次温德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没再呼吸了。而他发出的最大声音, 是向温德尔的方向蹭过来时, 雌虫的皮肤和床单接触摩擦发出的声音。 一点一点, 卡约斯的头埋在温德尔的怀里, 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住温德尔一侧的一角。 温德尔几乎要怀疑这只雌虫其实根本就醒着。 他沉默地盯着这只令人琢磨不透的雌虫, 在抽身离开和出声提醒之间摇摆不定。试探性地抽出一只手臂,雌虫却顿时抱得更紧了,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当温德尔不动了,卡约斯的神情才和缓下来,变得像熟睡的婴儿一样安静静谧。 温德尔:…… 他心软了。 叹了口气,温德尔任由雌虫蜷缩成一团,整个埋进自己的怀里。 一夜而已,就这样吧。 雌虫睡得安稳了,温德尔却难以入睡。这对他来说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上辈子人们对他的态度不是恐惧忌惮就是咒骂排挤,他还从没被这么依赖过。 感受到雌虫略低的体温染上了自己身上的暖意,温德尔恍惚间觉得两人就像是紧紧依偎的两只动物,出于生存的本能挤在对方身上取暖。 当天光逐渐亮起来的时候,温德尔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一震,然后茫然地顿了顿,仿佛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温德尔无端感觉有些尴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让卡约斯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卡约斯静了几秒,当关于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倏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个温暖的地方居然是温德尔的床上,把他半拢在怀里的虫也是这只亚雌。 第46章 居然像小虫崽一样,让亚雌抱着睡觉,羞耻感让卡约斯的双颊烧得通红。他猛地从温德尔的怀中抽离,展开虫翼,逃一样地飞离。 身后,温德尔静静地睁开眼睛,望着卡约斯飞得越来越高的背影,若有所思。 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卡约斯是保守派的坚定支持者和最大战力,理所应当是忒西弥的对立面,甚至称为敌人也不为过。 虽然不知道卡约斯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对他显得这么依赖,但这种接触应该适可而止了。否则,早晚有一天,卡约斯会发现“温德尔”与加勒德亚之间的真正关系,让忒西弥中的雌虫处于极其被动的位置。 切断这种联系也很容易。 目前为止,他们的所有联系都是偶然。只要温德尔不刻意地去找卡约斯,在所有相遇的时候采用加勒德亚的雄虫身份,“温德尔”和卡约斯应该就再无交集。 一声轻微的嗡鸣声打断了温德尔的沉思。 那是从他腕间光脑传来的声音,标志着有虫给他发了消息。温德尔看到消息显示的是凯蓝玛拉的名字,立刻点开,随即瞳孔一缩。 出事了。 * 当温德尔赶到楼下的时候,一架看起来非常眼熟的飞行器已经停在停机坪的角落中。温德尔跃身上去,进到舱内,拐了个弯进入内舱。 一只雌虫躺在飞行器的简易医疗台上,身边一左一右各站着两只虫。 西恩调试着医疗仪器上的各种参数,凯蓝玛拉则站在医疗台边,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飞行舱内还有一只面熟的雌虫,也是经常出现在庄园中的忒西弥成员。见温德尔进来,他便转身回了驾驶舱。 不多时,飞行器升到空中,朝着加勒德亚在郊外的别舍飞去。 温德尔走到凯蓝玛拉身边,注意到躺着的雌虫微弱的生命体征,紧皱眉头,问到:“发生什么了,他怎么样,你还好吧?” “我没事,”凯蓝玛拉说,“是他被下毒了。” 今天早上凯蓝玛拉刚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这只雌虫倒在地上,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经过刚才西恩的一番治疗,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尚且昏迷不醒。 所以,现在只能通过治疗仪器判断出雌虫昏迷的原因是中毒,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是谁下的毒,雌虫知不知道下毒的虫是谁,都还不知道。 “你问到线索了吗?”温德尔的视线在中毒雌虫的身上微微停留一瞬,却还是马上转向凯蓝玛拉,询问任务的进度。 上辈子的经历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虽然也同情医疗床上的雌虫,但温德尔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场任务的目的:通过这只雌虫,找到基因编辑科学家的下落。 “他说,他只知道霍尔莱利曾经去往雪祖星,从那里回来之后,整个虫就变得很怪。” 凯蓝玛拉口中的“霍尔莱利”就是他们要找的雌虫科学家的名字,至于那个陌生的地名“雪祖星”,却在他们的对话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温德尔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看凯蓝玛拉的表情,这条线索的意义似乎并不是很大。 温德尔点了点头,和凯蓝玛拉一起看向医疗床上面色难看、双眼紧闭的雌虫,问:“那他呢?是怎么中毒的?” 凯蓝玛拉说:“昨晚我和他交谈之后,初步已经确定他会与我们合作,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和他约定明天早上在他的房间汇合。” 凯蓝玛拉毕竟是个雄虫,担心和雌虫长时间共处一室可能对对方的信息素产生影响。另外,雌虫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完全消化他所说的一切。 但在不久前,凯蓝玛拉刚准备去雌虫的房间与他汇合,却听到隔壁雌虫的房间传来一声不详的闷响,还有轻微细碎的呼救声。 当他冲过去的时候,雌虫就已经倒在地上,呼吸勉强脸色苍白,濒临死亡。 凯蓝玛拉立刻联系了庄园中的西恩,让他带着忒西弥自己改造的医疗型飞行器来到宴会地点与自己汇合。 医疗型飞行器在外表上就是一台普通的豪华飞行器,体积较大,款式新颖,但实际上飞行器内舱中最大的房间,被塞进了许多急救物品和医疗器械,都是西恩和手下改造的最新款。 也多亏了西恩正好还在庄园,搭载着飞行器一起赶来,才勉强保住这只雌虫的命,但意识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是中毒了,但毒药成分我需要带回去分析一段时间。”西恩说。 中毒? 温德尔转头问凯蓝玛拉:“他的房间有其他虫进去过吗?” 凯蓝玛拉非常肯定地说:“没有,虽然我不能通过墙直接听到隔壁的声音,但我把门窗都开了缝隙,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我离开的时间内进去,我会听见。” 那只可能是房间里的某种东西,让雌虫的病症发作。 但这只雌虫没什么背景,上一个虫年刚从军部退役到普通的行政部门工作,就算与虫结怨导致私下寻仇,对方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来到贵族们聚会的地方下手。 “应该是冲着雄主来的吧。”西恩说。 加勒德亚的名声实在太差,图里欧帝国中的反抗组织不多,大多数也不成规模,但他们对于加勒德亚的仇恨是完全一致的。 温德尔遭到刺杀,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第47章 温德尔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也是他在忒西弥中被称为“首领”的一个重要原因。比起职务,这更像是一个绰号,毕竟在一个组织中,首领是被刺杀次数最多的存在。 幸好温德尔不是普通雄虫,他才能从这些刺杀中活下来。 但这次的情况看似相同,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完全说不通的地方。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雌虫是在房间中中毒,也就意味着凶手是在无差别攻击房中的虫族,而不是仅仅针对加勒德亚。 而厌恶雄虫特权的雌虫们绝不会对同为雌虫的同类下手,以往的刺杀也都是冲着加勒德亚一虫,从不会波及到他周围的雌虫。 而且,雌虫并非是在进入房间一开始就中毒,而是第二天才表现出中毒的迹象,期间没有虫族进入过房间。也就是说,这种毒是慢性的,且一开始就被放置在房间之中了。 但这间房间一开始并不是给加勒德亚准备的,而是供三皇子歇息的地方。 也就是说…… 听着温德尔的分析,西恩和凯蓝玛拉异口同声:“下毒目标其实是三皇子!” 温德尔点头,目前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 “你们知道有谁会想让三皇子出事吗,是不是其他皇子夺嫡争王位?”温德尔问,感觉目前的情况和他上辈子看的某些电视剧的情节发展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 但西恩和凯蓝玛拉却纷纷摇头。 西恩解释说:“雄主你失忆了所以可能不知道,但目前皇室就只有三名皇子。帝国的国王向 来只能由雄虫担任,三皇子是唯一的雄虫,也是唯一的王位继承者。” ” 第027章 三名皇子? 温德尔已经知道卡约斯是二皇子, 也见过三皇子一面,于是问:“大皇子有没有嫌疑?他有没有可能对此心怀不满,所以想要杀了三皇子, 让自己获得继承王位的资格?” 凯蓝玛拉做了个古怪的表情,看起来对自己的答案颇为笃定:“没可能, 王室的大皇子向来都是被培养为王位继承者的保护者, 如果他有这个心思,三皇子活不到今天。” “怀疑他, 还不如怀疑二皇子卡约斯。”凯蓝玛拉说,有意无意地看了温德尔一眼,“我听阿布戴尔说,雄主您和他已经有过接触了, 还是以您的亚雌身份。” 听到这话,西恩皱起眉,从手头上的工作中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温德尔:“他没伤到您还真是万幸。” 帝国上下的雌虫似乎都对卡约斯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虫不满他对雌虫雄虫完全不同的态度,还有虫因为他单枪匹马灭杀整只异虫部队对卡约斯感到敬畏,而卡约斯曾跨越星球追杀雌虫的经历,让这种尊敬中掺杂了大量的恐惧和忌惮。 总之, 多数虫族都认为,对于雌虫来说,卡约斯是极其暴戾且不稳定的存在。 但面对西恩的关心, 温德尔却哭笑不得。 他总不能告诉面前的两只虫, 他们口中对雌虫残忍暴戾的二皇子, 其实几个虫时之前, 正抱着一只“亚雌”睡得昏沉香甜。 等等。没错,几个小时前卡约斯还躺在他的身边, 而那间房间的走廊尽头,其实就是之前三皇子让给加勒德亚的房间,也正是雌虫中毒的地点。 温德尔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问凯蓝玛拉:“他中毒发作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凯蓝玛拉略微思考之后给出的时间,正好是卡约斯离开温德尔的房间之后的时间。也就是说,身为二皇子的卡约斯,其实全程正好就在那间为三皇子准备的房间附近。 会是巧合吗? 看温德尔的脸色不对,凯蓝玛拉问:“雄主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这种表情。” 温德尔噎了一下,含糊地告诉凯蓝玛拉,昨天晚上他知道卡约斯就在同一层。 凯蓝玛拉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缓缓弯曲,若有所思地笑道:“雄主,你怎么知道的?据我观察,卡约斯殿下好像没有出席昨晚的宴会吧?” “他的确没出现在宴会上,”温德尔叹气,“他是在宴会之后,直接出现在我的床上了。” 旁边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西恩突然呛了一下,瞪大眼睛重复:“您的床上?” 温德尔无奈:“没错,我离开房间帮凯蓝玛拉把这位雌虫留下之后,又返回房间,发现卡约斯还没有离开。” 他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下。 “不过,你们之前没有察觉到吗?”温德尔问。 “您说什么?西恩茫然地反问。 温德尔歪头嗅了嗅自己的上衣,确认道:“我浑身上下都是卡约斯信息素的味道,难道你们没有闻到?” 西恩和凯蓝玛拉对视一眼,表情古怪,不约而同地摇头。 西恩说:“我们什么都没闻到。” 温德尔讶然:“可是……” “雄主,你之前是不是把三皇子殿下当做普通进入伪暴/乱期的雌虫,为他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西恩问。 温德尔茫然地点头,发现西恩欲言又止,凯蓝玛拉这是完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雄主,在相处过程中,三皇子殿下是否表现出对你某种程度的依赖,或者说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你?”西恩问。 温德尔:“……” 这可太有了,卡约斯昨天晚上根本就是在他的怀里睡的。 第48章 西恩好心地为他解答:“这种情况,应该是在安抚过程中您释放的信息素含量不足,虽然压制了血脉暴/动,但并不能完全满足雌虫的需要,导致出现了雌虫和雄虫之间的浅层标记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卡约斯殿下会非常渴求您的信息素,所以会对您展露出更加急切的态度。” 西恩没有说的是,之所以叫“标记”,其实是就是雄虫对雌虫单方面的控制。在这种情况下,身体出于生存需要,会反过来影响精神,导致雌虫会对雄虫更加言听计从。 帝国建立之前,很多雄虫就是以此来控制雌虫。 温德尔恍然大悟。 他想起卡约斯昨晚对自己不同寻常的依赖态度,又想起之前在翼斗场边的房子里,卡约斯和他都只能嗅到彼此的信息素吗,但却都坚持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 原来是这样。 “那有解决办法吗?”温德尔问。 西恩点头:“很简单,只要为三皇子殿下补充信息素就够了。正好也快到了您该提供信息素的时间,我额外为您提取一只雾化剂,想办法用在卡约斯殿下周围的空气中就可以了。” 这意味着温德尔和卡约斯还要再见一次面。温德尔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去见卡约斯:卡约斯爬床加勒德亚的大胆举动还令他心有余悸,但以亚雌温德尔的身份…… 卡约斯坚定不移地相信温德尔是亚雌,这虽然意味着温德尔隐藏身份的举动很成功,但也令他心中隐隐感到愧疚。 再者,卡约斯保守派的身份也让温德尔感到不安。过多的接触,也许会让这只雌虫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 一路上,温德尔有些心烦意乱。 当飞行器着陆的时候,他问凯蓝玛拉:“你知道阿布戴尔在不在庄园里吗?” 凯蓝玛拉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正准备和西恩一起去给中毒昏迷的雌虫做检查,听到温德尔的问话,停下脚步和他说:“我刚想和你说。” “阿布戴尔也正好有时找你,他让你去娱乐室的暗厅见他。” 温德尔怕是要紧的事,赶紧跑上庄园主建筑的二层,暗厅的门打开的时候,他才看清站在里面的不仅是阿布戴尔,还有雌虫迪伦李。 前者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后者摆弄着自己的光脑,将一张照片投影在暗厅的墙壁上。 温德尔反手关上门,正好看到一张苍老的雌虫面孔,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面前的墙上。 这只虫很陌生,温德尔毫无记忆,于是询问其他两只雌虫:“这是谁?” 迪伦李头也不抬,继续把更多的照片以并列着排列,投影在温德尔和阿布戴尔面前的墙上。他没回答温德尔的问题,反而提起另一件事:“雄主,你还记得你在翼斗场黑吃黑偷出来的光脑吗?” 温德尔:……也没必要说的这么具体吧。 “嗯,我记得,”他说,“你不是说那台光脑属于一位……” 年老的雌虫。 温德尔恍然大悟:“所以这位就是最初的失主?” 迪伦李抽空点了点头:“他叫伦多。” “太好了,”温德尔笑道,“谢谢你,麻烦你把他的账户给我,这样我好把钱还给他。” 迪伦李却抬头,和阿布戴尔对视一眼。这让温德尔看出了点不对劲:“有什么问题吗?” 阿布戴尔缓缓开口:“你恐怕没法把钱还给他了。” 温德尔皱眉:“难道伦多已经去世了?” “有可能,但我们还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温德尔陷入了轻微的迷茫,他不解地问:“是还没有查到他目前的信息吗?” “不,他很有可能在五个虫月前就失踪了。”阿布戴尔沉声说,“但因为他的雄虫去世多年,家中也没有其他成员,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直到我得到了他的光脑,拜托迪伦李来调查这件事。你们才发现,伦多已经消失了半个虫年的时间了。” “不止,我们发现了更多,”迪伦李插话,“我们之所以知道他大概是在五个虫月前失踪,是因为那他最后有生活开支的时间。我对比了他当时光脑录入的面部识别影像,确认是伦多本虫。” “但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间,他的军部退役补贴一直都按时领取,所以军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温德尔有种不详的预感:“除此之外,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发现?” 阿布戴尔说:“我让迪伦李黑进军部资料库,按照条件筛查,发现伦多的情况不是个例。” 他朝着迪伦李使了个眼神,迪伦李会意,在自己的光脑上简单操作一番,一串包含了名字和年龄等信息的名单代替了之前的老年雌虫的照片,被投影在几虫的面前。 温德尔惊异地看着那串名字,数着编号,发现足有十几只虫。 不仅如此,名单甚至还在延长,新的名字和信息自动输入填充着原本的空白,一行一行,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温德尔这才明白为什么两虫的面色这么严肃。 原本的盗窃案,居然变成了一桩牵扯到数十只雌虫离奇消失的严重案件。 这些雌虫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只留下一个能够自动收钱的账户?这些钱的真正使用者是谁?雌虫的消失是为了什么?他们是被谋害了,还是这是主动或被动地藏起来了? 第49章 温德尔问:“你们怎么想?” 迪伦李听起来对自己的结论不是很确定:“我觉得可能是有虫为了得到这些雌虫的钱,故意让他们消失。” 第028章 “我调阅了他们在军部的档案, 发现这些失踪的虫族很多在年轻时都效命于军部,在退役之后能享受到军部补贴。” 光屏上的照片序列随着迪伦李的动作滑动。被放大的几张照片上,雌虫虽然已经不再年轻, 但眉宇间带着属于战士的刚毅。 伦多看起来是比较年长的那个,眼角的纹路更清晰些。他看起来不苟言笑, 眉间有几道竖纹, 嘴角抿着,不自然地向上翘, 面对镜头很是拘谨。 “据我查到的信息来看,他们的雄虫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根本定居在外星,几年都不会见一次面。而这些雌虫中也没有虫有虫崽, 基本都是独居的状态。” “也就是说,即使有虫冒充他们的身份领取军部的退役补贴,也不会被这些雌虫身边的虫戳破。” 略微思索,温德尔提出疑问:“为什么冒充的虫能顺利通过审核,用他们的名字领到军部的补贴?” 阿布戴尔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军部不会核验身份,补贴都是直接发到账户上的。” “那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吗?”温德尔问。 如果军部的审核程序这么轻松, 那想到这个办法的虫应该不少才对。 阿布戴尔古怪地笑笑:“这种事还真的从没发生过。” 温德尔不解:“为什么?” 阿布戴尔说:“能取得军部直接发放退役补贴资格的雌虫,一定是非常优秀的战士,战斗力不可小觑。” 虫族的老化并不是一条平稳的曲线, 而是会在老年的某一个点急速变化, 从年轻力壮变为垂垂老矣, 之后没多久就会死去。 也就是说, 虽然伦多的面容比较苍老,但年轻时就是优秀战士的他, 现在的武力值依旧很高,基本没有多少雌虫能够通过暴力胁迫或伤害他。 伦多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比他更加年轻的失踪雌虫。 任何虫想对这些雌虫谋财害命之前,都面领着一个巨大的问题:最后丢了命的很有可能是自己,而不是最初想要谋害的目标。 所以温德尔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并没有发生过。 怪不得两只虫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温德尔暗暗想到。 这件事的疑点确实很多,而且也不能交给帝国处理,不然势必会暴露阿布戴尔和迪伦李私自潜入军方资料库的行为。 想到这里,温德尔了然地看向阿布戴尔:“你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阿布戴尔坦然承认。 他指着伦多的照片:“我想让你调查他在失踪前的活动轨迹,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失踪的原因。” 温德尔问:“为什么是伦多?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阿布戴尔说:“也算是吧,他的失踪日期是最早的之一,而且……” 迪伦李打开一张地图,投影到另一面墙上,温德尔看着地图中的建筑感到似曾相识,最终在看到“地下翼斗场”几个字的时候,确认了地图上的位置就是自己曾去过的翼斗场。 温德尔扫了一眼,马上在地图上找到了卡约斯以“卡尔”身份租住的二层小楼。 倒不是因为他的眼力非常好,而是因为那栋二层小楼的示意图标以及翼斗场的图标上,都被标记了红色的小圆点。 “雄主,你迷路的时候去过这两个地方对吧?”迪伦李问。 温德尔:“是,不过这和伦多有什么联系?” 迪伦李说:“这两个地点,也是伦多最喜欢前往的地点。加上这里,”他指了指温德尔不认识的另一处小圆点标记,“是伦多除了家以外最经常去的地方。” “既然雄主你去过,也有认识的人,最好你去那边问问。” 说着,迪伦李收起自己的光脑,拉开椅子向外走去:“我需要去军部值班了,等我回来会试着扩大寻找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雌虫之间的联系。” 这句话明显是对阿布戴尔的汇报。 迪伦李又转过头,对温德尔说:“雄主,我给你做个芯片型植入皮肤的光脑,下次就别偷别的虫的了。” 温德尔:“……好,谢谢。” 迪伦李的效率很快,在他拿着针头,把芯片推进温德尔手腕附近皮肤的同时,雌虫对此做出了回答。 “当然是因为我在工作中都在摸鱼了,”迪伦李十分坦然地说,“我看到雄虫的举报信息一般都不理会的,要是骂的狠了或者骂的好了,我还会给信息加密,保护它们在光网上多待一会儿。” 温德尔有点疑惑:“但我有几个晚上都看到你是加班回来的。” 迪伦李耸了耸肩:“我用军部电脑给忒西弥的信息加密来着,有兴致的时候其实我也会给其他反抗组织的信息加密玩玩。” “你在什么部门工作来着?”温德尔问。 迪伦李毫不犹豫地回答:“网络安全部。” “……真安全。” 全国最臭名昭著的雄虫其实是反抗军的名誉首领,军部网络安全部的首席工程师之一其实是反抗军的信息工程师。 忒西弥,主打的就是一个渗透进敌人内部是吧? 第50章 迪伦李走了之后,温德尔对着光脑投射出的地图沉思。 在迪伦李标记出的两个地点中,一个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就在“卡尔”的住处旁边,而另一个地方则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一处餐厅。 先去哪里呢? 明明已经打算好了不要再和卡约斯发生进一步纠缠了,他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其实,温德尔问过阿布戴尔的看法,问了他,对于他和卡约斯的平民身份有来往的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但当时阿布戴尔并没有反对,而是在一阵沉默不语后,告诉温德尔把自己的身份藏好就是。 所以,此时的纠结只来自于温德尔自己的内心。 似乎再这么下去,有什么东西就要失控了。但要真的让温德尔说出究竟是什么即将失控,温德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温德尔对着光脑投射出来的虚拟屏幕叹了一口气。 点了点位于翼斗场相反位置的光标。 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副画面:当他承诺会和卡约斯继续见面的时候,卡约斯在黑夜中抬起头,无声的眼睛却好像洒满星光,饱含希冀。 —— 温德尔带着雌虫面具,也把自己的雄虫信息素全部收进体内,避开显眼且人流量大的庄园正门,专门从侧边不起眼的小门出去。 那扇门很狭窄,是不起眼的灰色,推开的时候还会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街上的虫族数量不多,也没有虫注意到温德尔的出现。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德尔总是感觉,从某个时刻开始,自己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没有被视线聚焦的感觉,只是一种类似于成为注意力中心的麻痒。 也有可能是他疑心,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自己成为被跟踪的目标的可能性更大。 温德尔不准备打草惊蛇,所以不露声色地沿着目标餐厅所在位置行进。 果然,在经过一个岔路口,且身边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虫族经过的时候,凭空伸出一只手,以巨大的力量将温德尔带离。 温德尔有意识地卸掉自己的防备,貌似顺从地放松身体,双脚离地,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带离地面。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温德尔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终于落地,便睁开眼睛,无奈但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只熟悉的雌虫。 卡约斯。 雌虫正蹲在窗框上,巨大的虫翼收敛在背后,正好挡住了窗户剩余的全部空隙。 温德尔被他放在对面,背后是一扇紧闭的门和坚实的墙壁,面前是卡约斯和被遮掩严实的窗户。 没有死角,制造死角也要把他堵住啊,温德尔想。 他静静地看着雌虫,等着卡约斯先开口。 卡约斯睁着自己的眼睛,面对着温德尔。 看似两人在对视,但温德尔知道,其实卡约斯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仔细捕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节奏,来确认自己的身份。 雌虫的银色眸子虽然毫无神采,但依旧透出一种压迫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双眼睛是极其纯净的银色,透着摄人心魄的金属质感。 他蹲在窗框上,虽然虫翼有意地散开呈防御状态,但呼吸却是平稳的,肌肉也呈放松状态。显然,他觉得温德尔是安全的,是没有危险的。 “不上翼斗场,改拐/卖虫口了吗?” 看卡约斯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的意思,温德尔率先开口,开玩笑道。 片刻后,卡约斯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私自绑架雌虫是对雄虫潜在财产的侵犯,在帝国是重罪。” “你具有反抗的能力,但你没有,说明你不反对我带你来这里,”卡约斯平稳地阐述,“所以这不构成绑架。” 温德尔有点被逗笑了,他没想到卡约斯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他带着点笑意,问:“那这是什么?” 顿了顿,卡约斯说:“你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他的声音平稳冷淡,温德尔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才从其中听出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和控诉。 “你答应了要来找我,但你没有做到。” 所以换成我来找你。 第029章 这还是真是他的不对, 毕竟当时的确答应了卡约斯——尽管只是暂时安抚他的一种手段。 温德尔在心理暗暗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卡约斯竟然真的记得这个约定, 一直在等他。甚至在没有等到他的前提下,竟然主动来加勒德亚的庄园附近蹲守, 做出这种类似于“绑架”的举动。 “对不起, 是我的错。”温德尔温和地说。 卡约斯微微抬起头,像是一只警觉的白毛兔子, 仔细聆听温德尔的话,暗含渴望地扬起脸,歪了歪头。 “你想看翼斗吗,”卡约斯低声问, “今天翼斗场开门,我可以上台。” 他还记得上一次看完翼斗后,沸腾的血液在温德尔的心脏中鼓动的声音。卡约斯不知道面前的亚雌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他愿意和自己多呆些时间。 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似乎只有翼斗场上的搏斗。 何况,受了伤之后,还能让温德尔给他上药。想到这里, 卡约斯的呼吸滞了滞,急切地加上一句:“我带你直接飞去,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温德尔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卡约斯看不见温德尔的表情, 只能听见他的血液在血管中平稳地流淌, 似乎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雌虫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去听温德尔的回答。 第51章 “抱歉, 我今天有事,雄主派我去一家餐厅考察。” 卡约斯的动作僵硬了,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本来收敛在背后的虫翼瞬间扩大,严严实实地将整个窗户堵得密不透风,遮住所有外面透进的光线。 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去。 卡约斯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团杂乱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膨胀开:他才刚刚看见温德尔,还没有和他说几句话。 温德尔不仅不能和他去翼斗场,不能给他上药,甚至连几句话也说不成了。 这只亚雌明明答应过…… 就在这时,温德尔轻快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那家餐厅吗,我请你怎么样,就当是为我没去找你道歉了。” 卡约斯愣住了。 “……餐厅?” 雌虫语气中罕见的犹豫引起了温德尔的注意:“怎么,你不想去吗?那——” “不,我去。”卡约斯急促地打断了温德尔,又重复了一遍,“我去。” 温德尔笑了,朝他张开双臂:“好。” 卡约斯紧张地抿紧嘴唇,声音干涩:“你在做什么?”他能用自己的触觉系统模拟出温德尔此时的姿势,但并不知道温德尔想要做什么。 犹豫一瞬,卡约斯从窗台上跳下来,几乎狼狈地被绊了一下才双脚着地。 几乎同手同脚、磕磕绊绊地,他向着温德尔的方向走去。 投入温德尔的怀中。 “我不是你的虫崽,你为什么要抱我?”卡约斯只在街上看到一些雌虫这么迎接刚从学校出来的小虫崽,于是困惑地问道。 温德尔诡异地沉默了——他只是想让卡约斯把自己带下去,毕竟卡约斯是一个有虫翼的雌虫,而这间房间目测在整座建筑的三层。 而且,卡约斯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就这么自然地抱住了? 因为温德尔没有说话,卡约斯下意识地侧了侧头,是一个下意识询问的动作。但他忽略了他们目前过于靠近的距离,善于模拟场景物体的触觉系统无法辨别微小的距离。 卡约斯的嘴唇划过了温德尔的嘴角。 温德尔:…… 为什么他总是被同一只雌虫耍流/氓? 卡约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呆愣地站在温德尔怀里,疑惑地眨了眨自己的银色眼睛。 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他柔软的浅灰色头发,拍了拍他的背部,那里有已经被卡约斯收进体/内的虫翼。 “走吧,卡尔。带我下去。” “卡尔”两个字就像是一个开关,让卡约斯浑身一震,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想都没想,就这现在的姿势,背后的虫翼在房间中铺开又收拢,一阵气流升起,眨眼间两人已经落在地面上。 在虫族统治的图里欧帝国,城市中雌虫张开双翼飞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有在意突然降落的卡约斯和温德尔。 “翅膀,不,虫翼真方便啊。” 两辈子都是完完全全的陆上生物的温德尔感叹道。 上辈子的斗兽场中有一个人,兽化特征是老鹰,背后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在打斗中不仅可以从天上加速偷袭,还可以刮风带起场地中的沙尘,扰乱对手的视线。 鹰人当然也很爱惜自己的翅膀,时不时就擦拭保养一番,就像是对待自己最信任的战友和最喜欢的兵器。 温德尔不由得感觉有些羡慕,因为他浑身上下的兽化特征,就只有一条不听使唤的豹子尾巴。 在虫族社会,亚雌和雄虫一样,都是没有翅膀的。卡约斯一直认为温德尔是一只亚雌,听他说这样的话,实事求是地说:“以你的战斗技巧,如果有虫翼会更有杀伤力。” 温德尔笑了:“那挺好,我宁愿没有。” 卡约斯拧起眉毛:“为什么?” 因为,一只给自己起名字叫“温德尔”,拆开来看是“加‘贝’温良”的豹子,你能指望他的嗜血欲望有多强呢? 温德尔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转头挑起另一个话题:“卡尔,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作为平民的卡尔,温德尔只知道他会去翼斗场;而作为二皇子的卡约斯,行踪则更是成谜,虽然是创下过战场神话的高级军官,但似乎并没有听说他目前在军部有任职。 而温德尔认识的庄园中的雌虫,大多就就职于军部,每天基本都是早出晚归,从来没有擅自离职的情况。 就像迪伦李那样从来不务正业的虫,也只是在工位上摸鱼处理忒西弥的工作,不会直接缺勤。 但卡约斯却有时间在庄园外蹲守温德尔,而且会在工作时间参加翼斗场的比赛。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军部有正经工作的样子。 可据阿布戴尔等虫的说法,卡约斯是皇室首屈一指的战力,身上的军功都是在战场上取得的,按理说,应该在军部身居要职。 其中的原因,温德尔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因为卡约斯的眼睛,和他之前被镇压下去的伪 暴乱期。 所以卡约斯之前才会说,加勒德亚的信息署是他恢复正常重上战场的唯一希望。 想到这里,温德尔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向身边瞥去。 失明的银眸雌虫正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和温德尔挨得很近。他脸上的神情很平和,甚至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稍长的灰发垂在他脸颊两侧,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第52章 不同寻常的发色眸色,有时会引起路过虫族好奇的目光。 感知到温德尔的视线,卡约斯并没有说话,而是向着温德尔的方向投以一个询问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也相信温德尔能够读懂自己的想法。 温德尔感到有些疑惑,卡约斯能感知到自己的目光,也一定能知道,路上有几个虫族一直对他投来打量的目光。但卡约斯却对此无动于衷。 这只雌虫总是在奇怪的地方非常较真,情绪过激,却在另一些本该感到不舒服的场合,显得意外平和,仿佛毫不在意。 “我在想,”温德尔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路人打量的目光,“你平时的时间是怎么过的?” 卡约斯像是愣了一下:“什么?” “你独自在家,不需要上翼斗场的时候,你会做些什么?” 卡约斯的步调缓了缓,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最终给出了一个让温德尔感到并不意外的答案:“在训练仓里,模拟战斗。” “除了训练呢?”温德尔问。 然而,卡约斯茫然的表情告诉他,这就是这只雌虫生活的全部了。 上战场,训练,上翼斗场。 他全部生活都围绕着不停的战斗、攻击,以及无数伤痕和疼痛。 而这只雌虫竟然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任何不对。 如果上辈子斗兽场的老板认识卡约斯,一定乐疯了。温德尔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无视疼痛但会好好治疗,生活中只有战斗,只想着怎么战斗,有着嗜血的欲望,就算对手是自己的同类也毫不手软,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 这些都是一只完美的斗兽的特征,是斗兽场老板想尽方法想让自己手下的斗兽变成的模样。 只可惜,上辈子温德尔身边的兽人都是倔强的脾气,向往自由的秉性让他们从不低头,没有一只被斗兽场老板调教成功,变成卡约斯现在的样子。 一个问题浮现在温德尔的脑海中: 所以,温德尔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很快就被出现在视野中的独特建筑所取代,被埋进了脑海深处。 温德尔伸出手,想要拽住一无所知还在向前走的卡约斯,但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了。 ——他不知道卡约斯会不会做出条件反射的攻击动作。虽然温德尔自认能在卡约斯的攻击下保全自身,但难免不会被街上的其他虫族注意到,这和他用亚雌身份来这里调查的目的相悖。 “卡尔,我们到了。”温德尔说。 卡约斯止住脚步,头却微微低下,无声的银色眼睛在眼眶中转动,就像指南针一样,仿佛被操纵着定位到温德尔收回的手上。 “下次,直接拽住我。”卡约斯不容置疑地说。 “我喜欢你碰我。” 温德尔:“……” ? 为什么要突然说一些虎狼之词? 而且他现在是一只亚雌,不是叫做加勒德亚的雄虫啊?!理论上说,卡约斯绝不应该是这种态度,说这种话。 卡约斯到底怎么了?温德尔百思不得其解。 第030章 伦多常去的餐厅是一家以甜品为招牌的餐厅, 很多雌虫会带着自己的小虫崽来这里,在光网上算是中心城区中比较有名的一家餐馆。 虫族偏爱颜色鲜艳明亮的装修,餐厅为了吸引顾客, 把小二层的建筑全部涂成了明黄色,窗框边缘是粉红色的木框。 一个年轻的棕发雌虫站在门口, 热情地向每一个路过的虫族分发着店内的菜单。 注意到温德尔和卡约斯的步伐, 棕发雌虫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自己工作的餐厅,他看到温德尔的长相, 先是一惊,然后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虫纹,才稍微淡定下来。 原来是亚雌。也是,雄虫怎么会自己走来, 而不是乘着飞行器降落在雄虫专属停靠位置上呢。 他热情地迎上去:“你们好,要用餐吗?” “是的,我们两个。”温德尔回答。 “今天我们店里空闲位置多,两位是坐一层还是二层?”棕发雌虫殷勤地问道。 “你觉得呢?”温德尔问。 一片沉默。温德尔转头去看,卡约斯正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雌虫的姿势依旧紧绷,仿佛在警戒着随时都有可能来到的攻击。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的脸依旧朝着温德尔的方向微微侧过去。 但却仿佛没有听到温德尔的提问。 温德尔顿了顿, 叫了一声雌虫的名字:“卡尔?” 卡约斯迅速转向他,就像是一只刚刚接到主人命令后毫不迟疑的大型犬。雌虫没有说话,黯淡的银色双眸却紧紧看向温德尔的面孔。 “卡尔, 你想坐在哪一层?”温德尔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卡约斯这才明白, 原来刚才温德尔是在问自己。他一直离群索居, 和其他虫族的接触都太少了, 从来都看不懂气氛,也听不懂别的虫族话中的含义。 卡约斯沉默片刻, 低声说:“无所谓。” 他是真的无所谓。在卡约斯的生命中,选择权从不在他的手上。幸好他足够强悍,就算别人把他推向刀山火海,他依旧能遍体鳞伤地活下来。 温德尔看出他的无措,也不逼他,微笑着问接待他们的虫族:“请问,有什么推荐吗?” 第53章 “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二楼视野好,也清净一些,价格贵,但雄虫比较喜欢。一楼的话价格便宜,不收座位费,不过稍微有些吵,很多雌虫喜欢带着小虫崽来。” 温德尔笑道:“一楼就好,麻烦了。” 褐发雌虫点点头,温德尔的选择不出他的意料。很多雌虫和亚雌都会选择一楼的位置,因为价格合理,也是为了避开二楼的雄虫,以免自己的虫崽和雄虫起冲突。 图里欧帝国的法律,永远都偏向于雄虫。 褐发雌虫把桌子的号码牌递给温德尔,同时好奇地看了他身后的卡约斯一眼。 温德尔长得实在太像雄虫,一开始给他的冲击力比较大,以至于他之前没有注意到温德尔身后的灰发雌虫。 这一片地区本身就靠近军部,所以军雌来得很多,所以引起褐发雌虫注意的并不是卡约斯肃杀的面容气质。 而是他和温德尔之间的氛围。 卡约斯看起来就是一只战功累累且自身颇高的军雌,但却始终跟在温德尔身边,甚至退后半步,就像是在随时保护着他,并且随时随地关注着温德尔的举动。 但实际言行间对温德尔并不尊敬,语气甚至有些冷硬。 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褐发雌虫的目光只在卡约斯身上停留了两秒不到的时间,就被温德尔不着痕迹地侧身挡过去了。 卡约斯一怔。 —— 温德尔拿了号码牌,带着卡约斯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一楼的大厅。这里的小虫崽确实很多,互相在餐桌间穿梭着,追逐打闹。 他注意到了卡约斯好像离他的距离稍远了些,但并没在意,只以为他在试图避开那些精力旺盛的小虫崽。 找到了他们的桌子,温德尔等着卡约斯一起坐下,却看到卡约斯在桌前犹豫着,好像没有落座的意思,这才察觉到异样:“卡尔,你习惯站着吃饭吗?” 卡约斯沉默地摇摇头。 “如果你觉得我丢了你的面子,我可以坐在别的地方。不会有虫族发现我们是一起来的。”卡约斯说。 ? “你在说什么?”温德尔迷惑地问。 “你刚才挡住了那只雌虫的视线。”卡约斯平淡地指出。 温德尔:“……” 还不是为了避免引起那只雌虫的注意,毕竟卡约斯可是整个图里欧帝国的三皇子,虽然对外的形象和他本身的形象出入很大。 但卡约斯不知道温德尔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温德尔当然也不能可能直接回答“这是在为您打掩护,皇子殿下。” 这都什么事啊,温德尔无奈。 不过他也确实想不到这么做的其他理由,便直接说:“不是因为你,我只是随便往旁边站站,以免挡到其他的顾客。” “你这么漂亮,我怎么可能觉得你丢面子。” 卡约斯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一片空白:“漂亮?”他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啊,不小心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温德尔在心中检讨自己。 卡约斯的外貌对于他来说很,其实非常具有吸引力。并不是简单的欣赏,而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振奋——这种凌厉肃杀,带有威胁性的美,很容易让他在毛骨悚然的同时感到热血上涌。 但他现在是亚雌,说说应该也没什么吧,温德尔有些心虚地想到。 “嗯,你长得很好看。”他轻笑着说。 卡约斯一言不发,缓慢地坐下了,面无表情地说:“我有钱。” 温德尔:??? 这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话题,他怎么完全跟不上卡约斯的思路。 卡约斯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抿了抿唇,补充道:“你想坐二层,不用怕花钱。” 原来是在说这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卡约斯已经从最开始的冷漠和富有攻击性,变得平和了很多,到现在竟然还愿意请温德尔吃饭。 难道是自己刚才说他漂亮的回礼吗?温德尔压了压自己的嘴角,不让笑意泄露出来。 “没关系,我选一楼是因为这里比较热闹。”也是为了能收集到更多关于伦多的线索。温德尔在心里补充后半句话。 卡约斯神色莫名:“你很喜欢小虫崽?” “他们很可爱。”温德尔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卡约斯脸上的神情柔软了很多。他阖上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安静地听着周围小虫崽们稚嫩的嬉笑声。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那是什么?” 温德尔正在观察周边的环境,他的光脑里有一张伦多在这个餐厅中就餐时拍下的照片,经过他的对比,位置和现在差不多。 听见卡约斯话说,他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卡约斯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一只小虫崽正拿着一把长长的银色玩具剑,和另一只拿着同款玩具剑的虫崽打在一起,他们的家长就在一边观察着局势,时不时给出一些建议。 看样子,这种打斗在虫族的虫崽间似乎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玩耍方式。倒是很适合军雌占三分之二人口的虫族。 “是宇宙星剑。”温德尔说,“动画片《宇宙猎人》里主角用的武器。” 多亏喜欢看动画片的艾纳,温德尔一眼就认出了卡约斯在问的东西。 第54章 “动画片?”卡约斯的表情有些茫然。 “嗯,卡尔小时候看过吗?”温德尔正在向餐厅中的工作人员示意点餐,随口问道。 卡约斯说:“看过。” 温德尔感到有点惊讶,在他的想象中,卡约斯不像是小时候会看动画片的孩子,更像是一只在竞技场上刻苦练习,业余时间也拼命抱着书看的安静小孩。 他被自己想象中,瞳孔雪白,手脚还没有长开,像一只灰蒙蒙的小黑天鹅的幼年卡约斯给逗笑了。 “那你喜欢看哪部动画片?”温德尔问。 卡约斯却低头,思索了很久。还没回答,餐厅中的服务员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竟然还是一开始的那只褐发雌虫。 “我叫亨利,”他自我介绍道,“我们刚刚轮班,正好我来负责您这边点单。两位要点什么?” 温德尔装模做样地点了两样东西,然后进入正题,把自己的光脑投屏到桌子中央:“这图片中的东西麻烦给我上一份,然后打包两份。” 照片中央,正好是伦多。年老的军雌抱着一只肉嘟嘟的小虫崽,桌子上摆着几样颜色鲜艳的食物。 “你认识伦多先生?”服务生亨利有些惊讶地问。 温德尔顿了顿,他没想到这么顺利,还以为需要费上一番力气才能找到记得伦多的人。 “不,这是伦多先生发在光网上的照片,我家雄主看到了,觉得店里的东西很好看,吩咐我出来打包带给他。” “原来是这样。伦多先生很久没来了,我都有些担心他。毕竟……”亨利皱着眉说。 温德尔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毕竟什么?” 亨利的表情有些慌乱:“没什么,就是……就是最近一直有流言,说有些雌虫失踪了,但帝国方面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也没有真的发现尸体什么的。” “但我们店里,确实有几个老顾客,先后都不来了。”亨利嘟囔道。 “这可有点吓人,”温德尔中肯地评价道,随后试探道,“那这个谣言,有怀疑是谁干的吗?” 亨利耸了耸肩:“如果是雄虫,就那一个吧,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伦多先生的年龄不在那位雄虫大人喜欢的范围之内。” “你说的是哪位雄虫大人?” 温德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亨利不说话了,毕竟聊一聊都市传说是一回事,但点名道姓地怀疑一只雄虫和一桩没有证据的多虫失踪案有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温德尔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预期:“不会是……加勒德亚·里昂大人吧?” 亨利还是没说话,但从他微微凝固的表情上,温德尔知道问题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所以,似乎民间已经知道了这起失踪案,而且基本一致怀疑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已经“名声显赫”的贵族雄虫加勒德亚。 .......冤啊。 加勒德亚本虫如是说。 第031章 温德尔先是觉得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后来却又逐渐回过神来,思索着这个答案背后的意义。 传言中认为加勒德亚是导致雌虫失踪的幕后黑手,到底是因为加勒德亚极差的风评, 还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刻意引导? 加勒德亚的行为让全帝国的雌虫感到害怕和愤慨,但这在无形中降低了他们对于其他雄虫的期待值, 也让其他雌虫更容易接受雄虫的压迫。 这是帝国维护雄虫权威, 进而统治秩序的一种手段,也是加勒德亚的行为被贵族们纵容的根本原因。 那么, 会不会这一点同样被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利用了呢。 王室和贵族误以为是加勒德亚做下了这一些,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通雌虫早就对于加勒德亚敢怒而不敢言,这件事只会成为加勒德亚累累污点中并不显眼的一笔。 除非,加勒德亚本虫知道了这件事, 并且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根本和自己无关。 可话又说回来,谁会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还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才行。 温德尔故作害怕地向椅子后面缩了缩,表现得对于“有雌虫失踪”这件事非常恐惧,但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又透露着几分好奇的神情。 “真的有虫失踪吗,会不会只是伦多这段时间家里有事情没来啊。” 棕发雌虫亨利操作着光脑,记录温德尔随手点的食物,顺口说道:“我也不敢肯定, 但餐厅的常客确实有几个好久没来了。” 他从手上的工作中抬起头,忧心地环顾餐厅内部,还是没看到两个常来的老主顾, 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他们没事, 而且其实失踪的事情我也感觉站不住脚, 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 棕发雌虫的语气松快了些:“应该只是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 没有出门吧。” 温德尔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工作?” 他们所掌握的失踪雌虫信息,基本上都是对比着军部的退休工资发放进行筛选, 忒西弥的众人也一直以为这件事仅限于退休军雌内部,但既然亨利提到工作…… “你还记得那几位雌虫叫什么吗?” 亨利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说出除了伦多之外的两个名字。而听到这两个名字的一瞬间,温德尔的心往下沉了沉——在迪伦李找到的名单中,根本没有出现这两个名字的雌虫。 第55章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掌握的名单,很有可能是冰山一角。 到底有多少雌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偶然得到伦多的光脑,发现了伦多失踪的事实,那么忒西弥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雌虫失踪的故事,也很有可能被标记为一些谣言和都市传说。毕竟,忒西弥并不介意让加勒德亚的名声更臭一些,让加勒德亚庄园中的雌虫得到更好的庇护和掩护。 再问下去,亨利也不知道了。 毕竟,他只是餐厅中的一个服务生,知道面熟客户的名字和来餐厅的频率,但彼此之间并没什么交流。 在亨利接单离开后,温德尔又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直到他手肘下的桌子不知为何震荡了一下,差点让桌上的水洒出来。 温德尔侧身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虫崽不小心撞到了卡约斯的小腿,然后又撞到了一条桌腿。 小虫崽捂着红了的鼻子,正好的面无表情的卡约斯对上了“眼神”。 黯淡的银色眼睛闪着无机质的光,虽然没有焦点,却依旧让被注视的小虫崽有一种被极度危险的物种盯上的感觉。 小虫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温德尔突然想起光网上对于卡约斯的评价:“保守派的坚实拥护者”,“能为了雄虫的一句话杀了所有雌虫的家伙”,“没有同类感的怪物”。 虽然和卡约斯之间不算完全的陌生人,但温德尔完全摸不清卡约斯这只雌虫的性格。 从一开始的彼此猜疑警戒,到现在和谐得有几分诡异的相处,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却变化不大。卡约斯始终是冷淡而隐约傲慢的一方,而温德尔也一直留有余地,保有一定的疏离防备。 随着卡约斯的手伸向小虫崽,温德尔发现自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他不敢确定,这只有着杀死并分尸同类的雌虫,会对一个冲撞到自己的小虫崽做出怎样的举动。 在内心深处,温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是相信卡约斯不会对小虫崽造成威胁的。但令他加倍警惕的,正是自己的这份少有根据的信任和松懈。 他的视线紧紧跟着卡约斯伸出的手,看着那大理石一般光洁但泛着冷硬的手指,抵在了小虫崽和桌子的中间,以免小虫崽再次被桌子磕到。 卡约斯顿了顿,又伸出另一只手,用不温柔但绝对不会伤到小虫崽的动作,把小家伙揪了起来。 等到小虫崽完全站稳了,卡约斯冷淡的声音随之响起:“留神周围的障碍物,这些是学校会教你的东西。” 小虫崽的眼睛中本来含着一汪眼泪,被卡约斯严厉的语气说得打了个哆嗦,眼泪忍不住淌了出来,惊恐地抽了抽鼻子:“是,长官。” 他是军雌的后代,上的是军部开办的预备学校。理论上来说,有军衔的军雌都是他的老师,都有着管教责罚他的资格。 小虫崽害怕地闭上眼,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卡约斯的声音先透露出了一些无措,皱着眉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这么轻的磕碰,对于雌虫幼崽应该没事,何况他也没有闻到血液的味道,难道是被磕肿了? 小虫崽赶紧摇头:“我没事,对不起冲撞了您……”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看卡约斯没有进一步责罚他的意思,才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同伴身边。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原本紧张的姿势也变得松懈下来,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惊讶看向卡约斯。 “你对虫崽很好。” 卡约斯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算得上“很好”,也不知道温德尔为什么这么说。 “虫崽很珍贵,”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对于生育率越来越低的虫族来说,无论是雌虫虫崽,还是雄虫虫崽,都是种族的希望,都很珍贵。 “但你对长大之后的虫崽可不怎么友好,”温德尔促狭地说,“好几次都把你的虫翼抵在我的咽喉上,差点把我的脑袋削掉。” “那点攻击,不会伤到你。”卡约斯无动于衷地说。 温德尔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有点冷酷啊。”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温德尔拿出光脑,在确保卡约斯感知不到他指尖动作的情况下,把打探到的消息发回忒西弥,并且着重强调了名单里没有的雌虫名字,拜托迪伦李查一查他们的情况。 “你知道暴/乱期没有雄虫信息素安抚的雌虫,最后会怎么样吗?” 卡约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温德尔的指尖一抖,差点打错字。 他迅速把信息发出去,不露破绽地接着卡约斯的话问道:“会怎么样?” “先是发生严重的眩晕和剧烈的头痛,然后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但不时会发生剧烈的抽搐。” “最先失去作用的是脖子附近的肌肉,处于暴乱期的雌虫有一部分是被活活憋死的,明明大脑还有感知,但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有的雌虫会拼命抓住自己的喉咙,试图让其恢复功能,但大脑的疼痛太剧烈了,让他们手上的力气失控。血管和青筋在脖子上越来越明显。 “最终在体内紊乱的信息素冲撞下,下巴肿胀鼓出,脸部发青,双眼爆裂脱落眼眶 “也有的雌虫是实在忍受不了体内的剧痛和逐步走向死亡的结局,想要主动寻死,但因为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所以只能一刀一刀地,片下自己胸前的肉,露出肋骨,然后俯身将刀尖加入心脏 第56章 “雌虫的体魄很顽强,所以不会死得很快,这时可以选择将刀尖在心口处旋转,破坏更多的心脏组织,也可以重新把刀拔出来,直接砍掉自己的一部分心脏 “这是出血量最大的方法,也是死得最快的方法,只是现场比较难以收拾。” 卡约斯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声波只是上面被微风吹过带起的浅浅波纹,真实的感受则是下面淤积多年的死水泥潭。不管说出的内容多么耸人听闻,他的语气始终是平静和漠不关心的。 温德尔愕然。 “这是威胁吗?”他平静地看向卡约斯,问道。 因为他之前说卡约斯把虫翼架在他脖子上的动作有点冷酷,所以卡约斯想让他知道真正的残酷是怎样的? 卡约斯却明显地愣了愣,好像完全不知道温德尔在说什么。 “我在回答的你之前的问题。”雌虫说。 “那个问题?” “我的幼年期,会看什么样的动画片。”卡约斯淡然说道。 看雌虫挣扎着不想死去,却因为体内信息素的凶暴冲撞,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最后的意志崩溃,一心求死。 看一只完整的雌虫,是怎么变得七零八落,死相可怖。 眼中充满绝望,生命定格在最痛苦的一刻。 第032章 温德尔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种东西是能给小虫崽随便看的吗。 还是说, 这样的影片是一种残忍的、要从小抓起的科普教育? 不管怎么说,让幼崽看到血肉横飞、痛苦挣扎无果后惨死的画面,绝对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影响。但他看餐厅中的小虫崽们, 好像都挺活泼的样子? 温德尔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们的教育传统吗,难道是每个小虫崽都要看?” “你也知道, 我是从偏僻的荒星来的, 对主星的教育体系一点也不了解。”他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不过似乎并没有引起卡约斯的注意。 银眸雌虫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他也不知道, 他从没有接触过小虫崽。 不管是以帝国二皇子卡约斯的身份,还是以卡尔的身份出现,平民雌虫对他的出现总是恐惧的,只要看到就会立刻把自己的小虫崽抱走。连被看上两眼都会觉得惊恐万分, 更不要提谈话,甚至了解小虫崽的日常教育问题。 卡约斯听得出温德尔的语气中,对于这个猜想的排斥和厌恶。 至于他自己,心下却是麻木无感的。因为那些画面伴随着他的童年,直到现在也充斥在他的梦中,卡约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在独处的时候,失明的他看到的不是一片黑暗, 而是循环播放的死前录像。 而在视力还在的时候,有时他看着普通的雌虫,也会幻视他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粘稠血迹, 手里拽着自己的血肉, 僵硬的尸体一片冰凉…… 卡约斯动了动, 恍惚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死寂…… 不, 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是温热的、有力的、充满生机的。 卡约斯错愕地回过神,黑暗的视觉中, 记忆深刻的雌虫挣扎画面被尽数抹掉,取而代之的是触觉系统模拟周围环境带来的影像重建。 叫做温德尔的亚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对面换位置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力度不大不小,有浓重的安抚意味。 卡约斯骤然把手抽出来,假装自己没有对亚雌手上的温度恋恋不舍。 他低下头,暗自咬牙,等着亚雌笑他太过软弱、不够坚定。 没关系,卡约斯告诉自己,这是从小到大已经听惯了的话语。 就算从温德尔的口中说出,从这个愿意给他上药、和他睡在一起度过夜晚、不畏惧厌恶的亚雌的口中说出来,他也不会感到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会的。 可温德尔说出的话,和他们刚才的话题半点不沾边:“张嘴,卡尔。” 他挑起一块柔软的甜品馅饼,确保它沾满了内部的鲜花酱汁,把沾有粘稠酱汁的那一面送到卡约斯的嘴边。 卡约斯迟疑地张开嘴。 鲜花的气味馥郁、浓厚、饱满,通过味蕾冲进他的感官,最后一点关于血腥味的记忆都被这股美丽的味道替代了。 久违地,卡约斯想起了幼年时曾经见到的一片鲜花。 那时他刚刚完成了追杀另一名雌虫的任务,恶心的血腥味在鼻尖挥之不去,被尊贵的雄子认为极其扫兴。 为了不碍其他雄虫的眼,他麻木顺从地离开了欢声笑语的宴会厅。 就在宴会厅的后花园,他看见了那一小片鲜花。栽种在一个贵族的花坛中,柔嫩的花瓣美丽光洁,枝叶繁茂充满生机,随着微风自在地摇动。 鲜花的芳香和鲜亮颜色对于虫族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基本每个小虫崽都能在生日得到属于自己的鲜花。 但那次,是卡约斯第一次见到鲜花在现实中的存在。 他呆住了。 鲜花的气味抹去了他内心翻滚涌动的恶心感和毁灭欲望,让他得到了片刻救赎般的平静。 就像现在。 “很有效对吧,比较浓郁的香味能转移注意力。”温德尔自然地说道,“有种植物叫做薄荷,那东西效果更好一点,不过我看主星没有种植。” 他侧脸看了看卡约斯的表情,抽了张纸,轻轻抹去雌虫嘴角残留着的一点点酱汁,不以为意地说:“怎么这么惊讶,不是推断出我上过战场吗?” 第57章 “不过这就是个暂时缓解的办法,不建议你经常使用,更不建议在杀戮的时候闻花香。” 温德尔温和地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语气平和坦然,像是在传授某种轻松的家务技巧:“会有甜腻到古怪的味道,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卡约斯沉默良久,冷冷吐出一句:“软弱。” 温德尔笑了:“没办法,我就是很软弱。” 他承认了,卡约斯却不安地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朝温德尔的方向倾了倾身体。 “没关系,我不在乎,”卡约斯的语气好像稍显急促了一点,“我足够强,可以保护你。” 温德尔古怪地看向卡约斯。 说实话,这还是温德尔的生命里,头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而不是让他保护自己。 温德尔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欣慰于从前那个随时威胁自己的傲慢皇子,竟然能对他这只“亚雌”说出这样的话。 他从善如流:“当然,卡尔可是‘白冠’,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雌虫。请务必保护我。” “嗯。”卡约斯低声应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虫族在说他厉害的时候,没有夹杂着那种惊惧而厌恶的语气。 而且,温德尔的声音也很好听。听着他的声音,卡约斯在空无一物的漆黑视觉中,回想起了那一小片颜色缤纷的鲜花。 “再吃点吧,我可是点了很多。” 卡约斯摸到放着餐刀餐叉的位置,却被熟悉的温度按住了。 图里欧帝国的第一战力,曾经单枪匹马歼灭对方一整只军队的顶级雌虫,就被这样轻轻一点的触碰阻止住,完全停滞在原地。 “嗯?” 卡约斯和温德尔两人都没注意到,这无意识的声音是多么温顺柔软。 “你之前没吃过这些,尽管能模拟出形状,闻到具体的气味,但还是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吧。” 卡约斯默认。 温德尔笑了笑:“那,我喂你尝第一口,然后告诉你这些都是什么。” “下次你自己来,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应该点什么了。” 他还是觉得自己和卡约斯的接触应该停止在这次——帝国最大的雌虫反抗组织的名誉“首领”,是不应该和拥护雄虫的保守派第一战力,有过多接触的。 他很高兴能带给卡约斯这一次不错的体验,告诉被童年记忆困扰的卡约斯,一些排解心情的方法。 但,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吧。 下次,就只有卡约斯一个人来了。 温德尔点到为止,每样甜品只给卡约斯喂了一口,以免增加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卡约斯以为他是性别相同的亚雌,但温德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雄虫,在和卡约斯相处的过程中,总感觉有些羞愧,感觉自己在占雌虫的便宜。 而且,他隐约意识到这种回避的心态也是因为,卡约斯的长相和气质,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战斗方式,都对自己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温德尔不愿深思这背后的意义。 在他走神的时候,卡约斯也一直默默无语,注意力似乎并不全部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在温德尔放下餐具的瞬间,卡约斯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恢复原来面对面的座位,肩膀和肩膀靠得很近,几乎挨上。卡约斯此时突然的动作,让本来就想着雌虫失踪事件心不在焉的温德尔,吓了一跳,差点弹出利爪。 卡约斯也意识到了温德尔一闪而过的杀气,皱了皱眉:“我不是要袭击你。” 温德尔:……这我倒是知道。 “抱歉,下意识反应。”温德尔说。 他好奇地看着突然离开座位的卡约斯,问:“怎么了,有急事的话你先走吧。” 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这是温德尔内心的愿望。倒不是说卡约斯的陪伴让他感到难受或厌烦,事实上恰恰相反—— 他实在不应该对此感到平静和享受的。 温德尔一边在心中怒斥自己在卡约斯面前无故降低的心理防线,一边诚恳地表达着不介意卡约斯直接离开的想法。 “我去结账。” 温德尔轻轻拍了拍卡约斯的小臂,示意他坐下:“但我已经在点单的时候,通过光脑付过我们两个的钱了。” 卡约斯僵硬了一秒,缓缓坐下,声音生硬:“你的钱属于加勒德亚大人,不应该花在我的身上。” 果然还是因为要为雄虫奉献自己的那一套。温德尔在心中暗自叹气。 这就是他想尽量减少两人的相处时间,尽量规避和卡约斯见面的根本原因啊。卡约斯是如此坚定而实力强大的保守派拥护者,让他发现忒西弥的存在,简直就是把那些雌虫往死路上推。 “没关系,这是加勒德亚大人给我的钱,嘉奖我几天前的表现,让加勒德亚大人非常满意。” 温德尔已经能够非常坦然地往自己身上泼黑水,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前几天没有被蹲守在庄园外的卡约斯发现的原因,增添亚雌身份的可信度。 “我之前没有去找你,就是因为一直在床上养伤,直到今天才下得了地。” 旁边桌的军雌听见加勒德亚的名字,再结合温德尔所说的话,立刻向他投来惊恐而同情的目光。 温德尔:…… 假装没有看到。 卡约斯好像凝固了几秒,声音中有着不自然的生硬,“你伤的很重吗?” 第58章 温德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但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卡约斯长得实在俊美,充满攻击性,让自己体内属于兽人的血液蠢蠢欲动。 他赶紧狼狈地撇开眼,含糊道:“……还行,这不是活下来了。” “你太弱了,不过相对亚雌来说,也不算太差。” 温德尔:…… 这话说得真是勉强,但从卡约斯的嘴里说出来…… “你这是在夸我吗?”温德尔饶有兴趣地问。 “不,我是在说,我能帮你变得更强壮。”卡约斯的下颌绷紧,勾勒出一条锐利的直线,像是雪白锋利的刀刃。 一只亚雌,变得更强? 温德尔差点思想滑坡,认为卡约斯是在提出可以帮助他反抗加勒德亚。 但这可是卡约斯,温德尔意识到。 应该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容易死掉,增加耐久度,防止尊贵的雄虫加勒德亚阁下过早失去乐子。 “没关系,加勒德亚大人喜欢雌虫柔弱一点。” 温德尔斩钉截铁地说,同时也是在暗示卡约斯不要再对加勒德亚搞什么夜袭的举动了。 毕竟身为帝国第一战力的卡约斯,算得上是最不柔弱的存在了。 卡约斯沉默着点头,看起来有些遗憾。 隔壁桌却传来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旁边桌子的高壮军雌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听到“柔弱”两个字的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块肌肉,确认自己和“柔弱”两个字一点也不搭边。 高壮军雌明显地松了口气,表情也松快了很多。 温德尔:…… 他又一次地意识到了加勒德亚在图里欧帝国臭名昭著的程度。 第033章 倒v结束 回到庄园, 温德尔发现艾纳、阿布戴尔和迪伦李还没有回来,凯蓝玛拉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楼的昂贵地毯上,用光屏浏览着某个晚礼服高定的购买网站。 看到温德尔回来, 凯蓝玛拉双眼一亮。 美艳的雌虫脸上光彩照人,好像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快来, 雄主。” “看看哪件比较适合我?” 光脑有投射现实影像的功能, 能够直接在消费者身上模拟上升效果。 凯蓝玛拉站起来的瞬间,一件水蓝色的礼服被投影在他的身上。礼服上面有类似于波纹的设计, 虽然因为投影的原因有些透明,但依旧能看出细节处做工的精细和顺滑。 凯蓝玛拉又换了几身礼服,都是奢华的款式,颜色鲜艳靓丽, 非常符合虫族的审美,而且一看就价值不菲。 温德尔看了一眼购物页面上的价格,被后面的一长串的零震撼到了。 虽然在庄园中是温德尔负责做饭,但食材都是有专门的供应商直接送货上门,这些款项都是从忒西弥的账户上直接划走,温德尔此前并不清楚虫族的具体物价水平。 和卡约斯去了一次餐厅,温德尔才对虫族货币的价值概念有所了解。他敢肯定, 凯蓝玛拉花在衣服上的钱足够买下半个餐厅了。 不过这些衣服确实很衬凯蓝玛拉,雄虫的脸美艳精致,在穿礼服的时候, 浑身上下的气质变成了一种几乎能够刺伤眼球的艳丽张扬。 “很漂亮。”温德尔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我就知道雄主最好了, 那你一定会给我买的吧?”凯蓝玛拉期待地问。 温德尔:“……”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好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到时候记在我的账户上就好。” 图里欧帝国的法律规定雌虫在婚后财产需一律上交雄虫,所以只要雄虫的雌虫数量够多, 就不会有贫穷的情况出现。 按照忒西弥的实际情况,雌虫的工资明面上会打到加勒德亚的账户中,但在一段时间后,会以另外其他的方式转移到雌虫名下的秘密账户中。所以加勒德亚的账户中实际上并不包括庄园中所有雌虫的工作收入,总金额并没有光网猜测的那么离谱。 然而,加勒德亚本身是图里欧帝国老牌贵族里昂家族的雄虫子嗣,他个人的资产也是一笔看不到头的惊人数字,这点温德尔在餐厅付账的时候就发现了。 见温德尔答应得这么爽快,凯蓝玛拉反而叹了一口气:“雄主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呢。” 温德尔迷茫:“我不是答应给你买了吗?” “不,你应该非常震惊,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说这些是你的劳动所得,或者说你已经把这个月的钱全部花在买动画片周边玩具上了,又或者是一周后才回我的消息。” “居然真的答应了,不愧是你啊,雄主。”凯蓝玛拉语气古怪地感叹道。 温德尔:…… 原来是希望我拒绝吗。 “你是把迪伦李、艾纳和西恩都问了一遍吗?” 凯蓝玛拉耸耸肩:“是啊,不过他们知道我不会真的向他们借钱,居然还拒绝了我,真是恶劣的性格啊。” 温德尔:…… 性格最恶劣的是你吧。 心里虽然有诸多吐槽,但老好人的性格还是让温德尔问了一句:“所以真的不用我帮你买吗?” “不用,”凯蓝玛拉笑眯眯地说,调出光脑的付款账户给温德尔看,“我花的是阿布戴尔的钱哦。” 温德尔:?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阿布戴尔知道这件事吗?” 第59章 “当然知道,就是他把自己的账户绑定在我的光脑上的哦,”凯蓝玛拉轻飘飘地说道,“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作为交换。” “交换?” “他给我买当季的漂亮礼服,作为交换,我需要在成年之后成为你的雌虫。”、 凯蓝玛拉眨了眨眼,“不过早知道雄主你这么好,我当时肯定不需要他提出交换,也一定会想成为你的雌虫的~” 温德尔已经能很熟练地忽略掉他故作娇羞的语气了,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原来这就是你进入忒西弥的契机。” “但是,凯蓝,你明明是一个雄虫,为什么也愿意加入忒西弥,而且还是以雌虫的身份?” 这就是温德尔一直搞不懂的地方了,凯蓝玛拉和他不同,是图里欧帝国土生土长的雄虫,本来应该具有极高的待遇,受雌虫追捧,吃喝不愁,为什么还是会加入一个雌虫反抗组织呢? 凯蓝玛拉无所谓地耸耸肩,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说,“因为我不想恢复雄虫身份。” “而且,阿布戴尔对我威逼利诱,我才放弃了更好的选择,加入了忒西弥哦。不过我也不后悔啦,能遇到雄主真的很幸运呢,说到这里,雄主要不要和我——” 温德尔明白他在回避某些内容。 他非常体贴地尊重同伴的隐私,并不打算问下去,只是因为凯蓝玛拉插科打诨的言语中的某些暗示,而感到微微尴尬。 正准备出言打断,却听到身后传来不祥的声响,而且目标并非他,而是冲着凯蓝玛拉的方向来的。 温德尔的眼神迅速变得冰冷,抬起手臂,将袭击物不偏不倚地拦下,并瞬间转身,勾起脊背摆出攻击的姿势,看向背后的偷袭者—— 一头红发的英俊雌虫,脸上挂着气急败坏的表情。 是阿布戴尔。 温德尔默默收敛了自己摆出的攻击姿态,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 一款当季非常受雌虫喜爱的耳饰。 他顿时感到非常烫手,思索两秒后,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轻轻地顺着原来的轨迹扔过去。 不过偏了偏角度,原来阿布戴尔瞄准的是凯蓝玛拉的额头,温德尔下不去手,于是扔在了凯蓝玛拉手边的沙发上。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是下次再在加勒德亚面前颠倒黑白,我要你好看!” 在忒西弥的日常事务上,阿布戴尔是非常靠谱且沉稳的指挥官。但在生活中,雌虫的脾气就和他的发色一样火爆,一点就着。 尤其表现在面对高层守旧派贵族和凯蓝玛拉的时候。 就像现在,气得都开始喊加勒德亚的本名了。 凯蓝玛拉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唇边的笑意隐隐加深,摆弄起了装在精致小木盒里面的耳饰。 这进一步加剧了阿布戴尔的怒火。 红发雌虫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瞪着凯蓝玛拉,看起来想用自己的虫翼把凯蓝玛拉的脑袋削掉一样。 温德尔不得不出声调停:“我带了甜品回来,你们想尝尝吗?” 凯蓝玛拉看起来对他从餐厅中打包的甜品很感兴趣,阿布戴尔却兴致缺缺,转头看向温德尔,“雄主,我们打一架吧。” 温德尔:?! 可能是看出了温德尔发自内心的迷茫,凯蓝玛拉解释道:“他不是对雄主有意见啦,是因为我太弱了没法打,然后艾纳他们又还没回来。” “而且雄主你的攻击路数对于虫族来说很新鲜,所以阿布戴尔之前也经常和你切磋。” 温德尔懂了,原来是用打架来发泄怒火,到也是一种比较健康的方式。 至于温德尔自己来说,其实也对和虫族的战斗很感兴趣。在翼斗场看到卡约斯和其他虫族的战斗方式之后,温德尔就一直在心中自行模拟应对方法。 在温德尔和阿布戴尔一起离开大厅之前,凯蓝玛拉给了温德尔一封信,说这是今天上午被送到庄园的。 信件上面有着繁复的花纹和过于浓郁的香气,上面盖着印章,是象征着皇族的徽章。 阿布戴尔皱起眉,“皇室的信?” 温德尔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这和卡约斯有关。看到信的内容之后,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和卡约斯没有关系,是三皇子邀请他去皇宫做客。 温德尔记下内容和邀约时间,在心中一边措辞回信,一边和阿布戴尔结伴朝着地下的格斗场走去。 此时,红发雌虫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似乎对接下来的切磋很期待的样子,连虫翼都早早放了出来,随着走动的步伐轻轻晃动。 温德尔问:“听凯蓝玛拉说,是你把他介绍进入忒西弥的。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是以雌虫身份生活吗?” 阿布戴尔的脚步顿了顿,“不清楚,但凯蓝玛拉很抗拒恢复雄虫身份,而且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看到温德尔疑惑的神情,阿布戴尔主动解释道,“很少有雄虫伪装成雌虫的案例,这种情况下雄虫不会受到惩罚,但帮助雄虫伪装的雌虫则会受到帝国的严惩。” “凯蓝玛拉从小就作为雌虫生活,如果他是雄虫这件事被暴露出去,对整个家族都有很严重的影响。” 温德尔点头:“所以他同意加入忒西弥,是因为不想给自己的家人带来麻烦?” 第60章 阿布戴尔却笑出了声,做出一幅难以想象的表情,好像温德尔说了非常荒唐的话。 “当然不是。” “他本来是联系了忒西弥,想亲手杀了自己的雄虫兄长,然后一颗炮弹和自己的整个家族同归于尽。” 第034章 温德尔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震惊, 但实际上,不知为何他并不是很惊讶。 也许是失忆前留下的印象,他总觉得凯蓝玛拉并不是会照顾自己家人心情的类型。 从最近的相处中温德尔也发现, 凯蓝玛拉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稍微有点疯疯癫癫, 但在大事上很可靠的同伴。 不如说, 忒西弥的成员精神状态都称不上稳定,各有各的离奇, 但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都出乎意料的靠谱。 都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他联系了忒西弥,被阿布戴尔你看中招揽进来,然后发现了他的雄虫身份?”温德尔顺着阿布戴尔的思路猜测道。 “大致上是这样,”阿布戴尔迟疑道, “不过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也一直知道他其实是雄虫。” 阿布戴尔的脑中闪过几个过去的片段。 小时候他就是一只完全不合群的雌虫。他对雄虫不敢兴趣,敢顶撞自己的雄父,面对雄虫至上的言论,总有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怒火。 因为出身没落贵族,阿布戴尔小时候做的雌虫检测等级很高, 家里一直想让他嫁给一位贵族雄虫,并以此为目标将他送进家政类小学。 他是军雌后代,以后还是要去上军校的。家政类小学是军校前的尝试, 阿布戴尔的家族试图把他培养成一名事事以雄虫优先, 毫无自我思想的雌虫。 在家政类小学中, 阿布戴尔的表现甚至算不上差强人意:只要是和伺候雄虫有关的课程, 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课。 成为了全校的负面典型案例,受到了许多学生异样的目光, 但他全部都无所谓。 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受到所有老师称赞的优等生—— 凯蓝玛拉。 容貌精致美丽,完全知道雄虫喜欢什么,所有讨雄虫喜欢的课程都完成得得心应手,而且乐在其中。 被阿布戴尔视为毫无意义垃圾的《雌虫手册》,他甚至倒背如流。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所有老师称赞的宝贝优等生,却撞见了阿布戴尔从背后打倒在地,一比一复刻出这只雌虫对自己雌虫留下的伤口。 当注意到凯蓝玛拉的在场的时候,阿布戴尔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把他也一起打到失忆。 但凯蓝玛拉却好奇地用脚尖踢了踢昏倒在地的雄虫,对阿布戴尔展开了一个清纯美丽的笑容。 “可以让我也试试吗,我刚好带了针线呢,求求你了。” 他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因为不信任而戒备着的同时,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发生的一切,让阿布戴尔对这位“优等生”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雄主,你那是什么眼神?”阿布戴尔古怪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的过去,好像故事里会出现的情节啊。”温德尔感叹道,脸上出现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阿布戴尔微不可见地后退了半步,质疑:“你真的失忆了吗?” 温德尔:? “为什么这么问?” 阿布戴尔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 后半截话消失在风声中,阿布戴尔完全展开自己的一双虫翼,飞上竞技台,暗绿色的眼睛中燃烧起斗志:“如果你失忆了,我会手下留情的。” 好像被小瞧了。 温德尔笑了笑,纵身跃上竞技台。 “请用全力吧,”他温和地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掉。” —— 阿布戴尔从高处降落,翅膀扇得呼哧作响,但并不是因为疲惫,纯粹是被气得。 雌虫火红色的头发已经完全像个鸡窝一样,乱糟糟地纠缠不清。 他咬牙切齿,俊朗的面孔显得略微狰狞:“加勒德亚!你这是在报复我刚才说要对你手下留情吗?” 明知道他是想畅快地打一架,但完全不和他产生任何正面冲突,反而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手和藏匿气息的本事,把阿布戴尔遛得团团转。 打了半天,也只在温德尔的衣角处造成了几道豁口。 “怎么会呢,我是不想你受伤。”温德尔无辜地说。 阿布戴尔不耐烦地拍了两下虫翼:“你伤不到我,所以快点和我打,别再躲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在军部的训练场上飞两圈。” 温德尔微笑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的爪子弹了出来。在此之前,他只把自己尾巴放了出来,在闪转腾挪中维持身体的平衡。 “那好,我——” 温德尔骤然察觉到一股异样——从躯干的位置向外扩散出一阵阵的汹涌热意,就像是有一股膨胀的热气想尽办法,要从身体中冲出来。 再一抬头,阿布戴尔的脸色变了,飞到了房间对角线的位置,和他保持尽量远的距离。 红发雌虫皱着眉,捂住自己的鼻子:“也对,到时候了。” 温德尔一脸茫然:“到什么时候了?” “你的信息素该进行抽取了。” 红发雌虫已经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随意地做了个手势:“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凯蓝玛拉过来,正好你们两个一起去。” 第61章 温德尔还是有点不明白阿布戴尔是什么意思,但见阿布戴尔表情不好,于是按下了追问的心思,点了点头。 阿布戴尔转身出去,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因为从身体内弥漫出的热意,温德尔的脑袋进入了昏沉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对阿布戴尔造成影响的,好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在空中的,自己的雄虫信息素。 意识到信息素会对其他雌虫造成影响,温德尔尽力把信息素封存在自己体内,减少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在逐渐变得朦胧的视野中,凯蓝玛拉背着一堆管子走进他的视野。 凯蓝该锻炼一下了,这些管子不应该让他累成这样的。温德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心思来想这些。 他尽力睁开眼睛,看到凯蓝玛拉拿出一小只像碟子一样的东西,中间有一个圆钮。 按下后,凯蓝玛拉把小碟子甩到温德尔的脚边。 温德尔条件反射地想要把这东西踢走,但马上控制住了自己接近本能的自卫反应,任由小碟子膨胀变形,变成一个像是实验舱一样的透明圆柱体,把自己罩在里面。 凯蓝玛拉把手中拿着的管子全部接在透明圆柱体表面的凹槽上,对着温德尔做出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不要控制,把你的信息素全部释放出来。】 温德尔读懂了凯蓝玛拉的口型,立刻照做。 身体内的热意顺着皮肤散去,皮肤表面更加升温,温德尔能感觉到空气中雄虫信息素的浓度又提升上了几个台阶。但与之相反的,是逐渐清醒的头脑和冷静下来的四肢。 视野也逐渐清晰。 这时,温德尔才看清这些管子的另一个尽头,连着一只一只小小的玻璃罐子,细长透明,有点像是注射器的针筒部分。 在最中央的那只罐子上,连着的不再是玻璃罐子,而是一个标着不同数值的罗盘,上面的红色指针正在缓慢移动。 当温德尔感到自己身上的热意全部散尽,空气中也逐渐闻不到雄虫信息素的时候,红色指针的进度也停滞下来。 凯蓝玛拉按了一下罗盘上方的按钮,罩住温德尔的圆柱体透明舱室就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碟子,被凯蓝玛拉收进怀里。 疲惫涌上温德尔的四肢,他缓了缓,迷茫地问,“刚才那是什么?” “信息素抽取。”凯蓝玛拉熟练地数着玻璃罐子的数量,将罐子从细长的管子上拔下来,然后看了看罗盘上指针的位置。 “雄主你这次的信息素好像稍微少了点,”他若有所思地说,“应该是因为之前给卡约斯殿下安抚了伪暴/乱期吧。” 温德尔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点心虚,“你们都知道了?” 凯蓝玛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屋子里留下那么大的味道,当然都会知道。只不过,没想到雄主安抚的居然是我们的二皇子殿下。” “抱歉,”温德尔说,“我不知道会在屋子里留下气味,没有影响到其他雌虫吧?” 凯蓝玛拉耸耸肩:“没事,那间屋子本来就是做这个用的。” “嗯?” “雄主你不觉得自己浑身失去力气吗?” 温德尔点头。 “因为西恩制作的这种抽取舱压力很强,会模拟雌虫信息素引诱雄虫信息素出来,然后把这些信息素抽取压缩到罐子里。”凯蓝玛拉晃了晃手里的玻璃小罐子。 “信息素越多,就对雌虫的支撑效果越强。但也会造成雄虫身体一定程度上的透支。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在屋子里,躺着提取信息素。 “我们在那排屋子后面修建了暗室,直接通向忒西弥的储存室。” “正好我也要去抽取信息素,雄主你要来看看嘛?”凯蓝玛拉问。 温德尔好奇地答应下来。 —— 出门,两人看到一头红发的雌虫正抱着手臂倚在对面的墙上,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看到管子和玻璃罐子全是温德尔拿出来的,阿布戴尔对凯蓝玛拉“啧”了一声,语气中含着微微的嘲弄,“真弱啊,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 “是雄主宠我,所以都帮我拿了。怎么,你嫉妒吗?” 阿布戴尔立刻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想起刚才阿布戴尔捂住鼻子不适的表情,又想到那是他的雄虫信息素,震惊得缓缓睁大双眼。 他还记得在安抚卡约斯的伪暴/乱期的时候,卡约斯露出的满面潮红的表情。 温德尔觉得这是对雌虫的不尊重,所以一直想刻意地忘掉,但那副画面总是扎根在记忆的深处,无法被强行抹除。 不对,现在不是想到卡约斯当时的表情的时候。 在阿布戴尔没有防备的时候释放信息素,这不就是…… 职场/性/骚扰?! “对不起,刚才你会不会很难受?” 阿布戴尔倒是神情如常地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点不好闻而已。” 温德尔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原来在伪暴/乱期之外,雄虫信息素不会对雌虫造成影响啊。” “……” “不对吗?”意识到阿布戴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德尔问道。 阿布戴尔的脸上带着很浅的红晕,不自然地别开脸,“不,释放在空气中的雄虫信息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对雌虫造成很大的影响。” 第62章 “那为什么……” “除非,雌虫长期接受另一只雄虫的信息素,已经形成了标记,就会对另一只雄虫的信息素产生抵抗和微弱的排斥。”凯蓝玛拉笑眯眯地说。 阿布戴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反驳。 温德尔的目光在两只虫族之间转了个来回,明白了。 好刺激的设定,好磕。 他满足地想道。 —— 三皇子邀请函上的日期如约而至。 忒西弥内部出任务一向崇尚人员精简,能省就省。 但加勒德亚正好相反,作为一个素来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的雄虫,他出门的阵仗必然声势浩大。 为了保持人设,温德尔开走了停机坪上最奢华宽大的一台飞行器,顺便带上了好几个所谓的“雌奴”。 因为凯蓝玛拉对外一直是加勒德亚最宠爱的雌虫,所以这一趟带上了凯蓝玛拉。又因为艾纳有皇室血统,虽然只是旁支,但总归和皇室沾亲带故,所以也一起随行。 飞行器上的雌虫都是自己人,不用演,大家都随意地坐在不同位置,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 温德尔坐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 这次带的人比较多,有专业的驾驶员操纵飞行器,艾纳就没有在驾驶舱,而是坐到了温德尔的旁边,摆弄着自己的光脑。 也许是因为失忆后第一眼看到的艾纳,温德尔对于艾纳的感觉非常亲切。并且也能感觉出来,艾纳也很亲近温德尔,算得上忒西弥中与温德尔关系最好的雌虫。 据说是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温德尔现在不记得了。 “你在看什么?”温德尔问。 艾纳侧了侧身,让温德尔能看到光脑上的影像:一个圆滚滚的小虫正在一艘卡通飞船上愉快地哼着歌,是非常富有童趣的画面。 “动画片。”灰发雌虫言简意赅地回答。 艾纳半长的黑发梳在脑后,露出冷硬的面部轮廓,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这样的外表和他盯着动画片、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样,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反差。 这是因为艾纳患有某种罕见的基因疾病,导致一部分的他,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幼年期。 这也是艾纳已成年,上层贵族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将他配给荒星雄虫的原因——因为艾纳的存在丢了图里欧帝国皇室的脸面。 如果不是失忆前的温德尔将他要了过来,并凭借自己的名声让贵族们打消了疑虑,艾纳现在很有可能在荒星遭受不知名雄虫的折磨。 和忒西弥所有雌虫成员不同,艾纳加入忒西弥不是因为想要反抗雄虫,而只是因为温德尔和阿布戴尔在这个组织里。 “小虫崽”的世界观里没有善恶好恶,也没有反抗的意识,只有自己的朋友们。 温德尔清楚艾纳的情况,用哄小虫崽的语气问,“艾纳,你们小时候会看那种动画片吗?” 艾纳歪头看他:“雄主说的是哪种?” 那么血腥的画面,说给艾纳听好像不太好,温德尔有点犹豫。但又想到艾纳是上过战场的军雌,其实也见惯了尸体,于是决定说的稍微清楚一些。 “关于雌虫暴/乱/期不能及时得到雄虫信息素的后果,你们小时候都会看这种动画片吗?” “把自己血肉抓下来,或者直接掐死自己的那种画面吗?”艾纳平静地问道。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虫族都在给小虫崽看些什么东西啊,居然真的是很普遍的动画片吗? “没有哦。” “欸?” “艾纳见过这些场景,但在现实里,没有动画片会是这种内容的。”艾纳说,古怪地看了温德尔一眼,“这些不是能给小虫崽看的画面吧。” 温德尔:…… 被心理年龄是小虫崽的艾纳教育了。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温德尔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而是反反复复想着卡约斯当时说出那些话时的表情。 麻木,平静,无动于衷。 像是一块早就失去生机,已经形成几百年的坚冰。 原来不是所有的小虫崽都会看啊,也是,没有小虫崽有那么高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如果看了,恐怕会造成一生的心理创伤。 但卡约斯能够那么平静而习以为常地谈起…… 飞行器落地的声音打断了温德尔的思绪。 雌虫们都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手头的事情收尾,或是收拾自己的样子,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社畜气质收敛起来,摇身一变成为贵族雄虫的宠物。 这是温德尔失忆以后的第一次看到图里欧帝国的皇宫。 从舷窗望过去,飞行器落在一片大得出奇的草坪上,直到视野的尽头才能看到一点点疑似城堡主建筑的尖顶。 “我们为什么不停的离城堡近一点?”温德尔疑惑地问道。 其实这距离在他看来并不长,兽人形态下的他,在地面上奔跑的速度几乎可以和虫族的飞行速度媲美。 但这是在皇宫,他的身份是养尊处优的废物贵族雄虫。 按照加勒德亚的设定,从飞行器的停靠点走到视野尽头的城堡,至少要花费两个小时。 驾驶着飞行器的雌虫听到温德尔的疑问,从驾驶舱探了半边头出来,说,“雄主,是三皇子发来的坐标让我们停在这里的。” 第63章 三皇子的意思? 艾纳慢吞吞地收起光脑,安慰道,“没关系,我可以带你飞过去。” “.……不用了,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 温德尔捕捉到舷窗外一闪而过的某张熟悉面孔,僵硬地说道。 飞行器门缓缓打开,从庄园跟过来的雌虫各就各位,在温德尔身后站成两列,无比恭顺地垂着头,仿佛为温德尔服务就是他们生命唯一的意义。 艾纳站在温德尔身后,面无表情,像是一尊沉默的凶兽雕像。 在飞行器上睡过了一路的凯蓝玛拉此刻精神抖擞,微笑着挽着温德尔的一侧臂膀,头微微向温德尔的方向靠去。 看到飞行器外面的黑发雌虫,他故作震惊地往温德尔身后躲了躲,害怕地尖叫一声,“是二皇子殿下!” 温德尔:…… 真的,戏过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去看卡约斯的反应。 银发雌虫今天依旧没有显露自己本来的发色,黑发黑眸,眼睛中的神情虽然淡漠,但一错不错地看向温德尔所在的位置,完全不像是失明的样子。 他今天穿了一身金色的袍子,上面还用褐色的纹路绣着繁复的花纹,鲜亮的颜色抹去了一些卡约斯身上一直缠绕着的凛冽气质,显得更加柔和。 更别提,卡约斯的姿势是标准的雌虫面对雄虫的驯服姿势,低垂着头,露出后颈,那里也是虫族的命门,彰显着对雄虫的绝对服从。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雌虫对他的恐惧态度,听见凯蓝玛拉的尖叫,头也不抬一下,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像是某种旋律特别的乐器。 “加勒德亚大人,王储阁下让我前来接您,希望您能容许我的陪同,一起前往。” 温德尔感觉很别扭。 不习惯卡约斯修饰后的容貌,不习惯看到他的顺从,不习惯听到雌虫刻意柔和下来的嗓音。 “你陪我走过去吗?”温德尔试探。 卡约斯的嘴角提了提,形成一抹微笑,“不,我将抱您前往。” “请您放心,我的虫翼非常牢固,愿以生命担保,不会让您出现任何危险。” 温德尔:…… 不,这也不是危险不危险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在担心这个。 只是前几天才以温德尔的亚雌身份和卡约斯见过面,就又要以加勒德亚的身份和他近距离接触,温德尔还是担心会发生纰漏。 他把犹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侧的凯蓝玛拉。 凯蓝玛拉心领神会,看似是在向温德尔抱怨,实则在话里话外点出了目前的情况,“可是雌虫抱着雄虫飞行,本来就是有婚约或者是已婚的雌虫和雄虫才会做的事情吧。” “二皇子殿下,你跟加勒德亚大人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要抱,也应该让我和艾纳来吧。” 卡约斯平静无波地回答,“这是王储殿下的意思。” 王储,指的就是三皇子。 “何况你是亚雌,没有飞行的能力。”卡约斯平静地抬眼,看了凯蓝玛拉一眼,明明是在仰视飞行器上的凯蓝玛拉,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温德尔:…… 多亏卡约斯对亚雌的无差别扫射,他一下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凯蓝玛拉像是被这个目光吓得打了个哆嗦,但温德尔知道他其实在思考目前的局面。 里昂家族虽然是势力很大的老牌贵族,但总要给皇室几分面子,何况是已经当上储君的图里欧帝国继承人三皇子。 再侧眼去看,凯蓝玛拉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隐地蓄上两汪泪光,“雄主!对不起,是凯蓝没用,身为亚雌,没有翅膀能带您过去。” “但您最喜欢的还是凯蓝没错吧?” 温德尔:…… 醒醒,卡约斯看不见,你这泪水是演给谁看的啊? 在心里默默吐槽,温德尔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轻佻地说,“当然,还是像我们凯蓝这样的漂亮亚雌更对我口味。” 卡约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啊,温德尔心中想到。卡约斯之前说过,他需要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的目的在于获取信息素度过暴/乱/期,随后他就会重返战场。 所以,他图的只是加勒德亚的信息素,对于加勒德亚本身喜欢什么样的雌虫,到底会不会喜欢上自己,卡约斯其实是完全不关心的。 “……不过既然是三皇子殿下的要求,我就勉强答应下来。”温德尔只能跟着人设走,用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飞得不稳,有你好看的。” 卡约斯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加勒德亚大人。” “.……” 温德尔之前也被阿布戴尔和艾纳他们带着飞行过。 虽然兽人形态下的速度和雌虫们不相上下,但忒西弥的总部坐落在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旁边,要去那里,显然还是飞行的效率更高。 这也就导致他对于被雌虫带着飞行这件事有了一些心理预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亲密的事情。 但随着卡约斯扇动虫翼,不断在空中上升,温德尔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被阿布戴尔和艾纳带着的时候,好像自己的脸不会紧贴着他们的胸膛,身体部位也不会大片接触。 温德尔的脸紧紧地靠着卡约斯富有弹性的胸肌,几乎半边脸陷了进去,而且卡约斯放在他脑侧的手还在不断施压。 第64章 像是想让温德尔的整张脸都埋进去。 温德尔挣扎了一下,鼻尖却传来奇特的触感,仿佛扫过了某个凸起的小肉粒,小腿靠近膝盖的位置,正好抵在卡约斯倏然收紧的腰线位置,蹭了一下。 卡约斯闷哼了一声,飞行的节奏倒是丝毫没有乱。 温德尔表情凝固了。 他不敢再动,心中不住忏悔:这是被迫骚扰,他是被迫的。 他就知道卡约斯还没有放弃——雌虫能赤/裸着爬上他的床,就能在带他飞行的时候想尽办法进行肢体接触,他早该想到的。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中的恼怒货真价实,“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卡约斯顿了顿,姿势正常了些,让温德尔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雌虫的问话又让温德尔紧张起来。 “听说,您更偏爱亚雌对吗?那您的庄园中,是否有一名叫做温德尔的亚雌呢?” 他在问温德尔?为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温德尔本虫不动声色地回答:“你问他做什么。” 卡约斯沉默两秒,低声答道,“我见过他,身体素质很好,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他加入军部?我会亲自训练他,让他成为您更得力的雌侍。” 温德尔噎住了。 虽然温德尔这个亚雌表面上没有工作,看起来很闲,但实际上他一个人要负责整个庄园的后勤工作,还要充当忒西弥成员们的陪练、在固定时间提取信息素。 更不要说隔三差五地,还要和成员们出去,在贵族面前转一圈演演戏,巩固巩固加勒德亚虫渣的形象。 忒西弥甚至是给他发工资的,因为温德尔身兼了太多职务。 他确实没有时间和卡约斯出去,更不能像卡约斯说的那样,接受雌虫的单独指导。 幸好,他现在是嚣张跋扈的垃圾雄虫,拒绝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加勒德亚的虫渣人设,也让他有更多发挥空间。 “你是不是搞错了。” 卡约斯听见雄虫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亚雌好玩,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弱,相比雌虫来说崩溃地更快。” “这才是我喜欢亚雌的理由。” “温德尔的身体素质不如雌虫好,伤口愈合的时间更久,也更经不起折腾,每次给到的反应都很好,所以我才勉强让他成为我的雌虫。” 温德尔的声音低沉阴翳,尾音拖长,像是某种黏腻冰冷的动物爬行后留下的水痕。 “你现在说要把他锻炼的身体素质更好,是要剥夺我的乐趣吗?卡、约、斯、殿、下?” “不敢。” “那,他应该已经度过暴/乱/期了?” 卡约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问出了这句话,明明已经能听出来雄虫的不悦,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在雄虫的怒火进一步升级前,顺从地就此闭嘴。 他在做什么? 冒着让雄虫不悦的风险,去关心一只亚雌的情况? 但卡约斯并没有立刻收回这句话,向雄虫道歉——而是沉默着,等待着不知道是否得来的雄虫的回答。 半晌,一道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来,雄虫淡淡地说,“我不会让这么好用的亚雌因为暴/乱/期死了。” 卡约斯难以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就像是即将濒死的时候,突然从水中浮上来,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氧气。 但再次,他的心中产生了疑问。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会得到雄虫信息素度过暴/乱期的是温德尔,而不是自己。所以为什么会感到如释重负? 但另一部分的他,却在模糊地想着—— 太好了。 …… 三皇子的真名叫做亚利克·图里欧,但很久已经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图里欧帝国的旧王已经进入生命的最后衰退阶段,在管理帝国和支配贵族上已经力不从心。 这一代皇室子嗣衰微,就只有一个雄虫。理所应当地,亚利克·图里欧成为了拥有实际帝王权力的王储,住进了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王宫。 当卡约斯带着温德尔缓缓降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有衣着华丽的宫廷侍者等待,旁边站着的,是早已经到了的艾纳和凯蓝玛拉等雌虫。 凯蓝玛拉看了一眼被卡约斯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温德尔,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温德尔知道他什么意思。 艾纳和其他忒西弥的雌虫也是飞过来的,凯蓝玛拉不会飞,所以应该也是被艾纳带过来的。但他们到达这里的时间远早于卡约斯和温德尔降落的时间。 已知卡约斯的实力在艾纳之上。可以得出,他刚才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尽量和加勒德亚多做接触。 温德尔:…… 站稳之后,他刻意没再看向卡约斯。 温德尔一行在宫廷侍者的指引下进入王宫内部,在屋顶高耸的宽大走廊中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一间宽大明亮的会客厅。 三皇子亚利克穿着虫族传统袍式坐在正中,正细细品味着杯中的饮品。抬眼看到温德尔,他优雅地起身迎接。 “加勒德亚,好久不见,上次的雌虫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他指的是宴会上被加勒德亚要走的那只雌虫,不过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恐怕是对加勒德亚的劣性心知肚明,对雌虫现在还活着这件事不抱希望了。 第65章 正好,那只雌虫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体内毒素尚不能完全清除,完全是被西恩用医疗设备吊着一条命。 温德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太脆弱了,不是很过瘾。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还是让他物尽其用了。” “不过,他应该对您来说无关紧要吧。” 他试探着三皇子的反应,看他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但三皇子却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悦或是被冒犯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论强悍,帝国之中还没有雌虫能比得上卡约斯。”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温德尔。 “加勒德亚,这次找你来,就是想继续和你商讨上次我提出的建议。”三皇子不紧不慢地说,目光从卡约斯的身上滑过,看不出情绪。 “你是图里欧帝国贵族中最年轻有为的雄虫,卡约斯虽然性格有些……木讷,但论实力,绝对是帝国中的翘楚,说是顶级也不为过。” “你已经成年多年,但雌君的位置一直空置,不如就让卡约斯成为你的雌君。” 温德尔心中一紧,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三皇子继续说道,“里昂族长已经同意了,这次叫你来,是想商讨一下订婚以及公开的时间。” 温德尔:…… 根本不是商量是通知啊。 他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既然雄父已经答应了,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嘴里答应着,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情不愿。 房间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艾纳等随行雌虫一开始就没有进入会客厅,而是在其他房间等待。温德尔身后的卡约斯低着头,就像这段对话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旁边的宫廷雌侍也低垂着头,对贵族与王室之间的秘闻好似充耳不闻。 几秒后,房间中响起了三皇子亚利克的轻笑声,仿佛完全没有把温德尔的态度放在心上。“放心,加勒德亚,虽然你在婚后需要收敛行为,但私底下的事情做的干净些,别留下把柄不就行了。” “卡约斯成为了你的雌君,王室也会站在你那边的。” 温德尔若有所思。 一开始,他认为卡约斯是为了自己的信息素,所以一定要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而皇室为了束缚加勒德亚的行为,也听之任之,推波助澜。 但现在看来,加勒德亚出格的行为方法并不是根源所在,而且王室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紧迫坚决。 温德尔当然不会相信“最年轻有为的雄虫”这样鬼扯的说法,也并不觉得加勒德亚是王室联姻最好的选择。 最关键的是,根据三皇子亚利克的说法,是里昂家族的现任族长,也就是加勒德亚的雄父,同意了这件事情。 忒西弥的雌虫们曾给温德尔普及过图里欧帝国王室与贵族之间的关系,王室的地位的确尊贵不假,但并不是能够随意命令贵族的程度,尤其是像里昂家族这种历史悠久的老牌贵族。 所以,为了达成卡约斯和温德尔的婚约,王室应该也付出了一定的条件。 这就让问题回到了一开始:为什么王室会如此希望卡约斯成为温德尔的雌君? 温德尔把问题压在心底,百无聊赖地吃了一口糕点,表现得完全像个刚刚被告知自己荒唐的喜好要被迫收敛的废物贵族雄虫。 亚利克看他眉眼耷拉,兴致不高的样子,若有所指地说,“加勒德亚,你知道,卡约斯的资产可是有不少。” “三皇子殿下,您不认为我会缺钱吧。” “当然不会。”亚利克微微一笑,“不过卡约斯是王室的血脉,名下还有一个星球。虽然没什么居民,但好在景色美丽,是王室一直以来的度假地。” “贝伦德应该已经通知了你,那里也是今年贵族雄虫聚会的选址。”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那里度假?也是为了弥补艾纳前段时间的越轨行为对你的损伤。” 温德尔的确记得,自己名义上的雄虫兄长贝伦德在几天前曾经给自己送过一封信——在光脑通用的时代,贵族们还保持着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礼仪传统。 不过他草草看了一眼之后,发现上面是邀请他去度假,没怎么看就写了封信回绝。 度假?身兼多职的温德尔可没时间度假。 他刚要同样拒绝亚利克,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座星球的名字叫什么?” “雪祖星。” ! 温德尔握住茶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在意识到茶杯即将出现裂痕的时候又骤然放松。他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这是雌虫科学家霍尔莱利最后为人所知的出现地点,也是基因编辑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怪不得在光网上查不到任何线索,原来,这里是图里欧王室名下的资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尔莱利会出现在那里。 “当然,如果我能多带些雌虫一同前去就更好了。” “好极了,”三皇子满意地说。 “那么卡约斯会作为你的护卫全程伴你左右,正好你们也趁这个时间熟悉彼此,为以后的婚姻做好准备。” 温德尔:…… 他现在说婚前保持距离营造新鲜感有利于婚姻的维护,还有用吗? 第035章 回到庄园后, 温德尔让阿布戴尔把忒西弥组织中等级比较高的几名元老,阿布戴尔、凯蓝玛拉、艾纳、西恩召集到一起。 第66章 在密室中,就他在王宫中得知的信息, 紧急开了一场会议。 首先就是关于去雪祖星的事情,这关系到基因编辑的可能性, 关系到改变雌雄失衡的局面, 进一步也关系到雌虫被压迫的现实。 可以说,这算是忒西弥成立以来, 最重视的一件任务,直接关系到组织想要完成的目标。 雪祖星属于王室财产,通行往来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查。能有正当理由到雪祖星上实地探查一番,是再好不过的选项了。 去雪祖星的行程全票通过, 定了下来。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卡约斯和加勒德亚的婚约。 说到这件事,温德尔有些原因不明的尴尬,但还是非常详细地把自己的疑问和顾虑全部说了出来。 凯蓝玛拉若有所思:“说起来,王室的确对于里昂家族非常重视——比其他老牌贵族都要更重视一些。” “也许是因为,贝伦德太得民心,所以让三皇子感到忌惮。” 从实验室中被拽出来的西恩难得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轻轻点着桌子,边思考边分析道。 阿布戴尔摇头,“那就更应该让雄主的名声进一步恶化下去, 这样才能维系贵族和王室之间的平衡。” 艾纳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一只手, 耿直地补充道, “而且, 凯蓝哥哥的名声甚至比贝伦德更好,但王室对待他们家族的态度反而不冷不热。” 他顶着凯蓝玛拉的瞪视, 坚持把这句话说完,赢得了凯蓝玛拉的一声抱怨。 “你直接叫他蓝钦不行吗,我可不想和那种垃圾雄虫沾亲带故。说不定王室就是发觉了他的本性,才会觉得这种垃圾没有威胁性。” 话中的含义让温德尔有些意外,“蓝钦怎么了?” 凯蓝玛拉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对雌虫的态度好,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雄虫身份的优越和便利。” “他在雌虫面前做好事是为了维护自己贵族雄子的形象,操纵舆论风向;在军校教书是因为能接触到更多有实力的好苗子雌虫,加深自己和军部之间的联系。 ” “现在和他那个学生混的火热,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注意。” 话题有点偏了,西恩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规,提出了一个相对可行的建议,“雄主,不如你直接回家看看,试探一下你的雄父雌父对联姻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温德尔点头。他也觉得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找到突破口的做法。 不过…… 他环视一圈,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蔡司?” 距离他失忆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在西恩确定他的失忆不会造成进一步对于智力和行动的影响后,温德尔也就顺其自然,不再强求马上找回记忆。 反正忒西弥的任务比他上辈子接到的暗杀任务简单了不止一个层级,没有记忆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只不过完全不记得自己一位重要同伴的事实,让他感到有些困扰。 凯蓝玛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温德尔,说:“蔡司在执行一项长期任务,最近都没有回到庄园。” “而且,他听说你失忆之后,就要求我们不要给你看他的影像。”凯蓝玛拉饶有兴趣地说。 温德尔愣了:“为什么?” 凯蓝玛拉耸耸肩:“不知道。” “你们关系一向很好,仿佛认识了很久,而且你之前一直很听他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顺着蔡司说的会比较好。” 温德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什么叫关系很好,什么又叫一直很听他的? 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可能性涌上心头: “等等。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在座的几个虫族你看我我看你,有点搞不清温德尔有些恐慌的语气是为什么。 还是凯蓝玛拉先反应过来,像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而后几乎笑得前仰后合,“别担心,雄主,你们没有任何爱情意味上的关系,不如说你平时都显得很怕蔡司。” 怕? 温德尔皱眉,他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情绪,尤其是对自己认可的同伴。 “雄主,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来着,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凯蓝玛拉的眼睛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笑意,“难道,是和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私会的雌虫有关。” 什么私会…… 忽视凯蓝玛拉的随地大小演,温德尔无奈道,“我和卡约斯不是那种关系,不要开这种玩笑。” 随后,他又正色起来,“不过,的确有一件和卡约斯有关的事情,我想和你们商量。” 阿布戴尔点头:“你说。” “我想完成对卡约斯的标记,帮他度过暴/乱/期。” “……” 密室内一片寂静,本来就隔音好的空间,此刻更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温德尔的语气都严肃起来的雌虫们,表情渐渐变得一片空白,凯蓝玛拉的眉毛更是几乎要挑到天上去。 西恩目瞪口呆:“雄主?!你才说过你和卡约斯不是那种关系!” 温德尔有些困惑地解释:“他被标记后如果可以恢复视觉,就能重新回到战场,也不会对加勒德亚的另一重身份有任何察觉。” 也许理由不只这些,但温德尔并不想深想:那对于他和银眸雌虫都没有任何好处。 第67章 阿布戴尔面色凝重,“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愿意付出自己的身体。” 一向脾气暴躁、对雄虫这种生物恨之入骨的红发雌虫,竟然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感叹。 “……什么?” 温德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什么时候说要付出自己的身体来着? “你刚才说标记。”艾纳提醒他。 “对啊,标记不是用那些抽取信息素的玻璃罐子就可以完成吗,为什么会涉及到我的身体?” 难道是卡约斯太强,所以要用的量非常大,所以会抽空温德尔的身体? 西恩的眼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雄主,你误会了。那些玻璃罐子只是更够帮助度过暴/乱/期和平复生理激素而已,还达不到标记的效果。” “当然,像忒西弥的成员一样定期有规律地接触雄虫信息素,能够达到浅层标记的效果,对于陷入暴/乱/期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这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用到组织的特殊仪器才能实现。” 换言之,和他们立场完全相反的卡约斯没办法通过这种方法完成标记。就算完成,也只有像上次一样的浅层标记效果,能度过生命危机,但还不足以修复他的视力问题。 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不好的预感。 “和他交//合。”西恩的语气中带着属于研究员和医者的平和。 “……” 温德尔明白为什么其他雌虫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了。 “我不知道,不是这个意思。”他虚弱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们理解。”凯蓝玛拉十分快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这快乐完全是建立在温德尔此时的羞愧之上。 “不过到时候要做好准备,提前看看相关的影片和书籍什么的,没有的话我可以发给你。”凯蓝玛拉朝着温德尔眨眼。 “毕竟,雄主你作为‘拥有’无数雌虫的雄虫,太青涩也是会引起怀疑的。” 温德尔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两辈子的大龄纯爱党处//男听不得这些。 …… 在启程去雪祖星之前,温德尔去了一趟里昂家族的庄园,见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雌父。 加勒德亚的雌父外表不到人类年纪的四十岁,长得斯文俊秀。在行动上也表现的非常关心加勒德亚最近的状态,对他所有荒唐的事情绝口不提,还主动询问他需不需要更多的钱。 非常溺爱。 但这只雌虫在和王室联姻的事情上态度非常坚决,基本观点和王室那边统一:加勒德亚不一定需要在婚后真的收敛行为,只要做个样子就行了。 话里话外,甚至暗示王室在婚礼尘埃落定之后,会定期往庄园里送雌虫,以弥补加勒德亚的损失。 “重点是,”加勒德亚的雌父认真地说,“你最好和卡约斯多生几个孩子,生的越多越好。” “.……” 温德尔差点没呛死,接着茶杯掩饰自己震惊的眼神。 “王室那边需要虫崽的诞生,来增加王室继承人的选择。你和卡约斯一旦生下雄虫虫崽,里昂家族就有可能诞生出一位图里欧帝国的君主。” 温德尔顿了顿。他觉得加勒德亚雌父的这句话过于笃定,而且好像存在着某种暗示。 还来不及细想,温德尔就看见加勒德亚雌父的目光一路下滑,有点忧虑地看向某个十分隐私的部位,声音更是放低了一些。 “你的身边有那么多雌虫,但一个虫崽也没有……加勒德亚,如果你那方面有问题,一定要和雌父说,我们会为你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 “……” 温德尔忍无可忍,匆忙告辞离开。 “加勒德亚,还有一件事。” 温德尔回身,看到面容俊秀的雌虫嘴角弯出一个奇特的弧度。加勒德亚的雌父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插手你的生活,但—— “看好凯蓝玛拉。” 第036章 凯蓝玛拉和阿布戴尔等在里昂家族庄园的外面, 好像在争论着什么东西。 严格意义上,只有阿布戴尔情绪激动,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容貌艳丽的雄虫。而凯蓝玛拉则是毫不掩饰自己恶劣的性格, 情绪稳定地在一边火上浇油。 阿布戴尔颇具威胁性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凯蓝玛拉一脸无所谓。 好了, 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正要在街上打起来,最终名声受损的也只会是他们俩名义上的雄主加勒德亚, 也就是自己本人。 温德尔咳嗽了一声,示意两只虫族自己的存在。 “雄主。” 作为感官敏锐的军雌,阿布戴尔首先意识到了温德尔的存在,收敛了显露出真实性格的鲜活表情, 把自己重新套进“合格雌虫”的伪装中。 凯蓝玛拉则是和他完全相反,眼中的消极和倦怠被掩去,绽放出一个甜腻的微笑,冲上来挽住温德尔的手臂。 “雄主,你回来啦~” 温德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臂抖下去,但完全是徒劳的。 “凯蓝玛拉, ”阿布戴尔皱起眉,冷声道,“雄主感到不舒服了, 停下你的动作。” 凯蓝玛拉向他做了个鬼脸, “你明明就是嫉妒雄主对我的态度好吧, 你这种硬邦邦的军雌, 当然得不到雄主的怜爱啦。” “雄主,你看, ”他尖着声音向温德尔撒娇,“阿布戴尔对我的态度好差啊。” 第68章 温德尔:…… 跟我有一点关系吗? 这样的戏码已经在庄园看过很多遍,温德尔其实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今天的情况特殊——他们还在街上。 已经有虫族认出了他们几个,开始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声音,被兽人灵敏的听觉放大,一字不差地传入温德尔的耳朵里。 “那不是加勒德亚和他家的雌虫吗。” “我没看错吧,长得特别好看的那只雌虫是凯蓝玛拉吗?!天呐他也太漂亮了吧,怪不得当初加勒德亚就算家族反对也坚持要他。” “你们没注意到那个红发雌虫吗,那可是阿布戴尔大人,军部晋升速度快得创下记录的军雌。” “不是吧,那居然是阿布戴尔?他在加勒德亚面前态度居然这么好,他不是曾经犯下过冒犯雄虫的重罪吗?!” “性格那么暴戾的雌虫,竟然能在雄虫面前表现得这么温顺?” “还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的那些手段吧……” “竟然能让那两只雌虫……” “快走快走,加勒德亚·里昂要往这边看了——”说着快走,实际上语气惊慌失措地像是在说“快逃”。 在三人中,作为货真价实的雄虫,凯蓝玛拉是唯一什么都听不到的那个。但他倒是也多少能感受到落在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挑了挑眉,半倚在温德尔的肩上,带着他转向了发出议论声的虫族,“喂,你们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雄主最宠爱的肯定是我吧。” 在温德尔转过头的时候,大街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没有虫族——尤其是雌虫——想被加勒德亚·里昂注意到,更别提有对视的可能。 温德尔:…… 好极了,明天光网上又要出现雌虫为加勒德亚·里昂争风吃醋的新闻报道了。可能还会出现一系列关于加勒德亚调/教雌虫的手段的探讨。 以及痛斥加勒德亚是无可救药虫渣的发言。 理性上,他知道这是好事,代表着一部分的雌虫并没有被图里欧帝国的规则彻底驯化,保留着自我精神和反抗意识。 但感性上…… 明明上辈子看到的虫族设定小说的主角都是万人迷,到了虫族世界不仅能找到唯一的纯爱伴侣,还能成为众多雄虫的榜样,雌虫们的梦中情虫—— 为什么到他身上就变成了万恶不赦的虫渣人设,甚至被高层贵族利用,用来衬托其他雄虫没有那么糟糕??? 温德尔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地推着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上了飞行器。 “你们说了什么?”凯蓝玛拉笑吟吟地问,完全不受刚才发生事情的影响。 “……虫崽。” “?” 阿布戴尔向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温德尔感觉脸上有点发烧:“他让我和卡约斯多生一些小虫崽,最好能有雄虫后代,有希望继承图里欧帝国的那种。” “还有……他认为我有这么多雌虫,但到现在还没有虫蛋和虫崽,是因为我的……那方面出现了问题。” 他尴尬而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换来了凯蓝玛拉的一声爆笑。 阿布戴尔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这也是个问题,不过也好解决,去荒星上收养一些和你外貌特征相似的小虫崽就行了。” “我先和蔡司联系一下,他对荒星的情况比较熟。” 阿布戴尔掏出光脑点了几下,又后知后觉地看向温德尔,神情复杂,迟疑地问,“这件事肯定不能这么快地解决,可能会露出破绽。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什么,被人认为那方面有问题吗? 温德尔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当然不,我无所谓。” “啪啪啪啪。” 凯蓝玛拉很给面子地鼓掌:“不愧是我看重的雄主。” 想起加勒德亚雌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温德尔将目光转向凯蓝玛拉,“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凯蓝的。” 阿布戴尔挑眉,问:“你们的对话提到他了?” “准确地说,是我的雌父提到他了,”温德尔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凯蓝玛拉,“他叫我要小心你。” 其余的两只虫族均是一怔。 凯蓝玛拉的脸上难得泛上几分迷茫,他指了指自己,“小心我?” “我已经是你名下拥有的雌虫中最没有威胁力的一个了吧——我甚至是个雄虫,连亚雌都不是。” 说着,他忿忿不平地指向阿布戴尔:“怎么看,都应该小心的是这家伙才对吧,他可是脑子里固定每天三遍有念头想要杀光所有雄虫。” 阿布戴尔:“……” 关他什么事。 温德尔摇摇头:“我不觉得是指武力这方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难道,他发现你和忒西弥之间的联系了?” 凯蓝玛拉略微思索片刻:“可能性不大,要是那样,我早就被抓走处死了。” 阿布戴尔瞪他一眼:“别随便说这种话。” 温德尔从另一个思路出发,问道:“凯蓝,你之前和里昂家族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凯蓝玛拉说,“不过我出生之前,好像我的家族和里昂家族的关系不错。准确地说,是他们想要攀附上里昂家族的势力。” “原来是这样……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温德尔说。 第69章 “为什么我感觉里昂家族当家作主的是加勒德亚的雌父,而不是他的雄父,也就是里昂家族的家主?” 和加勒德亚的雌父说话的时候,温德尔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雌虫说话做事都是身居高位已久的命令语气,偶尔说出一些和家族有关的事情,也完全不像是被灌输了这种思想,反而更像是雌虫自己的决断。 “其实很多家族的实际掌权人都是家主的雌君,只是家主多由雄虫担任,这也是保证帝国雄虫权利的做法之一。”阿布戴尔说。 高层贵族很多都是雌虫,或者是被雌虫当做傀儡的雄虫。没有任何针对雄虫的强制学习措施,让他们从小就适应了养尊处优、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生活方式。 表面上看,雄虫一方掌握着经济和政治的权力,但其实这些背后很多都依靠雌虫运营,雄虫的存在只是一个名头,一个维系财产和权力的形式。 雄虫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提供信息素,提升雌虫的实力,安抚他们度过性命攸关的暴/乱期,并保证整个种族的延续。 这造成了雌虫和整个虫族的延续都要依靠雄虫的局面。雄虫稀少的数量更是让他们无比珍贵,也正是这样,形成了图里欧帝国扭曲的制度。 牺牲一部分雌虫取悦雄虫,换取整个种族得以延续。 温德尔透过飞行器的舷窗俯瞰着整座都城,看着雌虫展开虫翼飞翔在空中,看着小虫崽牵着雌虫的手走在街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一切都和他原来的世界区别不大。 有些难以想象,在如此平静而繁华的生活场景背后,藏着如此残忍的生存法则。 …… “雄主,打断一下你的沉思,你看着这个。” “……嗯?” 温德尔从自己飘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凯蓝玛拉手指向的位置——非常熟悉的建筑,那里是飞行器降落的终点,是加勒德亚·里昂庄园所在的位置。 “怎么……” 哦。 温德尔诡异地沉默了。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庄园附近的一处二层房顶上。 卡约斯……又来蹲守他了啊,温德尔心情复杂地想。 “雄主,我们和你一起下去见他怎么样。”凯蓝玛拉唯恐天下不乱地提议。 温德尔本来想拒绝,但凯蓝玛拉又用严肃的语气说,他也想了解目前的卡约斯是什么情况,顺便试探一下他对于加勒德亚和温德尔的想法。 这是出于忒西弥的角度考虑,温德尔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但马上,温德尔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 察觉到温德尔的气息靠近,等在窄巷中的卡约斯猛地抬起头,却又发现,他的身边还跟着两只虫族。 卡约斯记得其中一只是之前在王宫见过一面的伽蓝玛拉,而另一只雌虫实力不俗,但卡约斯并不能马上识别出他的身份,只记得自己曾在军部接触过这只雌虫的气息。 不过,他现在是平民雌虫卡尔,不应该认识这两只雌虫。 三只雌虫是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看样子是已经发现他了。 卡约斯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所以对于自己的存在被注意到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温德尔身边有其他虫族同行的这件事,让他的心中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他听到温德尔略带惊讶地说,“卡尔,你怎么这里?” 接着,亚雌用他柔和磁性的声音向其他两只雌虫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卡尔。卡尔,这是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 朋友。 不断冲刷着心脏的腐蚀性潮水,终于温和下来,像是一股暖流浸泡着卡约斯的内心。 银眸雌虫的面色缓和下来,直到他听见—— 名叫“凯蓝玛拉”的美艳亚雌,语带恶意,嗤笑道,“温德尔,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亚雌,居然也会有朋友。” 阿布戴尔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挡住了凯蓝玛拉 ——在刚刚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卡约斯的冰冷杀意。 第037章 卡约斯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 和他的灰发银眸形成十分强烈的反差。 雌虫身上久经杀戮的气质更加突出,像是一把刚刚抹去血珠、闪着寒芒的锋利匕首,向对面的亚雌释放出刺骨寒意。 一无是处?温德尔怎么会是一无是处? 一股冰冷的杀意顺着脊柱蔓延, 让卡约斯浑身战栗。 阿布戴尔挡在凯蓝玛拉面前半步,面无表情, 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 警惕而防备地盯着卡约斯。 “你朋友倒是挺向着你,叫什么来着, 卡尔?” 凯蓝玛拉丝毫不顾阿布戴尔的眼神警告以及温德尔的阻止,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银眸雌虫释放的冷意和杀气。 他愉快地继续说道:“卡尔,你要想清楚,我是加勒德亚大人最宠爱的亚雌, 加勒德亚很重视我。而这只亚雌呢,在加勒德亚大人心中的地位可完全比不上我。” “就算这样,你还要冒着让雄虫不快的风险,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温德尔对他皱眉。 他明白伽蓝玛拉想要做什么。这是一次对于卡约斯的试探,试探在他心中,温德尔和加勒德亚的地位孰轻孰重。 第70章 温德尔觉得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这种试探毫无必要。 卡约斯不可能选择冒着惹怒雄虫的可能性, 只是为了给亚雌温德尔出气。 果不其然,卡约斯紧攥着拳头站在原地,不出一言。 凯蓝玛拉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得意的笑声。 但在卡约斯看不见的地方, 雄虫脸上的表情却陷入了某种沉思, 和方才的轻浮表象截然不同。 凯蓝玛拉和温德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 温德尔向他平静地微笑了一下, 示意阿布戴尔和他先行离开。 阿布戴尔倒是很淡定,某种程度上, 他和温德尔一样预料到了卡约斯的反应。实话说,卡约斯会为凯蓝玛拉的话生气,就已经令阿布戴尔感到非常惊讶了。 红发雌虫回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一幕,雌虫惩戒所的鞭子如雨点一般落在他最脆弱的虫翼根部,无法忍受的痛苦也在不断的累积下变得麻木。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但始终看向监牢外的位置。 这里像是地狱一样,不断响起雌虫的哀鸣和痛苦。 一只雌虫在惩戒所工作雌虫的簇拥下走过,神情漠然冰冷,完全不受这些哀嚎所影响,仿佛这些不是自己的同类。 卡约斯一直是这样的雌虫,阿布戴尔再清楚不过。 他拽着凯蓝玛拉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温德尔总算松了口气,无奈地将视线再次落在卡约斯的身上。 “卡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去雪祖星之前,他还有一些忒西弥的任务需要交接,包括庄园中一些设备的特殊维护的排班表也需要提前安排好,而且他还需要自己收拾去雪祖星需要带上的一些衣物用品。 工作全部堆积在一起,这几天温德尔几乎不剩下什么空余时间。 温德尔抬眼,温和地看向卡约斯。他知道卡约斯能够感知到目光的重量。 卡约斯沉默着。灰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侧脸,加上雌虫站在小巷深处的阴影中,温德尔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自顾自地猜测卡约斯这一次来找他的原因。 受伤了?不像。卡约斯的身上没有血腥味的出现。 在温德尔探究的目光下,卡约斯每个字都说得十分缓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 他顿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一直以来都以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为目标。这是王室的愿望,也是卡约斯获得信息素回到战场的希望,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卡约斯并不感到开心。 不如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快乐的情绪,但能够确定,当时他心中的感受绝对和“快乐”无关。 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要和温德尔说,自己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找他了。 可温德尔完全不在意这个消息,卡约斯明白。 温德尔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一直都只有他抱着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不放,总是找温德尔的麻烦。 也许现在,温德尔的精力全部放在加勒德亚大人身上,为加勒德亚大人即将离开而感到不舍,正在为加勒德亚大人打包行李。 更别提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内心中跳动着的情绪是什么呢?充满破坏欲,像是毫无理智的野兽在嘶吼一样。 卡约斯感受着胸口位置的胀痛,茫然无措地想。 …… 啊,原来是这件事。 温德尔了然,而且有点诡异的感动:卡约斯这是在和他报备行程吗? 原来这就是有好朋友的感觉。 在成为雄虫之前孤独了一辈子的温德尔,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我知道了,”温德尔微笑着说。 他点了点自己的光脑,“有需要的话可以通讯联系我,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立刻回复,看到我会第一时间回答你的。” 温德尔又等了一会儿,见卡约斯不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比了个离开的手势,“那,我先回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刚要抬脚,温德尔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捉住了。 他并不意外地看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来自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约斯——如果不是熟悉的气息突然接近,温德尔会本能地自动反击。 手腕传来的力度,显示着雌虫并不平静的心情。 “怎么了,卡尔,还有什么事吗?” “你……生气了吗?” 银眸雌虫的声线沙哑,像是缺少机油后转动得生涩缓慢的齿轮。 他的语气逐渐急切起来,“我不是……只是……这里是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领地范围内,在这里动手会让雄虫阁下面上无光,温德尔,你能理解吧?” “他在庄园里会不会欺负你?别担心——如果你希望,我会在其他地方帮你把他杀了,我保证,你想在哪里都行——” 雌虫扣着温德尔的手腕,却是把自己拉到了温德尔的面前。 虽然语气阴鹜狠戾,卡约斯洁白无暇的脸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纯净。 灰白色的睫毛颤抖着,像是经受着来自体内的烈火焚烧。 既笃信又犹疑,既强硬又脆弱。 既高傲又卑微。 ! 听到他说的话,温德尔差点没被自己呛死。 第71章 真应该把这句话录下来给凯蓝玛拉听,他想。最好能让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雌虫收敛一些,别再这么热衷于挑事和拱火。 至于杀不杀的,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温德尔上辈子的经验来看,杀人的确可以作为一种讨好人的方法。 不过,他倒没有想象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被试图用这种方法取悦。 他垂眸看向卡约斯攥着自己手腕的地方,那里已经形成了一圈浅浅的淤痕。这里还是要遮一遮的,温德尔琢磨着要不要去向凯蓝玛拉借一些修饰肤色的东西。 不行,再用力一点骨头就要断了。 这具雄虫的身体很脆弱,恢复骨裂需要很久,可能会被一同去雪祖星的其他雄虫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温德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住卡约斯的手,轻柔地说:“冷静点,深呼吸。” 卡约斯一愣,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用力太过,像被烫伤一样猛地抽回手,无措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想伤你——” “深呼吸,卡尔。” “我有很好用的药膏——” “呼吸。” “……嗯。” “乖孩子。” 温德尔轻轻抚摸了一下雌虫的头发,感受着卡约斯慢慢冷静下来。在卡约斯意识到自己被抚摸着的上一秒,把手收了回去。 “……” 等等,他不小心把卡约斯当成小兽崽来安抚了。温德尔盯着那只手,沉思。 只是摸一摸头发,应该不算骚//扰吧。他严肃地思考着,下一秒却发现卡约斯把头伸到了他的颈窝附近,还顶了顶他脖子的侧面。 冰凉的灰发垂落在温德尔的锁骨附近,让他感到有些痒意。 “再摸一下。”卡约斯闷声说。 ? 温德尔大为震撼地看着前一秒还在计划杀人的雌虫。 他推了推,没推动,只好顺着卡约斯的意思多摸了两下,然后向后抽身,和卡约斯保持距离。 “……别那么看着我,我不走。只是我们得换个地方——这里毕竟在街道附近,会引起不必要围观的。” …… 卡约斯带他飞走了。 从加勒德亚庄园的大门前,向着相反方向飞走了。 在腾空一段时间后,温德尔心虚地向下瞟了一眼,看向庄园里面的位置—— 不出所料,看到庄园内院站着几只眼熟的雌虫,全部仰着头,用视线追随着逐渐向郊区森林方向飞去的卡约斯和温德尔。 表情从疑惑逐渐转变为呆滞,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温德尔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作为温德尔还是作为加勒德亚,他的形象——终归全部都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第038章 温德尔努力辨别着周围的景物, 看着卡约斯前进的方向,怎么看都像是忒西弥总部别舍的方位。 他若无其事地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卡约斯好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形容那个地方,片刻后回答, “我住的地方。” 温德尔:? 雌虫是皇子,不应该住在王宫吗, 或者说翼斗场旁边的那层小二层楼中——为什么会住在森林里? 卡约斯意识到了温德尔的疑惑, 但他并不知道温德尔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只解释道, “你去过的地方是为了翼斗场准备,我不常住。” 言下之意,他即将带着温德尔去的地方,才是他经常居住的地方。 这倒是比较新鲜的信息, 温德尔想。无论是忒西弥的情报网还是迪伦李的信息搜查,都没有提到卡约斯竟然住在城郊的森林里。 想来奇怪,卡约斯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战力,同时也是王室的二皇子,竟然会完全消失在其他虫族的视线中。 无论怎么想,肯定少不了王室的推波助澜。 这背后,又是什么原因? 温德尔漫不经心地思考着, 片刻后感受到卡约斯的飞行路线改变了。 雌虫开始向下俯冲。他飞得很稳,几乎没有让温德尔感受到一点不适,降落的动作连贯流畅, 毫不滞涩。 高大的树木顶起茂密树冠, 挡住了自上而下的视线, 让温德尔看不清他们的降落点究竟是怎样的。 直到站稳之后他环顾四周, 才发现这里没有肃穆的庄园古堡,也没有漂亮的二层小楼——有的只是一方小小的院落。 几间歪歪扭扭的平房前面, 是一小片杂草蔓延的荒地,没有任何种植的迹象,倒是铺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小石子路,不过周围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看起来很新,像是不久前才铺上去的。 “这里很漂亮,对吧?有很多,很香的野花。” 卡约斯的声音硬邦邦的,说是冷硬也不为过。但他抿紧的嘴角却透露着几分期许,仿佛雌虫的内心正紧张地期待着温德尔的回答。 温德尔偏头看了看这方看成荒凉的小院。 这里很明显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不同种类的杂草纠缠在一起,匍匐着倒在地面上。 有一些野花从这些乱蓬蓬的一团一团中,顽强地探出头来,长得很瘦弱,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 大部分已经开败了,花瓣的边缘染上了或深或浅的褐色斑点,正在逐渐枯黄。 很难称得上漂亮。 第72章 温德尔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在没有视觉的世界里,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草木的清新气味,花朵衰败之前的香味反而变得更加浓郁馥馥,强烈辛辣,就像挣扎着要留下生命最后的痕迹。 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卡约斯眼中的世界。 “嗯,很漂亮。” 温德尔微笑着回答。 …… 卡约斯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些,他带着温德尔进入房子里坐下。温德尔惊讶地发现,房间中的布置充满生活气息,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有生活情趣。 只除了,和外面的石子路径一样,全部泛着崭新的痕迹。 “你最近才搬过来吗?” 卡约斯好像愣了一下:“不。” 温德尔笑了笑:“我看这里很多东西都是新的,所以以为你是前一段时间才搬到这里。” “不,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卡约斯平淡地说。 温德尔一愣,重新环顾了一圈这间房间。刚才因为礼貌原因,所以他只是轻轻扫过一眼这个房间的陈设便收回视线,注意到的就只有代表这些东西是崭新的、未经使用的迹象。 现在再看,他才发现那些柔软的座椅靠垫、颜色丰富外形精致的玻璃制品、从院外采来的鲜花和插着鲜花的漂亮花瓶,都是虫族社会的刻板印象中亚雌普遍喜欢的事物。 “光网上说亚雌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卡约斯僵硬地说。 温德尔:…… 后面的形容词就不用加上了吧。 ……因为卡约斯一直相信自己会去找他,所以决定把温德尔带回真正的家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开始改造这个地方了啊。 温德尔突然感到一阵迟来的愧疚击中了他的心脏。 院子中刚刚铺好的石子路,按照光网上亚雌们的建议大刀阔斧地改造了的房间风格,以及内间隐约可以看到的,一张完全不符合军雌就寝习惯的柔软大床。 光是想让人来家里做客,可做不到这个程度啊——意识到这一点,温德尔的心突然软了一块下来。 “谢谢,我很喜欢。”温德尔诚恳地说。 “不完全是喜欢这里的风格,毕竟我和其他亚雌的爱好稍微有些出入——而是喜欢你为此做的一切。” 他微笑着补充道,让自己的声音中也浸满笑意,直到达到能够让卡约斯直接听出来的程度 “你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讨好一位贵族雄虫的雌虫,这是《雌虫守则》中规定应该做的。”卡约斯生硬地回答,转头避开了温德尔的视线。 温德尔很体贴地没有提醒这个满口“雌虫守则”的银眸雌虫,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在试图威胁另一位更加受到贵族雄虫宠爱的“雌虫”。 卡约斯在屋子角落的一处破旧木箱中翻了翻,拿出一只药膏,递给温德尔。 “手腕,抹上它。” “那你呢?”温德尔问。 卡约斯皱眉:“我没有淤伤,用不到这个。” 他具有催促意味地拉来一把垫有柔软靠垫的座椅,根据椅脚边缘处沾着的碎屑以及没有完全磨光滑的棱角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卡约斯自己动手的产物。 银眸雌虫按上温德尔的肩,想把他安置在这把椅子上面。 一只修长的手按上了雌虫的腹部,轻轻一推,没怎么用力就逼出了一声闷哼,带着痛苦和……一些潜藏在痛苦情绪之下的,更加私人的情感。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这股力量卸掉一样,卡约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和温德尔的位置什么时候互换了。 他用触觉系统去模拟温德尔此时的动作,发现亚雌正在他拿出药膏的柜子里翻找,背对着他,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卡尔,把你的衣服撩起来,伤口露出来。” 卡约斯挣扎:“.……但你的手腕。” 温德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回身去检查卡约斯的伤口,却骤然停止了思考。 雌虫修长笔直的两条腿露在外面,小腿并拢在一起,大腿肌肉紧绷,再往上,是布料稀少的内衣,略显松垮地挂在雌虫的窄胯上。 在露出的皮肤上,印有许多处伤疤。有的堪称狰狞,令人马上就能联想到当时的凶险,有的却很浅淡,只是肤色有所变化,就像是瓷器上无伤大雅的划痕。 在移开目光前,温德尔的心中划过一道思绪:那些浅浅的疤痕,似乎并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但这微小的疑虑,很快就被猝不及防看到雌虫裸//露的身体时震惊,冲刷了个赶紧。 温德尔僵硬在当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卡约斯穿的是一件在虫族中很普遍的袍子,如果想要露出腹部,必然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 温德尔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雌虫的伤处。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卡约斯腹部的皮肤看似毫无伤口,但色泽却是诡异的黑紫色,就像是从内脏周围渗出的大片淤血,填满了整个腹腔。 这么重的内伤,卡约斯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是温德尔的第一个想法,但随后,他意识到外层的皮肤泛着奇怪的光泽,似乎并不是卡约斯的真实皮肤。 温德尔说:“卡尔,把那东西拿掉。” 第73章 卡约斯犹豫着伸出手,从腹部扯下一片和自己皮肤颜色相近的塑料薄膜,于是鲜血瞬间从不再严密的接缝周围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圆形的粘稠红点。 就算再好脾气,温德尔也不禁被面前的一幕气笑了。 “你就这么放着这处伤口不管,还要来加勒德亚的庄园前面等我,差点和凯蓝玛拉发生冲突,又抱着我飞了半个城区的距离?!” 卡约斯皱了皱眉:“是加勒德亚大人。” “……你真的认为我在乎这个?” 也许是听出了温德尔声音中的怒意,卡约斯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呐呐地低声说:“我习惯了。” “那你一会儿可别喊疼。” 卡约斯的喉头动了动:“不会。” 虽然这么说,语气也足够暴躁,但温德尔清理血迹的动作却是细致而柔和的。他把血迹和已经干涸的血痂一点点清理掉,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伤口。 外翻的皮肉狰狞地横跨了卡约斯的左侧腰,一直连到他的小腹位置。 温德尔的动作骤然停滞下来。 卡约斯等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不是因为他觉得温德尔可能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举动,而只是因为单纯的紧张。 即使腹部传来撕裂的痛感,他也面不改色,像是对自己的疼痛毫无感知。 微凉的指尖搭在距离伤口很近的完好皮肤上,温德尔不辨喜怒的声音在卡约斯耳边清晰地响起。 “放松。卡尔,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约斯点了点头,尝试放松自己的腹部肌肉,手指却紧张地蜷起。 温德尔说:“这道伤口,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还有,你浑身上下的伤口,到底有多少是你给自己留下的?” “在翼斗场上,你给对手放水延长时间,到底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让对方给你留下伤口?” 甚至从小养成的去翼斗场的习惯,是不是也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伤口和疼痛? 看到卡约斯煞白的脸色,温德尔顿了顿,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第039章 温德尔沉默地将伤口上好药, 沉默但轻柔地缠上类似绷带的虫族特有医疗产品,沉默地捡起卡约斯扔在地上的袍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不发一言地递给卡约斯。 卡约斯接过,不经意地擦过温德尔的手指, 雌虫的手腕立刻颤抖了一下。 就像没看见雌虫的剧烈反应一样, 温德尔平静地转过身,背对着卡约斯, 等着他把衣服穿好。 他没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反而听到了雌虫沙哑低沉的声音:“别生气,我有情报给你。” “是关于你上次打听的雌虫,伦多。” 卡约斯小心翼翼地说, 像是递出一件不知道是否会受到喜欢的求和礼物。 “失踪事件不是个例,有一些……我认识的虫族也不见了,但他们的家里都没有出现打斗的痕迹,又没有熟悉的虫族,所以至今没有上报。” 实际上,这是他从翼斗场里面虫族的议论中听来的。至于那些失踪的雌虫,也不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虫族, 而纯粹是翼斗场里见过几面、或者听说过名字罢了。 但温德尔刚才提到翼斗场时的语气并不好,所以卡约斯谨慎地将这个信息隐藏起来,不希望让他更加生气。 “最近黑市上流通着一种药品, 可以造成虫族的失忆, 连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会忘记, 有可能用于绑架或诱拐。” “……这些信息, 你和其他虫族说过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 一开始,他对这件事上心只是因为温德尔在餐厅问过。但独自调查了一点后, 卡约斯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 他一直独自一人,自从失明后,更是连军部都去不了。 王室是帝国的象征,但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老国王每天都陷入昏睡,新的王储也就是他的弟弟亚利克,向来只关注雄虫利益和奢华宴会。卡约斯知道他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甚至还会对那种黑市上流通的药感兴趣。 也许,告诉温德尔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毕竟…… “我知道了。”温德尔说。 卡约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半晌,温德尔长叹一口气,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卡尔,我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也很感激你所做的调查。”他说。 温德尔说:“我觉得我需要说明,我并没有在生气。我只是……有一点点的惊讶。也许还有失望吧,我猜。” 失望? 温德尔对他失望了吗?卡约斯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温德尔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声音软了下来,解释道,“抱歉,说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对我自己的失望。” “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劲,起码是在翼斗场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你在做什么。” 而不是被虫族的战斗方法激起好斗的兽人血液,让本能控制了自己的理性,从而忽略了卡约斯的异常表现。温德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次的伤口也是温德尔上的药。他当时其实注意到了,伤口所在的位置都是不知名的位置,而且深浅完全不会不影响行动。 第74章 但当时,温德尔只以为这都是卡约斯在战斗中常用的策略——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像敌人暴露出无伤大雅的地方,从而保护更加要紧的部位。 位置确实是被预判并控制好的,但并不是在必须受伤的情况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恰恰相反,卡约斯完全是有意在给那只虫族提供机会,让他在他的身上造成伤害。 卡约斯还没有将外袍穿上,浑身的伤痕都露在外面,温德尔很快找到了上一次在翼斗场造成的那些伤口的部位,发现只有很少的地方留下了伤疤。 雌虫的强大恢复力,让多半的伤口恢复成了光洁的皮肤,看不到一丝痕迹。 但温德尔的心情反而更糟了——因为他意识到,这就代表雌虫受过的伤害,远不止身上的这些疤痕。 更多的伤口被雌虫天生的体质弥合了,但造成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 温德尔半蹲半跪在卡约斯的面前,说话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声叹息:“你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将手掌覆盖上了卡约斯的手,然后温和而坚定地,将雌虫攥成拳头的手掰开。指尖扫过雌虫的掌根位置,意料之中地在那里发现了不止一个月牙形的伤疤,以及刚刚造成的凹痕。 幸好,这一次还没有嵌进皮肉,渗出血迹。 温德尔把雌虫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雌虫仿佛是怕伤到温德尔一样,手指僵硬地伸直着不敢落下,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轻轻搭在温德尔的手背上。 “我需要这些,”卡约斯说,“不受伤的时候,很痛苦。” 温德尔安静地问:“受伤的时候就不痛苦吗?” 卡约斯摇头,哑声说:“也痛,但好得多。”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温德尔握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这里的痛苦更痛。” 不善言辞的他,无法描绘那种感觉:的确是痛苦,但并不是真的疼痛,而是更不舒服的怪异感。 膨胀灼热,像是要将他炸得血肉横飞,又让他有一种破坏一切的冲动。有时候,又像是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他像是被这片虚无吞噬,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真实肢体上的疼痛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温德尔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卡约斯记不清了。这个“习惯”在他有意识以来其实就一直伴随着他。但他不愿意让温德尔失望。 “小时候,”卡约斯说,“有一次在看动画片的时候昏过去了,被打醒之后,发现没那么痛了。” 卡约斯还在叫那种东西动画片,温德尔猛然意识到。 雌虫挣扎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死去的,那种违背人性的、残酷血腥的画面,不止一次地在卡约斯面前循环播放。 但那是卡约斯小时候,唯一在光屏上见过的东西。 他叫那种东西是动画片。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段描述过于抽象,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于温德尔来说,他很轻易就意识到,卡约斯的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温德尔的上一世,他见过这种“教育”,甚至自己也经历过,只不过不是在屏幕上,而是在现场。 温德尔人生中唯一一场坐在观众席的斗兽比赛中,一只豹子兽人在他的眼前被撕碎。 斗兽场的拥有者告诉他,这就是在斗兽场上怜悯别人、不用尽全力杀死敌人时会得到的下场。 他只看了一场,就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卡约斯的情况比他更加糟糕,很有可能看了成百上千遍,乃至于无法意识到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 在逐渐麻木的过程中,只剩下雌虫的生理反应忠实着提醒着他内心真实的感受。这让雌虫感到难以接受,只好借由肢体上的痛苦逃避。 温德尔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卡约斯小腿上最狰狞的一道疤痕,仿佛将整节小腿斜着一分为二地切下来。 他向雌虫露出一个浅淡的、安抚意味的微笑,问,“这里,是怎么伤到的?” 温德尔有足够的经验,能看出那道伤疤在愈合之前曾是一道整齐而深入的切口,不像是人为,更像是由尖锐机械造成。 卡约斯说:“做任务返回途中,飞船出事故坠毁。” 温德尔问:“什么任务?” 卡约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温德尔,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才低声地说, “追杀雌虫的任务。” 他不担心温德尔会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毕竟追杀雌虫这种事情,普通军雌也可能被派遣。 但卡约斯绝不希望温德尔害怕他,远离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刺骨的寒意在他的周身蔓延。 他不安地盯着温德尔的面部表情,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那只雌虫是因为对雄虫示意暴力后背叛帝国——但你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我没有伤害你的理由。” 温德尔忽然抬头,问:“那如果,我不止是加勒德亚的雌虫呢?” 卡约斯愣了愣,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有这种可能。” 两人之间的空气又陷入安静。 温德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劲,他还半跪在卡约斯的面前,一只手和卡约斯交握在一起,放在卡约斯的膝头上。 第75章 银眸雌虫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只有一片布料遮掩,毫无保留地向温德尔袒露着浑身的斑驳伤痕。 缠绕在腰部的绷带以及失血过多而泛白干裂的嘴唇,都让雌虫显得狼狈又脆弱。 偏偏他以一种极其信赖、毫无自保意识的姿势向温德尔的方向靠去,涣散无神的瞳孔“看”向对方,灰白色的睫毛不停地轻颤着。 不妙啊。 温德尔脑海中的警铃嗡嗡作响,他动了动支在地上的那条腿,想要站起来。 卡约斯伸手,拽住了温德尔的一片衣角。 他沙哑着声音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雌虫?” 温德尔问:“为什么这么说?” 卡约斯干涩地说:“我不应该凭自己意愿增添伤口,降低自己的战斗力——这会给受我保护的雄虫增加不必要的风险,也会削减帝国的整体战力。” 温德尔咬了咬牙:“你可太合格了。” 温德尔自认性格温和耐心,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只银眸雌虫近来总让他有一种火气上涨但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放弃了和自己较劲的想法,叹了口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早就精神失常,不是毁灭帝国就是杀光虫族。 哪里像卡约斯,就算有着顶尖的实力,也依旧会乖乖听从帝国的安排上战场,用完美无缺的礼仪顺从雄虫,遵从王室的意愿嫁给一只行事荒/淫/暴/虐的雄虫,对待亚雌看似傲慢强硬充满歧视,但从没有真正做出伤到他的举动。 编写《雌虫守则》的那些贵族雌虫,都未必达到这个水平。 温德尔知道被驯化已久的雌虫听不进任何关于平等和自由的大道理,但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减轻雌虫对自己的伤害。 “如果你真的担心那些伤口降低战力,以后对自己下手轻一点。”温德尔语重心长地说。 “也可以看看其他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 温德尔把自己之前看的那本小说推荐给了卡约斯,希望这种描绘雌虫和雄虫之间正常爱情的小说,可以有微不可见机率,让雌虫意识到加勒德亚实非良人。 尽管,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告诉温德尔这是个好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要把卡约斯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避免新的伤疤印上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这颗伤痕累累的灵魂。 第040章 当温德尔从检测仓中走出来的时候, 等在外面的是眉头紧皱的西恩和表情阴沉的阿布戴尔。 温德尔若有所感:“结果不好?” 西恩把光屏投影在半空中,指着标红的数据:“这些是雄主你体内的药物残留。” 他用手轻轻悬空拨了一下,光屏便换了一个界面, 上面正在形成一篇专业的医学检测报告,在报告的左下角写着一行字: 【药物确认为“清空”】 温德尔定定看了那个名字一会儿, 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果然。” “清空”就是卡约斯之前提到过的在黑市上流通的药物。这种东西能够清空虫族的记忆, 让他们忘记自己的种族和过往记忆,变成完全的一张白纸。 这种药物只有很少的量流通在黑市上, 目前为止并没有真的出现过这种药物的受害者,因此帝国对此并不重视,忒西弥的情报网也只把这个信息归为普通的黑市交易类别之下。 毕竟,还有很多流通量大并且会对雌虫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药物在黑市上流通, 而那些才是忒西弥的主要打击对象。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清空’,信息栏确认更改,更改项目:受害者 增加数量:一个。 性别:雄虫 姓名:加勒德亚/温德尔】 温德尔不想面对这个事实,虚弱道:“能不要念出来吗,迪伦李。” 站在中控台前输入数据的迪伦李耸耸肩,岔开话题:“我黑进医院,发现雄主当初只治疗了外伤, 并没有进行药物检测。” 温德尔不确定地说:“这应该是正常的吧,毕竟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就是艾纳把我撞下楼梯。昏迷原因很明显,没有检查药物残留的必要。” 西恩摇头:“不是这样的, 雄主。无论是什么原因, 只要是雄虫接受治疗, 图里欧帝国的所有医院就必须为雄虫进行彻底的检查, 确保没有潜在隐患。” 换言之,当初医院没有对温德尔进行检查是违反规定的。 也许只是医生看原因确凿, 所以无伤大雅地偷了个懒——但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有虫族故意拦下了医院对于温德尔的检查。 如果是后者,就说明加勒德亚的失忆,是人为操纵的结果。 在场的所有虫族,全部都偏向于后面的这种可能,所以无一例外,都挂上了凝重的表情。 “是某个雌虫反抗组织干的?”温德尔问。这是他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 毫无疑问,“加勒德亚·里昂”是王室连同高层贵族们有意纵容甚至培养出的产物。 一方面,有如此无可救药的雄虫作对比,雄虫群体这个大垃圾场都显得干净可亲了一些。另一方面,他的存在也让其他雌虫反抗组织集中火力,让“加勒德亚·里昂”成为其他雄虫的挡箭牌。 所以“加勒德亚·里昂”这个身份,是不会对雄虫群体的利益造成什么威胁的,帝国和贵族们的态度支配着普通雌虫的态度,平民雌虫的威胁也不大。 第76章 想来想去,雌虫反抗组织是最合理的解释。 阿布戴尔的表情不太好:“问题就在这里。你记得你刚失忆不久的时候曾经遭受过一次暗杀吗。” 温德尔说:“记得。” 他们当时本来是要去接西恩的,但温德尔独自在会客室的时候感受到了杀意的靠近,为了不和来者搏斗起来暴露自身不属于雄虫的能力,他直接跳窗逃跑了。 王室得知这件事,甚至在几天后给他送了一批军雌过来,希望能保护“加勒德亚”的安全。如今已经被忒西弥潜移默化地策反了接近一半。 迪伦李说:“在那场暗杀后,我和其他反抗组织联系过,但他们所有都否认发起了那次暗杀。” 温德尔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是其他组织刻意隐瞒?” 阿布戴尔否定:“不可能,忒西弥是最大的反抗组织,其实其他组织基本等同于我们的分支,只是因为你身份敏感需要严格保密,所以才以不同的名义活动。其他组织的信息对我们是毫无保留互通的。” “等等,”温德尔突然反映过,“也就是说以前针对我的暗杀,你们都是提前知道然后告诉我?” 阿布戴尔点了点头,然后又毫无悔意地摇头。 他说:“我们不会告诉你,这是对你的锻炼——而且你失忆前也同意了。” 温德尔:“……” 温德尔决定放过这个话题:“会不会是新生组织,你们还没有建立联系?” 阿布戴尔也否认了这种可能。 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解释说,如果是新生的反抗组织,不可能不和忒西弥取得联系寻求庇佑,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中销声匿迹,不对其他雄虫采取任何行动。 温德尔若有所思:“所以目前我们发现了两次袭击,两次都是明确针对‘加勒德亚’的,却不是由反抗组织发起。” 他沉思片刻,恍然:“难道是有平权意识的雄虫看不过‘加勒德亚’的所作所为,所以决心为民除害?” 在场的其他三只雌虫:“……” 无语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雄主,雄虫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完成潜入和暗杀。”西恩提醒他。 阿布戴尔的目光中带着鄙夷:“而且,像你和凯蓝玛拉这样的傻子不多。” 生为雄虫,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够对一众雌虫颐指气使。 即便是意识到当家作主的背后多半是雌虫在操纵一切,但图里欧帝国中的雄虫享有绝对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 西恩和阿布戴尔说的都有道理,但温德尔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他们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依旧毫无思绪。 “雄主,我和迪伦李留下继续追查这件事并同步跟进雌虫失踪的案件,让西恩和艾纳跟您去雪祖星。”阿布戴尔当机立断。 温德尔点头:“凯蓝玛拉去吗?” 阿布戴尔稍稍迟疑:“有蓝钦在,他的情绪可能受到影响。” 温德尔说:“我知道了,让他留在主星吧。” 不仅是因为凯蓝玛拉对自己雄虫哥哥的厌恶,而且温德尔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趟雪祖星之旅可能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危险出现。 凯蓝玛拉的长处在于打探情报和交涉,但武力值并不高,温德尔更希望他能够留在主星,留在忒西弥其他成员的保护范围内。 想到这里,温德尔看向另一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高壮雌虫。 虽然身量高大,面相凶悍不好惹,但真实的西恩是个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宅男科学家,除了因为雌虫基因而长出来的大块肌肉外,他的战斗意识微乎其微,只比凯蓝玛拉好上一点。 但这趟雪祖星之旅,本来就是为了让西恩能够收集到更多有关基因编辑的线索,所以西恩不可能像凯蓝玛拉一样留在主星。 温德尔叮嘱:“西恩,你在雪祖星上最好和艾纳一起行动。” 西恩有些疑惑:“为什么?” 温德尔说:“我对于雪祖星,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西恩继续追问,但温德尔却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完全主观的、没来由的抗拒心理。就像是—— 刻在基因中的警惕。 …… 图里欧帝国的科技非常发达,宇宙航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普通虫族乘坐飞船,从主星跳跃到荒星不过几天就能到达。 但贵族们有着足够挥霍的金钱、为其专门效力的科学家和贪图奢华享受的心理,所以总能弄出点新花样来。 王室尤甚。 每年一度的雄虫聚会,实际上就是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只不过比一般的聚会时间更长,能接触到的贵族也更多。 今年的聚会由王室主办,为了庆祝二皇子卡约斯·图里欧和里昂家族次子加勒德亚·里昂即将缔结的婚约。王储亚利克虽然因为公务繁忙留在主星,但十分慷慨地将王室独有的新型豪华飞船提供给雄虫们使用。 这艘飞船装修奢华,体积巨大,最关键的一点是能够和市面上所有型号飞船嵌合,将其变为一个个独立的房间串联起来。 带着大量的行李和雌虫侍从的雄虫贵族们可以选择住在主飞船上,或者住在各自的小型飞船上。 作为雌虫反抗组织的“名誉首领”的温德尔,这次旅程中带着的一众雌虫的真实身份全部是忒西弥成员,他当然选择后者。 第77章 得益于加勒德亚乖戾孤僻的对外形象,完全没有任何雄虫对此提出质疑,反而不少虫族看起来都是松了一口气的状态。 温德尔:…… 竟然能让雄虫也产生恐惧,他失忆前的演技看起来是真的很不错。 怀着既苦涩又有点骄傲的复杂感情,温德尔和西恩、艾纳等雌虫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型飞船,成功与大型飞船实现了内部嵌合。 现在大型飞船上的雄虫不多,有一些会在中途加入。所以温德尔此时并不需要社交。 他待在小型飞船最大的一块透明墙壁前,看着主星的一切越来越远,飞船升空,驶入茫茫宇宙。 这是温德尔目前记忆中第一次看到宇宙的景象。 他上辈子所处的世界,科技水平远落后于虫族社会,宇宙甚至只是个天文学上的概念,从未有人亲眼见证过这个天外空间。 但那个世界的文学和艺术很发达,书本记录口头流传,人类社会从来不乏对于遥远未来的幻想。 虫族只是一种小说类别,实际上,从来没有人真的认为未来会是这样的。 在科技上遥遥领先,文明却倒退回人类文明之初。 身为兽人,温德尔深知那个世界从来也没实现过完全的平等,兽人始终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和无形的歧视,但起码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 但温德尔忘不了自己在斗兽场中的经历,也忘不掉走出斗兽场却意识到外面世界是另一个看不见血的斗兽场时绝望的心情。 即使失忆,温德尔也能理解,这就是身为雄虫的自己却创建了忒西弥的原因。 他从来没有逃脱过上辈子的阴影。 想来忒西弥中的另一个雄虫也是如此,凯蓝玛拉以雌虫的身份长大,身份与实际性别的错位让他更能体会到不公,让他深深憎恨图里欧的制度。 阿布戴尔和忒西弥的其他雌虫也许以为他们两人都已经天真善良到了冒傻气的地步,才会放着雄虫不当,反而加入雌虫反抗组织,一起推翻雄虫至上的制度。 但不是这样的,平静地看着舷窗外空茫浩瀚的宇宙,温德尔安静地想。 其实他们都是出于自私的理由。 第041章 飞船出于平稳的行驶状态, 穹顶模拟着正常的光照以及昼夜更迭,但舷窗外随时可以看到掠过的星系和无垠的宇宙,制造出一种沉浸虚拟梦境中的幻觉。 在白天的时间, 雄虫大多会离开自己的小型飞艇,来到中央飞船上社交。这艘飞船由王室提供, 宴会厅和餐厅装修得奢华堂皇, 供应食材都保持至高水准,为雄虫们提供着极致的享受。 晚餐时间到来, 温德尔本着收集信息的目的来到餐厅,扫视一圈,在一个靠近中心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在菜单上扫了几眼,随便点了一款饮品。 侍者雌虫立刻收起光屏, 兢兢战战朝温德尔点头,然后以绝不应该出现在宴会厅里的速度,飞速远离了温德尔的桌子。 温德尔:…… 温德尔早就知道加勒德亚在虫族基本是虫见虫嫌,雌虫群体害怕他,雄虫群体也因为他失忆后一段时间表现出的阴晴不定而和他保持距离。 但他从没有这么明显的感受过这一点。 具体体现在,后面陆续到来的雄虫坐下后,温德尔明显感受到空着的桌椅在他和其他雄虫之间划分出一条分明的界限。 没有雄虫想要坐在他旁边。 温德尔其实也乐得清闲, 而且以他的听力,对于收集各种信息情报而言攀谈是最低效的方法。 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寻找什么信息,但能了解地更多, 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一只雄虫说:“这飞船真不错, 可惜三皇子殿下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进行这趟旅行。” “王位比起旅行来说重要多了, 你也知道王室的情况, ”另一只雄虫稍稍压低了声音,“老国王估计就在这段时间了。”这在虫族贵族之间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 连秘密都算不上。 “真没想到,蓝钦也会参加这次旅行,他不是一向宣传雌虫权利那种无聊东西,对我们都不屑一顾的嘛。怎么,终于决定放弃他那些虚伪说法了?” 另一只雌虫咧嘴一笑:“我看,他是在想要炫耀他那只新搭上的小雌虫,据说还是他军校里的学生呢。长得没什么特点,从荒星来的,也没家世,原来圣子蓝钦喜欢这种啊……” 意味深长的语气,生怕另一只雌虫听不懂他话中深意。 “估计是漂亮雌虫看多了吧,他们家族盛产美雌,这一代尤其是凯蓝玛拉,长得太漂亮了。要不是里昂家族那个疯子捷足先登,我肯定要把他搞到手。” 雄虫话里却听不出什么可惜,反而透着带恶意的兴奋:“你说我要是提出用我的雌侍交换一段时间,让他给我也玩玩大明星,小里昂会答应吗?” 另一只雄虫问:“你说的是你哪个雌侍?” “……” 雄虫的谈话又转向了其他雌虫和衣食住行方面的享受,谈及雌虫时语气中的轻蔑和漠然,让温德尔直皱眉头。 他们刚才用那种语气和方式谈论着他的同伴,更加剧了他喉头漫上的恶心感。 桌上刚刚被上了一杯淡绿色的饮品,散发着刺眼的荧光色。温德尔举起这杯饮品,准备稍微压一压被雄虫言论引发的不适。 第78章 这是虫族贵族最喜欢的饮品之一,口感有点类似于地球上的酒水,不过散发着木本植物的清香,而且经过了后期调色变得更加鲜艳,符合虫族审美。 温德尔不是很习惯这种饮料的味道,只准备稍稍抿一口,同时在脑子里过着他们刚才的对话。 就在嘴唇接触到液体表面的时候,温德尔突然听到有虫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抬眸,沿着杯子边缘看去,发现一只俊美的雄虫在他对面优雅地落座,然后看向自己身后半步站着的雌虫,温柔地说:“切斯,你也坐吧。” 等娃娃脸的雌虫坐下之后,刚刚还出现在雄虫对话中的“圣子蓝钦”,朝着温德尔微微一笑。 “加勒德亚,你不介意让他坐在我旁边吧。” 温德尔朝着名叫切斯的雌虫瞥了一眼,又看向蓝钦,现学现用,拉长了语气讽刺:“怎么会呢,圣子蓝钦和他的雌虫坐在我旁边,真是我的荣幸。” 蓝钦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周围。 “二皇子殿下呢,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毕竟这趟旅行就是为了庆祝你们的婚约不是吗。” 温德尔微微一顿,他也挺想问这个问题的。 要是按照卡约斯一贯的性格,肯定在加勒德亚一进餐厅的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黏上来了。但自从上飞船到现在,温德尔还没见过银眸雌虫的影子。 但对着蓝钦,温德尔神情自若地笑了一笑:“那不正好,我可没时间应付那么无聊的雌虫。” 蓝钦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不应该那么说你未来的雌君。” “这个帝国是雌虫撑起来的,卡约斯殿下更是战功赫赫,数次抵挡巨虫族的入侵,我们应该对他更尊重一些。” 温德尔内心里不禁鼓了鼓掌,对这只思想先进的雄虫多了几分好感,动容地想:这才是正常虫族文主角的标准样子啊。 反观他拿到的是什么倒霉渣虫剧本啊,人厌狗嫌的。 和内心戏相反,温德尔的语气更恶劣了一点,嗤笑:“圣子大人,别这么虚伪,你不是也勾搭上了自己学校的学生吗?” 被他提到的雌虫平静地看了温德尔一眼,没有受伤或害怕的情绪,这倒让温德尔好受了一点。 但他还是暗自在心中和切斯道了歉。 蓝钦温柔地看了一眼切斯,牵起雌虫的一只手,安慰似地轻轻摩挲。 他转过头,逐渐冰冷的目光落在温德尔的身上,语气变得强硬,带着几分警告: “我们的关系是在师生关系结束后开始了,请不要用那种词语——切斯是我认定的雌君,是我未来的伴侣。 “我已经向雄父提出缔结婚约了。”蓝钦说,“届时我们会邀请阿布戴尔阁下出席,毕竟他是切斯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希望您能应允。” “当然,如果您想一起前来,我们当然也欢迎。”蓝钦补充道,温德尔不确定其中的勉强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被面前这虫族难得的纯爱情侣感动到了。 真好啊,他在心中感叹。 蓝钦来找他,就是为了提出他们对于阿布戴尔的邀请。 因为加勒德亚的恶劣行径和一贯名声,也是为了防止给阿布戴尔带来麻烦,所以他必须在发出正式邀请函之前过问加勒德亚的意思。 又礼貌地聊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蓝钦带着切斯告辞。 温德尔有点不舍——他难得在虫族看着价值观这么正常的雄虫,还想多说两句。不过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作为加勒德亚,他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但就在两只虫族转身的时候,温德尔却注意到切斯的目光好像落在他还没入口的饮品上,多停留了两秒。 …… 晚餐的剩下时间,都没有虫族再来打扰温德尔。 他一个人吃完了晚餐,带着被雄虫言论严重污染的耳朵,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飞艇上。 大型飞船内部模拟的夜幕降临,在其他雌虫基本都回到房间休息。经过走廊的时候,温德尔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自己的光脑,愣在原地。 出于谨慎考虑,毕竟出发前迪伦李和西恩已经对小型飞船做过改造,保证这个空间不会被外部进行监视或监听,有任何异动都会引起系统警觉,并迅速通过终端告知温德尔。 这也是为什么,温德尔站在通向自己房间的走廊拐角,不愿意面对现实。 ——光脑上安保系统的提醒明晃晃地写着,他的房间中隐藏着一只收敛气息的雌虫。 温德尔不用调取监控都能猜到这个处于潜伏状态的雌虫是谁。 有实力悄无声息地绕过所有雌虫的感知、精准地等在他的房间前面的雌虫还能是谁,只可能是某只银眸雌虫了。 温德尔的走路声音很轻,并且会习惯性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很确定,在自己和房间还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即便是卡约斯也无法察觉到他的靠近。 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趟旅行中和卡约斯接触,显然会进一步加剧复杂局面,这是温德尔不愿意看到的。 温德尔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拿定注意,准备“断尾求生”。 ——他不要这间房间了还不行吗。 第79章 但就在温德尔准备悄悄转身,去找个位置偏僻的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走廊的而另一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正好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 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雄主,你在房间里吗?” 是西恩。 技能点全部点在科研天赋上的雌虫,用于战斗探查的触觉感知技能已经闲置多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面的人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注意到走廊另一头的温德尔探出头来,朝他使劲使着眼色。 听见房间里没有人应答,西恩疑惑地偏了偏头:“雄主,你还好吗?” 高壮的雌虫锲而不舍地敲了敲门——他在其他地方没有找到温德尔,问了其他雌虫,都说温德尔已经回房间了。 但不管他怎么敲门,房间里还是没动静。 西恩的表情凝重起来——针对加勒德亚·里昂的刺杀一直没停止过,几天前又查出雄虫曾被投药的事实,这让他开始担心此刻雄虫的安全。 他点开腕间的光脑。 经他改造后的光脑终端具备初步检测生物信号的功能,这原本是军用级别的技术,西恩避开了军部的探查,给忒西弥的部分成员包括自己的光脑上进行了改造。 短时间的扫描结束,光屏上弹出了结果。屏幕上的红点表明房间中的确有虫族的存在,生命体征平稳,心跳偏低,身份无法确认。 西恩的心提了起来。 “……雄主?” 还是没有回答。 西恩把手悄悄放在可以充当小型武器的多功能指环上,回忆着为数不多还记得的战斗技能,谨慎地转动门把手,猛地推开房门。 第042章 房间中空无一人。 西恩的目光落在了贴着墙壁摆放的衣橱上。 那衣橱并不大, 但也算不上小,更加关键的是,温德尔的房间里只有这一件家具有足够的体积, 足以躲进去一个虫族。 西恩犹豫了一下,朝着毫无动静的衣橱迈了一步, 手缓缓伸向柜门—— “西恩?” 身材高壮的雌虫吓了一跳, 惊恐地打了个哆嗦,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武器指环变成了一把小巧的激光枪, 迅速对准从背后发出声音的来源。 “冷静点,是我。” 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虫族靠在门边,视线在西恩、他手中的武器和衣柜之间转了个来回,轻轻地朝西恩摇了摇头。 “雄主——?” “雄主在你的房间等你呢, 他让我来找你。”温德尔打断了西恩的话,“快点回去,雄主的脾气你知道的,晚了的话我们谁都不好过。” 西恩收起小型激光枪,困惑地盯着温德尔:“在我的房间?” 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加勒德亚本虫不就站在他的面前吗?还要去房间找谁? 温德尔:…… 看来西恩成天泡在实验室里深居简出是有道理的,温德尔无奈地想。这位在科研以外的地方总像是少了一根筋,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 就像刚才的情况, 如果埋藏在房间中的是危险分子,凭着一把小型激光枪就敢闯进来的西恩早就没命了。 之后得和西恩谈谈这件事,温德尔想。 不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西恩支出去。 温德尔不断地向西恩使眼色,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脸快要双双抽筋的时候, 西恩才终于恍然大悟。 西恩说:“我这就去。” 离开房间的时候, 西恩转了转头,示意温德尔看向房间内藏在阴影里的衣橱, 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把自己的指环取下来,在出门的时候试图塞给靠在门边的温德尔。 温德尔微微摇头,比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 西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德尔长出一口气,看了看走廊没有其他虫族经过,把门牢牢关上,回身走到衣柜前,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柜门。 一只黑发雌虫蜷缩在最下面的空间中,随着柜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好和温德尔对上。 面面相觑。 温德尔早就知道卡约斯躲在衣柜里,但他没有想到,此时的卡约斯正处于“三皇子卡约斯”的伪装下,把自己的灰发银眸都调整为黑色。 这是什么情况—— 他应该装作刚知道卡约斯的真实身份,还是装作没有认出来? 但五官这么相像,认不出来是不可能的吧。 温德尔迅速瞟了卡约斯一眼,发现雌虫的表情也十分僵硬,甚至都忘记伪装自己能看得见的假象,失明的眸子完全没有聚焦在他的脸上。 温德尔试探着出声:“你是……谁?” 卡约斯没说话。 ……好吧。 温德尔继续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卡约斯一言不发地从衣柜里出来,在温德尔面前站定。雌虫说话的时候,温德尔有点好笑地发现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比平时还要低沉。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我没认出他吗?温德尔难以置信地想。 卡约斯压着声音:“……你好,我是卡约斯·图里欧。” 要这样吗? 温德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十分配合地后退一步,惊讶道:“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请您不要杀我……” 第80章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也不会!” “……您什么时候说过?” 卡约斯低声咒骂了一句,恢复到自己原本的声线,瞳色闪了闪就变回原来的颜色。雌虫将头转向温德尔的方向,让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银色的眼睛。 他说:“是我,别害怕。” 还是这双眼睛漂亮啊,温德尔走了一下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移开了视线。 他垂眸,却恰好看到雌虫手上泛白的骨节。 温德尔笑了笑:“好啦,刚才是逗你的——我知道你是谁,卡尔。” “——啊,不,要叫你三皇子殿下了。” 听到这个称呼,卡约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不想让温德尔这么称呼他,但这是王室礼仪,是所有平民雌虫都应该遵守的规定。 内心挣扎片刻,他说:“叫我卡约斯。” “——只有在没有其他雌虫在场的情况下。”卡约斯补充。 温德尔意外地看了看他,明白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这只古板而守旧的雌虫来说应该不太容易。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叫错雌虫的名字了。 他顺水推舟地改口:“卡约斯,你的眼睛颜色是怎么回事。” 卡约斯说:“晶体内置投影。” 他好像还有点不确定温德尔的态度,说话的语气比“卡尔”的状态更生硬一些。 温德尔认为他是对身份暴露这件事感到懊恼或是不适应,便体贴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说话也更客气了一些。 尽管对他所说的这种能改变眼睛颜色的装置有点好奇,但温德尔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礼貌地回答:“原来是这样。” 一阵沉默。 “你要摸摸吗?”卡约斯问。 ?! 温德尔迷茫看向卡约斯——他们不还处在尴尬的气氛中吗,难道卡约斯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我能感觉到你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卡约斯说,声音中似乎带着窘迫。 温德尔迟疑:“不用了,这动作不会冒犯到你吗?” 而且,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温德尔不自然地想道。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一是因为在卡约斯眼里他是只亚雌,二则是因为面前这只雌虫对于亲密界限的定义一直都很模糊。 就像现在。 “摸一摸我的眼睛。”因为温德尔的拒绝而心烦意乱,卡约斯干脆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在温德尔瞪大眼睛的同时,雌虫已经准确地抓住了温德尔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温德尔的手掌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扫着温德尔的掌心,像一只小鸟的尾巴一样,让温德尔联想起生命的脆弱。但在掌心没有覆盖的其他部分,卡约斯的表情又是冷硬而高傲的。 如此矛盾,仿佛一只因为殊死搏斗而遍体鳞伤,却自愿把致命弱点送到猎人面前的困兽。 温德尔移动着自己的手,将手掌放在卡约斯的脸颊旁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卡约斯的眼球周围。 卡约斯僵硬一瞬,反而朝着暖意的来源靠了靠,直到脸颊蹭上温德尔的手掌。 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虫族触摸过他的眼睛。 不,不对,是有的——上一次的触碰,伴随着冰冷的医疗器械和药物导致的、难以忍受的灼烧痛意。 就在同时,他听见医生冷冰冰地告诉旁边的雌虫:“请告诉三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的眼睛已经完全失明。” “他上不了战场了。” 同样有一只虫族在触摸他的眼周,同样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那时交替徘徊在胸口处的巨大空洞和紧缩痛楚,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心脏剧烈跳动的时候,为什么能够同时感到安心呢?雌虫茫然地想道。 越来越难以忍受温德尔轻飘飘的触碰,卡约斯粗暴地抓住温德尔的指尖,朝着自己的眼球按下去:“用力,才能摸到晶体装置。” 温德尔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用的力度不小,卡约斯几乎以为他要生气了。但事实上温德尔只是凝视了他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声音轻柔地像是怕惊动一只落在鲜花上的蝴蝶:“我来帮你,好吗?” 卡约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同时也隐约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拒绝温德尔提出的任何要求。 他没有出声,柔顺地低下头,就像王室一直教导他作为一只雌虫,在雄虫面前要做的那样——只除了,卡约斯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虫族是一只亚雌。 但卡约斯对此接受良好,甚至是前所未有地心甘情愿。 温德尔的手在他的皮肤上缓缓滑动着,中途抬起离开了一会儿,卡约斯几乎要动手把那只手重新按回自己身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忍耐住了。 终于,渴望的暖意落在卡约斯的后颈。 在失明已久的他“看来”,温德尔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他的皮肤上带去一阵白色电流,又像是一道耀眼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劈落。 麻痒得让他忍不住战栗。 他不知道温德尔要做什么,于是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可以忍受的痛感伴随着挤压感出现在卡约斯的脖子后面,持续刺激着卡约斯的神经。这比卡约斯自己造成的疼痛要轻柔地多,而且伴随着更加难耐的痒意。 第81章 但神奇的是,这和疼痛的效果差不多,甚至要更好一点,卡约斯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下来,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也暂时蛰伏起来。 那间手术室冰冷的空气不再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了,连带着那句对于他失明的冷漠宣判,一并消失了。 卡约斯闭上双眼,偏了偏头,向温德尔露出更大面积的颈部。 雌虫几乎要对这种奇妙的感觉产生依赖和沉迷,直到一阵温热的呼吸似乎靠近了他的颈部,这让卡约斯感到极其兴奋。 他隐隐预料到温德尔想做什么,并且对此充满期待。 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温德尔很快就顿住了,然后后撤一步——感觉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后颈几乎感受不到的微微胀意。 甚至一点痛意都没留下。 第043章 卡约斯问:“为什么不继续?” 温德尔的声音似乎有些轻微的沙哑, 尴尬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卡约斯满意道:“那继续。” 温德尔说:“……不,我说的是我不该那么做。”不是不该停下。 卡约斯不明白:“可是我很喜欢, 还很期待你刚才要做的事情。” 他听见温德尔低声骂了一句,这让卡约斯感到有些新奇。在他的印象中, 温德尔一向都是温和克制的, 从不生气,从不悲伤, 完美地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虫族。 卡约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温德尔如此明显的懊恼情绪。 而这个想法突然提醒了他一件事。 “对我的身份,你好像并不惊讶。”卡约斯说。 温德尔稍稍摆脱懊恼情绪,想了想,回答:“阿布戴尔见过你作为皇子时候的样子, 而你也没有易容,所以其实我之前就猜到了。” “不过别担心,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不会和其他虫族提起。”温德尔安抚道,又想起自己得给句话找个理由,“你即将要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顾及到这个原因,他们会保守你的秘密。” 卡约斯的声音突然听起来更加迫切了一些:“所以你知道——知道我要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雌君。” 温德尔感到有些困惑:“是的, 我知道。” 因为我就是当事人之一。 卡约斯说:“你说的那部小说……我看过了。你是故意推荐给我看的,对吗?” 温德尔不知道雌虫的语气为什么变得这么激动,而且他觉得这句话和之前他们正在说的事情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 他对话题的走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迟疑道:“……是啊。” 把那本小说推荐给卡约斯当然是温德尔故意的, 因为他希望雌虫至少能通过小说里雌虫兰蒂和雄虫布莱克平等的相处模式, 看到一段正常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至少不要一门心思取悦一只性格垃圾手段暴虐的雄虫。 倒不是说温德尔觉得卡约斯看了这本小说就能立刻想和“加勒德亚”断绝联系, 但他确实期待卡约斯对这本小说的读后感。 不过,就算雌虫觉得小说不可理喻, 温德尔也觉得没什么,这是很符合卡约斯性格的想法。 只是……卡约斯此时的反应完全不在他预料的范围之内。 一层薄薄的红晕沿着雌虫白玉般的耳根扩散,蔓延到他缺乏日照的、冷白色的脸颊上。 传闻中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冷酷强大的雌虫,竟然好像在害羞。 温德尔:??? 不等温德尔问出自己的疑惑,卡约斯抢先问道:“你,真的那么想?” 是在问爱情观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推荐给你,不是吗?” 温德尔玩笑般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他不明白为什么卡约斯会反复确认他是不是故意推荐了这本小说给他。 卡约斯的脸更红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但始终一言不发。 雌虫异常的表现几乎让温德尔感到不安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不,没有,我是说——我会考虑的。你别担心,这不是拒绝,我会考虑的——” 在温德尔震惊而茫然的目光下,卡约斯语无伦次地说着,向门口走去。雌虫步履甚至有点跌跌撞撞的,让温德尔不得不确认了一下雌虫没有给自己搞出什么腿部伤口。 卡约斯即将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又停下了。雌虫扶着门框,转头,精准地“看”向温德尔所在的位置。 他犹豫着,小声问:“你不会改变主意的,对吗?” 温德尔:“嗯?” 他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误会,斟酌着开口:“其实……我觉得我们——” 可能出现了很严重的理解偏差。 可能是他说话前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了,也有可能是前半句话的语焉不详在卡约斯听来是一种犹豫或拒绝,总之,雌虫慌张地瞪大眼睛,语气也因为恐惧而变得强硬。 卡约斯几乎是喊出来:“我答应了。” 说出这句话来,雌虫的脸像是红透了,不过好像也随之松了口气。唯一的问题是,他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向温德尔。 “那,下次见。”他低沉地嘟囔了一句,消失在走廊尽头。 “……” 温德尔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敞开的房门和空荡的走廊,脑海中徘徊着数个问题。 第82章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对话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卡约斯在说什么?又答应了什么??雌虫为什么是这种表现??? 直到敲响了西恩的房门,温德尔还是没从这一连串的疑问中缓过神来。 房门很快被打开,西恩的脸上挂着疑惑和担忧。他侧身让温德尔进入房间,然后小心地确定了外面没有其他陌生雌虫,才仔细关好房门。 “雄主,刚才是不是有——” 西恩边说便转身看向温德尔,却发现雄虫此时双眉微皱,好像正在被某种思绪所困扰。他想说的话卡在半截:“雄主,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温德尔回过神来,歉意地朝着西恩笑了笑,“你刚才想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 西恩眨了眨眼,确认:“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做个小型检查?我把便携检测仓装在我的衣柜里了。” 虫族科学家不无自豪地展示了自己房间中被亲手改造过的衣橱。 显然床边随意挂着的一件袍子和两件白大褂就是他为这趟旅途准备的所有衣物了,鉴于雌虫把所有的热情和专注都投入到了飞艇改造中,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放过。 温德尔拦住了热情地把他往改装衣柜里推的西恩,无奈地强调:“谢谢你的关系,但我真的没事。” “真的?”西恩听起来有些怀疑,“但你看起来有点怪。” 温德尔说:“我确实有个问题要问你。” 西恩点头,目光热切:“是关于科学的问题吗,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不,不是。” 西恩看起来有点失望:“好吧,没关系。所以雄主你想问什么?” 温德尔说:“你知道《虫族纯爱故事》吗,主角是雌虫兰蒂和雄虫布莱克。” 其实问出这话的时候,温德尔几乎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所有认识西恩的虫族都知道这位科学家的生活中只有实验室里面的那些仪器和数据。 有时候连把他拖出来吃饭都困难,更别提指望他抽时间在光网上看什么爱情小说了——即使这本小说在光网上的总点击量和总阅读量非常可观。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是出乎温德尔的意料。 连想都没想,西恩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 他甚至用非常困惑的目光看向温德尔,仿佛真的很疑惑对方会认为他有不知道这本小说的可能。 这一切都让温德尔感到极其疑惑:一定有什么不对,还是说,西恩难道是隐藏的爱情小说忠实读者? “你知道这本小说。”温德尔干巴巴地重复道,“是因为,你很喜欢……爱情小说吗?” 西恩尴尬地挠了挠脸:“无意冒犯,雄主,但我真的对爱情小说不是很感兴趣——但不是说你写的不好,你写的非常好,如果愿意往里面加一点真正的科学元素就更好了。” “其实之前迪伦李按着我看了几章,我注意到有一个关于装甲能源转化方程的地方写错了,那是比较落后的技术了,不知道雄主你介不介意把那个地方改一下……” “#*#%#@......” 在说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符号公式之后,西恩终于注意到温德尔不同寻常的沉默。 “我可以把资料传给你,雄主,要是你觉得记不住。”他宽容地说。 “……等等。” 温德尔脸上一片空白:“你是说,这篇小说是我写的?” 西恩点头,也有点惊讶:“是啊,原来你没想起来吗,我还以为你准备恢复更新了呢。不过也好,阿布戴尔会很高兴的,他一直不太喜欢这本小说。” 温德尔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脸上的空白,问:“这关阿布戴尔什么事?” “因为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是小说主角的原型啊。”西恩理所当然地说。 “……” 哦,该死。 性格天真单纯,偶尔会耍小脾气的雌虫兰蒂。 随心所欲、言辞偶尔刻薄、有种残酷幽默感的凯蓝玛拉。 玩世不恭但勇敢忠诚的雄虫布莱克。 性格暴躁、藐视帝国贵族权威、杀伐果决且忠于忒西弥的阿布戴尔 除了真实性别反转、性格设定方面加了一百八十层滤镜之外,透过现象看本质简直一模一样。 哦,对了,还要除了他们从来没承认过对对方有任何好感,而且每次碰面都要相互嘲讽,以激怒对方为乐外。 温德尔艰难地想:怪不得他总觉得小说的两个主角都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这小说不仅是他写的,还借鉴了身边的两只虫族为原型,不熟悉就见鬼了。 但这还是没办法解释卡约斯之前的表现,除非…… 脑子里灵光一闪,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问:“除了忒西弥成员,还有虫族知道这件事吗?” 西恩想了想,说:“全帝国应该没有虫族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一开始这部小说没什么虫族看,也就是在忒西弥内部看看,不过大家都知道你写的是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毕竟特征很明显。” “但是后来有个成员说漏嘴了,这部小说就被帝国认为是违法的,因为把两只同属于一只雄虫的雌虫写成一对的行为,会被光网判定是在侵犯雄虫的财产权。 第83章 “不过,后来你公开承认这是你授权其他雌虫写的,只是为了自己看着过瘾。大家就都认为这是你某种古怪的癖好,喜欢把自己的雌虫两两配对。” “这件事被媒体爆出来,这本小说就火了,还被成为’雌虫恋爱圣经’,在雌虫和雄虫之间都很受好评。”西恩总结。 “……”温德尔惊恐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要是一只雌虫把这部小说推荐给另一只雌虫,而他们即将成为同一只雄虫的雌虫,这……什么含义都没有,对吧,哈哈哈。” 他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西恩,寻求富有智慧的雌虫科学家的认同。 西恩向他露出一种了然且同情的目光。 无声胜有声。 第044章 温德尔笑不出来了。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卡约斯知道他是加勒德亚的雌虫。。 温德尔承认了自己知道卡约斯即将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 温德尔向他推荐了《虫族纯爱故事》, 明确说明了自己很欣赏主角的爱情和相处模式,并且希望卡约斯也能从中获得启发。 卡约斯看了小说。 卡约斯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他说是。 卡约斯说要考虑一下, 但在温德尔(因为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暧昧态度下,认为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给出答复。 卡约斯同意了。 温德尔在脑海里把整件事过了几遍, 终于绝望地承认:在卡约斯的视角下, 这就是自己在向他提出发展一段雌虫之间的浪漫关系。 然后,卡约斯同意了。 卡约斯同、意、了。 等等, 所以他现在是在和卡约斯处在一段雌虫之间的浪漫关系中吗?温德尔目光空洞地想。 还是“他们共同的雄虫”传闻中喜闻乐见的那种? 天啊,他到底让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啊。温德尔绝望了。 “西恩,我犯了个错误。”温德尔盯着西恩说,虽然目光略显呆滞, 但语气诚恳地像是在教堂中对着神父忏悔。 所幸的是就性格来说,西恩确实更像是一位温和的神父。 如果是凯蓝玛拉,雄虫一定会眨着他那双形状精致姣好的眼睛,十分疑惑地问:“雄主你难道和某个皇室成员达成了雌虫的秘密恋爱协议吗,在他不知道你不是雌虫的情况下?哦,不对,这不是准确的描述, 我重说—— “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是那个和他有婚约的混蛋雄虫。” 而西恩,宽厚的科学家西恩,只是安慰地拍了拍温德尔的肩膀:“没事的, 雄主, 卡约斯殿下会是一个很好的雌虫伴侣——呃, 抛去他‘雌虫杀手’的外号不提——不过这下您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安全问题了, 毕竟卡约斯殿下应该不会对自己的雌虫伴侣下手。” 温德尔:“……” 西恩的回答没比想象中的凯蓝玛拉的回答好到哪里去,不如说因为雌虫本身的迟钝, 让这个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更扎心了。 为什么在他没有点名道姓的情况下,连西恩都知道他指的是卡约斯?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谢谢你,西恩,”温德尔沉重地叹息道,“不过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其实卡约斯性格很好,对雌虫的态度也不错,那个外号对他不太友好。” “抱歉雄主,”西恩说,“我不该那么说你的雌虫伴侣。” “或许我可以和迪伦李说一声,让他清一清光网上的言论,然后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毕竟这是雄主你第一段真正的关系,大家肯定都很支持。”西恩充满信心地说。 温德尔:“……” 他刚才确实是用“错误”来指代发生的一切了吧——温德尔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为什么西恩说的像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是真实的一样? 不过,在网上扭转卡约斯的风评可能是一件好事。 卡约斯在战场上的贡献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帝国英雄,但网上却普遍把他形容成天生的冷血无情且残忍,甚至直接称呼他为专门捕猎雌虫的怪物。 而王室对待这些言论和对待失明后的卡约斯有着同样的态度: 漠不关心,当成空气。 想起卡约斯说过好几次的、让温德尔不要害怕他的话,温德尔知道光网上的言论并非对雌虫毫无影响。 卡约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而且这对他的心理健康也有好处。温德尔垂眸想道。 他真诚地对西恩笑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在心中盘算着时候要给迪伦李什么样的酬劳,给钱显得太疏远了,而且绝对会被迪伦李阴阳怪气。但迪伦李即不像凯蓝玛拉那样喜欢当季礼服,也不像西恩这样沉迷实验研究,要不给他买最新款的光脑? 不管怎么样,这不是忒西弥的事情,迪伦李是没有义务帮忙的,温德尔觉得自己必须要表示感谢才对。 等温德尔的思绪在新出的电子设备型号上转了一圈,他才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帮卡约斯的忙,为什么自己觉得要以个人名义感谢迪伦李? 在西恩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确实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问题是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思考,就继续沿着西恩的思路想下去了? 温德尔不敢深思,抬头看向西恩,发现雌虫科学家正在以一种极具洞察力的深邃目光看向自己,表情中有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仿佛看到了温德尔此刻内心的挣扎。 第84章 “雄主,你知道的,”西恩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未必不会有好结果,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温德尔苦笑,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的墙上:“这件事对谁都没好处。” 西恩向他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温德尔解释:“那家伙太缺爱了,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实话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有这种能力。到最后他还是会受伤。” “要是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一定程度,以至于让他知道了忒西弥和加勒德亚之间的关系,连你们也会被牵扯其中。” 温德尔低声说:“我不能冒险。” 西恩微微睁大眼睛,但并不是为温德尔的坦诚而惊讶。“我不这么想,”雌虫说,“你总是顾及忒西弥,对我们都很好,你甚至能写出全国最受欢迎的爱情小说。” “雄主,你只是在看轻自己的能力。” 温德尔摇头:“不一样的。” 效忠忒西弥是出于忠诚,照顾忒西弥的成员是出于责任和友情,写出爱情小说是因为捕捉到了同伴之间微妙而珍贵的感情。 这些东西不是卡约斯想要的——即使卡约斯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一点。 西恩还想说些什么,被温德尔摇头制止了:今天的坦诚份额已经够多的了,温德尔准备停止这种没有结果的情感分享,来说点正事。 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小只密封容器,递给西恩,语气严肃:“我希望你帮我化验这个。” 温德尔本来是给西恩发了一条讯息,约他去房间里找自己,顺便把容器交给他。虽然卡约斯的中途出现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影响并不大。 西恩点头接过,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淡绿色荧光液体,问了一句:“是克洛多?” 克洛多是一种传统的虫族饮品,尤其广受虫族贵族们的喜爱。西恩也是出身图里欧帝国的某个小贵族家族,对这种饮品并不陌生。 温德尔说:“是我刚才在餐厅的时候点的,凯蓝哥哥的婚约对象,一只叫做切斯的雌虫看了我一眼。” 准确的说,是看了这杯子一眼。 “你觉得这东西有问题?”西恩问。 他小心地把容器打开,嗅了嗅,发现气味上的确和一般的克洛多不太一样,但并不明显,也不刺鼻,只是介于正常和发酵过头之间。 但问题是,王室就不会准备发酵过头的克洛多给贵族雄虫们。 西恩把液体倒进衣柜旁边伪装成垃圾桶的分析仪里,调试了几个参数,听见温德尔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也许,但我觉得切斯也有问题。” 雄虫的声音中染上了点焦虑,西恩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他。 在雌虫的印象中,温德尔被刺杀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没表现出任何表情和心情上的波动,而且并不是因为隐藏起了这些情感,而是因为温德尔真的把这些事情当做家常便饭,甚至还不如一顿没煮好的午餐带给他的情绪波动大。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温德尔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摇头:“不,我不是因为这个。”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话语,“是因为这趟旅行的原因,也许是雪祖星,这颗星球总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们乘着飞船不断靠近那里的时候。 西恩想了想:“关于雪祖星,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记得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有个同学很喜欢研究星体,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在霍尔莱利和基因编辑的线索与雪祖星关联起来的时候,西恩去找到了这位昔日同学,但同学说他也不清楚雪祖星到底在什么方位。 那个同学告诉西恩,这个名字只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上面写着在虫族诞生之初的某段时间,虫星和雪祖星曾经极其靠近,几乎有相撞导致毁灭的风险。 这就是全部了。 西恩把这些告诉温德尔,但温德尔无端焦虑的心情没有丝毫缓解。他知道自己应该把精力放在查清切斯的身份以及这件事和蓝钦之间的关系上。 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恐慌。这种情绪甚至演变成了对同伴安全的担忧和保护欲上。 温德尔严肃地盯着科学家,开始秋后算账:“西恩,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莽撞。如果房间里的不是卡约斯而是埋伏起来想要我命的敌人,即使我就在旁边,也有几率来不及救你。” 西恩心虚地移开眼睛:“我只是,担心你有危险。” 温德尔指出了一个略显残酷的事实:“我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很有可能制服对方。但西恩你不一样,以后有类似的情况,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说到后面,温德尔感觉自己的话有点重,语气放的柔和了些:“你担心我,我当然也会担心你。” 科学家惭愧地点了点头:“抱歉,我知道了,下回我会更谨慎。” 温德尔审慎地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艾纳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吗?” 西恩说:“他之前一直待在我旁边来着,不过一个小时前被王室侍从叫出去了。” “王室找艾纳有什么事?”温德尔皱了皱眉头。 因为天生的智力缺陷,所以艾纳虽然是王室的旁支血脉,但一直和王室非常疏远。 他依旧拥有王室后裔的一部分特权,例如在军部飞快的晋升速度,但艾纳自己和王室并无往来,只能在谱系表上看出他和王室之间的实质联系。 第85章 温德尔对艾纳此时突然被王室叫走心存疑虑,西恩正好也想问问艾纳对于雪祖星的看法作为温德尔莫名焦虑的对照,于是两人结伴在飞艇里找了一圈,终于在由透明玻璃组成的观景长廊上看到了艾纳。 雌虫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到来,正专注地看着舷窗外的景色。 恒星的璀璨光芒在宇宙的黑暗中交映闪烁,斑驳的光影在艾纳的脸上浮动。 “你在看什么?”西恩问。 艾纳早就发觉了他们的脚步声,但因为是安全的同伴,所以他只是继续看着广袤的宇宙,平静地回答: “我在找雄主小时候和我说过的那颗水蓝色星球。” —— 小时候的艾纳智力还没有明显地落后于其他虫族,但孤僻的性格让他依旧成为了小孩子眼中古怪的存在。只有在聊动画片的时候,其他孩子会让艾纳加入谈话,这成了艾纳为数不多的看起来合群的时刻。 但小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小孩子,艾纳却永远是艾纳。 当其他孩子成长到对动画片失去兴趣的时候,艾纳更不合群了。孩子们虽然因为他是王室血脉而不会嘲笑他,但依旧和他保持着距离,生怕让长辈觉得自己还喜欢那些幼稚的东西。 艾纳的动画片时间变得十分孤独。 但艾纳不理解孤独的意义,他只觉得没有人和他讨论关于星球的动画片,这让原本十分精彩的动画片显得有一点点无聊,尽管只有一点点。 直到有一场宴会,艾纳照例被雄父抛在角落里,怀里塞了一杯他其实并不喜欢的饮料。 他没有喝,只是呆呆地抱着饮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正在进行星际航行的卡通虫族。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这颗星球很漂亮。” 抬起头,艾纳发现面前是一只少年模样的漂亮雄虫,看起来比他稍大几岁。 艾纳的雌父反复对他强调,决不能冒犯任何雄虫,要恭敬、温顺、有礼貌,否则会有很糟糕的下场。但除了自己的雄父,这是艾纳第一次见到雄虫。 他呆滞地抬头,身体因为茫然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雄虫却对他温和一笑,坐在他旁边,指着屏幕中主角即将降落的一颗蓝色星球说:“我也在找这么一颗漂亮的星球呢。” “你介意告诉我这是哪部动画片吗,我也想看看。” 艾纳不抖了。 他认真地问雄虫:“宇宙中真的有一颗蓝色的星球吗?” “嗯,是水蓝色,很漂亮,”雄虫笑着说。他的笑容温暖,但声音中却有种不和谐的沙哑。 “至少,我希望有这么一颗星球。” 第045章 温德尔立刻就明白过来, 艾纳话中的“水蓝色”星球是地球。 站在艾纳的身边,和雌虫并肩看着舷窗外的浩瀚星系,侧脸问道:“那么你找到了吗?” 艾纳显得有些低落:“没有。” 实际从外形来看, 艾纳是一只极其优秀的军雌。他的身高比温德尔要高出一些,肩膀也更宽, 军部任职的经历让雌虫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十分明显, 棱角分明的成熟面孔锐利无比。 但温德尔还是抱着一种安慰小孩子的心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温和地说:“谢谢你帮我找那颗星球。不过别担心, 也许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西恩看见艾纳没事,心里惦记着在房间中化验的克洛多样本,所以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飞船穿梭过程中经过的群星景象。 走廊中没有开灯,存在了上亿年的浩瀚星河像是浮光掠影,转眼就被飞船抛在后面,视野中又迎来新的星球。 但没有任何一颗星球是蓝色的。 艾纳打破沉默:“找不到水蓝色星球,你会失望吗?” 温德尔想了想,说:“不会。” 艾纳侧目看他,微微皱眉, 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困惑地歪了歪头。 温德尔笑了:“别担心,我是真的觉得这样也很好。我知道我为什么在多年前这么希望找到那颗星球, 但我现在反而觉得, 我很幸运来到这里。” 毕竟是一个人, 他很轻松就能猜测出, 为什么少年时的温德尔这么希望找到地球。他不仅是想看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更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去。 尽管没人在那个世界等他, 但毕竟那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有着他已经逐渐建立起的平静生活。 那是温德尔认为自己一直想要的。 而在虫星,他被迫接受毫无认同感的身份,学习自己难以忍受的生活方式,要眼睁睁地看着虫族扭曲的世界观在学校中被奉为行为准则,孤独地做这个种族的局外人。 对于温德尔来说,那样的孤独太过痛苦。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失忆后的温德尔轻易就获得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就像他一直渴望的家人,彼此无话不谈,相互嬉笑彼此关心。 有目标,有希望,有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 这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比上辈子的世界要更好。所以温德尔不再想回去了。 温德尔没办法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艾纳,所以他只是对艾纳露出笑容,双眼明亮闪烁:“我觉得虫星已经很好了。” 艾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宣布:“我更喜欢失忆后的你。” 第86章 温德尔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 艾纳说:“在你失忆前的那段时间,其实你已经闷闷不乐好久了。我觉得你每天都想很多事情,但去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 温德尔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不过也难怪,在忒西弥的所有成员里面,心智停留在小孩子阶段的艾纳最黏他,毕竟他看着艾纳从小长大,就像养大了自己的幼崽。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温德尔明白,艾纳的直觉非常敏锐,不管是在战斗中还是生活中,所以他这么说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温德尔问:“那你有猜到是为什么吗?” 艾纳说:“也许和那段时间牺牲的成员有关,他们在任务中被雄虫发现,只来得及和你撇清关系,就被当场击毙。” 一阵寒意窜上温德尔的脊背。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也不能习惯这个。 说不定,这就是他迟迟没有恢复记忆的原因——因为他的潜意识中不想记起自己的同伴在眼前被击毙的场景。 艾纳看他脸色不对,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刚才有虫族来找我。” 温德尔回过神来,皱眉:“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艾纳摇头:“没,不过你可能有点麻烦了。” 温德尔:“?” 和他有什么关系? 艾纳解释说:“他们找我是为了给卡约斯安排房间。高层贵族希望把卡约斯安排在你的房间。” 温德尔:“……什么?” 艾纳说:“他们希望你们在雪祖星就能一举成功怀上虫崽,最好能在门锁上动点手脚,让你们呆在房间里别出来,多在床上唔——” 温德尔惊恐地捂住艾纳的嘴:“小孩子不能说这些!” 艾纳用眼神示意温德尔自己知道了,等温德尔把手拿开了,嘟囔:“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逐字说给你听,又不知道是是什么意思。” 发现是自己心里有鬼的温德尔心虚地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轻咳一声:“但你刚才去的时间不短,他们就跟你说了这个吗?” 艾纳视线游移:“哦,那个……是发现了我喜欢的动画片编剧,他是一位贵族雄虫的雌君,跟着来雪祖星采风。” “有空的话,艾纳能找他聊天吗?”艾纳渴望地问。 温德尔不禁面上带着几分慈爱,就像看到小虫崽闹着要去沙坑玩一样:“没问题——不过你要带上西恩,他在这趟旅行中的安全就交给你保护了。” —— 两天后的早上,当温德尔醒来的时候,一束格外刺眼的自然光从舷窗外照进屋内,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温德尔睁眼向舷窗外看去,发现飞船已然落地,入眼是一片淡青绿色的草坪,类似的草坪无限地向远方延展,视线能看到的最远处是一连片白茫茫的雪,覆盖在连绵起伏的山影上。 虫族主星的气候温暖怡人,就算是最冷的时候也没出现过雪,这大概就是这颗星球成为王室专用度假地的原因,毕竟景以稀为贵。 但虫族不喜欢太过寒冷的气候,这会让他们的肢体发僵,所以这颗星球被光顾的频率并不高。 温德尔疑惑了几秒,为什么王室会选择将这颗星球作为他和卡约斯订婚旅行的目的地。片刻后,他面色僵硬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天气寒冷,所有虫族都不愿意出房间,这才方便进行某种繁殖活动。 从艾纳的口中,温德尔知道了王室目前最迫切的需求就是让温德尔和卡约斯产出后代。 但他一时间想不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三皇子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王储,年纪轻轻正值壮年,没道理王室会这么希望温德尔和几乎已经成为弃子的卡约斯尽快生出虫崽。 不过有一件事温德尔是知道的,那就是王室的愿望注定会落空,这趟旅程绝对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外面是忒西弥成员伽露的声音。伽露也是组织中资历很老的成员,有一头和温德尔类似的金发,面容俊美,性格严肃。 “雄主,我们到目的地了,您起了吗?”伽露在门外问。 温德尔应了一声:“早上好,伽露,我马上出去,其他成员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等您出来我们就可以走了。不过有件事……”伽露的声音略有迟疑,“不只我们,卡约斯殿下也等在我们的休息室,他说,作为您的婚约对象他要和我们同行。” 温德尔系扣子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你让大家说话时注意点,我尽量看着他,你们照常行动。” 忒西弥对雪祖星感兴趣的原因就在于这颗星球上存在基因编辑的相关线索,所以在出发前,成员们就领到了各自的任务,会找机会随着西恩探索这颗星球上可能留下的、关于霍尔莱利的线索。 温德尔的任务是继续扮演一个天怒人怨的渣虫,然后防止卡约斯对行动的干扰。 在温德尔的预想中,在他走出房门踏入公共区域的那一刻,卡约斯就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用生硬的讨好语气和他加勒德亚的身份说话。 但事实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事实上,直到他们随着其他虫族一起到达王室为贵族雄虫们在雪祖星上安排的住所,卡约斯还是没有找上温德尔。 第87章 温德尔带来的雌虫们学着其他贵族雄虫的雌虫一样,先去了王室为温德尔准备的房子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虽然温德尔十分清楚自己肯定还得再打扫一遍。 不是说忒西弥的成员会敷衍了事,但这些天赋值全部点在战斗或科研上的雌虫,实在没有做家务的最基本常识。 等着各自的雌虫把住所收拾出来的时间,温德尔和其他雄虫贵族们一起在王室准备的豪华餐厅进行了许多没营养的闲聊。情报没有打听到任何,倒是听那些雄虫炫耀自己的家产和雌虫把自己听得头疼,温德尔逐渐目光涣散。 他走神地把目光投向餐厅外的雪景,以及连绵的草地上,在穿梭忙碌的许多雌虫之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伪装外貌后的卡约斯站在加勒德亚·里昂的营地边,脸上有几分茫然和不确定。 这是怎么了? 温德尔不自觉皱起眉。 他知道失去视觉后卡约斯是依靠自身的听觉等感官辨认周围事物——难道是营地附近的虫族太多,扰乱了卡约斯的感知能力? 温德尔犹豫半秒,向对面正在侃侃而谈的雄虫们随便编了个理由,直接离开了餐厅,朝着卡约斯的方向走去。 靠近卡约斯的时候,温德尔才意识到这不是他之前所设想的情况。卡约斯敏锐的感官绝没有被削弱半分。几乎是刚出餐厅没走几步,雌虫就已经辨别出温德尔是在靠近自己的方向,所有所感地抬头。 一向表情稀少的卡约斯,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欣喜和期待。 温德尔脚步顿了顿,发现卡约斯没事的瞬间他就想回去了,但此时回去显得太不自然了,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伽露正好路过他们,目光在温德尔和卡约斯之间扫了扫,平静地向温德尔问好:“雄主,有什么吩咐我做的吗。” “没有,”温德尔用傲慢的语气回答,“你们快点收拾。” 好留出时间给我重新整理。 伽露应了一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当温德尔的视线重新落在卡约斯的身上,他发现卡约斯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从隐约的期待和快乐变成了一片空白。 温德尔:? 为什么变脸? 第046章 温德尔拿着自己都觉得恼人的贵族腔调:“尊贵的皇子殿下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 卡约斯脸上的表情没空白几秒, 立刻换上了乖巧又顺从的面具,这是雌虫面对雄虫时最标准也最教科书式的表情。 他低了低头:“很抱歉雄主,我很高兴看到您的到来, 如果您感到不快,可以尽情责罚我。” 听到卡约斯叫自己“雄主”, 温德尔的呼吸一滞。忒西弥的成员在各种场合早这么叫成百上千遍了, 但这个词从卡约斯的嘴里说出来,总让温德尔感觉有点…… 不一样的意味。 而雌虫的后半句则更是让温德尔感到语塞:他当然不会责罚卡约斯, 这雌虫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主动? 他凝神去看卡约斯的状态,发现雌虫的眼睛中有着不明显的红血丝,刚刚才松开的手掌上隐约可见几个月牙形痕迹。 卡约斯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的半边脸上刻意做出的讨好表情极其僵硬, 隐隐还有一丝模糊的焦虑。 而且…… 这是血味吗?从哪里传出来的? 血腥味不大,应该只是很小的伤,在雌虫体质下很快就能痊愈的那种。但就温德尔的了解,卡约斯可不会给自己搞出什么小伤——雌虫对自己下手的时候简直是怎么狠怎么来,上次腹部的裂口至今还让温德尔心有余悸。 温德尔上前一步,和卡约斯离得近了一些,想闻一闻血腥味到底是从什么部位传来的——雌虫不会又开始伤害自己了吧, 温德尔狐疑地想。 卡约斯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起来,但他的声音很平稳:“雄主,鉴于雪祖星室外的气温过低, 不利于虫族繁殖活动的进行, 也许您可以考虑与我进入室内?” 温德尔陡然一惊, 急忙后撤了一大步, 瞠目结舌:“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不符合【加勒德亚】的人设, 于是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呵斥道:“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这里站着不动是做什么,要是引起注意,丢的可是我的脸。” 卡约斯说:“抱歉雄虫,我这就离开。” 温德尔:? 他强调:“回答我的问题。”天知道要是卡约斯又陷入牛角尖,会在自己身上搞出什么伤痕来。 “我在找一只雌虫。”卡约斯顿了顿,补充道,“您的雌虫。” 温德尔问:“谁?” 卡约斯的回答和温德尔预料的一模一样:“温德尔。” 当然了,卡约斯还能找谁呢,当然是通过隐晦方式和他“求爱”,又“威胁”卡约斯立刻答应下来的温德尔了。 温德尔表示自己有苦说不出。 卡约斯沉默了几秒,见温德尔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低声问:“您……这几天是使用过他了吗?” “他还好吗?”这句话就好像是从卡约斯的嘴里挣扎着挤出来的一样,其迫切程度又像是雌虫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温德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卡约斯没出现在【加勒德亚】的身边,是因为他一直在寻找温德尔。至于刚才站在【加勒德亚】的营地边发呆,也是因为在哪里都找不温德尔。 第88章 ——他当然找不到,因为温德尔当时正作为【加勒德亚】和贵族雄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根据刚才的对话,卡约斯似乎是认为温德尔没有出现,是因为【加勒德亚】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没下飞船,或者一直在房间中修养,无法下地活动。 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卡约斯的焦虑,不会是因为担心温德尔而产生的吧?刚才听见伽露叫他雄主,也是因为意识到来的是加勒德亚而不是温德尔? 同时承担了假想中的被害者和加害者两种角色,温德尔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让他回飞船上拿东西了,你去我房子里等。” 温德尔刚才就注意到雌虫的手已经被冻红了。看来虫族却是不适应低温天气,更别提卡约斯身上的衣物看着就很薄,一件单衣完全无法在雪祖星的温度下起到保温作用。 卡约斯有些茫然。他本来还以为雄虫一定会问自己找温德尔做什么,但又觉得对雌虫的行动漠不关心很符合加勒德亚·里昂的风格,于是微微松了口气,行礼告辞后朝着【加勒德亚】的房子走去。 看着卡约斯略微轻快了些的脚步,温德尔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这整个身份的问题已经把他弄得有点混乱了——在卡约斯面前维持【加勒德亚】的混蛋性格对他变得越来越艰难,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以温德尔身份和卡约斯相处,起码这个身份是他自己的性格,被察觉出异样的可能更小。 他给其他雌虫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们稍后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自己的亚雌身份。 温德尔已经能想到忒西弥雌虫们所有所思的目光了。 …… 王室给贵族雄虫们安排的住处类似于人类的大型别墅,也是中空的涉及,让雌虫能够飞上飞下地运送物资。 各个别墅之间的距离不等,距离王室配备的餐厅宴会厅等中心建筑有远有近,温德尔挑了一个最靠近边缘也最靠近雪山的地方,尽量减少和其他虫族互动的可能。 一进门,在大厅中的所有雌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温德尔。 “你是在命令地板清洁机器人擦墙吗?就算你把它按到墙上它也会掉下来的。”温德尔无奈地制止了一只雌虫的创新行为。 “我已经改造过了,不用担心。”很明显这只雌虫是西恩的手下,比起做家务更喜欢拆卸家用机器人。 但那只机器人明显已经爬到天花板上了……温德尔欲言又止。 雌虫无所谓地摆摆手:“别管这边了,他在你的房间等你。” 温德尔迟疑:“我……的房间。” “是啊,你,温德尔的房间。”雌虫说着,给他指了个方向,“从那里进去,最里面的房间。” 温德尔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雌虫把卡约斯领到了【加勒德亚】的主卧。 “我知道了,谢谢。”他说。 雌虫向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温德尔:? 他环顾了一圈大厅,发现忒西弥成员们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欣慰,好像在看自己笨拙地陷入初恋的小虫崽。 温德尔不想对此发表任何评论:是他的错觉还是忒西弥的成员全都不怕卡约斯了?而且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雌虫们诡异的目光实在很难让他开口,温德尔看向从楼上飞下来的伽露,金发雌虫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德尔问:“我能不能借一件厚点的衣服?” 伽露说:“您——你的衣服都放在房间里了。”他示意性地抬了抬目光看向楼上,向温德尔表明他说的是属于加勒德亚的那间房间。 温德尔说:“谢谢,但最好是雌虫能穿的那种,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借我一件你的衣服。” 好吧,现在伽露的眼神也变了。 他促狭地笑了笑:“因为我的体型和卡约斯殿下更像?” 温德尔无奈地看向他。 伽露耸了耸肩,又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件没穿过的新外袍下来。温德尔向他道谢,然后走向忒西弥成员向前给他指的房间。 他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卡约斯,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开门的瞬间,一个黑影朝着他冲了过来,温德尔下意识地想要攻击,却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卡约斯,无声无息地把刚弹出来的利爪收了回去。 卡约斯发觉了温德尔一瞬间的杀气,但他毫不在意,依旧把温德尔扑到门板上,撞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温德尔十分迷茫,但因为卡约斯事先把手垫在他的脑后,所以他并没有感到痛意。 看着卡约斯面无表情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两人几乎嘴唇相贴,温德尔震惊地向后仰头: “你在……别!停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是温德尔,不是加勒德亚——卡约斯!” 柔软的唇瓣强硬的按在温德尔的嘴唇上,挤压产生了一些痛感,在意识到卡约斯想做什么的时候,温德尔用一只手臂抵着卡约斯饱满的胸肌,把雌虫推开了些。 卡约斯在距离他的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说:“我知道。” 温德尔:? 你知道,你知道还亲……哦。 温德尔骤然意识到,卡约斯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接受了温德尔的“求爱”,现在卡约斯眼里的他们大概是雌虫同性情侣的恋爱关系。 第89章 等等,他这算是自己给自己带了绿帽子吗? 温德尔不愿深思这个问题的答案,叹了口气稍稍把卡约斯推到一段距离之外,问:“你嘴里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卡约斯说:“练出来的。” 温德尔茫然:“什么?” 卡约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光网上没找到雌虫和雌虫的恋爱方法,有建议说可以按照雄虫和雌虫的来,首先是嘴部器官的摩擦以及信息素的交换。” “信息素的交换需要要咬破嘴唇进行,我怕你咬不破,所以提前给你咬开了。”卡约斯冷静地说。 “快点,别发呆,我们刚做到第一步。”卡约斯有点不耐烦地说,他强硬地拉过温德尔的后颈,试图再次让彼此的嘴唇相触。 温德尔忍无可忍地发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把卡约斯压在门板上,按住他的手腕。柔软的触感还在他的嘴唇上鲜明可见,如果卡约斯恢复视觉,就能看到温德尔的脸已经一路红到了脖子上。 温德尔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和卡约斯讲道理:“我们不用按照光网上说的做。” 卡约斯通常没什么表情,冷硬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显得十分漠然,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温德尔此时也有些看不出他的想法,静静地等着卡约斯说话。 卡约斯终于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温德尔松了口气,松开桎梏住卡约斯的双手,准备去拿袍子。 却看到卡约斯开始脱衣服,窄胯已经露出来了一半,流畅凶狠的腹部肌肉清晰可见。温德尔不合时宜地分神注意到他穿的袍子确实很薄。 但这不是目前的重点——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卡约斯理所当然地说:“既然跳过第一步,那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交/配环节了。” 温德尔:!!??? 第047章 卡约斯感觉到一件柔软的织物覆盖住了自己的肩膀, 拢住他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脊背。 一只带着熟悉温度的手靠近了他赤//裸在外的皮肤,高于虫族均值的体温带来一阵阵热意。卡约斯被包裹在温德尔带来的温暖中,因期待而微微颤抖着。 雌虫犹豫片刻, 松开手上的力度,决定把控制权交给对方。 温德尔用指尖挑起卡约斯褪去的衣物, 然后——把衣服重新给卡约斯穿好, 确保雌虫身上的衣物都覆盖住了应该盖住的部位,然后仔细地理了理雌虫的衣领, 把厚衣服给他穿好。 然后,温德尔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准备有什么继续的动作了。 卡约斯僵住了。 “你不准备要我?”雌虫有些焦躁,所以语气比平时更加冷硬。 温德尔倒是不在意, 他明白卡约斯就是这种性格,这句话也并非真的是在质问他。 但卡约斯却微微皱起眉。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过于严厉,他犹豫一秒,换成了训练有素的、对雄虫说话时的温驯语气。 “您不想继续下去吗,我不会让您失望。” 温德尔迅速打了个冷战,面露惊恐:“先换回你原来的语气可以吗,我们有事好商量。” 伪装出的柔软温顺像潮水一样从卡约斯的脸上和声音中褪去, 雌虫冷着一张脸:“你不想?” 温德尔却能从中看出一丝迷惘和……委屈? “……好吧,我们可以先进行第一步,”温德尔妥协, “但请不要咬破我的嘴唇, 毕竟我们不是雌虫和雄虫, 不需要交换信息素。” 卡约斯迅速点头:“可以。” “把眼睛闭上好吗?”温德尔对他说。 卡约斯皱了皱眉:“没有这个必要, 我看不见。” 温德尔温声说:“听话,卡约斯, 把眼睛闭上。” 卡约斯感到一阵热意突兀地涌上自己的躯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晕眩,他缓缓合上眼睛。 突然,黑暗变成了一种带有意义的选择,变成了让他战栗的、温德尔逐渐靠近的气息。 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卡约斯关闭了自己的触觉系统。这是他失明后第一次这么做,让他感到被动和脆弱。 但卡约斯并不害怕,因为温德尔让他感到安全——他在温德尔面前是安全的,他只在温德尔的面前是安全的。 温德尔将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后脑,抚摸着雌虫的灰色中长发,将卡约斯缓缓拉近。 他从没有亲吻过别人,也没有被人亲吻过,但在这时一切都好像出于本能。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淡灰色的睫毛落在下眼帘上,感觉自己正在靠近一只栖息着的蝴蝶。 他无意识地抚摸了两下卡约斯的头发,忍不住笑了笑,把自己带着笑意的嘴唇压在卡约斯的嘴唇之上。 一声短促而微小的声音从卡约斯的喉咙中传来,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雌虫的头发,动作又放轻了些。 谁能想到面容冷厉的卡约斯有着如此柔软的嘴唇呢,细腻的触感比天鹅绒还要令人愉悦。温德尔分神想着。 卡约斯陷在温德尔的怀抱中,手指紧紧地抓住温德尔后背的衣料。他能极其强硬地把温德尔按在墙上要求交换信息素,因为那是一项有目标有流程的任务。 他能高效地完成一项有目标的有流程的任务,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过于复杂,牵扯了太多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没体验过的情感,这让卡约斯感到不知所措。 第90章 接下来呢? 如果不达成咬破嘴唇交换信息素的目的,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张开,放松点,好吗?”温德尔像是轻笑了一声,没有离开卡约斯的嘴唇,呢喃着说道。 卡约斯感觉到唇上传来一阵震动,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被猛兽咬住喉咙的濒死感。 我要死了吗?这个想法朦胧地出现在雌虫一团浆糊的思绪中,随即立刻被服从命令的本能所替代。 他茫然地张开嘴,感受到一阵痒意出现在口腔内侧。 温德尔舔了他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卡约斯的思绪变成了一片完全的空白。 实际上,温德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突然意识到,卡约斯的血液中含有雌虫信息素,这是和他曾经产生浅层标记的信息素,对温德尔的影响依旧非常大。 属于他自身的雄虫信息素在血管中欢呼着,蠢蠢欲动地想要奔流向外迎接自己的雌虫。 身体涌上的异常热意让温德尔骤然惊醒。 理智回归,他突兀地结束了这个隐隐处在失控边缘的吻。 卡约斯喘息了一声:“刚才……” 温德尔立刻看向他。 “我在你的唾液中感受到了加勒德亚大人的雄虫信息素。”雌虫的脸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红晕,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温德尔:…… 真的吗?非要在他们的第一个吻结束之后说这个吗? 被自己戴绿帽子的悲戚感和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心虚感一起涌上心头,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被卡约斯气的。 温德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卡约斯,雌虫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加勒德亚大人……对你好吗?” 温德尔瞟了一眼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你是想问他有没有虐待我?” 卡约斯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德尔古怪地笑笑:“你知道你问的是加勒德亚·里昂吧?” 卡约斯说:“但你的身上没有血腥的气味。” 温德尔说:“那可是加勒德亚·里昂,他折磨雌虫的不见血手段有很多。” 话音未落,他发现银眸雌虫抓着他后背衣服的力度加大,于是补充道:“加勒德亚大人,我是说。” 雌虫难看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所以不是因为称呼,温德尔想。那还会是因为什么,是卡约斯在害怕自己以后可能经受的折磨吗? 温德尔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太像卡约斯会有的想法。 “遵从雄虫是为了虫族整体的繁衍,是有意义的,是为了我们的种族——”卡约斯低声呢喃着,语气坚定,声音却嘶哑,漠然表情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 温德尔暗自叹气,摸了摸卡约斯的脸颊:“停下来,听我说。” 卡约斯表情空白地抬起头,骤然沉默下来,下意识地服从着温德尔的命令——服从一只没有军衔的亚雌,对他来说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卡约斯此时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温德尔斟酌着语句:“你会害怕,这是正常的,没有雌虫喜欢被虐待,这只是一种灌输给你的错误思想——” “我不怕。”卡约斯说。 温德尔顿了顿:“但你刚才……” 卡约斯低下头,挣扎着,终于愿意泄露出一丝始终徘徊在他心中的恐惧:“我怕你挺不过来。” 他不怕加勒德亚的虐待,不怕自己被雄虫弄得遍体鳞伤,不怕自己死在雄虫手里的可能。这些是他多年前就知道的自己的结局——所有雌虫的共同结局。 王室说这都是合理的,是为了种族的延续,王室给他看了雌虫挣扎而死的录像片段,在他面前循环播放,让他明白雄虫无可置疑的地位。 在那种时候,感情和思考的能力都变成了最大的痛苦源泉,所以他为自己关闭了这两个功能,漠然地、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记住了所有王室想让他知道的“事实”。 但现在,他却久违地感到恐惧。 他怕这样的结局出现在温德尔的身上,他怕温德尔经受痛苦,他怕温德尔在虐待中受伤,他怕温德尔失去生命。 卡约斯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承诺过温德尔自己会保护他。但现在温德尔就在被伤害着,但施暴者是雄虫,是卡约斯应该舍弃自己生命保护的尊贵雄虫。 他对温德尔的承诺与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信念相悖。 无法信守承诺,那温德尔会因此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自己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焦虑恐慌如期而至,卡约斯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他很熟悉自己此时的状况,正如他熟悉脱离这种情况的方法——只要给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刀就好了。剧烈的痛苦和求生本能会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他可以短暂地逃离自己崩溃的大脑。 但不是这里,不是在温德尔的面前。 “我要走了。”卡约斯紧绷地说,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踉跄转身。 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温德尔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和你去。” 卡约斯咬牙:“你不明白——不行——我必须——” 温德尔的声音镇定而温和:“我明白。卡约斯,但你没必要自己承受这个,让我帮你,好吗?” 第91章 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留下伤害,在孤独中独自舔舐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知道,烂泥里没可能开出毫无腐败气息的向阳花,疼痛是你绝望时能够抓住并依赖的唯一绳索。 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为你制造安全可控的适当疼痛。 “……” 像是悲悯的天使在迟到了他生命目前为止所有的时间后,终于降临在他的面前。把脸埋在温德尔的掌心,卡约斯终于放任自己发出一声细小的啜泣。 “好。” 第048章 温德尔和卡约斯并肩向雪山附近走去, 因为卡约斯需要的是一场战斗的释放,而不是静态的伤痕。 雌虫烦躁地提出带温德尔飞过去,但房子和雪山离得很近, 温德尔怕飞的过程中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 虫族都不喜欢冰冷的地方,那会让他们身体变得僵硬。即使来到雪祖星度假, 雄虫们也更喜欢呆在自己的豪华度假屋内, 在温暖的室温中享受窗外的远方雪景。 所以雪山里很安全,起码不会被别的虫族看到。 挑了一条没有人迹罕至的小道, 温德尔跟在卡约斯身后,他们的一只手松散地牵着,温德尔施加着均匀的力度,让卡约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前忍受内心的渴望。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看向空着的另一只手, 属于豹族兽人的利爪探出一半,他盯着锋利的指尖走神。 温德尔能理解卡约斯对于疼痛的需求,那的确是个转移注意力保持清醒的好办法。 他甚至觉得有些欣赏,认为这是卡约斯强大的表现——雌虫没有被逼疯,没有一心求死,而是找到了最能让自己挣扎求生的方法。 说到底,就算他一直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模样, 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从不健康的扭曲环境中长出来的,那里视人命为草芥,将温德尔和同族的生死搏斗作为博贵族一笑的手段。 无论脱身多久, 外表变得多么正常光鲜, 温德尔灵魂深处依旧埋着破败的根系。 所以他理解卡约斯, 就像理解从尸体中爬出来的自己。 但卡约斯不会把握程度。雌虫被培养为一件大型武器, 作为帝国的杀器投放战场,他的攻击必须一击毙命。这样的攻击方式被他同样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德尔则不同, 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伤势看上去严重,但实际完全威胁不到生命;知道怎么留下疼痛但很快恢复的伤口;也知道怎样不留伤口地缓慢杀死一个人,让他们在茫然惊惧中不知不觉地死去。 这些都属于他龌龊的过去,温德尔并不以此感到自豪。 但卡约斯需要这个,所以温德尔愿意拾起那些破败不堪的记忆,给予卡约斯他所需要的东西。 毕竟,卡约斯是不同的。 温德尔摸摸嘴唇,想起刚刚的那个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或者说,他不能再向自己否认了。 卡约斯对他有吸引力,一开始就有,现在已经发展到喜爱的程度了。 但两个身份的纠缠不清,立场的对立,王室暧昧的态度,这些都让温德尔清楚地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和卡约斯开启一段恋情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就在这里。” 前方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温德尔暂时把这些思绪放到一边。 温德尔惊叹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白雪皑皑的峡谷中,雌虫铺开巨大的透明虫翼,在阳光和雪面的映射下显得流光溢彩。 卡约斯扇动虫翼,悬浮在离地面三米左右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俯视温德尔。被风吹起的淡灰色长发撩拨着洁白光滑的皮肤,在光线下闪耀的纯银瞳孔勾勒出几分神性。 脸上焦躁而渴望的表情,将雌虫重新拉回人间。 温德尔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仰头看向卡约斯,微笑道:“来吧。” 直到现在,温德尔才真正见识到卡约斯的实力,以此窥见雌虫在失明之前的巅峰战力,实在令人心惊。 温德尔的身体不如上辈子,但依旧能发挥出一部分豹族兽人应有的能力,身体素质比普通雄虫太多,加上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温德尔差不多能和阿布戴尔打个平手。 但在卡约斯面前,他却实际上感受到了差距,无论是从力量、速度还是灵活性,卡约斯都对自己的力量掌控得极其精准,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仪器,用最高效省力并能造成最大破坏的方式进攻。 温德尔凭借着对地形的运用,预判着雌虫的动作,才能和他周旋在一起。 很多次,卡约斯的攻击明明能打到他身上,但却在最后一秒错开,温德尔毫发无损地回头,看到背后的山壁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温德尔:“……” 他不得不提醒卡约斯轻一点,这颗星球毕竟是卡约斯自己名下的财产。 卡约斯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在发起攻击的同时,卡约斯也给温德尔制造了很多伤到自己的机会,温德尔故意忽视了他带有明显引导性露出的心口和腹腔等危险部位,轻轻地用利爪在卡约斯的小臂、大腿最外侧等位置,留下浅浅的血痕。 会造成轻微的疼痛,但很快会愈合,不会给雌虫的行动和生命造成任何妨碍。 卡约斯对伤口的程度有些不满,但想到这是温德尔亲手在他身上留下的,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补足了疼痛的缺失,不知不觉中填补上了他心中的空洞。 第92章 直到温德尔叫停,卡约斯还意犹未尽。他轻盈地飞到温德尔身边,素来冷漠的面孔上竟然出现了快乐轻松的痕迹。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问。 温德尔掸了掸身上蹭到的雪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下次?” “再和我打一场的时间。” 温德尔笑了,发现自己对这个答案竟然毫不意外。 卡约斯在战斗中的状态真的太不一样了,在逐渐脱离痛苦情绪后,卡约斯在战斗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快乐的。 他展开虫翼飞向阳光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他最自由也最怀念的时候,再次成为了那个尚未失明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暴//乱期中的雄虫信息素缺乏,导致卡约斯失去了视觉。温德尔问过西恩,只要为他补充足量的雄虫信息素就有一定机率让雌虫能够恢复光明。 这样的方法,需要足量且持续的雄虫信息素补充,最好是能发生深层次的关系。 温德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对于后者并不排斥。但如果要这么做,卡约斯一定会意识到【加勒德亚】和外界传闻中的区别,说不定会进一步发现加勒德亚庄园背后的秘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能告诉卡约斯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现在,他却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卡约斯有没有可能成为忒西弥的一员? 他已经看到了“温德尔”这只亚雌对于卡约斯的影响,也知道了卡约斯对于雄虫的所有忠诚都出于习惯性的恐惧与服从。 那么如果他能说服这只雌虫加入忒西弥呢? 想到这里,温德尔抬头看向半空中还在回味的卡约斯,试探地问:“卡约斯,你知道忒西弥吗?” 卡约斯的目光骤然冷冽起来:“忒西弥是帝国最大的雌虫叛乱组织,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说过这对你很危险。” 温德尔的心沉了沉。 他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只是想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 卡约斯冰冷地说:“忒西弥违反帝国法律,妄想颠覆虫族制度。如果有一天找到这群罪犯的首领,我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脑袋。” 温德尔感觉脖子一凉。 而后,真的有一只手伸到他的脖子后面,拎起温德尔的铃子,把他拽到附近自然形成的半个山洞。 这个地方非常隐蔽,只有隐约的水滴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完全不见其他生物活动的声音。 卡约斯把温德尔抵到冰冷的石壁上,面容冷凝,压低声音:“你最好赶紧退出这个组织,不要和帝国的叛徒混在一起。” 温德尔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卡约斯烦躁地说:“别装傻,温德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忒西弥的成员,他们给你的目的和加勒德亚大人有关。” 温德尔悚然。 ——卡约斯是怎么知道的? 卡约斯重重放开温德尔的衣服,一拳砸在温德尔耳边的墙壁上,整个山洞都为之一晃。温德尔花了一秒来担心这个山洞是不是足够结实。 他已经能读懂卡约斯的情绪,卡约斯此时的怒火更多的其实是冲着雌虫自己,下不去手逮捕温德尔,又没办法让温德尔立刻脱离忒西弥。 卡约斯咬牙:“你的身手太好,但根本不是战场上能用的东西,而全是暗杀的招式。” “我们第二次遇见,正好是加勒德亚大人在研究院受到暗杀,作案雌虫逃走的时间。而你进房间的时候,身上还带有研究院会客室的熏香味道。” “还有你说的话,你总是觉得雌虫和雄虫应该平等,而所有说出这种话的雌虫最后都会加入反叛组织,无一例外。” 温德尔盯着卡约斯看,其实上面的这些推断都并非决定性证据,虽然卡约斯坚信温德尔就是忒西弥的成员的,但温德尔还有反驳和辩解的空间。 只是,温德尔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想把这当成一次试探的机会,他在赌卡约斯的心。 “我猜我否认也没用了,”温德尔笑了笑,“那么你要杀了我吗?你在这里就可以动手,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发现是你把我杀了。” 卡约斯突然颤抖了一下:“不,我不能——” 温德尔说:“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加勒德亚大人的财产?” 卡约斯的脸上弥漫出接近希望的神色,他刚想点头,却被温德尔打断。 “可我来自忒西弥,终归有试图伤害加勒德亚的那一天,你杀了我,是在保护雄虫,是在剔除雄虫财产中的有害组成部分。” 卡约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卡着温德尔脖子的手松的不行,温德尔不仅没有呼吸困难的症状,更是向旁边扭一下脖子就能从桎梏中掏逃出来。 但温德尔什么都没有做。 他抬眼看向卡约斯,声音轻柔地像是情人床榻之间的低语:“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第049章 卡约斯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加大了钳在温德尔颈部的力度, 却在温德尔呛咳出声的瞬间仓皇放开,略带惊慌地确认着温德尔的安全。 温德尔忽略颈部的不适感,微笑着握住雌虫的一只手腕, 只是用几根手指轻轻圈住,一点力也没有使。 他说:“只是这点力度可不够杀死我啊, 卡约斯。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还挺强的吗, 再用点力吧。” 第93章 卡约斯凶狠地闭上眼,咬肌紧绷鼓起, 施加了过大力度的拳头连同线条分明的小臂一起颤抖着。 最终,拳头擦着温德尔的耳边,又一次打在了岩壁上。 这一击的力度承载着卡约斯所有的挣扎、迷惘和痛苦,是一次无声的宣泄, 打得凶狠决绝,让整个山洞为之一颤,岩体都被震得部分松动,山洞里传来掉落的回音。 一些石块从两人头顶掉下来,温德尔拽了拽卡约斯的领口带着他闪避,却意识到雌虫早已把虫翼展开,严严实实地把他们护在韧如刀片的虫翼下。 温德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嘴上说的那么狠, 最终却是连一处来自石头的砸伤都不忍看到啊。 卡约斯真的是比坏心眼的他善良柔软很多的好孩子。 温德尔伸出手,把兀自颤抖的卡约斯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想杀我,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任何雌虫, 这不是你的错。” 他温柔地梳理着雌虫柔软蓬松的淡灰色头发, 手下的触感就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雏鸟, 毛茸茸的一团,依赖地窝在鸟巢里寻求着安全感。 这个想象好像有点太不搭了, 温德尔走神地想着。怀里的雌虫可是帝国战神,一击就能杀死成千上万只他想象中的那种弱小幼鸟。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耐心地等待着卡约斯逐渐恢复平静。 雌虫抵在他的肩膀上平缓着呼吸节奏,带着挫败和懊恼,以及微不可见的释然:“我不会杀了你——但只是因为我发过誓要保护你。” “当然是因为这个。”温德尔以宽容的口吻说道。 卡约斯强调:“如果你对加勒德亚大人或其他雄虫大人不利,我还是会第一时间杀死你。” 温德尔温和地说:“我明白。”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毫无恐惧,反而让卡约斯感到一阵不舒服。 “你真的意识到加入忒西弥意味着什么吗?”卡约斯严厉地说,“雄虫是虫族最宝贵的核心组成部分,没有雄虫信息素的雌虫会生不如死。”帝国不会允许雌虫反叛组织的存在,有朝一日被发现,你会被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致死。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他不想温德尔死,也拒绝去想如果温德尔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之后他该怎么样。 这个想法令卡约斯感到刺骨的寒冷。 温德尔对此的态度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在加勒德亚的手下我也会死——被雄虫折磨致死的雌虫多了去了。 “我想我们就算死也想死得有尊严一点,起码是为自己活为自己死,而不是为了取悦某个雄虫白白去死。” 他挑起一缕淡灰色的头发,在指尖慢吞吞地缠绕几圈,在卡约斯的耳边轻声说:“不觉得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想法吗,卡约斯。” 卡约斯心乱如麻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温德尔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一眼温德尔:“不,我效忠所有雄虫,绝不背叛。” 温德尔无奈地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卡约斯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谁在那边?” 雌虫警觉地问,脸朝着山洞内侧的方向转去,闪身遮掩住温德尔。 温德尔疑惑地看向那个方向,但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有簌簌的风声撞击岩石的声音,这意味着山洞里是流通的空气,往深处走应该会通向另一个出口,也许是另一座雪山的山腰。 “你感觉到什么了?”温德尔问。 卡约斯反问:“你没闻见吗?” “什么?” 他告诉温德尔:“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卡约斯皱起眉,他担心刚才的对话被别的虫族听见,会对温德尔有不利的影响。 温德尔疑惑地盯着卡约斯:“什么时候你会用这种语气对雄虫说话了?” “是雄虫信息素,但在那里的虫族不是雄虫,我的雌虫信息素对他没有反应。”卡约斯说。 “可能只是用了加工雄虫信息素所以散发出类似雄虫信息素的气味。”雌虫声音冷凝,“这种东西在帝国是违法的,因为会诱发雌虫暴//乱期,但没有任何真正安抚效果。” 温德尔认真闻了闻,但没有嗅到任何气味,于是他猜测加工雄虫信息素没有办法被雄虫闻到。 他又侧耳仔细听,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生物的声音,不仅是脚步声,甚至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通声——所有一切生物活动的声音,全都没听到。 温德尔说:“除了信息素你还感知到什么了吗?” 卡约斯脸上出现的犹疑证明他所感知到的东西和温德尔一样:一片空白。 温德尔碰了碰卡约斯的肩膀:“我们去看看?” 卡约斯点头。 他们穿过狭窄陡峭的山洞,这里与其说是一处洞口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条山体间的裂缝,不过足够深,以至于走了一小段路后就失去了任何自然光线的指引。 这其实对两人都构不成什么障碍,温德尔能在黑暗中视物,虽然瞳孔会竖起变得异于常人。 但卡约斯不这么想。 温德尔拒绝了他把自己像个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的提议,也不想被抱在怀里降低两人在突发危险前的应对能力。 最终,卡约斯终于妥协地让他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并提供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充当牵引。温德尔猜测是自己闻不到加工雄虫信息素,让卡约斯以为自己有部分的感官功能残缺,因而更加小心地对待自己。 第94章 明明卡约斯才是失去视觉的那方,但他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温德尔。 温德尔顺从地跟在卡约斯的后面,回应着卡约斯每一句的提醒脚下异物。卡约斯的声音变得非常温和,像是在担心温德尔惧怕黑暗,惧怕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 温德尔想:在卡约斯最开始失去视觉的那段时间,他是不是也曾经期待着被牵起手,在温柔耐心的教导下逐渐学会如何在无法恢复的黑暗中生存? 但实际上,失去战力的他被王室丢在一边无人问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适应了没有视觉的日子,学着像正常虫族一样行走生活,最终竟然恢复了原来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 而这一切,大概就只有温德尔知道。曾经即使毁誉参半也赫赫有名的帝国战神已经被民众遗忘,王室也认为他现有的价值就是和加勒德亚一起产下虫族后代。 卡约斯不再被任何人期待,即使他有能力做到任何对他的期待。 糟糕,温德尔在心中叹气——越了解这只雌虫,他就越想要帮助他恢复光明。 更危险的是,他也想要让卡约斯了解真实的自己。 不妙啊,温德尔想,他得再理智一点才行。 …… 和温德尔推测的相同,山洞的另一边果然是某座雪山的半山腰,看样子卡约斯刚刚的举动好像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雪崩”,洞口周围的雪滑了一些下去,留出平整的断层。 白雪皑皑,一片白色世界中,哪里都没有他们要找的那只虫族的痕迹。 但卡约斯依旧断定那工业雄虫信息素没有消失,他顺着一路找过去,在洞口不远站定。看周围的轮廓,这里正好是积雪滑落最多的地方。 “就是这里。”卡约斯站定,把观察的任务交给温德尔,“这里有什么?” 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默后,温德尔干涩的声音响起:“一具尸体。” “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看着面前这具肌肉脱水萎缩、风干得像木乃伊的尸体,温德尔说。 大概是一直埋在雪里,在表层积雪滑落之后,这具尸体才显露出来。 “你确定你问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味道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说:“是的。但我没有闻到任何雌虫信息素的气味,也许是这只雌虫把自己的性腺挖掉了,这样才能更好地伪装雄虫。” “……是吗。” 温德尔盯着干尸青白而光滑的后颈,不置可否。 他记得不管是亚雌还是雌虫,他们的虫纹并不会因为死去而消失褪去。而这具干尸脖子后面的皮肤完好无损,但并不存在任何像是虫纹的痕迹。 这让他很像是一只雄虫,只除了他散发出的不是雄虫信息素,而是疑似工业制品的伪信息素。 更重要的是,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登山服,上面用磨损的线绣着几个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字眼,像是一个简短的句子,又像是一个有点长的人名。 但温德尔依旧能够辨别出那些字不属于虫族文明。能认出这些形状是文字,完全是依靠他上一辈子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 这具干尸并非虫族,而是一个人类男性。 第050章 “温德尔, 你为什么不说话,有危险吗?” 许久没有听见温德尔的生硬,这让卡约斯警惕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住温德尔:“站到我身后去。” 温德尔被卡约斯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维持着语气中应有的平静, 若无其事道:“……不, 没有危险,这就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卡约斯蹙起眉头:“尸体?是雌虫?” 温德尔看了一眼干尸光滑的后颈, 心想连虫族都未必是。 他无法对卡约斯解释什么是人类,为什么自己知道人类的存在,读得懂人类的文字,于是只好含糊其辞:“也许吧, 已经看不太清楚体征了。” 卡约斯说:“我没问到信息素。” 温德尔说:“也许是因为这具尸体死了太久,信息素已经散干净了。” 卡约斯听起来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但我依旧能闻到加工雄虫信息素。” 是啊,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疑点之一,温德尔想。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具尸体究竟属于什么种族,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又为什么会散发出类似于工业雄虫信息素的气息? 他看向卡约斯:“这个星球在你的名下,你知道这件事吗, 卡约斯?” 卡约斯说:“不,我从没听说过有虫族死在这个星球上。这个星球虽然划在我的名下,实际上属于王室的共同财产, 但这里气候寒冷, 几乎没有虫族愿意过来。” “我知道的只有一只建筑队来过这里, 雄虫阁下们目前住的房子就是他们所建造的。那只建筑队在工期结束后立刻返回主星, 并无汇报失踪死亡。” 温德尔心思一动,问了建筑队来雪祖星的时间, 结果发现和忒西弥所寻找的基因编辑科学家霍尔莱利到达雪祖星的时间相仿。 他通过光脑把这个消息发送给西恩,却正好看到光屏上跳出了另外一条消息提示,是阿布戴尔发来的,用的却是凯蓝玛拉的语气。 在温德尔猝不及防且愈发惊恐的目光下,光脑开始自动播报凯蓝玛拉声情并茂的留言。 【度假的时候别忘了家里的雌虫,多多联系,我们都想你们了哦~】 第95章 已经习惯凯蓝玛拉措辞的温德尔意识到,这是需要和温德尔等人联系的意思,讯息中的“你们”则意味着西恩以及艾伦也需要参加这次与主星的联络。 这条讯息是安全的,即使通过被保护的网络发送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温德尔一开始不明白凯蓝玛拉的用意——直到他看到卡约斯愈发阴沉的脸色。 ……啊。 温德尔心虚地说:“这不是——这是凯蓝、凯蓝玛拉发给加勒德亚大人的,只是误发……” 卡约斯很不高兴地黑着一张脸:“他之前还对你出言不逊,为什么会误发给你,你们关系很好?” 温德尔:…… 卡约斯这是在吃凯蓝玛拉的醋吗,他为了一只雌虫去吃另一只雌虫的醋,而这个情况中涉及到的三只雌虫在名义上都属于温德尔的雄虫身份。 这都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温德尔忍住扶额的冲动。他综合了上辈子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狗血的理由。 他听到自己用麻木的声音说:“不,你也听到了,这是凯蓝玛拉对雄主的撒娇,他只是故意发给我来彰显他在雄主面前的地位。” 卡约斯愣了愣,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凯蓝玛拉是公认的最受加勒德亚大人宠爱的雌虫,不然依靠他的体质活不过一个虫年。他会向你示威,说明你也受到加勒德亚大人的重视。” 温德尔回消息的速度变慢了。他缓缓抬头,沉默着看向对面抿紧嘴唇的卡约斯,心中费解—— 这下,雌虫到底是在吃谁的醋? 虽然本质上都是他。 温德尔想了想说:“加勒德亚大人并非重视我,只是我的体质比一般亚雌更好,不容易死掉,但同时对疼痛不如雌虫耐受,所以在折磨下做出的反应更受到加勒德亚大人的欣赏。” 银眸雌虫脸上的阴霾说明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站得离温德尔近了些。 …… 两人回到靠近雪山山脚的房子,卡约斯没有跟着温德尔进入构造精美华丽的主建筑,而是走进了不远处一间不起眼的木屋。 温德尔从窗户看出去,随口问:“他为什么去那边了?” 伽露正巧路过,向外看到温德尔正在注视的木屋,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您放心,我们已经事先查看过那间屋子,制暖系统运行良好,家具齐全,您和卡约斯殿下会在那里住的很好。” 金发雌虫是忒西弥中为数不多的,即使是私底下也保持着对温德尔的敬称的虫族。他是旧贵族家庭中严格培养出的那种雌虫,礼仪永远完美无缺。 但他偶尔也会露出促狭的一面,比如此时的答非所问。 温德尔说:“等等,我没说过要和他住吧。” 伽露眨了眨眼:“当然,这是您的选择,我只是说如果您要过去住,那边的条件很好。” 温德尔无奈:“先不说这个。我知道你们把他安排在那里是为远离忒西弥的事务,以免发现异样。但为什么不把他再安排地远一点,比如和王室来的雌虫住在一起。” 伽露说:“王室又给艾纳施压了,卡约斯离您太远容易引起王室不满。” 温德尔叹了口气,想不通为什么王室明明对待卡约斯是对待弃子的态度,却这么急切要让加勒德亚·里昂和卡约斯结合产下虫崽。 难道是他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王室需要雌虫血脉诞下后裔?但前者毫无依据,后者更是和虫族贵族现有的继承制相悖。 “对了伽露,我有件事想问你。”温德尔说。 伽露停下整理衣服的手,他正准备和其他几只雌虫外出。他们在悄无声息转移物资上很有经验,正要去温德尔悄悄留下坐标的地方,把干尸搬到设在西恩房间旁边的临时实验室。 “您说。”伽露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说:“图里欧帝国的大皇子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有,但一直没有时间细想。 直到王室对他和卡约斯的催婚,几乎让温德尔怀疑是三皇子有什么生殖能力上的障碍,王室便迫不得已把目光转向卡约斯。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王室的大皇子也是一位雌虫,温德尔却从没听说过他有雄虫配偶。 听到温德尔的问题,伽露也愣了两秒,随后反应过来温德尔失忆了,所以对虫族的很多常识并不了解。 他解释说:“王室成员中最年长的雌虫一向不对公众露面。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贵族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每一代王室中最年长的雌虫将操纵着王室所拥有的绝大部分权力,雄虫国王只是傀儡,这位雌虫才是幕后国王。” 温德尔有些惊讶:“这件事很多贵族都知道吗?” 伽露笑了笑:“只有比较老的贵族。虫族过去在强调雄虫尊贵性的同时,也认为雄虫的智力体力不及雌虫,所以应该由雌虫掌握权利,雄虫只要享受就好。” 温德尔意识到:“这是一种统治方式。” 伽露赞许地点头:“没错,贵族高层和王室都是雌虫掌权,最开始他们以雄虫控制平民雌虫。这样一来,帝国制度的受益者是全部雄虫和少部分雌虫,后者的地位甚至凌驾于前者之上。” 第96章 但后来虫族的繁殖越来越困难,雄虫数量越发稀少,与之相反的是逐年升高的雄虫夭折率,以及为抵御异族入侵,在战场上不断死亡的雌虫数量增加。为保全种族,雄虫至上的观点才被推崇到今天的地步。 这都是多年以前的密辛,只有伽露这样,虽然没落但依旧保持着漫长的家族历史记载习惯的古老贵族,才会对后代透露这些历史。 当虫族权力制度最心照不宣的秘密在面前被揭开,温德尔发现自己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甚至都不算惊讶。 政治手段和种族灭亡的危机,在双重因素的叠加下虫族的价值观才愈发扭曲。 “雄主,我要走了。”伽露指了指身后已经穿戴整齐的小队,一只雌虫的手里拿着压缩胶囊仪器,可以模拟真空环境保存尸体。 温德尔回过神来:“好,小心点。”他叮嘱道。 小队从房子靠近雪山一侧的侧门出发,绕过卡约斯所在的木屋,以免被察觉到动静。温德尔目送他们走进雪山,发了会儿呆,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西恩和艾纳走进房间。 西恩调出光脑的光屏,朝着温德尔说:“阿布戴尔打来通讯了,我们开始吧。” 温德尔点头,看到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的脸被投影在房间中间,阿布戴尔的脸色意外凝重。雌虫在看到温德尔的瞬间开口:“雄主,小心蓝钦。” “我们找到了在军部研究员刺杀你的雌虫,他认出了凯蓝玛拉的雄虫信息素。” 艾纳迷茫地看向光屏中的两只虫族:“凯蓝,你为什么要暗杀雄主?” 凯蓝玛拉叹了口气:“小傻子,不是我。我和蓝钦的信息素很相似,他能认出我的信息素代表是蓝钦雇佣了他。而且我们调查了他们交易的场所,是蓝钦名下资产之一。” 温德尔不解:“蓝钦为什么要杀我?” 难道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的行径太过分,连雄虫都看不下去了? 第051章 “目前的原因还没有查清, 暗杀你的雌虫身份是地下市场的雇佣杀手,给钱办事,和蓝钦之间没有其他信息交流。”阿布戴尔说。 “但肯定不是出于你想的那种目的——蓝钦没那么好心。”凯蓝玛拉对自己哥哥一向嗤之以鼻, “是不是你们之间什么生意上的冲突让他要做掉你。” 温德尔自己对生意一窍不通,所以都是请忒西弥中有相关经验的雌虫代为打理, 问了之后发现并没有凯蓝玛拉预想的这种假设。 “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调查下去, 你在雪祖星注意一些。”阿布戴尔说,“导致你失忆的‘清空’我们也在查, 但这种药物很难找到,如果有渠道购买……” “我觉得这也是蓝钦干的。”凯蓝玛拉断定。 阿布戴尔并没有反驳,态度接近于默认。 温德尔说:“关于这件事,我也同意凯蓝玛拉的观点。” 他把在飞船餐厅中发生的事情和两人说了, 最后看向西恩,问道:“那种药物的成分检测出来了吗?” 西恩正盯着窗外的雪山发呆,自从得知温德尔发现了一具干尸,并被微妙地暗示“可能是虫族之外的物种”之后,他就一直出于一种兴奋状态,翘首以盼。 艾纳拍了他一下,科学家才回过神来:“是的, 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刚想和你们说这件事。” “那是一种作用于神经的毒素,发作效率极快, 致死率高——但是只是针对有皮毛的动物, 对虫族来说作用微弱, 只会导致呕吐症状。”西恩说。 阿布戴尔松了一口气, 但立刻又拧起眉毛:“这么说,这不是针对雄主的又一次暗杀。但为什么要放只作用于动物的毒药呢?” 凯蓝玛拉耸耸肩:“是不是后厨弄错了, 这药本来是用于飞船动物灭活,阴差阳错粘在杯子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虫星有动物,但形态都和地球上的不太一样,野生的动物已经很少,绝大多数都是被当成家养宠物繁殖。温德尔在其他贵族的家里见过一些。 “王室不会这么不谨慎,而且这种动物灭活的方法已经非常古老了。”阿布戴尔反驳。 “为什么这不是一场暗杀?” 出声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艾纳,他指了指温德尔:“雄主有动物特征,很有可能会受毒药影响。” 房间中和光屏里的虫族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阿布戴尔迟疑:“但他只是基因疾病出现了那些特征,并不是真的动物。” 温德尔却陡然一惊。 他终于知道从刚才开始就困扰他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艾纳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虫族,有花豹特征及身体部位的他更接近于虫族与野兽的混合体,只对动物起效的毒药未必对他没有效果。 但问题是,给他下这种药的虫族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温德尔曾经用隐晦的方式试探过,发现即使是对忒西弥这些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信任的同伴而言,失忆前的温德尔也没有真正透露过关于他前世的一切。 忒西弥的成员们全部认为他的豹族特征是某种基因交叉呈现出的疾病,因为虫族的基因不稳定性很强,雄虫尤甚,许多雄虫就是因为器官发育不完全或是长了三个心脏等等问题,而早早夭折。 在忒西弥的成员看来,温德尔只是非常幸运地从器官异变中活下来了而已。 第97章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温德尔前世的一切,包括他豹族兽人的身份——本来温德尔是很肯定的。 直到这杯毒药的出现,温德尔才产生了一个怀疑。 难道这个世界上,有知道他前世身份的虫族存在? 温德尔看向光屏:“在我失忆前,我有和某个虫族关系很好吗?我是说除了忒西弥的成员之外。” 阿布戴尔沉思片刻,摇头看向凯蓝玛拉,凯蓝玛拉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知道这样一只虫族的存在。 “不过相反的情况倒是有——雄主你和一个忒西弥的成员关系不是很好。”凯蓝玛拉说。 温德尔问:“是谁?” 凯蓝玛拉说:“蔡司。” 温德尔听过这个名字,忒西弥一开始只是为了救助雌虫而建立的组织,在更多军雌加入之后,忒西弥开始崭露头角并公开与帝国对立。 但真的开始谋划颠覆帝国权力的时间,正好就在蔡司加入组织后不久。 即使温德尔与这只雌虫素未谋面,也能猜到他是一只颇有野心的雌虫。 凯蓝玛拉说:“雄主你没见过蔡司是因为他一般不在主星,而是在荒星组建忒西弥的势力。但他最近行踪不定,荒星事务交给他的副手接管了。” “蔡司说他在执行某项卧底任务。”阿布戴尔说。 凯蓝玛拉挑眉:“连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阿布戴尔摇头。 他们又讨论了一些忒西弥的事务,直到正事差不多聊完了,西恩两眼放光,像个自动跟随的幽灵一样,跟着外出归来的小队和他们带回的盛有干尸的真空胶囊,走进忒西弥设置在雪祖星的临时实验室。 西恩离开后,在场的就只有温德尔和艾纳。艾纳基本不参与忒西弥事务的安排,他更像是一个沉默且高效的执行者。 于是阿布戴尔看向温德尔:“你这边还有什么事需要讨论吗?” 温德尔说:“还有一件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说,“是关于卡约斯的。” 凯蓝玛拉骤然来了兴趣,把瞪着他的阿布戴尔往旁边挤了挤,问:“是什么?” 温德尔顿了顿:“我想完全标记他,让他恢复视力。” 阿布戴尔给了凯蓝玛拉一个肘击,让他重新把屏幕让出来。红发雌虫双眉紧皱:“你确定吗,卡约斯的身份和立场很有可能会对忒西弥造成影响。” 温德尔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现在。只是,如果有一天我能说服他加入忒西弥,我就会完全标记他。失明对他造成的影响挺大的,恢复视觉能让他更有能力保护自己。” “……” 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凯蓝玛拉忍不住:“雄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卡约斯。” 温德尔叹了口气,揉揉额角,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夸张了。 那可是卡约斯,就算失明他也能很好地保护自己——依他失明前的战力,就连消灭半个忒西弥恐怕也完全不成问题。 也许是从温德尔的脸上看到了什么,阿布戴尔不赞同的神色缓和下来:“雄主,这件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们相信你。” 凯蓝玛拉点头: “不过反过来想想,如果雄主你能策反卡约斯,对我们只有好处。” 他向温德尔投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吧,雄主,我支持你用美色把卡约斯诱惑到我们这头。” 温德尔:…… 和两只虫族的通迅结束,温德尔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到雪山中,看看是否能在干尸的旁边找到更多相关的线索。 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西恩的实验室,看看他在那具干尸上的初步发现。 西恩的实验室本来建在他的房间中,但由于建筑中给雌虫住的房间都比较狭小,放不下他所携带的仪器,所以温德决定将雄虫居住的主卧清理出来当做临时实验室。 他走上楼推开门,发现干尸已经被放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平面上,西恩正在调试的仪器上闪过类似于基因序列的图片。 温德尔合上门,轻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西恩抬头看到他,兴奋地招招手:“雄主,你来看这个。” 雌虫科学家指着仪器上的复杂图案,语气难掩激动:“这肯定是霍尔莱利的实验产物——这具身体的基因片段和虫族有很高的重合度,但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种族。我在检测这种基因,初步结 果很理想,这具尸体的基因稳定性比虫族好太多了。” 温德尔向前走了几步,但靠在墙边,没有走得离尸体太近。 那具尸体太像人类了,某种程度上让他感到恐惧。温德尔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和自己成为虫族的事实,但尸体的出现再次提醒他。 虫族对于他来说是异族,他对于虫族来说也是异类。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问:“这具尸体和虫族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另一个种族,是因为没有自然信息素?” 西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头:“不,雄主你过来看。” 温德尔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朝着已经被西恩除去衣物的尸体看了一眼。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柱一阵阵地上涌。 赤//裸地躺在操作台上的干尸因为长时间风干而皮肤褶皱,肌肉组织看起来完全消失,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身体结构和人类完全一致。 第98章 但确实和虫族的生理构造有着巨大的差别。 因为这具干尸的胸/部皮肤堆叠在一起,微微隆起,皮肤褶皱更多于身体的其他部位,更明显的是,尸体的下/半身某个部位异常平整,和虫族的性//器官截然不同。 种种迹象足以让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这具尸体的确属于人类而非虫族。 因为这是一具人类女性的遗体。 第052章 在失忆后, 温德尔只在街上见到人类男性相貌的虫族,却发现他们被称之为雌虫。当他试探性地问起是否有具有人类女性特征的虫族存在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但温德尔并未过于深究这个问题——身处另一个世界,他开始觉得没有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像在其他世界上可能有物种存在着许多种性别。 但面前的女性干尸却再一次提醒他这件事情。 虫族和人类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 为什么虫族只拥有人类男性的性征?在另一个星球上又为什么会出现人类女性的遗体? “……雄主,雄主, 你在听吗?” 西恩连着叫了好几声,温德尔才迟钝地意识到雌虫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你能再说一遍吗?” 西恩不疑有他:“雄主,之前你和我提到过这具干尸可能是其他种族,但它当时穿着衣服,看不清和虫族构造不一样的位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它不属于虫族?” 温德尔指了指被放置在真空透明夹层中的褪色衣物:“款式和文字不同,说明来自另一种文明。” “而且,”温德尔看向西恩, “这具尸体没有任何虫纹,但只散发出工业信息素的气味,所以我猜这既不是雄虫的尸体, 也不是雌虫的。” 说到这里, 他灵光一闪:“西恩, 你能检测到尸体身上的伪雄虫信息素是什么配方吗, 我们可以去黑市上找到加工厂的信息,以此找到她的身份。” 西恩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伪雄虫信息素?”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 温德尔也迟疑了一下:“是的,卡约斯说这具尸体散发着加工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我并不能闻到——你能闻到吗?” 西恩承认:“我的确能闻到一种类似于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是……” 温德尔追问:“什么?” 西恩说:“那不是黑市上流传的工业雄虫信息素,我之前有研究过工业雄虫信息素的样本,所以可以确定。” “这股信息素是从这具尸体中散发的,”西恩说,“但实际上并不是信息素,而更类似于一种……能够影响生理结构,呈现出更多雄虫特征的注射药物。” 西恩的眼中散发出一种狂热:“这绝对就是霍尔莱利的研究成果,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研究资料就更好了,我准备和其他忒西弥成员轮流去雪山区域搜寻。” 对此,温德尔抱有一种没有道理的、近似于焦虑的疑虑,但他还是咽下反对,草草点头:“你们注意安全。” 他准备离开房间,给西恩留下一点安静研究的空间。 临走前,温德尔回头扫视了一眼躺在实验台上的干尸,意识到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问。 “西恩,你查出这句尸体去世的原因了吗?” 温德尔问。 西恩的回应显得有几分苦恼:“暂时没有。我没有找到明显的外伤,所以我猜测应该是死于某种内部疾病,饿死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认为内部疾病可能性更大。” 温德尔有点惊讶于西恩没有提到他之前预设的死因,于是他问:“会不会是因为失温?” 西恩露出了那种典型的包容微笑,每次温德尔因为失忆问出一些常识性问题的时候,西恩都会这样做,像是在看一只无知又天真但依旧可爱的小虫崽。 “雄主,虫族是不会被冻死的。”西恩耐心地解释道,“虫族只会在体温低到一定程度后进入假死休眠期。”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会呼吸缓慢并浑身僵硬失去行动能力,但只要气温回升,我们就能够苏醒。” 温德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实验台上的干尸,那毫无疑问是一具人类女性的尸体。虫族不会被冻死,但人类会,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例如恶劣的天气或竭尽的体力。 但这并非西恩所关注的重点。 雌虫已经完全投入到对人类基因排列方式的狂热研究中了。温德尔甚至怀疑这么下去,会有一批人类被繁衍出来作为雄虫信息素的供应体。 他说不清自己对此的感想。不过靠着浅薄的对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了解,温德尔认为西恩靠着一具完全失去活性的尸体复制出人类种族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枯瘦僵硬的尸体,关上了房门。 …… 临时实验室设立在了主卧,西恩当然也会住在那里。在主星的庄园中,他的房间和实验室是同一个地方,在雪祖星上显然也不例外。 这意味着温德尔要住进西恩原本分配到的房间。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去木屋和卡约斯一起住。不过温德尔并不想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进入木屋的一瞬间,卡约斯很有可能会飞速地将自己脱光并扔到床上。 第99章 可怕的是,不管温德尔选择以哪一个身份进门,卡约斯都有可能会这样做。 于是温德尔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木屋,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窗子透出的灯光,确保卡约斯的确在屋子里面而不是在寒冷的室外。 几秒种后,温德尔转身,回到西恩原本分到的房间。 他的东西已经被运到这件房间,需要精细护理的昂贵礼服挂满了屋子周围,床周围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通道,让温德尔能够侧身经过。 温德尔拨开那些奢华面料,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身上白天在山洞中蹭到的灰尘泥土,沾染到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衣着。 突然,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了停,随即叹气。 下一秒,温德尔猛地跃起,将一排衣服掀翻在床上,覆盖住了发出明显呼吸声的不速之客的头部。 于此同时,温德尔强硬地桎梏住了那只虫族的四肢,使用的力度介于造成淤青和更严重的韧带损伤之间。 依据上辈子的习惯,温德尔在散乱的衣服之前随手抽出几条衣带,在侵入者的双手双脚上各打两个结实的结,并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床头栏杆上。 他谨慎地确保这只虫族的眼睛连同整个面部全部被一块亮绿色的布料盖住,无法看到他的脸。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温德尔压低嗓音,冷硬地问道。 亮绿色布料之下发出一声笑声,温德尔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感到有些熟悉。 在他想起来之前,不速之客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中毫无慌乱恐惧的痕迹:“我来这里之前吞了个炸弹,大概一分钟之后就要爆炸了。” 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温德尔快速解开虫族被绑在床杆上的双手,将他拦腰扛起,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他倒是也可以杀了这只虫族并把他的胃剖开,取出炸弹,然后将炸弹投掷到足够高足够远的地方进行无危害的爆破。 那明显是更安全也更方便的方法,只是温德尔无法忍受炸弹在剖腹的过程中就被触发,然后伤害到忒西弥的同伴的可能性。 所以他选择在炸弹爆炸之前把这个虫族运出去。 但很快,一个想法出现在温德尔的脑海中—— 虫族并不存在炸弹这种发明,那是他只在人类世界听说过的武器。 也就是说…… 温德尔重新从窗框上下来,跳回室内。他将肩膀上的虫族扔在地板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脸。 一张似笑非笑的娃娃脸,眼中闪烁的暗沉光芒比看起来的年龄要成熟的多。 “切斯。”温德尔沉声,“你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啊,小豹子,不给我个拥抱也就算了,怎么这个表情?”切斯坦然地在地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绑住的双脚。 他盯着温德尔看了看,笑了:“果然失忆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所以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退休之后在菜市场逗兽人小孩儿?怪不得绑人的记忆都生疏了。” 温德尔瞳孔紧缩:“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夹杂着一个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 带着轻率意味的“小豹子”代表主人认为他并非人类,而是一只本质嗜血的猛兽,因此把他从斗兽场带出来后,能够坦然地毫无顾忌地把他当做杀人工具使用。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曾经效力过的、位高权重的一位贵族继承人。 “认出我了?”娃娃脸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虽然你一般都是叫我的姓氏。” 温德尔盯着这张和前世半点不像的年轻面孔,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蔡司。” 散落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 作战默契但关系不好的同伴、温德尔会展露出恐惧的对象,执行秘密任务的神秘成员,蓝钦身边突然出现的平民雌虫。 上辈子温德尔效力的对象,心狠手辣的贵族。 都是一个人。 上辈子温德尔只会喊他“大人”或者“伯爵”,这个人的姓氏是一块过于闪耀的金字招牌,散发着权力和财富的金色光芒,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的名字。 温德尔第一次听到同样的名字时,完全没有将反抗组织的雌虫领袖之一和那个人对上号。 蔡司。 温德尔绷紧了神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什么蔡司也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是这个人绝不会是肯加入任何反抗组织的性格。 蔡司几乎是不平等和压迫本身。 温德尔的眼睛中甚露出一丝杀意。 蔡司敏锐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比了个手势,然后扒开自己的领子,深色的虫纹正蜿蜒着爬在上面:“看见了吗,我们是一边的。” 温德尔冷漠地盯着他,手指在虫纹上搓了几下,确认那是蔡司真正的皮肤,杀意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能接受这个理由,蔡司成为了一只雌虫,所以他才会加入雌虫反抗组织。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理想,而只是因为这一次他成为了被压迫的那一方。 享受惯了权力的他断然不会接受这种命运安排。 蔡司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但并不在意,晃了晃脚上的衣带:“这个,能给我解开了吗?” 温德尔皱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100章 蔡司咧嘴一笑,迅速给出答案:“当然是来暗杀你的。” 第053章 温德尔无动于衷。 切斯作为雄虫蓝钦的情人及未婚夫出现在社交场合, 两人之间总有暗流涌动,却并不甜蜜也不亲密。 作为忒西弥的成员的蔡司告诉阿布戴尔他在执行卧底任务。 蓝钦之前曾买通地下市场的杀手来暗杀温德尔,如今蔡司的来意也是暗杀。 把目前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一,蓝钦正是蔡司的卧底对象;二, 蓝钦的目标确实是杀掉温德尔。 “好吧, ”温德尔平静地在床边坐下,“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蔡司看起来有点微妙的惊讶:“你什么都不问吗?” 温德尔顿了顿, 才意识到如今他和蔡司是平等的,而不是蔡司单方面地向他发布任务而不需要任何解释的时候了。 于是他问:“你知道蓝钦这么做的目的吗?” 蔡司说:“你是指他想让你死这件事?” 温德尔点头:“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做的太过了吗?” 蔡司睁大双眼看他,随后爆发出一声大笑:“失忆前的你不会这么天真的——所以你真的认为蓝钦是为了让雌虫不再受苦才要杀掉你的?” 温德尔却摇头,垂眸看他:“我是在问另一种可能。” 他平静地说:“蓝钦是不是发现了加勒德亚的另一层身份, 与忒西弥有关的这一层?” “……” 蔡司的笑戛然而止,他挑高了眉毛看向温德尔:“你知道?” 温德尔说:“我猜的。” 他的确相信有雄虫会对雌虫的处境感到怜悯,但并不会觉得能做到这种地步,费尽心思地找杀手去杀掉另一只雌虫。 再加上,他倾向于相信同伴的话并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也就是说,他完全接受凯蓝玛拉对蓝钦的描述, 并倾向于从更自私而非无私的角度考虑这只雄虫的动机。 这么一想,蓝钦的动机就很好解释。 他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已,毕竟杀死温德尔, 也就意味着在他庇护下的雌虫会失去住处和所有财产, 忒西弥毫无疑问会受到重创。 但唯一的问题是—— “他知道多少?”温德尔问。 蔡司说:“我就是为了这个卧底在他身边的, 答案是, 他知道的不多,起码他并不知道忒西弥的成员就是你拥有的这些雌虫。不过他也许有怀疑阿布戴尔就是其中之一。” 他告诉温德尔, 这一切都源于蓝钦亲自出面在荒星上促成的一桩交易。当蔡司的手下发现有来自主星的贵族在暗中打探加勒德亚送出主星的雌虫下落时,就把这件事及时汇报给了蔡司。 顺着查下去,蔡司发现蓝钦的确在调查加勒德亚·里昂和忒西弥之间的关系,但并没有把庄园中的所有雌虫和温德尔联系起来。实际上,蓝钦似乎是认为加勒德亚·里昂和忒西弥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赞助关系,以此换取革命胜利后权势依旧。 “说到底,蓝钦是虫族制度的获益者,他前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一直享受着作为雄虫的特权。”蔡司慢悠悠地说,上辈子的贵族腔调显露无疑。 “其实我还挺理解他的,做了那么多年的戏,好不容易成为虫族中声誉最好的雄虫,在雌虫间的好名声都有了盖过王室的势头。但忒西弥革命成功之后,雌虫们就会发现他其实也只是没用的雄虫中稍微有点用的那个。这可和他现在的地位差远了。” “所以,忒西弥对他是个威胁,一直在赞助忒西弥的你更是威胁。”蔡司说,“所以他决定要除掉你,这样才能维护雄虫的统治地位。” 温德尔看了一眼蔡司,他意识到蔡司描述中的蓝钦和上辈子生来就拥有权力的蔡司很像,都是善于伪装且钟爱钱权的野心家。 听蔡司说完,温德尔想到一件事:“蓝钦是通过什么发现我和忒西弥之间存在联系?” “我没有从他嘴里听到确切的消息。不过,我猜这和凯蓝玛拉有关。蓝钦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亚雌弟弟的真实性别,从而对接纳了他的你产生怀疑。”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点头:“但他没有声张。” 蔡司说:“因为这会破坏他好不容易树立的、支持雌虫平权的好名声。” 温德尔的目光落在蔡司的身上,他手脚上的束缚都被解开,此时正悠闲地端坐在床的正中央,好像他自始至终都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做?”温德尔问。 他视线在蔡司小臂的肌肉上扫了一圈,淡淡地说,“你打不过我。” 蔡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真的要暗杀你,只需要告诉你注意自己喝的东西,蓝钦可能会给你下药。他很多疑,我猜他也不是完全信任我。” “比如之前的‘清空’?”温德尔问。 蔡司的回答仅仅是若有所地扫了温德尔一眼,模棱两可地说:“大概吧。” 温德尔知道这代表着这件事另有蹊跷,也同时意味着蔡司不会对他说出事实。于是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雪祖星动手,这里人数有限,加勒德亚出事的话王室一定会彻查,到时候蓝钦的嫌疑不会增大吗?” 蔡司用一种欣赏的口吻说:“当然会,但他会推到我的身上。毕竟我是从荒星来的平民雌虫,并且还有一个需要昂贵治疗费的亲弟弟,只有照着蓝钦说的做,我才能拿到钱吊住他的命。” 第101章 温德尔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 蔡司弯起嘴角:“怎么,狗血故事能存在就是因为它们是有合理性的。” 温德尔嘴角抽动,勉强同意:“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蔡司说:“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需要找到蓝钦目前掌握了多少忒西弥的信息,我认为他会在你死后主动和忒西弥接触,假意取代你对于忒西弥的作用,实际上是找机会捣毁忒西弥。” 温德尔听明白了:“你希望我假死?” 蔡司按下腕间光脑,调出一张光屏,上面是一张星系分布图。标记着“雪祖星”的白色星球附近,有另一个小型星球被标记。 温德尔念出上面的字:“荒雾林星?” 蔡司又调出一张照片,上面以俯拍视角呈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入眼皆是苍翠高大的树木。 “这个星球很大,光脑信号无法触达,树冠茂密意味着增大虫族的搜索难度。”蔡司说。“这次旅行有个环节是星球观光,雄虫们乘坐飞船去往这个星球。” 蔡司调出一张单一星球的图片,上面用红色标记圈定了一个地点:“我需要你也去,在飞船上我会攻击你并让你掉到特定地点。收集到了所需信息之后,我们就会‘终于发现你的踪迹’。” 温德尔皱眉:“蓝钦会相信吗?” 蔡司笑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说:“荒雾林星上的森林中到处都是野兽,豹子这样的猛兽能生存下来,柔弱无用的雄虫可活不过一个晚上。” 温德尔扯了扯嘴角:“我猜我要茹毛饮血一段时间了。” “叫西恩给你发明个打火机,你就可以有烤肉吃了。”蔡司戏谑地说。 “另外,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卡约斯待在一起,我需要向蓝钦解释为什么不马上动手,帝国最强战力的保护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原因。” 温德尔怀疑地盯着他,果不其然从蔡司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调侃。 “……为什么你也知道这个?”温德尔模糊地比了个手势,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卡约斯之间的是什么。 蔡司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窗口走去:“我问了西恩,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等等,”温德尔喊住他,“你刚才去过西恩那里了?” 蔡司脚步顿了顿:“如果你是想问那具干尸,那么是的,我看到了。但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是虫族了,人类和我们无关。” “况且如果人类还存在在这个宇宙中,他们只会和虫族争夺生存资源,就像虫族和巨虫族一样。”蔡司跳上窗沿,背对着温德尔说。 “所以,我们最好期待那具尸体只是实验失败的产物,和人类毫无关系。” 他向前一跃展开双翼,在黑暗中飞远了。 温德尔淡淡地看着蔡司的身影降落在雪山脚下,收起虫翼向蓝钦的住处所在走去。上辈子和蔡司相处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忒西弥成员对他和蔡司的相处模式形容是两个极端。 从情感上来说,温德尔不信任蔡司,知道他随时有为利益背叛其他同伴的可能。但从理智上看,他知道蔡司制定的方案一定是最有效的,所以能够做到不加思考地配合。 就像蔡司让他和卡约斯一起行动的决定。 温德尔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卡约斯所在的木屋。已经是深夜,他所在的房子里除了个别守夜的雌虫以及沉浸研究的西恩外,大多都去睡了。而卡约斯那里的灯依旧亮着。 这意味着现在过去不会影响卡约斯的睡眠,这让温德尔给自己找的最后一个理由也靠不住了。 温德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先去夜间轮守正在值班的忒西弥成员那里拿了两支信息素提取注射剂,在成员了然的目光中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停顿在木屋门之前,抬手敲门。 无人应答。 温德尔刚要再敲,突然顿住了。 他没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呼吸或心跳声——但卡约斯明明从他们下午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第054章 毫无声息的房间让温德尔感到十分不安, 他又喊了一声卡约斯的名字,同时把手放在门把上。在心里默数三个数仍旧没有得到应答后,他毫不迟疑地打开房门。 明亮的暖色灯光向门外的黑夜倾泻而出, 照亮了温德尔的身影,他的心却猛地沉了沉。 木屋的结构不算复杂, 虽然是套间的结构, 但依旧能一眼看到室内所有空间,而全部敞开的房门让这变得更加容易。 自外而内, 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不出任何入侵或是发生过搏斗的痕迹。卡约斯的物品只有一个简单的旅行包,被随意地扔在客厅的一处角落中。 温德尔过去稍作查看,发现拉链紧紧地闭合着, 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卡约斯到底去哪里了?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温德尔心中的疑虑更甚,令他眉头紧皱的,还有心中对于卡约斯的一丝担心。 他知道依照卡约斯的武力值,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威胁得到这只雌虫,但依旧,温德尔会在这种时刻不自觉的担心他。直到最近温德尔才逐渐意识到,这不是因为他对卡约斯本身的战力抱着怀疑的态度, 而纯粹是因为他不希望卡约斯的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第102章 如果这间木屋中没有卡约斯的身影,值班的雌虫又没有看到卡约斯离开过木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温德尔思虑重重地转身, 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触感还有些熟悉。 “卡约斯?” 温德尔拉开了点距离, 看到银眸雌虫正带着他黑发黑眸的“皇子”伪装, 站在他的身前。卡约斯精壮的身体像是一堵墙一样堵在温德尔的面前, 挡住他的脚步。 看到卡约斯完好无损地呆在自己面前,温德尔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雌虫被撞到的地方,又后知后觉这个部位并非能随意揉捏触碰的地方,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而扶住卡约斯的肩膀。 他的目光在卡约斯的全身上下转了个来回,本想看看卡约斯是不是又把自己弄脏了,却意外发现雌虫的肩膀上蹭了些干燥的泥土碎屑。 但温德尔记得,他们从雪山回来的时候,卡约斯的肩膀上似乎还没有这道印记。 “你刚才也在这间屋子里吗,怎么不应门?”温德尔问。 卡约斯愣住了。 他刚才还以为来的是加勒德亚,毕竟这只虫族的气息和声音更接近于他对于那只雄虫的记忆。但随之而来的温柔抚摸和关心的话语,却明显属于另一只雌虫。 也许是因为温德尔和加勒德亚大人的呼吸节奏很像,卡约斯想,慢慢放松了神经。 太好了,真的是温德尔来了。 温德尔很明显地感受到面前的雌虫气息一变,微微迟疑,但更多的是带着期待的语气:“温德尔,是你吗?” “……是我。” 温德尔不明白卡约斯是怎么把自己认出来的,明明他已经把各种生理特征调整到了加勒德亚·里昂在卡约斯面前的一贯水平,甚至放出了些雄虫信息素来强调自己的身份,卡约斯却还是认为来的人是温德尔。 难道是自己伪装的技术变差了?温德尔不禁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但看到卡约斯放松后露出的小小的、但是无比真心的笑容,温德尔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你完了。】一只面无表情的小豹子蹲在他的脑海中,无情地宣判,完全不管自己的出现合不合时宜。 温德尔强行无视了它。 但卡约斯下一秒的动作,让这只小豹子的声音放大了数倍。 雌虫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一只手,从温德尔的锁骨摸索到肩膀边缘的线条,再一路下滑到小臂,最终捉住了温德尔的手腕。 温德尔强行忍住被雌虫指尖激起的轻微电击一般的感觉,顺从地把自己的手腕递出去,让雌虫拉着自己进入他的卧室。 直到卡约斯坚定不移地把他拉向那张足以容纳三个虫族的大床。 温德尔慌了。 他用大拇指抵住卡约斯脉搏所在的位置,示意雌虫停下动作,但卡约斯并不理会,而是把温德尔向后一推坐在床上。 温德尔浑身僵直,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等等,我们做这个还太早了——”温德尔说,声音比他预想的稍微要高一些,他的视线在房间由圆木拼成的尖顶天花板上飘来飘去,就是不落在卡约斯的身上。 卡约斯听起来很烦躁:“难道你想等到自己被加勒德亚·里昂杀死?” ? 温德尔觉得他们的对话出了什么差错:“这和加勒德亚有什么关系——” 说了半句,他才反应过来卡约斯刚才说了什么,惊讶地向银眸雌虫的方向看去,“你刚刚是叫了加勒德亚大人的全名吗?” 卡约斯一僵,恢复冷淡:“不,你听错了。” 温德尔怀疑地又看了他一眼,发现卡约斯正站在床头柜的位置,并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更让他注意的是雌虫脸上的表情,混合了急迫和希冀,在木屋燃着温暖炉火的平静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卡约斯,你要做什么?”温德尔的语气平缓下来,问道。 银发雌虫不语,转身背对温德尔,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把一只手伸进去。从温德尔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带着点好奇,他直起身子探头向抽屉里面看去—— 一阵天旋地转,就像是被龙卷风骤然卷到空中急速旋转了好几圈之后,重重地落回地上。 只除了温德尔并没有真的摔在地面上,而是在晕眩中被一双稍显冰凉的手接住,落进了一个触感熟悉的怀里。 恢复正常知觉后,温德尔发现卡约斯正抱着自己站在一处昏暗狭窄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原始的地表结构,充斥着浓郁的泥土潮气。 他摸了摸卡约斯的上臂,让雌虫将自己放下来。 卡约斯皱了皱眉,还是照做了:“你没事吧,这个机关是为有虫翼的雌虫设计,但应该只会对亚雌造成眩晕,不会有更重的影响。” 温德尔抬头看向头顶,在泥土之间有一大块的钢板结构,刚刚他和卡约斯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根据钢板的大小形状以及周围的金属部件,他判断这应该是一扇翻转暗门,连接到地上的组件应该就是主卧中那张宽敞的大床。 “你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温德尔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没有在屋内看到或听到卡约斯的呼吸声,原来雌虫是在下面查看这一处暗道。 卡约斯言简意赅地说:“风声。” 第103章 他的五感本来就比其他虫族敏锐很多,在失明之后他更是有意锻炼自己剩下的感官,让它们能够替代视觉起到探查作用。这让他的耳朵能轻易捕捉到其他虫族听不见的声音。 在住进木屋之后,他就听到了一阵微弱的风声从床底发出。战场上锻炼的敏锐让卡约斯很快就意识到看似平淡无奇的床下另有玄机,很有可能是一条通往未知的暗道。 这是加勒德亚·里昂分到的营地,排查安全隐患也是雌虫的分内之事。 卡约斯把这件事排进自己的待做任务表,准备查看这一处暗道的情况。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武力破坏,无视机关布置,把床和地下通道之间的遮掩物全部打碎。 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只需要一拳,甚至不用卡约斯使出一半的力量,瞬间就能见效。 卡约斯举起拳头,在砸下去的瞬间却迟疑了。 他想到了另外一只雌虫,想到了这个暗道的另一种作用。像雕像一样静止在原地不动几秒后,卡约斯缓缓起身,开始运用自己的经验在房间内查找机关的触发方式。 失去视力给这个过程增加了一些困难,但凭借着对机关的了解,卡约斯还是找到了位于床头柜抽屉后面,位置刁钻隐蔽的小型属拉杆。 为确保这个通道的终点是安全的,卡约斯准备顺着查看一番,只是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地上传来雄虫的声音。 不知道心中涌上的淡淡情绪叫做失望,卡约斯迅速回到地表,悄无声息地恢复了机关的原貌,抱着不能让雄虫发现这一隧道的想法,他抢先来到雄虫的面前。 却几近惊喜地发现来的并非加勒德亚,而是温德尔。 他把温德尔带到这个暗道中,让雌虫随意查看周围的情况,反正他已经事先确保了不会有任何机关或外星生物突然出现,吓到温德尔。 卡约斯安静地呼吸着温德尔周边的空气,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温德尔的每一条血管上,听着血液流动的声音,通过交叠的血肉温度,在脑海中描绘出温德尔的身形。 这只亚雌是他的伴侣,是一切温暖的来源。 他知道自己倾尽一切保护这只雌虫,不吝于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如果雌虫真的和另一只雄虫站上天平的两端时将如何抉择。 卡约斯希望自己能不去想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已经有倾向性了,一切“保护雄虫”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自欺欺人。 他听到温德尔在问他,为什么带他来这条暗道。 卡约斯的声音天生透着冷硬漠然,为了取悦雄虫,他只能一遍遍地练习,伪造柔和的声音营造温顺服从的假象。但在温德尔的面前,他知道使用自己的本音也不会被这只亚雌嫌恶。 卡约斯低声说:“这是一条暗道,不会有虫族知道这一点,连王室也不知道这个地点。” “如果你之后遇到生命危险,可以从这个地方逃走,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再找到你,谁也找不到。” 卡约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帮助的亚雌来自于帝国最大反抗组织,可能即将对雄虫造成伤害,甚至有可能造成一只宝贵的雄虫丧命。 他知道这违背了从小到大王室的所有教导,违背了他效忠雄虫的誓言与原则,违背了帝国法律,某种意义上是对帝国的背叛。 但如果温德尔能在加勒德亚变本加厉的虐待下逃走,他就能活下来,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可能。 甚至在最幸运的情况下,卡约斯恢复了视力能够重返战场,他会说服温德尔和他一起离开主星。他不会让温德尔上战场,不会让温德尔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 在远离主星的地方,温德尔会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陪伴在他的身边。 卡约斯愿意为这个可能付出一切。 第055章 温德尔注视着面前的雌虫。 他银眸暗淡, 瞳孔边缘几乎透明,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骇人。脸庞的线条却又过于锐利,像刚洗去血迹的刀刃, 让人不敢直视。 他想起光网上对卡约斯冷酷残忍的形容,甚至是忒西弥成员内部曾经对卡约斯的忌惮和厌恶, 此时才发现他们都错得离谱。 温德尔和卡约斯相处的时间不长, 每次都是匆匆几面,他们从没有长时间地待在一起, 只是从短暂的相处时间中拼凑起对方的过往。卡约斯的过去是痛苦而残破的碎片,温德尔帮不了他太多,能付出的只有安抚,有时适当地给予疼痛。 但就是这短短几次的相处, 竟然就让卡约斯愿意为他打破过去二十多年被灌输的一切,违背信仰违背诺言,换来一个让温德尔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温德尔深深地看向卡约斯的眼底,就像是透过眼膜上覆盖的一层灰色迷雾,看清雌虫眼底燃烧着的灵魂之火。 他意识到,卡约斯正在把多年折磨后心中残余着的一小点余烬拼命地挖出来,随即毫无保留地捧到温德尔的面前, 双手递出,就像是送一份不值钱的礼物一样随意。 “温德尔,不许走神!我刚才说的机关位置和打开方式你都听清了吗?”卡约斯厉声问, “复述一遍给我听。” 温德尔听了, 但他确实也是在一边听卡约斯的叮嘱一边走神在想其他的事情。 他开口, 却并非为了复述卡约斯所说的机关位置:“卡约斯,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和忒西弥……” 第104章 也许是一时冲动, 但温德尔不想再瞒下去了,他认为卡约斯不该受到这样的隐瞒。而且,雌虫清楚地知道“温德尔”可能会对“加勒德亚”造成伤害,但他依旧为温德尔找出了逃生的方法,温德尔有理由相信他的立场已经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他想要告诉卡约斯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让卡约斯不要再为温德尔和他自己的将来担惊受怕,想要告诉卡约斯一切都不会太糟。 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击在温德尔的身上,卡约斯肌肉密度极高的身体压在温德尔的身体之上,把他死死抵在通道一侧的墙上。 雌虫在温德尔说出所有一切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嘶声说:“不要说出任何忒西弥的信息,否则我一定会顺着你给的东西,把这个组织的成员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如果你不想这种事发生,就乖乖闭上嘴,或者直接脱离那个犯罪组织。” 温德尔把所有的坦白掐断在喉咙里,安静地闭上嘴。 ……还是算了。 “我不会背叛帝国,也不要妄想把我变成你们的一员,我永远也不会,你明白了吗?”卡约斯厉声说,狠狠扼住温德尔的咽喉。 温德尔动了动脖子,卡约斯的手指摁住的地方正在传来疼痛的压力,他知道这里肯定会出现指印一样的淤青,说不定还能给加勒德亚的名声“锦上添花”。 怎么比他这只猫科动物还反复无常,温德尔暗中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想了想,温德尔补充,“加勒德亚大人看到你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的话,会感到非常不高兴。” 卡约斯不为所动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收回手。 温德尔:…… 两分钟之前想要坦白的心思彻底熄灭,他深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一种失望和迷惘混合着的情感在心中不断发酵。 他费解地看向卡约斯,就像看向这辈子遇到的最大难题。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在心中默默地问面前的雌虫。 卡约斯僵硬地站在原地,在温德尔不说话的第三分钟,终于生硬地开口:“疼吗?” “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起忒西弥,否则就是让你的同伙送死。”他飞快地补充道,隐隐的懊丧冲淡了责备的语气。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温德尔干巴巴地说,其实正在心中暗骂自己竟然从上一句中听出了卡约斯对自己武力值的自傲,并且居然还觉得有点诡异的迷人。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温德尔突然感到衣服动了动,向下一看,发现是卡约斯攥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失明的雌虫在此之前从未对沉默感到不安,他确信温德尔打不过自己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所以有些困惑于此时的心慌。 温德尔握住他的手,和卡约斯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摩擦引起一阵令人分神的痒意:“没关系,我没在生气。”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于是卡约斯感到自己胸中的恐慌在一瞬间迅速熄灭。 “这个暗道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温德尔问。 卡约斯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力度压紧了几分,察觉到温德尔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一种奇怪的轻飘飘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他心不在焉道:“我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声音就上去了。” 温德尔弯起嘴角:“有兴趣和我一起来个探险吗?” 卡约斯还在玩温德尔手,闻言哼了一声:“没有危险,不能称为探险。” 温德尔笑了:“只是个说法而已,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对吗?” 接着光脑发出的微弱光线映照,温德尔发现卡约斯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晕。雌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你知道就好。” 温德尔忍着没笑出声,逗他:“所以和我一起去?” 卡约斯妥协:“当然。” 他和温德尔交握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比起挽留更像是下意识的紧张,犹豫着温德尔要松开接触的可能性。 温德尔用一个落在指关节上的轻吻代替了回答。 ——半分钟过去,他牵着还在宕机的雌虫向地下隧道的另一头走去。 …… 这条地下通道很长,但根据光脑的指针判断是通向一个方向的,很少有拐弯的存在,足以说明通道并非随意挖掘,而是在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的地。 温德尔也观察到这条隧道虽然狭窄逼仄,但切口边缘都非常光滑,像是机器而非人工挖掘。可见这条隧道最初的主人很追求效率,在使用机器的情况下也希望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挖掘,所以舍弃了通道的空间大小。 这让他愈发好奇这条路的重点。 根据自己肌肉的发力方式,温德尔判断这条路的地平面在不断上抬,他们正在向高处走。 越走,温德尔就越能听到一阵风声,夹杂着雪粒的寒风灌进来扑打在皮肤上,终于,温德尔看到一丝属于月光的清辉洒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温德尔拽住卡约斯,轻声说:“前面没有路了。” 通道的出口位于一片陡峭的山崖。 前方夜色深沉,空中是清浅月光与流云,地表覆盖着白雪皑皑,苍茫无际的雪域只有白灰两色,在他们的眼前铺陈展开。 脚下几米外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断崖,组成了面前银白色的峡谷的一部分,毫无杂色的纯白色世界和凌厉陡峭的山峰格外肃穆。 第105章 覆盖着冰雪的山脉一直绵延到地平线之外的远方,那里是更加天寒地冻的温度,世界完全由白色和些许的灰色构成,冰凌反射着银色的月光。 更让温德尔注意到的是夜幕上点缀的无数繁星,这是虫星上根本看不到的景象。 温德尔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起周围是否有值得留意的痕迹。眼前的确是难得的美景,但他并不想让身边的同伴认为自己因为视力上的缺陷而错过了太多。 虽然温德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想看到那双银眸被星空映照后的美丽光辉。 温德尔四下查看了一番,终于承认这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 “你失望了吗?”卡约斯突然开口,“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温德尔问。 卡约斯闭着眼靠在山壁的阴影中,呼吸平静舒缓,银灰色的睫毛像积雪一样落在眼下:“你刚才的心跳频率变了。” 温德尔一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此时的心情也说不上失望,想了想,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变化应该是出现在看到星空的一瞬间。 “不是因为失望,”温德尔承认,“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危险,别紧张。”看到卡约斯瞬间紧绷的身体,温德尔连忙安抚道。 “你看到了什么?”卡约斯问。 从雌虫微微变换的姿势中,温德尔敏锐地发现了雌虫此刻的不安。 卡约斯在提心吊胆的黑暗中孤独地生活了太久,身边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他面临的是什么,以至于碰到任何看不见又感知不到的陌生事物,第一反应都是对危险的警惕。 温德尔意识到,雌虫需要的不是另一个人对周围环境只字不提,而是温柔的告知与描述,让他感知到身边有人在陪伴他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我看到了很美丽的景色,”温德尔微笑着说, “有兴趣听我讲讲星空的样子吗?” 第056章 他们在断崖边坐下来。 卡约斯有虫翼, 而温德尔的利爪让他能攀附在岩石之上。他们谁也不惧怕能让任何生物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度,所以选择坐在断崖的最外侧,能看到最盛的星空。 温德尔偏了偏头去看卡约斯。雌虫的淡灰色长发在白天的灯光下略显苍白黯淡, 但此刻被盈润雪光映照得接近于一种闪闪发亮的银灰色,温德尔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这个发现转移, 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卡约斯的方向。 卡约斯的下颌线十分锋利, 唇色寡淡的薄唇总是不自觉地抿在一起,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更加尖锐。察觉到温德尔的视线, 雌虫也偏头去看温德尔,在某个瞬间和温德尔四目相对。 温德尔愣了,有一刻他以为卡约斯已经恢复了视力,随后才意识到这只是因为星光的映照让那双银眸闪闪发亮, 像是恢复了以前的神采。 他一直认为拥有视力的卡约斯一定会比现在显得更加尖锐,因为那双冷色调的银眸看起来只与如冰霜般寒冷的视线匹配。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此刻卡约斯的目光更像是一匹冰凉光滑的银色丝绸,温柔地裹住被他“注视”的温德尔。 “我见过星球在天上变得很小的样子。” 卡约斯突然说。 反应了几秒,温德尔才明白卡约斯是在说他自己见过星空。他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未在虫族主星上看到过星星的存在。 虫族对炫目灯光的疯狂迷恋让星光在夜空中黯然失色,虫族的语言系统中也从未有过‘星空’这个词汇, 所以卡约斯才会使用在温德尔听来略显古怪的方式描述这一景色。 “在主星上吗?”温德尔感兴趣地问。 卡约斯平静摇头:“在战场上,是某颗荒星,我不记得名字。” “你觉得好看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沉默片刻:“不, 它们只是星球而已。宇宙穿梭时随时能看到这些星球的全貌, 他们变小了之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好诚实啊。”温德尔带着笑意感叹。“你知道吗, 我来自的那颗荒星上的人、虫族, 都认为星空是很浪漫的景象。” 卡约斯皱了皱眉:“所以我应该说好看吗,这样你会高兴一点?” 温德尔的笑意扩大, 用手背碰了碰卡约斯的脸颊:“不,我喜欢你的诚实,其实我之前也不觉得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我更常用它们判别方向。” “很明智,这是一个战士应有的能力。”卡约斯点评道。显然虫族在作战时也会通过观察星星的位置以确定方位。 温德尔欣然接受了卡约斯来之不易的表扬:“谢谢,不过我想如果我们更关注这些星星的实用价值,就会习惯性忽略它们的美丽。” 意识到温德尔话里的意思,卡约斯顿了顿,问:“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那现在要回去吗?” 雌虫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不情愿。 即使看不见所谓的星空,卡约斯也很喜欢温德尔此时在他旁边的感觉。就算是温德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是这只亚雌在身边,卡约斯就能从内心的狂暴漩涡中得到自由和解脱。 平静、安心。 这是他以前认为只有剧烈疼痛能带给自己的。 在雪山和断崖边,万籁俱寂,卡约斯只能感知到温德尔仅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只有温德尔,更重要的是——温德尔只有他。 第106章 卡约斯不想让他明知是幻觉的想象这么快消失。 温德尔看了他一眼,把一只手放在雌虫的背后,他发现肢体接触能让雌虫感觉到安心。 “我还不想回去,如果你不感到寒冷或困乏,能再陪我待一会儿吗?”温德尔温和地询问,“因为有你在身边,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星空是个浪漫的场景了。” 卡约斯没有说话,他听见了自己忽然聒噪起来的心跳声和血液几乎沸腾的声音,并对此感到十分不耐烦,因为这些声音不受他控制地遮盖了他本来能听见的温德尔的心跳。 多次尝试平复无果后,他开口要求:“说话。” 温德尔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说什么都行,”卡约斯要求,“大点声,我不想听见我自己身体的声音。” “真专横,”温德尔笑了一下,“好吧,我猜你以前在战场上没有关注过这些星星组合在一起会形成什么。我的家乡管它们叫星座。” 星座是斗兽场的孩子们为数不多的,能听从年长斗兽那里听到的没有血腥味的故事,也是他们能看到的唯一类似儿童图画书的存在。鉴于所有真正的故事书都被斗兽场的管理人员严格禁止阅读,因为显然所有的儿童读物都会让十岁左右的斗兽们变得不成熟和心慈手软。 温德尔的手还放在卡约斯的背上。在雌虫结实平滑的背肌上,他用这只手勾画出几颗星星的位置,声音轻柔地向卡约斯解释着这在地球上被称之为什么星座,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在寒冷的天气中,虫族很容易变得昏昏欲睡。温德尔清朗柔和的声音增长了卡约斯的困意,但雌虫还是强打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后背的触感上,安静地倾听温德尔的讲述。 “我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这些排列。”卡约斯自认为清醒地说,但尾音轻的飘散在空中,更像是一句半梦半醒间的梦呓。 “星球的方位不一样,所以我们看到的星空也不同吧。”温德尔说,他看向已经半阖上眼睛的卡约斯,听到雌虫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缓慢。 “你困了,我们回去好吗?”他问。 “不,我不困,不回去。”卡约斯顽固地说。 温德尔眨了眨眼,最近他发现自己在卡约斯面前的底线越来越低,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很乐意满足卡约斯的要求。 “好吧,我们不回去。”温德尔说,“那稍微往里面坐坐吧,这里的风对你来说太冷了。” 对你来说不冷吗?亚雌的身体应该比雌虫更不耐寒。卡约斯这么想着。但他的思维昏昏沉沉地像是陷在泥沼里,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小小疑问,从鼻腔的位置发出一声对他来说过于柔软的声音,同意了温德尔的说法。 温德尔耐心地等了等,发现卡约斯的头越垂越低,呼吸已经接近于睡眠时的平缓。 好吧,他笑着摇了摇头,靠近这只对自己的靠近毫无防备的军雌,揽住他的肩膀和腿弯,把卡约斯抱进山崖内侧避风的位置,纵容雌虫钻进自己的怀里,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 那件从伽露那里拿来的新衣服还穿在卡约斯的身上,温德尔把那件衣服脱下来,展开铺平,盖在雌虫的身上。卡约斯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的睡姿,让高挑的雌虫整个消失在衣服之下,在温德尔和寒冷夜风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半封闭的温暖空间。 温德尔并不怕冷,豹族兽人的特性还残留在他的身上,让他对寒冷的环境有着强于虫族的抵抗能力。 他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夜空。 星空依旧美丽,闪烁着独一无二的光辉。 温德尔一只手环住卡约斯和雌虫身上盖着的衣服,抬起另一只手,以外面的星空为背景,在半空中勾画描绘着那些星座的形状。 他记不住星座中星星的分布位置,所以刚才讲给卡约斯的所有星座,都是眼前的夜空中目之所及能看到的星星。 都是雪祖星上能看到的夜空。 可卡约斯在半梦半醒的一句话,突然让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在这个世界,不同星球上能看到的星星位置是不一样的,在其他荒星上,这些星座并非以这样的位置呈现。 可雪祖星夜空中的星座,竟然和温德尔在地球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雪祖星和地球之前有什么联系,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 温德尔一直注视着外面夜晚的变化,看着星月移动,黑夜减淡,初生的黎明取代星光铺满天空,旭日从远方的山头升起一点轮廓。 雪山的阳面被完全照亮。 温德尔突然注意到一处不同寻常的景象,远方的山涧中有一处高高隆起的平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和周围的雪在视觉上产生了断层。 一种未知的预感涌起,温德尔的心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 虫族的建筑物都是尖顶或圆顶,像是昆虫的甲壳或是孕育着虫崽的蛋壳,从来,从来没有方形平顶的建筑。 如果他没看错,如果那凸起真的是一处平顶。那么,那个正方形的东西就不太可能是虫族留下的建筑,而更像是人类的造物,一处有着平顶的房屋。 “你还好吗?”被温德尔异常的心跳声惊醒,卡约斯问道。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理了理卡约斯因蜷缩的睡姿而变得凌乱的长发,眺望远方,答非所问:“你愿意载我一程吗?” 第107章 第057章 卡约斯带着温德尔飞过山谷之间, 温德尔特意让他降低了飞行的速度,低头仔细观察雪地的形状。 虽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但雪地并非平整而是有着凹凸起伏, 凸起的地方有点有线,彼此相连, 不像是大小不一的石块, 而更像是一座迷宫的残垣断壁埋藏在积雪之下。 或者说,这是一座城市留下的残骸? 温德尔决定之后再返回来查看, 如果这些是人类活动留下的残骸,他更想知道为什么那处平台还保留着完好无损的外在形状。在降落前,他用光脑给西恩发了一条消息,标注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并告知忒西弥成员们自己在外探查有关线索。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个平台在温德尔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被山峰挡住半截的体积也显露出原貌。 温德尔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近似于正方体的结构,嵌在山脚下的位置,一侧紧贴着水平垂直于地面的崖壁,顶面上积雪覆盖, 侧面寒冰冻结,挂满霜花。透过挂在侧壁上的坚冰,隐约能看清里面的机械升降结构, 以及胶囊状的舱体。 这是一个建在山崖下方的升降梯, 没有被风化变成残骸的原因是因为整体都由某种金属制作而成, 在寒风中完全没有侵蚀生锈的痕迹, 依旧闪闪发亮。 温德尔抬头看,山崖没有被改造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处升降梯更有可能通往地下。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意料之外的发现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温德尔有预感,在知道地下埋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之后,自己也许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卡约斯在他身后出声,声音中充满质疑:“又是一个地下通道?” 虫族天生的内置触角让他有着优秀的感知能力,就像是蝙蝠具有的回声定位功能。因此卡约斯听到这台金属造物中气流流动的方向,从而判断它的走向。 卡约斯皱眉:“这不在建筑队的任务范围之内,他们也没有上报王室。” 温德尔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像是陷在一个陈年旧梦中:“也许这不是虫族留下的。” “你是指另一个种族,像是巨虫族?”卡约斯缓缓皱起眉,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巨虫族是一个会为了最佳繁殖气温而到处迁徙的种族,不幸的是他们喜爱的气候和虫族有着很大的重合范围。巨虫族的智力很低,但攻击力和防御力不容小觑。它们会疯狂掠夺身边的所有生物作为自身营养以便种族繁殖,给虫族的存在造成了旷日持久的危机。 虫族以战场为防线,才能勉强抵御巨虫族侵占领地并将整个虫族作为繁殖期的美食。 如果有另一个比巨虫族更加智慧的种族出现,这无疑对虫族是非常不利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虫族领地下的星球上留下了一处用意不明的建筑,虫族却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进入,这更让卡约斯感到奇怪。 “除非他们的出现是在虫族诞生之前。”卡约斯喃喃自语。 温德尔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雪祖星只是你们在宇宙中发现的一颗星球而已,不是吗?” 卡约斯却摇了摇头:“这颗星球被叫做雪祖星,就是因为这里是虫族的诞生地。但这里气候寒冷,虫族会陷入僵硬甚至昏厥的状态,不利于种族繁殖,雄虫的生存率非常低,所以才举族搬迁到现在的虫族主星。” 温德尔缓缓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雪祖星的‘祖’实际上意味着祖先?” 卡约斯点头。 “这里是虫族的发源地?” 卡约斯再次点头。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温德尔震惊到忘记掩饰,直接用“我们”代指了整个忒西弥。 卡约斯无动于衷,甚至不明白温德尔为什么变得激动起来:“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虫族现在生存得好好的不是吗,没必要去了解这些没用的东西。” 虫族的军校不涉及历史学科,动画片的内容是星际跳跃与装甲战争。这个种族的科技已经达到了能轻松跨越光年的程度,他们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生存和繁衍上,醉心于展望更远的未来,不屑于回头探寻自己的来历。 温德尔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在原地停了几秒,在卡约斯发出不耐烦的催促之前,他转过身看向卡约斯:“再下去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你——” 银眸雌虫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表情:“我会杀了所有会伤到你的东西,任何种族都一样。” 温德尔:“不,我不是说这个……” 他是想说下面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想让卡约斯先回去来着。 但看雌虫此时的表情,温德尔觉得自己确实没必要为他担心。如果他把实际想法说出来,说不定恼羞成怒的卡约斯先解决的会是温德尔自己。 温德尔轻轻叹了口气,叮嘱:“你要小心一点。” 卡约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听起来丝毫没往心里去,抬脚跟着温德尔走近建在山崖旁边的升降梯。 这个装置以金属为框架,上下顶面都是厚重的金属板,而侧面则是和玻璃类似的透明材质。温德尔转了一圈,确定这台装置的入口位于唯一被黑色金属面板笼罩的侧面。 他刚靠近了些,想看看周围有什么按钮或是把手,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温德尔惊讶地看到身边的卡约斯面无表情地收回虫翼,再转过头,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金属面板已经被挖开了一整块,刚好让温德尔不低头侧身也能通过。 第108章 温德尔:…… “谢谢。”他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卡约斯的嘴角弯了弯,形成一个小小的、凶恶的微笑。 感知到重量的瞬间,升降梯就开始启动,齿轮发出生涩尖锐的摩擦声,绳索不堪重负地咯咯作响。卡约斯警惕地将一只手臂保护性地放在温德尔的腰边,随时警惕着装置崩溃导致他们自由落体的可能性。 让温德尔长舒一口气的是,即使听起来随时就要罢工,但升降梯还是完好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缓缓将他们送入地下。不过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在穿过地表的时候,温德尔一度怀疑整个装置已经停止运行,因为四周的黑暗持续了太久。 黑暗中,突然传来卡约斯的喘息声,或者是比平常更大声的呼吸?温德尔也不确定。 “你还好吗?”温德尔问,向卡约斯的方向更靠近了些,顺手摸了摸对方的手指,却发现雌虫的体表温度比平时上升了许多,几乎到了烫人的程度。 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不舒服?” 卡约斯吐出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还好,只是热。” 自从升降梯向下行驶到一定距离后,卡约斯就发现周围的空气温度迅速升高,几乎到了让虫族感到不适的地步。虽然还不至于会杀死虫族,但也足够让卡约斯感到不适。 雌虫皱了皱眉,果断地把头发一股脑地拨到锁骨旁边,露出颈后的虫纹部位,这里分布着散发信息素的斑块组织,虫族通常通过这里进行散热。 空气中的雌虫信息素浓度开始不断攀升。 温德尔没察觉到气温的上升,但依旧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属于卡约斯的信息素气息,惊恐且迅速地捂住了自己颈后能散发出信息素的位置。 现在他的体表气温也上升了。 “你为什么捂住虫纹,不热吗?”卡约斯问。 “……还好。”温德尔勉强回答。他正在和自己血管中蠢蠢欲动的雄虫信息素做着无声搏斗,阻止它们外溢的冲动。 狭小封闭的空间中,雌虫信息素的浓度越来越高。 就在温德尔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升降舱的门终于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温德尔听不见任何来自地上的声音,足以证明这里距离地上十分遥远。 空气从缓缓敞开的升降门中涌进,陈腐夹杂着灰尘的味道,温德尔却觉得这是他最近闻到过最好的闻的空气,起码这让他不至于在卡约斯的面前失去理智,直接散发出浓烈的属于加勒德亚·里昂的雄虫信息素气味。 他深深呼吸着地下的气味,过了一会儿总算从头晕脑胀中清醒过来,扭头查看卡约斯的情况,在看到雌虫光//裸的上半身时差点没闪到脖子。 卡约斯把衣服搭在肩上,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半遮半露,在光线黯淡的地底白得发光,无数疤痕像是大理石的纹理一样分布在他的身上,并不有损这具身体的丝毫魅力——起码对于温德尔来说是这样的。 “很热。”意识到温德尔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卡约斯无所谓地解释道,显然不觉得在温德尔的面前袒胸露乳有哪里不对。 温德尔噎了一下,纵容自己的视线在卡约斯的胸肌上停留了半秒时间,而后清了清嗓子,刻意转开视线。 “你舒服就好。”他含糊地说了一句,心不在焉,眼神过了一会儿才聚焦在眼前的物体上,又过了几秒,温德尔才真正看清物体是什么以及上面的字样。 那是一块长长的木牌,上面的刻度条边印着人类使用的数字,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红色液柱,停在偏下方的某个数字边。 温德尔认出了这是一只温度计,但他过了一会儿才敢确定自己的读数没有出错。 根据这只温度计的数值显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下空间温度是零下二十摄氏度。也就是说,让卡约斯感到燥热、露出虫纹并脱去上衣散热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度。 在温德尔的体感看来,地下的温度明明是偏高的,虽然没有卡约斯那样剧烈的反应,但他依旧认为这里很热,足以和虫族主星夏天最热的几个日子媲美。 虫族的气温衡量和人类不是一套体系,这温德尔当然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两者之间竟会差这么多。完全能冻死人类的零下低温,在虫族的感知中竟然如此燥热。 温德尔开始怀疑这只温度计的准确性。 第058章 木牌上指示温度的液柱只占一小部分, 其余是一些复杂的雕花装饰,过于深重的刻痕让那些流畅精致的线条透出暗黑的气质。上面刻着的生物像是某种长了多于四条腿的动物,又像是一些体型巨大的昆虫。 温德尔仔细辨别着, 却毫无头绪,他小心翼翼地把木牌取下来装进衣袋中。木牌的触感温润光滑, 不是木头摸上去的感觉, 而像是上面刷了一层厚厚的材质不明的亮油,让这件物品即使透露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也依旧完好无损,结实坚硬。 他们继续前进。 这个空间完全深埋在地下,空气却是流通着的,更不可思议的是, 这个地方只能称得上是有一点昏暗,就像是傍晚时分的亮度。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和光线充斥着整个空间,在感觉上与自然光极其相似。 升降梯的门口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镶嵌着透明的玻璃材质的东西充当墙壁,向外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土地。土壤干燥板结,呈现出一种骇人的冷灰色,像是尚未与水完全融合时的半湿水泥, 深浅斑驳不一。远处,一些干枯的黑色倒伏在凸起土块上,萎缩成一小团无法辨别的形状。 第109章 温德尔注意到了土壤分布的形状, 那是无数纵横的沟壑, 标志着属于人类的农耕技术。而虫族的食物是实验室中用一种白色凝胶培养出来的, 土壤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栽种园艺作物, 与农业毫无关系。 温德尔的目光越过一道道田垄,扫过土壤的边界, 在心中估量着这片田地的面积。 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都用于栽培农作物,那么这片刻意开垦并被精心维护的土地可供养的人口绝对不只个位数。 温德尔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前方的光线更稍微暗淡,温德尔眯了眯眼,调整了自己眼睛的进光量,才能更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地下铺好的精美砖石和足以以假乱真的植物让这里像是公园,但中间的喷泉和开阔的视野又让这里像一个小型广场。零零散散摆放的书架和沙发,却让这里的气氛更接近于室内的休息厅。 温德尔的目光被死死钉在最角落的位置。 这个区域非常割裂,几步之遥是漂亮的木质桌椅,上面还有精致的茶具以及落了厚厚灰尘的一摞书籍。但在接近角落的位置却竖着许多墓碑,沿着墙垣一字排开,几乎环绕着整个空间。 每座墓碑之后都放着一具竖起来的棺椁。 说是棺椁也不尽然,只是一些透明的长方形匣子,最上方做成类似于棺木的尖头设计,里面灌注着透明的粘稠液体。 之所以温德尔很确定这些是棺材,是因为在那些透明液体中漂浮着的,是一个个面容鲜活好似陷入沉睡的尸体。 因为有女性尸身的存在,所以温德尔有理由认为这些都是人类的尸体,至少并非虫族。墓碑上篆刻着的人类文字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同的姓名被以不同的字体刻在充当墓碑的片状石块上,每个名字之下都有一小段文字,用同样的字迹写就,但字号更小,温德尔不得不凑到墓碑跟前逐一去读那些文字。 脸上皱纹堆叠的老妇人的尸体前的墓碑写着:【沙发套封好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作品,再弄坏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高大但消瘦的男人的墓碑上则是:【该死的,我死了之后记得别给粮食作物再浇那么多水了,人类最后可别因为饿死而灭绝。】 面容平静祥和的老人:【实验心得都写在手稿里了,难过的时候多看看,不过别想我,想着干活。】 眉间有道深深刻痕的女人,表情定格在最严肃的那一刻:【你还没回来,我可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但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这个: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另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笑意,仿佛只是沉入一场美梦:【宝贝,坚持下去,我知道你很孤单,但最后的人类听起来就很酷不是吗。】 “你在发抖。”卡约斯不容置疑地拽住温德尔手腕,用力按了按,“你看到了什么。” 温德尔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他把目光移向最后的一处墓碑,墓碑后面没有装满溶液的巨大器皿,有的只是一个摇椅,一具上半身完整的骨架躺在上面。因为摇椅长度不够,所以右边的脚掌和左边小腿以下的骨骼散落在地上。 这具失去生前面容的骨架前,墓碑上刻着两行简短的文字。 【欢迎诞生】 【欢迎回家】 温德尔的视线凝固在第二行。 有一个瞬间,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带入了这句话的宾语。 随即温德尔马上到,这不可能是留给自己的。这些人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绝不会知道温德尔会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会偶然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平台,乘着升降梯来到这处地下实验室。 但这所有墓碑上留下的话语都是遗言,或者说是想在自己死后说给其他人的话,上面都是便利贴内容一般轻松诙谐的话语,就像是他们并不是迈向死亡,而仅仅是外出度假去了。 虽然在最后几个墓碑上,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沉闷下来,话语中的幽默变少,希望和迷茫同比例增加。 最终出现的是这具没有被完好保留的尸体,以及这两行意义不明的文字。 温德尔终于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是人类最后的一个小群体,在躺在摇椅上这个人死去后,可能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再无存在,所以才没有人能把他装进能保存尸体音容的容器中。 所以,这具骨架旁边的那个墓碑上才会写着:“最后的人类听起来就很酷。” 而最后的人类死后,人类消亡于此。 明白了这是人类灭绝前最后的痕迹,更多的谜团却出现了。人类到底为何灭绝?地上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最终转入地下?遗言中提到的实验又是怎么回事?【欢迎诞生】和【欢迎回家】到底是写给谁的? 这个空间还有一道门,那是他解开这个地下空间最后可能。那是一道温德尔平生见过的最厚重的金属门,上面还有一枚轮柄,唯独这里盘踞着斑斑锈迹。 温德尔轻轻出了一口气,把卡约斯拉到自己身后,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那扇门。 刺眼的白光在他们踏进室内的瞬间迸发,从每个角落中投向他们,温德尔猝不及防地被光线闪了眼睛,视线被生理性泪水弄得模糊不清。 第110章 他下意识地护住了卡约斯的眼睛,把泪水从眼眶中眨去,片刻后才想起来雌虫的眼睛并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光线伤到。 温德尔讪讪放下手,随意地摸了一把眼眶周围,让视野更加清晰。 他看到了一个实验室,令人惊奇的是,这里保持得十分整洁,对比外面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 他沉默半晌,用沙哑的声音问:“卡约斯,虫蛋是什么样的?” 卡约斯立刻回答:“白色微黄,无论雌虫雄虫蛋上都有虫纹,但雄虫蛋更软,形状不规则,雌虫蛋外壳坚硬光滑,比雄虫蛋大。” 温德尔默不作声地看向实验台旁边摆放的容器,里面漂浮着五枚椭圆的白色物体,上面覆盖着黑色纹样,和卡约斯说的分毫不差。 五枚都是虫蛋,三雄两雌。 “这里有虫蛋吗,但这里的温度太高,虫蛋孵不出来会死。”卡约斯的声音中带着点急促。 虫蛋黯淡,虫纹黯淡失色。温德尔轻声说:“的确,它们已经去世了。” 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温德尔伸出一只手,摸上那个圆形的仪器,形状像是一口汤锅,乳白色的虫蛋漂浮在不知名的蓝色粘稠液体上。 他的指尖刚触及金属外壁,就听到头顶发出了“噗”的一声。 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物体迅速从头顶坠落。几乎要砸在温德尔头上的那一刻,卡约斯从背后拦腰抱过温德尔,把他牢牢护在自己身下。他的虫翼愤怒地铺展开,像是两片最坚硬的盾牌一样护在温德尔身侧。 两排密封试管被卡约斯的虫翼扫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稀薄的透明液体泼洒在地上,或是从轻度破裂的试管中涓涓流出。 “卡约斯!”温德尔喊了一声,不安地查看银眸雌虫的状态。 “闭嘴,他会把你当做目标。”卡约斯绷着脸说,薄如利刃的虫翼威胁般地抖动着。 看到雌虫冷酷的表情,温德尔感到有所安慰,起码说明试管中的液体没有对雌虫造成影响。他拽住卡约斯,转头看向被虫翼狠狠扫到墙上然后又摔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一个下半身像坦克一样的小机器人。 那东西好像被摔蒙了似的,额上的红光不停闪动着,但没有动弹。 温德尔让卡约斯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造型奇怪的金属机器,卡约斯始终紧跟在他的身侧,不信任地将虫翼收在背后,以防其他突发状况。 小机器人动了,像是转了转头,红光朝向卡约斯的位置。 闪烁的频率变高了,两秒后又突然熄灭,发出了“滴——”的一声。 【编号10089号实验体,遗传信息检测合格,行动能力检测合格,生存能力检测合格,智力检测合格,繁殖能力检测合格。】 【实验成功,欢迎诞生。】 第059章 什么? 温德尔猛地转头去看卡约斯, 发现银眸雌虫的脸上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光脑,红色的灯光上了几下, 卡约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不是任何虫族现在已知的语言。”他告诉温德尔,略显困惑, “难道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温德尔声音发涩:“嗯, 是我故乡的语言。” “但——” 卡约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雌虫像是突然窒息一样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痛苦地抓紧胸口的衣料,身体晃了晃,随即向前倒去。 温德尔接住他,卡约斯的侧脸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上, 灼烧的热度让温德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怎么了?”温德尔焦急地问道,把手放在雌虫的额头上探着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温德尔觉得卡约斯的额头比几分钟之前更加滚烫,几乎就像是一锅架在火上即将烧开的沸水。 卡约斯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因为痛苦而沙哑:“是伪暴//乱期,这不对,我不应该有第二次伪暴//乱期, 一定是这里有什么引发了它。” 温德尔的视线落在地上碎裂的试管上,又把目光转向实验台上的其他试管上。 假如真的是这些试管中的透明液体引起了卡约斯的伪暴//乱期,那么其他试管会不会有的可以帮忙压制? 温德尔犹豫几秒, 还是觉得谨慎为妙, 没去动那些颜色各异的小玻璃瓶。万一再有个能勾出雄虫暴/乱期之类的东西, 那他们就真的无法离开这里了,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犹豫地探向衣袋,那里有一只他向忒西弥成员要来的信息素压缩剂, 当时值班的忒西弥成员还特意强调了这是温德尔的信息素而不是凯蓝玛拉的,看起来很确定这只信息素压缩剂会被用在卡约斯身上。 讽刺的是,主动去要信息素压缩剂的温德尔反而没有这么确定,因为这只压缩剂一旦被卡约斯所察觉,他就会知道忒西弥成员从暴//乱期中生存下来的方式。温德尔不确定像卡约斯那样传统的雌虫会有什么反应,又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王室。 卡约斯不会让温德尔遇到危险,但雌虫同样也明确地说过,其他任何关于忒西弥的事情一旦被他知晓,卡约斯会为了帝国的利益而全力追捕忒西弥成员。 雌虫当时表情狠戾,坚定不移,温德尔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111章 但现在,这只有能力毁掉整个忒西弥的雌虫正满面潮红地躺在温德尔的怀中,双眉因为痛苦而紧紧皱在一起,费力地喘息着,用一种信任又依赖的姿势将脸贴在温德尔的脖子旁边,双手环着温德尔的腰。 他抱得非常紧,手指几乎发白,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但却丝毫没有让温德尔感到一丝疼痛。 温德尔感到一阵绝望的心软。 【检测到雌体信息素超标,达到最佳繁殖程度,建议尽快向实验体注入雄体遗传物质,成功率高达80%。】 小机器人用平板无波的机械音嗡嗡地说着,开始围着卡约斯和温德尔转来转去,从不知道那里取了一只全新的空针管过来拿在手上,递到温德尔面前。 温德尔狠狠瞪它一眼,忍住把针管砸向这个金属做的罪魁祸首,而且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知道卡约斯此时的受孕几率。温德尔没有搭理小机器人,而是紧握住衣袋中的那只透明容器,情感和理智在心中碰撞交锋,一滴汗顺着鼻尖滑落,落在卡约斯的领口旁边。 这滴不起眼的汗水并没有直接接触卡约斯的皮肤,但其中包含的少量雄虫信息素对卡约斯有所安慰,银眸雌虫低哑呻//吟一声,恢复了些许的理智。 他的声音因为喘息而十分不稳:“出去。” 温德尔错愕:“什么?” “我说出去!”卡约斯粗暴地推了温德尔一把,却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搂在温德尔背后,于是这个举动只是让两人更近地挨在一起。 温德尔努力向后仰了仰脖子,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体内的雄虫信息素,希望卡约斯没有察觉到异样。 “我能帮你。”温德尔谨慎地安抚道。 卡约斯的眼眶周围漫上一层绯红的颜色,因为他锋利的长相和冷漠表情而显得毫无旖旎意味,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疯狂尖锐。 雌虫咬着牙说:“你帮不了我,而我会失去理智伤到你。趁着我还能放你走,赶紧离开这里!” 温德尔安静地垂眸看他:“那你怎么办?” 卡约斯已经在暴躁地拍着温德尔的背让他赶紧放开自己,因为显然雌虫的手背叛了他的理智,依旧用最亲密无间的方式搂在温德尔背后,不愿动弹分毫。 温德尔无动于衷,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何况卡约斯根本没有用力气,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他嗅了嗅雌虫的信息素水平,低声说:“卡约斯,我走后你可能会死。” 卡约斯发出一声恼怒的声音:“你不走我也会死——你就这么不想活着,想和我死在一起?” 温德尔平静地反问:“如果陷入伪暴//乱期的是我,你会同意我推开你,自己等死吗?” 卡约斯不说话了。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会,甚至有可能…… 好吧,卡约斯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地去绑架一个雄虫,让他给温德尔提供信息素。如果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是绝不会放任自己有这种想法的,但现在他已经快要死了,卡约斯终于能松下一口气,对自己的想法稍微坦诚一些。 他再也不能说自己对帝国和雄虫是完全忠诚的了,尽管从很早以前,这就已经是一句自我暗示的谎言。 卡约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从怀里拿出一双柔软轻盈的手环,戴在两只手的手腕上,在温德尔来得及阻止之前,他将自己双手的手腕狠狠地砸向墙面。 随着“咔哒”两声,那双手环的材质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并且深深地凿开墙面,嵌入后面的岩石中。卡约斯的胸膛颤抖了两下,两条手臂变得软而无力,双手软绵绵地垂下。 雌虫勉强挑起一个微笑:“这样我就不会伤到你了。但你最好不要看到我死去的画面,那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东西,相信我。” 温德尔连忙查看他双臂肌肉的状态:“你对着自己做了什么?” 卡约斯说:“肌肉松弛剂加雌虫电击环,是给雄虫使用的。以防雄虫想观看雌虫被暴//乱期折磨的画面。它们能固定雌虫,减少雄虫可能受到的风险。” 温德尔不得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太过了。” “你没见过?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是雌虫电击环进货量最大的地方。” 卡约斯的神情又开始恍惚了,但他还是坚持和温德尔说这话,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和温德尔之间最后的对话了,他必须珍惜这个。 听到温德尔没有接话,卡约斯挣扎着不让自己的意识陷得太深,发出一声笑声,半是嘲笑半是苦涩:“我从没有见过你长什么样子。” 用了雌虫电击环本就力度强大,卡约斯用的版本更是会向他的体内注射肌肉松弛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后一次能用抚摸感知温德尔长相的方式。 这只亚雌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声音了。 温德尔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手没知觉了?”终于,温德尔问。 卡约斯点了半个头,感觉到紧紧抱着自己的温德尔正在向后撤去。他恐慌地向前追了一小段距离,直到一只手抵在他的额头上。 温德尔叹息:“你不会死的,卡约斯。抱歉,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你想知道——” 卡约斯怔住了。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侧脸,温德尔继续向下,有些吻更像是在用嘴唇轻轻地摩擦卡约斯的皮肤,让他能描绘出温德尔饱满的下唇和小小的唇珠。 第112章 不仅是嘴唇,他们鼻梁相贴,额头相触,卡约斯的鼻子、额头、脸颊都传来触感,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脑内提供着属于另一张脸的数据。 卡约斯太热了,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些碎片也无法在脑海中拼凑成一张完整的脸,但他还是顽固地把所有数据都牢牢记下。 “好了,我们之后可以再继续,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温德尔的声音在卡约斯的耳中已经变成了柔和的白噪音,雌虫困惑地歪了歪头,已经不能辨识出温德尔语句中的含义。 “有点痛,忍一忍。”温德尔在卡约斯耳边说。 腹部传来有些痒的感觉,卡约斯身体中横冲直撞的痛苦突然小了很多,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忘记了自己早已失明的事实。 隐约的金黄色在眼前晃动,眼前有另一只虫族的脸部轮廓,好像正专注地盯着卡约斯。 好像,有一点眼熟?卡约斯模糊地想着,失去了意识。 第060章 雌虫因为痛苦而剧烈挣扎的动作终于缓慢下来, 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双眼阖上,陷入了精疲力尽的昏睡, 温德尔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将信息素补充剂的空罐子放到一边,又怕被醒来的雌虫察觉出什么异样, 想了想还是放回衣袋中, 打算回到营地再进行丢弃。 旁边传来小机器人聒噪的声音,不断播报着雌虫信息素浓度下降的数值, 这让温德尔感到十分安慰,连带着看小机器人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因为小机器人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让温德尔感到十分熟悉,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亲切感。 温德尔试探性地招招手:【过来。】 额上的红灯闪了闪, 小机器人应声向温德尔的方向移动:【指令接受。】 温德尔心念一动:【扫描我。】 “滴——”的一声响起,比之前更亮些的红光对准温德尔上下移动进行扫描,小机器人平板地说:【编号10090号实验体,遗传信息检测不合格,行动能力检测合格,生存能力检测合格,智力检测合格, 繁殖能力检测合格。】 遗传信息检测不合格?温德尔错愕:【对遗传信息进行二次检测。】 小机器人并没能解答他的疑惑:【检测出现错误,发现不明遗传信息。】 是因为他的穿越改变了这具雄虫身体的遗传信息吗?温德尔对自己的理论将信将疑,不过转念一想, 有豹子的特征确实不正常, 他没在虫族见过第二个出现其他兽类基因的雄虫或雌虫。 温德尔还注意到, 小机器人给他的编号是10090, 而卡约斯之前被编号为10089号实验体,也就是说小机器人的编号是根据检测顺序产生的。之前被检测的一万来号实验体才是真正在人类实验室中诞生的实验体。 有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虫族是人类的造物。 他看到的一切都说明雪祖星上的人类已经灭绝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虫族就是人类为了延续自身生命而不断进行实验的产物。终于有一天,实验成功了,虫族在这颗星球上诞生,但因为过于寒冷的气候而不得不迁往其他星球。 虫族一定是在人类灭绝后诞生的,因为虫族的语言体系看不出丝毫人类的特征。 至于人类无法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的原因,温德尔认为应该是因为雪祖星上过低的气温。 就他找到的温度表以及卡约斯来到地下后表现出的烦躁不堪的情绪看,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依旧会让虫族感到炎热。再者西恩也说过,虫族不会因为寒冷而死,只是会陷入僵硬的休眠期。 虫族的耐寒能力比人类好上太多,人类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个特性,才决定要将虫族作为自身种族的延续。 怪不得,虫族有着和人类如此相同的外表,人类的基因片段在虫族的基因中一定发挥着十分显著的作用,让虫族能像人类一样说话和思考。 等等。 目前所有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温德尔想起卡约斯口中的虫族建筑队,想起木屋下的暗道通向山洞,想起山洞在白天的眺望下能看到升降梯的顶部反光,想到这一处人类基地中孕育了虫族的基因实验室。、 雌虫科学家霍尔莱利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雪祖星,他研究的领域是,基因编辑。 温德尔将目光重新移回小机器人的身上,小机器人头上的红光正保持着稳定的闪烁频率,显示它正在待机。 温德尔说:【查看实验成功记录。】 小机器人额头上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变快,片刻后,它回答:【实验成功实验体共两例,编号为10088、10089。】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温德尔揉了揉额角,他不擅长这些动脑子的东西,但这地方总有一种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探寻人类消亡与虫族诞生背后的全部真相。 首先,10088号实验体应该与卡约斯一样属于虫族的一员,很有可能就是霍尔莱利本虫。 温德尔推想,霍尔莱利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混入建筑队来到雪祖星,偶然进入这个实验室,发现了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虫蛋和不属于虫族的人类女性身体,从而发觉到曾经存在着另一个和虫族长得一模一样的种族。 但检测结果中的另一个信息,就让温德尔有些想不通了。既然只有两个成功的实验体,那么就说明在霍尔莱利和卡约斯之前,人类并没有在实验室中成功培育出具有繁殖能力和思考能力的成熟虫族。 第113章 那现在的虫族,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如果这间实验室不是虫族诞生的真正起点,那么这是否说明,这间实验室中的基因编辑方法和手稿并不能支持虫族再培育出新的杂交物种呢? 温德尔的脑子有些乱,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不是推理这块料,对基因编辑更是一窍不通,最好还是联系到西恩他们,这间实验室中的东西说不定会给西恩等雌虫的研究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当温德尔准备给忒西弥成员发送信息的时候,却意识到因为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太深了,光网信号无法覆盖到这里来,所以也无法给任何虫族发送消息。唯一的解决方式是通过升降梯回到地面上,但…… 温德尔看着躺在自己怀中双眼紧闭的卡约斯,犹豫半天,把手从雌虫的头下抽出来,把雌虫脱下来的厚衣服垫在他的身上,让雌虫能躺的更舒服一些。 雌虫手上的禁锢装置太过牢靠,温德尔怎么用力想把手铐掰开,嵌入岩石的那一端始终纹丝不动,最终只能放弃,等雌虫醒来自己解除。但这也就意味着雌虫没办法在醒来之前和他一起回到地面上,温德尔只能一个人用升降梯回到地面上,通过光脑给忒西弥的成员发消息。 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残留着痛苦的睡颜,叹了口气,他想在卡约斯醒来的时候呆在雌虫身边。 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卡约斯腕间的光脑,并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使用他的光脑的权限。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对温德尔的瞳孔进行扫描后,卡约斯的光脑显示对温德尔开放了所有的权限。温德尔甚至不知道卡约斯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他的瞳孔数据,又是什么时候将这瞳孔数据加入了光脑。 光脑意味着万能的终端,联系着虫族生活的一切,能通向拥有者全部的资产与隐私。 开放一切权限意味着,卡约斯的生活在温德尔眼中可以一览无遗。在虫族,这通常发生在有婚姻关系的雌虫和雄虫之间,意味着雌虫为雄虫奉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温德尔不知道这个权限到底是开放给他的,还是开放给加勒德亚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卡约斯的光脑系统是给眼盲虫族特别设置的模式,温德尔不认得虫族的盲文,切换到语音输入模式。 “进入留言录音功能。” 【命令接受,请选择留言录制或留言播放。】 【留——】温德尔的话骤然顿住,他意识到对自己命令进行回应的并非卡约斯的光脑,而是在一边待机着的小机器人。 不,现在不应该叫小机器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本身的人形躯干四肢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类似于相机镜头的结构。镜头朝上,一团五彩的光影隔着重叠的玻璃在镜头中晃动,好像里面藏着一团微缩的记忆。 温德尔放下卡约斯的光脑,迟疑地说:【播放留言。】 【命令接受,下面为您播放最新留言。】 由小机器人变成的镜头突然变亮,一团光从里面被释放出来,在温德尔的面前形成了一个三维的长方体,里面有一缕雾气缓缓填充,当雾气终于弥漫到每个角落的时候,三维空间突然白光一闪,温德尔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闪着光的空间中出现了影响。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的上半身出现在画面正中间。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半透明的,温德尔几乎就要以为他就坐在实验室中书桌的后面,男人身后的背景和温德尔所处的实验室重合,可以看出录制地点就在这里。 男人的眼睛中充满红血丝,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呈现一片乌紫色,面容苍老又疲惫。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镜头之后的某个点发呆,而后抬手抹了一把脸,眼神聚焦在镜头上。 他的脸上缓缓出现一抹笑容,弧度微小,但真心实意,像是缅怀又像希冀。 【席丽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视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再回到这个基地。】他的声音清亮,不禁让人怀疑这个男人的真实年纪是否和他的面容所呈现的一样苍老。 【我希望你还活着,艾米也一直这么想,她希望你如果回来,可以看看墓碑上的话,她生前实在说不出来——但我又不希望你回来,一个人生活的滋味太难受了,我最近总是产生你们都还活在我身边的幻觉。】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艾米她们已经去世了。射线的强度越来越大,已经能够穿透土层,气温下降得厉害,我想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叹气:【我们的实验已经进展到注入人类基因的程度,但结果并不理想,只有我的基因能与虫蛋结合。艾米和维多利亚的基因融合都失败了,你本来是希望最大的一个,但……】 他突然笑了一声:【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呢,我们花了这么所时间,在地下勉强生存,但最后却发现实验体只能呈现男性体征,连他们能不能成功繁殖产生下一代都不知道。为了补救这一点,我把融合雌虫的虫蛋做得更多,希望其中能有成功繁殖的。】 沉默片刻,男人的眼中出现一丝阴郁:【这些虫蛋在实验室中无法孵化,我已经想过很多办法,但即使孵化也会在3小时内死去。我只能用机器人把它们运送到它们基因另一半的来源的巢穴中,希望那些怪物能被信息素所迷惑,帮忙抚养这些虫蛋。】 第114章 【但即使这样,我也不确定这些虫蛋最后能孵化出什么样的物种,没有时间调整了,我认为我也看不到我们最终的成效。如果你能回来,如果你能回来……】 【如果你能回到基地,不要再继续实验了,基因融合之后,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的物种和人类毫无关系。我给你留下了一些生活物资,都储存在实验室的柜子里。希望你能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那些怪物没有入侵我们的星球前那样。】 第061章 实验室的柜子。 温德尔目光在实验室中转了一圈, 发现在他最右边的位置上竖着一个巨大的铁皮柜,因为过于巨大,表面光滑, 在实验室昏暗的灯光之下很不显眼,一开始被温德尔当成了墙面, 没有过多注意。 他动作轻柔地让卡约斯躺在地上, 将自己的外衣垫在雌虫的脖颈之下,让他能睡得舒服一点, 而后起身来到柜前。 金属微微有些锈住了,温德尔在实验台上找了根小型撬棍似的东西把门撬开,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柜子的门总算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堆积了一人多高的食物罐头, 以及高度毫不逊色的书籍纸笔,温德尔翻了翻,其中以实验草稿和实验笔记为主,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公式,最上面的几本字迹龙飞凤舞,温德尔需要非常专注才能辨认出上面写了什么。 这些文字记载的实验内容在西恩那里也许有用,但对于毫无科学天赋的温德尔来说, 并没有仔细读下去的价值。反而是扉页上的一副手绘图吸引了温德尔的注意。 尖锐的笔触勾勒出一处逼仄的洞穴,里面挤满了有着黑色甲壳和透明翅膀的某种虫子。在洞穴最里面的位置,阴影中有一双眼睛被着重地描绘出来。 那个生物看起来比其他虫子都更小一些, 但看起来地位很高, 被重重叠叠地保护在洞穴的最内侧, 其他虫子都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那个生物的盾牌。 最能引起温德尔注意的是画家对于那双眼睛的描绘, 比起其他虫子漆黑麻木的双眼,那个不知名生物的眼睛透着一丝狡黠的智慧, 那几乎像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其他虫子都有着圆滚滚的身体,被着重强调的黑色外壳看起来坚硬无比,背在背后的虫翼和卡约斯等虫族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温德尔怀疑着些虫子就是虫族基因的另一半来源。 他放下这本笔记,翻找起了其他有用的东西,顺便查看了一下堆得比他的头顶还高的一堆罐头。罐头的外壁很光滑,包装单调简朴,只有贴在上面的一小个纸条上写着里面装着什么种类的食物,营养价值又是多少,以及吃多少能维持一天的人体消耗。 温德尔读了几个罐头上的纸条,眯起眼睛。在他的记忆中,蔬菜和水果不应该有这么低的营养含量,500g的米饭也不需要吃三顿才能勉强支撑一天的人体消耗。 是人类对营养和热量的需求变多了,还是出于某种原因,自然食物能提供的营养变少了? 看来人类最后的日子不仅是气味和所谓的射线对人类产生威胁,食物的短缺和营养的匮乏也是一个大问题。升降梯外的那一大片灰白色田地应该就是人类基地开垦的成果,人类在那里搭建温室并栽种农作物,以满足对食物的需求。 这些罐头最好也能运回主星上的实验室,让西恩对它们进行详细的化验分析,说不定就能弄清雪祖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德尔一边想着,一边去翻剩下的几摞书。 又翻阅了几本,温德尔的手触碰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触感。其他笔记和书籍都是使用了比较粗糙的草纸,但他现在摸到的这本书不仅比其他书都要大上一号,而且表面触感光滑,印着几个俏皮多彩的图案,就像是一本儿童睡前读物的封面。 温德尔拿起来惊讶地端详了一下:这是……相册? 他本以为人类的科技水平达到能够通过基因融合创造出全新物种的程度后,所有纸质物品都会销声匿迹。但看看整个基地中的状况,也只有盛放尸体的容器和整个实验室中有着科技的气息。其他地方的电子产品含量,甚至还不如他上辈子记忆停留在的那个尚未毁灭的人类世界。 还有这本相册。 温德尔翻开的时候心中有很多期待,他希望能看到这颗星球在人类居住时候的样子,希望有的照片能记录下这颗星球发生了什么,人类又遭遇了什么,也希望能发现虫族融合的基因到底来自于什么物种。 但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疑问已经无法被解答,因为照片已经被时光的痕迹损毁厉害。 每张被夹在相册中的照片都因为变脆而断成许多碎片,虽然边缘处还拼合在一起,但上面的画面也早已褪色斑驳,人物的面容也都模糊掉了,只剩下一个个隐隐的白色轮廓,没有五官,像极了灵异故事中的鬼影。 温德尔翻了翻,里面的照片没有几张,放在首页位置的是一张八个人的照片,里面的人数和男女比例和基地中尸体的情况相似,只相差一人。 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看体型判断,照片中有而尸体不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留存影像中男人提到的女人“席丽尔”。 温德尔继续往后翻,在第二页中有一张人数更多的照片,损毁的也更加严重,上面人像的肩膀处都连成片,第一眼看上去像是某种变态的基因融合物。但从这些人影背后的房子以及树影道路的轮廓判断,这应该这是在人类社区照下的一张普通影片。 第115章 温德尔仔细辨认这照片上的人影,发现他们似乎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带着帽子和耳罩,全副武装。 他没有在整本相册的任何地方找到兽人存在的痕迹,难道是因为这些厚重的衣物遮掩了兽人特征? 背后传来的跌撞声打断了温德尔的思考。他转过身去,发现卡约斯的双手已经被他从墙上拿了下来,现在正无力地垂软在身体两侧,上面有两个呈现黑紫色的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银眸雌虫把自己的手肘狠狠撞击在墙面上,当成支点勉强站起来,却在中途腿一软,发出“唔”的一声闷哼,向地面跌去。 他落入了一个比自己的体温更加温热的怀抱。 “温德尔?”他含糊不清地说道,用力眨着眼睛,想要借此恢复神志清醒。 温德尔理了理他变得凌乱的淡灰色长发,担忧道:“是我。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卡约斯顿了顿,突然把脸靠近温德尔的脸,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温德尔看清了那些像幼鸟容貌一样柔软的淡灰色眼睫和颜色稍深的灰眉,就是这些寡淡的颜色加剧了卡约斯冰雪一般冷冽的气质,也让虫族对他敬而远之。 温德尔耐心地等着卡约斯说话,同时注意到他的瞳仁其实是和头发一样的淡灰色,片刻后,他发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卡约斯的脸。 这就有点奇怪了,温德尔想。他清了清嗓子,想要稍稍退开一些:“卡约斯,你还好吗?” 雌虫的手一把按住想要退开的卡约斯,强制地将他固定在离自己的脸极近的位置上,甚至还有更加趋紧的想法。 卡约斯的声音因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变得更加低沉磁性,温德尔总觉得他的声音中还压抑着另一种情感:“温德尔?” 温德尔皱起眉头,抬手摸了摸卡约斯的耳朵:“你——” “你的头发是金色。”卡约斯说。 温德尔骤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惊喜地说:“你能看见了?”他仔细去看卡约斯的眼睛,但那双银眸依旧是涣散无光的样子,在温德尔的注视下轻轻地颤动着,“看”向他身后的墙。 卡约斯摇头:“我在陷入伪暴//乱期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你头发的颜色。” 他的声音淡淡的,需要很了解他的人才能听出来藏在其中的一声沮丧:“但我现在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我也看不到你眼睛的颜色。” 温德尔小心地没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失望,他温和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的眼睛是偏向于金色的棕色。” 他拉着卡约斯的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同时轻柔地按揉着卡约斯手腕上留下深色淤痕的地方:“我的眼睛没有你的好看,你看到之后说不定会失望。” 卡约斯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我不这么认为。” 温德尔也笑了:“是吗?” 卡约斯点点头,手指在温德尔的眼睛周围拂过,新奇地拨弄着温德尔的睫毛,温德尔面带笑意纵容着。 直到卡约斯收回了自己的手,呈现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温德尔的笑意也淡下去。他知道一场谈话是无可避免的,尤其是在他用属于加勒德亚的雄虫信息素补充剂救了卡约斯之后。 他心怀忐忑地等着卡约斯质问关于信息素补充剂的事情,在心中想尽能让卡约斯相信又不至于暴露同伴的说法。 直到他听见卡约斯说:“我要加入忒西弥,你有资格帮我引荐吗?” 嗯?! 温德尔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卡约斯说:“我要加入忒西弥。” 温德尔不由分说抱住卡约斯的头晃了两下,急促地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知道忒西弥是什么吗?等等,我们从简单的开始问起,你现在还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信息素补充剂不会把这只雌虫的脑子给搞坏了吧?!温德尔惊恐地想。 第062章 “你认真的?”温德尔蹲在卡约斯面前, 不可置信地盯着雌虫看,泄气地发现卡约斯冷淡的面容上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完全看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温德尔斟酌再三, 还是忍不住怀疑:“你不是想借此打入忒西弥内部,然后把我们一锅端了吧。” 从理智上来讲, 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鉴于卡约斯以前提起忒西弥的态度都是赶尽杀绝。 卡约斯给了他一个介于不耐烦和被冒犯之间的表情:“我不会利用你这么做。”言下之意就是,他说要加入忒西弥是认真的。 温德尔说:“……好吧,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了吗?” 卡约斯安静片刻,说:“在我昏迷之前,你给我注射了雄虫信息素。” 温德尔承认:“没错。” “那是忒西弥给你的,对吧。” 温德尔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如果卡约斯能猜到这里,他应该就也能猜到忒西弥有办法提取雄虫信息素并帮助成员度过暴/乱期,虽然功效比不上与真正的雄虫结合,但已经能缓解大部分的不适,并且保住他们的性命。 也许卡约斯加入忒西弥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素补充剂,以度过自己的暴/乱期,也许还能有幸恢复自己的视力。想到这里, 温德尔露出一抹欣慰的神情。这只雌虫总算开始为自己着想,意识到加入雌虫反抗组织是比依靠雄虫获得信息素更安全的选择。 第116章 卡约斯的失明只能通过与雄虫的深度结合才能治愈,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如果他愿意加入忒西弥, 也取得了其他成员的信任,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温德尔就可以向他坦诚自己的身份, 并且完成雌虫和雄虫之间的最终标记。 温德尔这么想着, 也是这么说的。阿布戴尔曾告诉他不要向卡约斯透露太多,但如果能把卡约斯招揽进入忒西弥, 温德尔觉得是值得的。 “不仅是信息素补充剂。你加入忒西弥后,我相信我们能找到恢复你的视力的办法。”他用暗示性的语气说。 “我的眼睛?”卡约斯皱起眉,“这关我什么事?” 温德尔陷入迷茫:“……啊?” 刚才猜想的一切都被卡约斯的一句话打破了,温德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卡约斯要加入忒西弥,没错;卡约斯知道忒西弥会为组织成员发放雄虫信息素补充剂,没错。 所以他说这不关他的事是什么意思? 温德尔被卡约斯弄糊涂了,“那这是谁的事?” “你。” 温德尔指了指自己,知道卡约斯看不见,所以这个动作更多的是做给自己的。完全出于他此刻的迷茫,“我?” 他尝试着跟上卡约斯的思路:“你是说,你想加入忒西弥是为了我?” 卡约斯点头,温德尔放弃地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可以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要为了我加入忒西弥。明明之前你知道我是忒西弥成员的时候,依旧想要消灭忒西弥,不是吗?” “你还没有度过暴/乱期,身上没有成熟的雌虫气味。”卡约斯指出。 “……对。”温德尔只能承认,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雌虫气味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只雄虫,没有度过暴/乱期纯粹是因为雄虫没有这个东西。 话说回来,这也不算说谎对吧? “那只信息素补充剂是忒西弥发给你的,为了帮助你度过你自己的暴//乱期。” 温德尔顿了顿:“这的确是,很有道理的推断。” 卡约斯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你把它给我用了。”他的尾音放的很轻,飘散在空气中,两人都知道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那你的暴/乱期怎么办? “也许我可以再向忒西弥领取一只新的。”温德尔说。他知道让卡约斯内疚是让他加入忒西弥的好办法,但出于私人情感考虑,温德尔并不愿这么做。 “我从没有在帝国的地下市场见过真正有效的雄虫信息素,这很有可能是忒西弥专供给自己成员的,如果分发太多就会导致流入市场,最合理的情况是一个雌虫成员只配备一只,用于自己的暴/乱期。”卡约斯淡淡地说。 “如果你去申请领取,最好的情况是他们会再发给你,但你必须告诉他们你用这只信息素补充剂救了谁。他们就会知道你向立场相反的我暴露了身份,让忒西弥陷入险镜,可想而知他们不会再发给你新的信息素补充剂。” 卡约斯顿了一下,继续说:“或者,他们会直接拒绝。这两种可能都会导致同一个结果,你的暴//乱期不会再有信息素补充剂的帮助。” “你会死。” 温德尔疑心自己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哽咽,来自于面前这个面无表情、语气冷硬的银眸雌虫。他同时也震惊于卡约斯对这件事的理解,逻辑自洽,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卡约斯很聪明,他关于忒西弥信息素补充剂发放的制度的确猜对了很大一部分,不过这些都是针对于普通成员。对温德尔来说,补充剂的原料就是他自己的信息素,所以组织中的限制对他而言并不成立。 “你加入忒西弥,是为了领取忒西弥发放给雌虫的信息素补充剂,给我用。”温德尔轻声说。 卡约斯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温德尔提醒他:“你目前只度过了伪暴/乱期,如果你拿到信息素补充剂给我使用,你的暴//乱期怎么办?” “我会乞求加勒德亚大人的信息素,我们之间的婚约是王室指派,里昂家族不会放任我的死亡。” “乞求”两个字让温德尔的胃不舒服地拧成一团,他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说:“我是加勒德亚大人最宠爱的几个雌虫之一,他也不会让我因为暴/乱期死了。” 卡约斯的下巴收紧了,他语气僵硬地说:“那会很痛苦。” 温德尔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笑,觉得卡约斯的逻辑前后矛盾:“你也知道?你不会认为加勒德亚的折磨放在你身上就不会痛苦了吧?” 卡约斯不容置疑地说:“我是军雌,我的承受能力比你强。” 温德尔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在这种时候,卡约斯依旧说不出多好听的话来。但温德尔又不傻,他知道卡约斯是在说,他愿意用自己的痛苦和潜在的死亡风险换取温德尔活下来。 这只雌虫是如此顽固,却又如此忠诚。 温德尔的内心已经妥协了,但他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加入忒西弥就意味着要对雄虫不利,卡约斯。” 卡约斯无动于衷:“我不会杀死雄虫或者伤害任何一只雄虫,这是我加入的条件。但我可以帮助转移或训练雌虫,帝国派我处理忒西弥的成员时我会视而不见,涉及营救雌虫的任务我都可以接。”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误以为温德尔的停顿是因为担心忒西弥不会接受这些条件,“不用担心,忒西弥会接受。他们也许不会信任我,但他们不会拒绝我转变立场,即使我什么任务都不做,他们也会为不与我对立而假意接纳我。” 第117章 温德尔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如果他真的只是忒西弥的一名普通成员,如果阿布戴尔他们不知道温德尔与卡约斯之间的情感纠缠,这的确是忒西弥会选择的做法。 毕竟对于忒西弥来说,一个漠不关心的朋友绝对比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要好。 “我知道了,我会和高层成员说的。”温德尔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卡约斯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对他的担心,而这一切却建立在温德尔刻意的隐瞒和欺骗上。甚至雌虫所认为的亲密关系,都只是因为一个误会。 虽然温德尔清楚自己对卡约斯的感情并不虚假。 但现在,如果卡约斯愿意为了自己加入忒西弥,说不定这是一个向他坦诚的好机会——卡约斯对温德尔的感情足以让他一定程度上转变立场,他对忒西弥已经不是一个威胁了。虽然完全坦诚要等到卡约斯通过忒西弥的考察之后,不过现在一点点的暗示应该也无妨。 温德尔按下心中的激动,毫无必要地清了清喉咙:“卡约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一个雄虫,你还会愿意加入忒西弥吗?” 卡约斯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拢起眉头:“如果你是雄虫?那我当然不会加入忒西弥。” 虽然莫名其妙,但卡约斯还是想象了一下温德尔是雄虫的情况,笃定地补充道:“而且我会全力追查忒西弥,让这个组织在一年内覆灭。” 温德尔:“……” “不,”他连忙补充,“我说的情况是,如果我是一只加入了忒西弥的雄虫呢?”或者说,忒西弥其实就是他建立的。 卡约斯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雄虫不可能加入忒西弥。” 那可不一定,忒西弥里可是有两只雄虫,温德尔暗想,“我只是假设。” “这种假设是毫无用处的,”卡约斯说。但在温德尔的坚持下,他抿起唇角,给出自己的答案,“即使是那种情况,我的答案也不会变——我会确保忒西弥在最短时间中毁灭。” 温德尔有些错愕:“为什么?” “忒西弥是一个雌虫反抗组织,他们一旦成功,就意味着雄虫的地位就会下降。”卡约斯说,“如果你是一只雄虫,我不能容忍那样的情况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不会让忒西弥对你的生活造成一点损害,所以我会确保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卡约斯冷冷地说。 他甚至微微弯了弯嘴角,形成一抹残酷的冷笑:“如果你是忒西弥的成员,那样反而容易一些。我会利用你进入忒西弥,然后从内部摧毁这个组织。” 温德尔:“……” 他默默按灭心中两分钟前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把向卡约斯坦白身份的时间无限延期。 第063章 回到地面上, 温德尔立刻用光脑向西恩发送了此地的坐标,简单阐述了他和卡约斯在地下基地中发现的种种。 他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来西恩和艾纳的消息。于是又给在主星的阿布戴尔发去通讯, 告知他们关于卡约斯要加入忒西弥的想法。 这次倒是很快就受到了回信。阿布戴尔的态度和温德尔预想中的差不多,他明确表示并不能马上相信卡约斯, 但也绝不会放过把敌方最强战力拉拢到己方的机会。 温德尔清楚自己在卡约斯相关的事情上投入了太多感情, 不是做决定的理想人选,于是把决定权交给了阿布戴尔, 让他决定应该分配给卡约斯怎样的任务。 简短的打字交流结束前,温德尔又看了一眼和西恩的通迅,依旧没有看到西恩的回复,这让他不由得升起些微的警觉。 温德尔皱了皱眉, 向阿布戴尔询问西恩最后和主星联络的时间,得到的答案是黎明的时候,而那已经是三个小时前了。昨晚西恩照常熬了个通宵,在凌晨时分曾与留在主星的忒西弥科研技术员们同步研究进展,之后就没再发消息来了。 难道是去补觉了,或者是和之前一样直接睡在实验室里了?温德尔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伪暴//乱期,卡约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靠在升降梯旁边裸露的岩壁上闭目养神。温德尔放下光脑时,银眸雌虫依旧阖着眼睛,慵懒地开口:“我带你回去。” “你刚度过伪暴//乱期, 还是我——”温德尔突然顿住。 卡约斯嗤笑:“我没有那么弱, 而且你是没有虫翼的亚雌, 难道你要走回去?” 温德尔的确是这么想的, 准确来说,他本来想说的是:‘我用兽人形态背你回去’。但随即想起卡约斯并不知道他并不是完全的虫族。 又是一件他瞒了卡约斯的事。但这是一件和忒西弥完全无关的事, 也不会让卡约斯联想到温德尔与加勒德亚之间的关系。 他至少可以在这件事上和卡约斯坦诚。 上辈子因为兽人特征而受到的冷眼相待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温德尔因此迟疑了半秒:如果他露出豹族兽人的特征,卡约斯会怎么看他? 虫族没有种族之分,但非常排斥外来物种,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侵占虫族领地进行繁衍的巨虫族被虫族视为毕生之敌。在领地边缘,由军雌组成的巡逻队时刻警觉,提防着其他外星生物的靠近。 虫族星球上确实有非常类似于豹子的生物,智慧要比地球上曾经存在的豹子高一些,和虫族的习性甚至有些类似,甚至被认为和虫族有某种基因上的联系,是虫族比较接受的物种,某些贵族雄虫甚至会在庄园中饲养这些生物作为观赏宠物。 第118章 王室据说在城堡的后花园中也曾有过饲养,卡约斯一定也见过,所以至少雌虫会知道他的豹子特征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而不会误以为他是某种外星来的、将虫族外表作为拟态的基因突变怪物。 温德尔抿了抿唇,走到倚靠着岩壁的卡约斯面前:“卡约斯,站直。” 疑惑从卡约斯脸上一闪而过,虽然不知道温德尔要做什么,但卡约斯还是在听到的第一时间服从了温德尔的命令。毕竟他都愿意为温德尔加入一个雌虫反抗组织,这表明温德尔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与帝国平齐。 温德尔抓住他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把卡约斯垂落在自己脸上的淡灰色长发拨到后面,向前躬了躬身,直到银发雌虫的前胸贴合在他的背上。 卡约斯的身材虽然称不上壮硕,但厚实的肌肉依旧均匀地分布在他身体的每个部位,体重算不上轻。对于温德尔来说,他必须是在兽人形态下才能背着卡约斯在雪地上快速移动。 好在,变为虫族后,他的兽人形态就只剩下了一条不太起眼的尾巴以及一双利爪,前世的兽耳和部分兽类毛发都不再显现在他的身上。 温德尔小心地握起拳头,把利爪收进掌心。确定利爪被抱着手心内不会伤到后面的雌虫后,他提醒正在愣神的卡约斯:“好了,把腿放到我的手臂上。” 卡约斯刚要茫然照做,突然感觉到一个细长条的毛绒状物体扫过自己的腿根。在耳边,温德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中带着点惊慌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雌虫一把抓住那细长条的不明生物,牵制住它的去向,动用自己的感官获取这不速之客的全部信息—— 毛绒的触感来自于动物毛发,特征短毛稍硬,整体不存在心跳和呼吸。 卡约斯从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这种生物,于是猜测可能是雪祖星上的特有物种,并在脑中缓缓构建它的外观和位置,一端扫过卡约斯的腿根,现在正僵硬地停滞在空气中。 另一端…… 怎么连接的是温德尔的尾椎骨? 卡约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温德尔见状忐忑地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一股窒息般的紧张爬上他的喉咙,“我知道这很奇怪,但你听我解——” ! 一声短促尖锐的爆破音从温德尔的嘴里发出。他像是被捏住后脖颈的猫一样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一双眼睛惊愕地盯着卡约斯把手滑到自己的尾巴根。 对于豹族兽人来说,那里很脆弱,而且很敏感,温德尔想要伸手把自己的尾巴从卡约斯的手里抢回来,但突然想到自己的利爪还没收回去。 就是一犹豫的时间,温德尔失去了夺回自己尾巴的机会,而卡约斯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卡约斯开始向外方向拽温德尔的尾巴。 温德尔先是睁大眼睛,然后马上痛得蜷缩起身体,不断地吸冷气,喊道:“住手!别拽了!卡约斯!” 卡约斯没放手,但还是减轻了手上的力度,松松地用手圈着温德尔的尾巴。 温德尔的五官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他把被卡约斯弄乱的尾巴根毛发一点点地理顺,心疼地轻轻在那里揉了揉,叹气,“你在做什么,很疼的。” 卡约斯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赞同:“你不能因为疼痛就放任它生长。我帮你下手,最好把眼睛闭上。” 温德尔:? “等等,卡约斯,我好像没理解你的意思。”他困惑地说,发现不仅卡约斯不知所云,连自己尾巴上的毛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全部竖立起来。 他低头又梳理了一遍自己金色与黑色交替的尾巴,抬起头,却发现卡约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一双虫翼放了出来,纤薄的边缘在雪光中闪着奇异的彩色碎光。 “我的虫翼非常锋利,你不会感到很强的疼痛——除了最后我把剩下的部分从你身体中扯出来的时候。”卡约斯耐心地说,“不过我会做很干净。战场上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有处理经验。” 温德尔忍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拼命护住自己的尾巴,“等、等等,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你不是真的想要切掉我的尾巴吧?” 还要把剩下的部分从他的身体里扯出来?温德尔很确定,最后被扯出来的东西只有自己的脊柱,还有生命。 卡约斯一滞:“你的尾巴?” 温德尔操纵着自己的尾巴靠近卡约斯,谨慎地勾住他的手腕,轻轻蹭了蹭:“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控制他的行动。” 卡约斯保持警惕,“有的外星生物可以控制你的精神,让你以为这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产生虚假的连接感和记忆,实际上只是它们寄生的一种手段。” 他的语气是那样笃定,连温德尔自己都不禁怀疑了一下。 虫族身上出现兽人特征的确是奇怪了点。从本质上说,虫族作为人类基因融合改造的产物,也算是兽人的一种了,温德尔既有豹子的特征,又有虫族和人类的特征,的确看起来和虫族格格不入,像是另外一个物种。 但前世的记忆非常鲜活,而且温德尔可以肯定,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被外星生物寄居的普通虫族,以他雄虫的身体素质,是绝不可能背得起卡约斯的。此时收在手心的利爪是兽人身份货真价实的另一个有力佐证。 第119章 温德尔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在卡约斯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发白的划痕,然后引导卡约斯的手指触摸指甲的形状和锋利边缘。 “如果这条尾巴是外形生物的寄生,那我的指甲总不可能是另外十种外星生物同时寄生在上面吗?” 卡约斯顺着温德尔的力度摸了摸他的指甲,又触摸着自己手臂上的白痕,低声说,“我以为你之前都是用的藏刃匕首。” 温德尔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之前应该告诉你的,但我很久没用过冷兵器了,担心用匕首控制不好力度。” 卡约斯默不作声地点头,然后开口,“那以后……” 温德尔保证,“以后我会用真正的匕首,如果你对这个比较介意。” 卡约斯猛地握住他的手腕:“不要换,我想你用你的手让我流血。” 温德尔无奈,“我更希望你只需要疼痛,最好不要流血,对你的身体造成的伤害会小一点。” 卡约斯把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挂在温德尔背后的方式,让温德尔明白,这是雌虫无声地告诉自己这件事免谈。他倒是也不失望,一句话就能改变雌虫多年的习惯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不过雌虫能称得上撒娇的做法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温德尔笑了一下,把身体放得很低,几乎与地面平行,指挥着让卡约斯重新抱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他的腹部:“我很久没有载过人了,你抓紧一点,不舒服就随时叫停我。” 卡约斯说:“好。” 片刻后,卡约斯突然问:“你还载过谁?” 温德尔差点急刹车一头栽进路边的雪坑里,那其实是上辈子在人类社会中的事了,他背过几个处于昏迷状态的兽人小崽子,也背过一两个受重伤的同伴,基本都是把他们绑在自己的背上才能移动。 在清醒状态下还能被温德尔允许骑在自己背上的,卡约斯是第一个。 温德尔刚想模糊一下物种信息然后照实相告,却听见卡约斯低声问,“是加勒德亚大人?” 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陈述句。 温德尔噎了一下,直直跑出去两百米后,他才含糊地点了点头:“……也算,有过。” 他还能怎么说。 第064章 也许是因为全速奔跑, 温德尔陷入积雪的四肢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比之前更加温暖。他很久没有使用全力奔跑过了,在虫星因为害怕保留自己有别于虫族的身体器官, 温德尔很少露出过兽类形态,尤其是自己的尾巴。 他沉迷在这种畅快又自由的感觉中, 基因中属于兽类的那部分沉浸在满足中。 过了一会儿, 他才意识到一直没有听到卡约斯说话,意识到这沉默可能代表的含义, 他高昂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你很安静,是对我的……这个形态不太高兴吗?” “不,”卡约斯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温德尔意识到他听起来莫名消沉,“我没见过你的长相,现在你身上又多了一部分我看不到的东西。” 温德尔沉默片刻,“卡约斯,你知道加勒德亚大人长什么样子吗?” “失明前我曾在光网上阅读加勒德亚大人有关信息,上面有图片参考。”卡约斯说。 那张照片是一张加勒德亚·里昂在宴会上的合影。加勒德亚身上的礼服是柔和的水绿色,冲淡了他脸上的阴郁气质, 和灿烂的金发一起凸显出雄虫五官的俊秀,比身边的亚雌更漂亮几分。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只亚雌因为加勒德亚·里昂的靠近,被吓得面目扭曲】上传图片的虫族在配图边这么写到。 所有雄虫对于卡约斯来说, 都是必须尊敬和保护的对象, 无论美丑。所以他那时只是惊讶于这只雄虫肩膀处的肌肉看起来意外紧实, 比其他雄虫更有力, 但达不到军雌的水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受。 直到今天, 温德尔问起来,卡约斯才又想起那张图片,有了其他的发现。他说,“你的头发颜色和和加勒德亚大人一样都是金色的。” 温德尔似乎愣了一下,再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能、能和加勒德亚大人有相同发色,是我的荣幸,加勒德亚大人也是因此才注意到我的。” 察觉到卡约斯信以为真,温德尔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试探,“你觉得加勒德亚大人长得怎么样?” 卡约斯没怎么接触过雄虫,沉吟片刻,凭借着自己在战场上的多年经验给出回答,“有高于雄虫的攻击力,但趋于内敛。” 温德尔十分确定这是【他看起来很阴险】的委婉说法。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形容还挺到位的,但还是不免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地向前闷头跑去,不再开口。 过了几分钟,卡约斯打破了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沉默,平静地说,“我见过你。” ! 温德尔差点急刹车,爪子在雪地之下的岩层上留下几道深刻的抓痕,惊吓道,“你说什么?!” 卡约斯知道他是加勒德亚·里昂了?! 卡约斯说:“我曾经在索源星上见过类似的种族,它们被附近的虫族称为【豹】,体格健壮行动矫健,猎食小型兽类为生,生命力顽强。它们身体覆盖厚重金黄色的毛发和暗色斑点,尾巴细长,同样覆盖金色短毛,和你的很像。” “多年前,国王曾在王宫中引进豹子,饲养在王宫后花园中。”卡约斯顿了一下,“我曾经见过一眼。” 第120章 那时卡约斯还是个虫族幼崽,但并不居住在王宫,而是被贵族们送去了全日制的军校预备班。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回到王宫,向老国王和贵族们汇报学习进展。 卡约斯还记得那天因为上一个军事会议尚未结束,所以他被允许在后花园中消磨时间。就在一颗巨大的花树后,他看到了一双令人胆寒的褐色眼睛冰冷傲慢地盯着自己。绕过树干,他发现那是一头自己从未见过的野兽。 大块的肌肉随着它站立起来的动作移动着,野兽的眼睛一错不错地与卡约斯对视,张开嘴露出闪烁着寒光的尖牙,发出一声类似咆哮的巨响。 受到威胁的卡约斯唰的一下张开自己的虫翼与野兽对峙,像是呲牙的野兽幼崽。直到宫中侍从听到声音后急忙跑来,告诉卡约斯这是国王新养的猛兽,最好不要靠近。转身离开前,卡约斯看到野兽的后脚被一根铁链牢牢地拴住。 多年后,卡约斯率领的军队在战场附近的一处荒星扎营,在丛林中又看到了这类的猛兽,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眼睛是蓝色的。当地虫族告诉他,这是一种比虫族更加古老的动物,他们叫这种生物【豹】。 “那王宫中的那只豹子现在还在吗?”温德尔好奇地问。 “我没有再见到它。”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豹子是他基因的另一半来源,如果能在这个世界见到,就算不是真正的豹子而是外形相似的外星物种,对他来说也会感到很亲切。 卡约斯像是从温德尔的沉默中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开口道:“索源星上依旧存在这类物种。” “那很好,你愿意哪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温德尔的眼神柔和下来,温柔地说,“我没什么太空旅行的机会,而且,我也很想看看你曾经走过和住过的地方,卡约斯。” 温德尔轻柔的话语像一只撩拨心弦的羽毛,让卡约斯有一瞬间心跳加速,但他随即挥灭了脑海中刚刚形成的、属于他们两个的太空旅程的想象,回归现实。 他说: “需要加勒德亚大人的同意。” 温德尔笑了笑,不在意地说,“他会同意的。” 卡约斯不知道他为什么听起来对加勒德亚·里昂的反应如此有信心,但不等他继续问下去,温德尔突然减慢了一些速度,带着歉意说,“我得接这个。” 腕间的光脑在他的面前弹出一张光屏,长着半长金发的雌虫出现在画面里,看起来有些焦急。 看到通讯被接通,他的眉头微松,露出半个微笑,脱口而出,“雄主——” 温德尔小幅度地摇着头,示意伽露看向自己的背上。当雌虫的视线移向后方时,正好和卡约斯的浅色眼睛有一瞬间的“对视”。 伽露瞪着两人此时的姿势,目瞪口呆,又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对温德尔的称呼,额角冒出几滴冷汗,语气拐了个弯。 “雄主——最宠爱的雌虫温德尔,”他僵硬地说,假装看不到温德尔谴责的目光,“雄主有事找你,速回。” 说罢,以一种不符合他本人温柔性格的冷酷动作,伽露挂断了通讯。温德尔知道这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像凯蓝玛拉他们一样擅长戏剧性表演,又因为通讯开始的时候在卡约斯面前差点露出破绽,所以在慌乱之下用力过猛,行为变得僵硬。 但卡约斯显然不了解伽露,于是得出了和事实截然相反的结论,他语气冰冷地问,“他们都对你这个态度吗,是因为加勒德亚大人比较宠你?” 温德尔痛苦地做了个鬼脸,卡约斯到底理解了什么诡异宫斗戏码? “不,只是加勒德亚大人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大家情绪也都不高。我现在要加速返回,以免加勒德亚大人不高兴。对了,你这阵子也最好不要主动去找加勒德亚大人。”温德尔半真半假地说,主要目的还是阻止卡约斯和【加勒德亚·里昂】有过多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卡约斯安静了几秒钟,就在温德尔背着他攀爬悬崖岩壁回到来时洞口的时候,他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会没事吗?” 温德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卡约斯这是在询问他,加勒德亚会不会伤害到他的生命。 “当然,我当然会没事。”温德尔肯定地回答道,察觉到卡约斯的肌肉松懈下来,他带着笑意又补充,“我办完加勒德亚大人要我做的事情之后,就会来找你。” —— 两人顺着洞穴原路返回,因为这个通道只有直来直去的一条路,免去了迷路的危险,两人很快就来到出发点,通过反转的机械装置重新回到木屋中。 因为伽露在通讯中的脸色不太好,温德尔判断是比较紧急的状况需要他以【加勒德亚·里昂】的身份出现,于是紧赶慢赶,将整个路程压缩到最短的时间。回到木屋后,温德尔只简单和卡约斯告了别,就急匆匆地向营地中的主建筑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有几只忒西弥的成员在门外等待着,并且在焦急地四处盼望。看到温德尔的出现,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安地瞟了一眼身后建筑的位置。 温德尔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其中一只雌虫上下打量温德尔一眼,惊呼,“雄主你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衣服这么脏?” 温德尔这才发现,因为在地下基地抱着昏迷的卡约斯坐在地上,他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太多的灰尘,奔跑时溅起的雪粒黏在衣服上又化开,和尘土一起变成泥水,把他的衣服大面积地染成一种难看的黄褐色。 第121章 “调查的时候不小心弄得,”温德尔尴尬地说,“先不说这个,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伽露在通讯里很急的样子。” 雌虫一怔,“他没告诉您吗?” 温德尔更尴尬了,“当时卡约斯就在我身边,所以伽露并没透露太多。” 雌虫的嘴角抽搐一下,像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咳嗽一声压住了然的笑意,“好吧,其实是其他贵族雄虫来这里找您了,他们希望和您一起去中央草坪附近散步。” 温德尔皱眉,“你们还好吧,抱歉我来的晚了——他们有骚扰你们吗?” 雌虫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谢谢您的关心,我们都没事。来的雄虫只是想来找您,并没有注意我们。伽露正在大厅中接待他们。” 温德尔点头,刚要迈步进去,又有些犹豫地扫了一眼身上的脏衣服,征求身边雌虫的意见:“你觉得我要不要先换一身衣服再过去?” 雌虫善解人意地宽慰道:“没事,您可以说刚才正在露天席地的地面上惩罚其他雌虫,并进行了交合,这也可以解释您不在主建筑中的原因。” 温德尔:“……” 他宁愿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房间的窗户掉出去了,当个四肢不协调的倒霉雄虫总比当色中恶鬼虐待狂好。 第065章 考虑到大厅中有好几名陌生雄虫, 温德尔还是没去把衣服换掉,不放心地直接进门来到厅中。 进门后,温德尔却一下愣住了。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只虫族, 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大厅中都空空如也, 只有沙发前的桌上摆着两套用于招待的茶具, 杯中的茶水还缓缓冒着热气,彰显着几分钟前有虫族曾经坐在这里。 这时, 温德尔察觉到楼上似乎传来隐隐的争执声。他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跑到楼上的主卧前,发现伽露正在和两只眼熟的雄虫站在主卧进门处僵持不下,金发雌虫若有若无地挡在两只雄虫前, 看到温德尔来的时候眼睛一亮。 这两只雌虫是温德尔在失忆前结交的“狐朋狗友”,都是把雌虫当成无关紧要的私有财产的虫渣,和【加勒德亚】在外的形象十分相配。不过温德尔在失忆前就意识到了这些雄虫对忒西弥成员的危险性,用了一些手段,塑造不喜欢私有财产被侵犯的形象。 所以,即使这两只雄虫对伽露此时的阻拦感到十分恼怒,但碍于温德尔的面子, 他们并没有对伽露出手,而是不耐烦地连声抱怨,威胁要等到加勒德亚·里昂回来的时候向他告状, 惩罚这个竟然敢顶撞雄虫的雌虫。 “雄主, 您回来了。”伽露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用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向温德尔问好。 两只雄虫回头, 发现温德尔正站在他们的背后,面露喜色。 稍矮的那只雄虫指着伽露说, “加勒德亚,你回来的正好。你家的雌虫胆子可真大,竟然还敢对雄虫指手画脚。你要是没时间,把他送到我那里让我教教他规矩。” 他眯缝着的小眼睛中透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颇为淫邪地扫了一圈伽露的脸,自以为把脸上的贪婪掩藏地很好。 加勒德亚·里昂家里的雌虫都是高等货啊,雄虫心中暗想,给这个虐待狂真是暴殄天物了,说不定会把这只难得长了漂亮脸蛋的军雌给很快玩死,还不如先给自己享受享受。 温德尔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你说错了,这只雌虫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是走进我的卧室,这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地方。” 温德尔的话意有所指,表面上像是在责骂伽露,但却让两只贵族雄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也是在骂他们俩。 里昂家族是最老牌的贵族之一,在图里欧帝国权势滔天,温德尔又是三皇子刚刚公开的王室联姻对象,所以纵使脸上有些挂不住,两只雄虫并没有反驳的勇气,只好当做没听出温德尔的话里有话,憋屈地把怒火发泄在伽露身上。 “你准备怎么惩罚他,让我们也看看吧。”“整天炫耀你的手段,还没有雄虫真正见识过呢。”两只雄虫一唱一和地说着,满怀恶意地看到碍事的金发雌虫的头深深埋下去,肩膀颤动了一下。 “那你们可别怕做噩梦,”温德尔兴致缺缺地耸肩,看到两只雄虫满怀希望地盯着自己,慢吞吞地说出后半句,“不过这次不行,我宁愿没有目击证虫在场——你们知道的,我最近要跟王室的那只雌虫结婚了,得低调着点。” 他包含深意地跟两只雄虫对了个眼神。 要求被直接拒绝,两只雄虫却没有丝毫不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图里欧帝国的法律中并未精致雄虫虐待雌虫,唯一触犯法律的事情是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对雌虫进行虐//杀。温德尔的话在他们的耳中,基本上就等同于承诺会将这只金发雌虫折磨致死。 两只雄虫兴奋地对视一眼,“我们明白,不过之后风头过去,你可一定要记得给我们看看现场。” 稍矮的那只雄虫还在假惺惺地劝解,“毕竟还在风头上,也不用做到那种程度,给他吊着一口命就行。到时候你要是烦了,我家还有几只不错的雌虫,我们可以交换着玩。”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话上。 温德尔不悦地皱眉,意味深长地说,“我更希望我的东西留在原地,不过我对你的雌虫倒也有点兴趣,回主星你开个价吧。” 第122章 那只雄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话说得像是他需要出卖自己的雌虫换取金钱一样,是对雄虫的一种侮辱,但他最近实际上手头比较紧,如果温德尔肯出一笔钱的话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趁着两只雄虫都不说话了,温德尔向伽露摆了摆手, “去准备吧,你知道去哪里等着。” 伽露轻声道,“是,雄主。” 离开的时候,借着温德尔身体的遮掩,在其他两只雄虫看不见的角度,伽露向温德尔投以一个好笑的目光,温德尔向他回眨眼睛,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和雌虫一起交换着成功愚弄自大雄虫的快乐。 伽露消失在楼梯拐角,稍矮的雄虫一脸可惜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着金发雌虫姣好的脸庞和优越的身材比例,口水都快要留下来。 “他是我的雌虫,把你的眼睛放对位置。”温德尔冷冰冰地说,手一扬关上房门。 稍矮雄虫感到再次丢了面子,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他身边瘦高的同行雄虫赶紧岔开话题,不希望惹到阴晴不定的加勒德亚。 “加勒德亚,你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你生病了?”他问,探头看了看房间中的各种实验设备和实验台。 温德尔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屋内扫视一圈。 房间中就只有他们三只雄虫,没有西恩的踪迹,这让温德尔有种不好的感觉。西恩很习惯吃住都在实验室,尤其是在有他感兴趣的研究对象的时候,甚至可以十天半个月都不踏出实验室一步。 来到雪祖星之后,他明显对女尸非常感兴趣,没道理突然离开他的实验室。但实验室中的各项设备都关着,显示屏上不再跑着各种复杂繁琐的数据,各种仪器乱中有序,不想是被其他外来者翻过的痕迹,足以证明西恩是将设备关上后自行离开的。 这让温德尔又稍微放下心来,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问题,两只雄虫不知道为什么执意要闯进他的卧室,还发现了西恩留下的实验设备。 温德尔没有回答雄虫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们为什么会来我的卧室?” 两只雄虫对视一眼:“刚才从你这里飘出去了特别重的雌虫信息素。我们转了一圈发现是从你的卧室传出来的,你那只雌虫又不肯告诉我们你在哪里,我们担心你有危险,就上来找你。” 后半句完全是编的,他们很清楚加勒德亚·里昂此时应该不在家中。平时这雄虫的占有欲都非常强,不希望自己的雌虫接触其他雄虫,所以一般都能多快就多快地下楼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把自己的雌虫从他们面前赶走。 这次坐了十分钟后,他们发现加勒德亚·里昂还没有下来,就知道他应该是不在家了。至于上楼找他的目的也并非担心,而是希望卧室中有一只无人照料的正在发情的雌虫,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找些乐子。 但在不顾阻拦打开卧室的门之后,他们却发现房间中空无一人。四下张望,高个子雄虫发现那股浓重的雌虫味道似乎是从实验台上散发出来的,但那里却只有一台真空保存仓。 “雌虫信息素的味道,”温德尔重复道,“你们闻到的是雌虫信息素的气味?” 但卡约斯当时明明说的是闻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味道,难道是不同性别的虫族会闻到不同的气味吗?但奇怪的是,温德尔自己依旧什么都没有闻到。 高个子雄虫越过温德尔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真空保存仓和连接在上面的无数设备,好奇地问:“加勒德亚,你是在做什么实验吗?” 温德尔看他一眼,把皮球踢回去,“你觉得呢?” 稍矮的雄虫兴致勃勃地猜测:“难道是诱发雌虫发//情的实验?那些家伙的暴乱期只有一次,但伪暴//乱期有很多次,只是随机性太强——要是能被药物引发就好玩多了。” 温德尔走了几步打开房门,借转身的功夫掩饰住眼中的厌恶,“随你们怎么想。现在,离开我的卧室,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只雄虫看起来很不高兴,但看温德尔神情不虞,再加上他们也知道自己擅自闯入其他雄虫的卧室是不妥的行为,也只好悻悻地照做。 离开前,稍矮雄虫提醒温德尔一定要好好惩罚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发雌虫。在他再一次表露出对伽露的垂涎三尺前,温德尔把他们赶出了自己的营地。 盯着两只雄虫走得足够远了,温德尔才收回视线,观察起主卧的布局,片刻后得出和刚才一样的结论:西恩的离开是自愿的。 房间中没有出现搏斗的痕迹,所有的仪器设备都以一种专业的方式陷入休眠。窗户虽然一直是打开的,但这扇窗户只能从里面打开,即使是长有虫翼的雌虫从外面只能强行击破才能进入,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好。 换言之,一无所获。 也许西恩是和其他雌虫一起外出继续探查尸体周边的雪山了?想到这里,温德尔急匆匆地下楼,叫住第一个看到的忒西弥成员,向他询问西恩的下落。 没想到,雌虫一脸茫然地看向温德尔,迟疑道,“天亮之后就没看见过了,他难道不在临时实验室里面么?” 这只雌虫刚好是昨晚值班的雌虫之一,守在门口的他表示完全没有见过西恩的身影。 至此,温德尔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西恩从一栋充满军雌的建筑中,毫无线索地,凭空消失了。 第123章 第066章 知道西恩也从未和主星联络过, 温德尔紧皱眉头,深感事情棘手。他匆匆问道:“艾纳在吗?” 雌虫说:“艾纳大人也不在,他昨晚没回来。” 看到温德尔惊疑不定的表情, 他连忙补充,“艾纳大人走前向我们报备了他的目的地, 他在两个小时前去往了莱蒙家族的营地, 与麦迪罗编剧会面。” 温德尔记得【莱蒙】是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雄虫,在中心飞船上总是和他的雌君一起独自坐在餐厅一角, 很少与其他贵族雌虫进行攀谈。 温德尔不太了解这只雄虫。不过他对莱蒙的雌君倒是有所听闻——因为麦迪罗就是艾纳最喜欢的星际探险系列动画片的编剧。 “雄主你要不要给艾纳发通讯,问问他知不知道西恩大人在哪里?”雌虫建议道。 温德尔点开光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之前发过, 艾纳并没有回复——以防万一,你能告诉我莱蒙的营地在那个方向吗?” 雌虫给他指了个方向,但在温德尔准备出发的时候,雌虫挡住他的去路,上下打量一番,委婉地指出,“雄主, 你最好还是去换件衣服。” 低头一看,温德尔发现自己胸前背后的泥浆已经结成土块,不知怎的, 甚至比之前看起来还要更加狼狈。 温德尔苦笑着答应下来。 回到放着自己衣服的房间。看着满屋子的华贵衣装, 温德尔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对贵族时尚比较有研究的雌虫进来, 帮忙挑选合适会见雄虫的应季礼服。 但他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时莱蒙身上朴素的穿着打扮, 温德尔认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欣赏多彩礼服的雄虫。 最终他决定自己随便穿一件,随手抓了一件淡紫色袍子, 另外一只手把身上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的便衣脱下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衣服的暗袋中掉了出来。 温德尔正在与礼服领口处的繁复设计搏斗,抽空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发现是他从人类地下基地中带出来的小型木牌温度计。 当他瞥到温度计上面此时的数值时,温德尔直接瞪大了眼睛,再一次对这只温度计的正确性产生怀疑。 顾不得穿到一半的礼服,温德尔弯腰把温度计捡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的度数牢牢定格在一个低得不可思议的数字上。 温度计显示,雪祖星的地表气温竟然达到了零下100摄氏度。 …… 十几分钟后,温德尔站在另一处营地的主建筑前,研究着面前这扇平平无奇的木门。 雪祖星上有一队跟着中央飞船从主星来到这里的建筑师,他们会将各个营地按照雄虫的爱好进行改造。 莱蒙的爱好风格意外的古朴简约,主建筑被涂成低调的灰色与白色相间。门前栽种了几棵零落的绿色植物,虽然长势不好,但植株上枯黄的叶子并没有被刻意移除,被坦然地放在外面,充分体现冰寒天气下植物贫乏的生长情况。 那几株植物的花杆上,只剩零星几片的残缺花瓣正随着雪祖星的寒风打转。 温德尔盯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刚刚在温度计上看到的读数,一股与天气无关的凉意席卷了他的整个头脑。 他再一次地意识到在相同的体型和外表下,人类和虫族存在着巨大的生理差异。零下100度可以轻易地在极短时间内冻死一个人类,但虫族只会察觉到些微的寒冷,并感觉肢体僵硬,穿一件较厚的衣服就可以恢复正常。 一个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无论他的脸和上一辈子的脸如何相像,甚至身体的豹族特征都还保留着,但能在零下100度里自如活动的他,已经成为了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物种。 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屋内的虫族能通过一扇光秃秃的木板门意识到他的存在,说明这扇门既不需要敲也不需要按门铃,而是会通过感应向屋内发出来客提醒。 温德尔抬眼,和门内一双透着惊愕的眼睛正好对视。 门里是一只他不认识的棕发雌虫,惊诧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很快镇定下来,把温德尔向屋内请,并以训练有素的速度将一壶虫族饮品和几小碟食物放在温德尔的面前。 这个看起来像是莱蒙从家中带来的管家的雌虫,在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显露出对【加勒德亚·里昂】身份的过激情绪,询问温德尔对茶饮的口味需求时声音平稳。 如果不是开门时从眼底划过的惊恐暴露了他,温德尔恐怕会以为这只雌虫完全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棕发雌虫并没有询问温德尔的名字和来意,把招待的东西备齐,他无声而恭敬地施了一礼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的后面。 温德尔借此机会打量起莱蒙家中的配置。 这是一个处处透着古朴的屋子,家具和墙面都是单调的黑白灰三色,乍看上去和虫族的审美有些相悖,但墙上张贴着的漂亮画作又为这里增添了十分明快的感觉。 温德尔一张张地看过去,发现这座屋子里面的绘画实在很多,基本隔着几步就会有一幅画悬挂在墙壁上,上楼的楼梯旁也是一样。 画的内容基本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和植物,都是一些和温德尔上辈子在地球上看到的植物有些相似的品种,不像主星上面的植物那样枝繁叶茂到夸张的地步,让温德尔心生好感。 第124章 他的视线随着楼梯旁边的画向二层看去,发现有一个雄虫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个头不高,体态均匀,脸和眼睛都圆滚滚的,显得很年轻的,正是莱蒙家族的雄虫。 莱蒙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以一种彬彬有礼的贵族腔调说:“加勒德亚,你来这里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刚才管家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根据雄虫脸上隐隐的防备看来,温德尔认为这是“你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委婉说法。 温德尔贯彻【加勒德亚】的纨绔做法,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理直气壮地问:“我的雌虫在你这里吧,我要见他。” 莱蒙皱眉,声音中染上不快:“你什么意思。” 温德尔歪头看他,刚想露出不耐烦的假笑,突然想到艾纳对麦迪罗无比崇拜的态度。 如果他今天得罪了莱蒙,说不定这只雄虫会阻挠艾纳和麦迪罗以后的往来。这么想着,温德尔收敛了嚣张的态度,稍稍坐正一些,以不易察觉的谨慎盯着莱蒙的反应。 “他来这里,我没意见。”温德尔慢吞吞地说,“但现在我有事要问他。说两句话我就离开,不打扰你们的兴致。”他轻佻地向莱蒙眨了眨眼睛。 莱蒙的表情和缓下来。他不是爱管闲事的雄虫,平时加勒德亚对待雌虫的方式与他无关,但要是这只劣迹斑斑的雄虫在他的建筑中发疯,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还好,加勒德亚即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莱蒙很高兴潜在的冲突可以避免,略微沉吟,也做出让步,“他们在楼上麦迪罗的房间,我带你上去找他们。” 平心而论,温德尔很欣赏他尊重雌虫的做法,不是通过光脑把雌虫直接叫下来,而是尊重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自己上去找他们。 为了维持【加勒德亚】的设定,温德尔还是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姿态,脸色难看地随着莱蒙上楼,目光略过墙上挂着的画。 “这是虫工画,电子自动画像出现前的一种古老艺术。你看的这些都是麦迪罗画的。” 莱蒙回过头来,正好捕捉到温德尔落在画上的视线。他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雄虫竟然对古老艺术产生兴趣,略带惊讶地解释。 “古老艺术。”【加勒德亚】神情古怪地重复。 莱蒙看他一眼,以为他又要发难,但加勒德亚很快安静下来,随着莱蒙继续往楼上走,目光若有所思地滑过一幅幅画作。 “这间是麦迪罗工作用的,他们就在里面。”说着,莱蒙回头,却发现说话对象完全没在听,而是驻足在某一副画前发愣。 这是怎么了?莱蒙好奇地走过去,了然道,“这幅是麦迪罗最喜欢的几幅画之一,要不要猜猜画的是哪个星球?” 温德尔瞪着那幅画上眼熟的蓝色星球,底色是蓝色,虽然陆地的颜色被描绘为大片的白色和少许绿色与黄褐色,但大陆的形状分布还是十分眼熟。白色的流云像白纱一样遮住这个星球。 按捺住心中的怀念,温德尔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回答,“那个什么星际动画里的东西?” 莱蒙很高兴,“你看过麦迪罗的作品啊。这幅画确实是星际探险里蓝色星球的原型。” 温德尔骤然抬头,紧盯着莱蒙,表情复杂地重复:“原型?” 也就是说...... “这颗星球,就是我们现在所在星球原来的样子。”莱蒙向温德尔揭晓谜底,颇为得意地看到对方的眼睛因为惊异而瞪大。 “没错,这颗星球就是雪祖星。” 陌生的声音传来,麦迪罗出现在他们身边,仰头和他们一起看向那副充满太空神秘色彩的画作,“不过这是虫虫族的叫法,以前这颗星球上的原生物种,似乎把这颗星球称为【大地星球】。” 不是【大地星球】,温德尔在心中默念。在遥远的过去,这颗星球被上面的人类居住者称为—— 【地球】 第067章 “雄主, 这不就是——”艾纳惊愕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画,猛地转头看向温德尔。 艾纳对雄虫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心理,温德尔和凯蓝玛拉是唯二两只让他能够忍受的雄虫, 陌生雄虫莱蒙显然不在他感到自在的范围之内。 经过麦迪罗的同意后,他一直都是从麦迪罗房间的窗户直接飞进去, 不走正门, 自然也就还没有见过这幅不久前刚刚被挂在走廊中的画。 趁着麦迪罗和莱蒙没有注意,温德尔赶紧向艾纳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不要在别的虫族面前透露太多。 艾纳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把后面的话吞下去,只是眼里的震惊一直没有消退,一个劲地拿余光偷看温德尔的表情。 片刻后, 雌虫的眼中多了几分困惑。 按照他的想法,温德尔在十几年的时间中一直坚持寻找这个星球的更多信息,现在终于找到,温德尔的表情却并不是艾纳预想中的愉悦和惊喜,反而隐隐透着抗拒。 说实话,温德尔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他即震惊于画作上对于地球几块大陆版块的精准描绘,又对上面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色彩组合感到茫然。更重要的是, 他不知道麦迪罗是如何得知地球原本的样子,又是怎么知道雪祖星和地球之间的联系的。 ——难道,麦迪罗也是穿越者? 麦迪罗若有所思地看着温德尔, 带着谨慎问道, “加勒德亚大人似乎对我的这幅画很感兴趣, 但这幅画我已经赠与我的雄主, 您需要我再为您绘制一副吗?” 第125章 温德尔没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复杂地看他一眼, 问道,“你说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雪祖星,有什么证据吗?” 麦迪罗变得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证据也算不上……是我看的一些书籍里提到了这件事情,雪祖星毕竟是虫族的起源,在比较古老的文献中出现的频率很高。” “什么书,用光脑传一份给我。”温德尔以加勒德亚的口吻命令道,颐指气使是演出来的,但其中的急迫情绪完全真实。 察觉到温德尔的情绪波动,麦迪罗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几眼,出言道:“您现在有时间吗,那份文献就在我的工作室中,没有电子版能传输给您,但如果您现在有时间进我的工作室坐坐,我可以把那本文献拿给您看。” 麦迪罗与表现得非常不赞同的莱蒙对了一个眼神,给了雄虫一个安抚的手势,在片刻的沉默后,意料之中地听见了【加勒德亚】肯定的回答。 …… 麦迪罗的工作室的墙面被刷成浅棕色,很接近雪祖星上零星几棵小树苗的树干颜色,自然古朴。房间内最醒目的就是一排巨大的红褐色木质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不少书籍——这还是温德尔第一次看到虫族还存在着的纸质书籍。 与他记忆中的人类做法不同,红木书架被一层真空隔离层保护着,像是一个装在展示柜里的远古历史遗留物,虽然某种意义上两者倒也相差不远。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放置在房间正中的一台仪器和巨大屏幕,靠近扶手椅的位置悬浮着一根触感笔,前端的镜头有投影功能,被投射在墙面上的画面中是某个温德尔不认识的外星物种,不过也有可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动画设定。 在另一侧的巨型屏幕中则播放着一小段动画样片,里面同样出现了墙面上的外星物种,不过笔画变得可爱简洁,略去了一些让虫崽可能感到恐惧的细节,比如密密麻麻遍布利齿的皮肤以及长在前腿上的、混沌凶恶的六只眼睛。 麦迪罗短暂地出去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去安抚离去时显得忧心忡忡的莱蒙。 房间中只剩艾纳和温德尔的时候,温德尔压低声音问艾纳,“西恩离开房子前告诉你他要去哪里了吗?” 艾纳一脸迷茫地摇头:“西恩没在房子里吗?我临走前问他的时候,他说他这几天会一直在临时实验室里研究您发现的尸体,直到返回主星。” 温德尔揉了揉额角,心想这下麻烦了。为了避免房间中有收音设备,他给艾纳发通讯解释:[不,西恩没在房子里,三个小时前就没有任何虫族见过他了。] 读后,艾纳调出自己的某个光脑界面看了看,回复【雄主,我和西恩在中央飞船上时进行了生物体征的绑定,这些数据应该表明他是清醒的而且不需要帮助。】 温德尔扫了一眼艾纳给他发过来的生命体征检测报告,发现如艾纳所言,西恩此时的确是清醒的,不像是陷入昏迷以至于毫无反手之力。 西恩和艾纳绑定生物体征监测的步骤包括植入警报器。也就是说如果西恩遭遇了危险需要求救,可以给内置在口腔中的报警器施压,警告信息就会立刻发送到艾纳的光脑上,并发出低频率嗡鸣声,沿着手腕内侧皮肤持续震动,直到引起艾纳的注意。 现在,生命体征检测一切正常,至少能说明西恩的实验室之所以毫无破坏迹象,很有可能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这让温德尔稍微放下心来。 他刚要询问艾纳是否能定位到西恩目前所在的位置,就听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之前见过的褐发雌虫,也就是莱蒙家里的管家端着虫族饮品与糕点进入房间,后面跟着麦迪罗。 麦迪罗身材匀称,个子不高,外表看起来比莱蒙要大一些,但很难看出具体年龄。总体来说他是一只颇具亲和力的棕发雌虫,总是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语。 他侧脸和管家说了几句话,褐发雌虫点了点头离开房间并带上房门,把空间留给麦迪罗、艾纳和温德尔。 “加勒德亚大人,请用。”麦迪罗把温德尔让到书架边的沙发上,把托盘上的虫族饮品和糕点摆放在他的面前。 温德尔对着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急迫地想要知道雪祖星上发生过什么,以及麦迪罗提到的书籍上到底记载了什么,这只雌虫又知道多少关于地球的事情。他摆了摆手,催促麦迪罗进入正题。 他把自己的迫切隐藏在【加勒德亚】的粗暴性格之下,麦迪罗没有产生怀疑,不过也没有流露出对【加勒德亚】的恐惧。 麦迪罗从容不迫地走到书架前,真空隔离层识别到他的生物信息,缓缓打开。 雌虫熟练地从书架上抽出最厚重也看起来最老旧的书,皮质封面上印着几个符号,不是虫族目前使用的语言,也不是人类的语言。 捧着这本书,麦迪罗坐在温德尔和艾纳对面的沙发上,翻动着书页。 他似乎是看了这本书很多次,所以确切地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书中的什么位置,只翻了几页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把书平摊着放在桌子上推向温德尔。 “您一定认得这个种族,它们是一切的起源。”麦迪罗说。 摊开向上的两页书页共同拼成一副巨大的图片,或者说是一张照片,背着圆形甲壳的虫子密密麻麻地从一个山口洞穴中涌出,飞向天上。 第126章 温德尔不知道上面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但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在人类基地的温度计上看到的花纹刻度,也是实验室中曾经看到的图案。 是虫族基因的另一半来源。 但他确实不认得这是什么物种——也许失忆前的他知道,但现在他毫无头绪。 好在,艾纳间接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巨虫族?”身为军雌并多次上过战场的艾纳一眼就认出了这群物种,脸上同时出现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因为巨虫族来过,雪祖星才变成了这样!” 他的声音非常兴奋,麦迪罗很喜欢这只孩童心智的雌虫,也非常给面子地点头附和,“没错,你想的完全正确。” 温德尔却感到一头雾水。 雄虫一直被保护在安全的主星,很少有雄虫上过战场。麦迪罗不知道温德尔失忆的事,以为温德尔和大部分雄虫一样毫不关心战场上的进展,所以对巨虫族完全不了解,于是向他解释: “巨虫族的繁殖非常消耗能量,往往会对一个星球的生态系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向星球本身吸收能量。所以在它们离开后,星球几乎不可能恢复原样。他们所居住的星球上主要物种最终都会灭亡,巨虫族得以独占资源。” “雪祖星在以前应该并不是积雪覆盖,并且存在着另一个数量庞大的主要物种,和虫族相似。巨虫族发现他们正在消亡,于是被吸引来到这个星球,这是原来物种才真正覆灭,巨虫族在这个星球上迅速繁殖,直到虫族的诞生,巨虫族被迫迁往其他星球。” 温德尔想问既然巨虫族能够毁灭人类,为什么却没有消灭虫族,甚至恰恰相反地被虫族驱赶出了地球。但麦迪罗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为了不暴露自己对虫族知之甚少的事实,温德尔转而问: “你的意思是,在巨虫族到来之前,这个星球上的物种就已经开始衰减——原因是什么?” 麦迪罗却摇头:“书中没有提到这一点,低温是很有可能的一个原因,但巨虫族和雪祖星上的环境互为因果,作者无法分辨到底是巨虫族导致了低温,还是突然出现的低温导致了原有物种的灭亡。”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叹息着说:“曾经我有个朋友对雪祖星很感兴趣,我把这本书借给他读过之后,他曾说自己会去雪祖星勘察,可以帮我补充这本书中没有的信息。可惜的是,后来我失去他的消息了。” 温德尔若有所感,向前倾身:“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霍尔莱利。”麦迪罗回答。 第068章 自此, 温德尔终于知道为什么霍尔莱利会随着王室派遣的建筑队来到雪祖星上。这位雌虫科学家并不是随机选择了这个地点,而是在看过麦迪罗的这本介绍虫族起源的书之后才决定来到这里。 不过,霍尔莱利的本意是研究基因编辑, 为什么他会将雪祖星和基因编辑联系在一起,这依旧是温德尔想不明白的地方。 “霍尔莱利有没有和你说, 他为什么想来雪祖星?”温德尔不假思索地问。 麦迪罗顿了一下,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您认识霍尔?” 温德尔一时语塞,察觉到自己的上一个问题略显突兀。他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好的答案, 只好用傲慢的语气搪塞:“这不关你的事,回答我的问题。” 麦迪罗并没有被唬住,而是将视线放在温德尔身边的艾纳身上,对视几秒后, 终于被艾纳请求的眼神说服,告诉温德尔:“我只知道他在那之前跟随研究院的派遣小队,在巨虫族离开过的战场上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 “回到主星后,他多方打听后来我家看了这本书,之后就决定去雪祖星。”麦迪罗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还有, 霍尔那段时间经常往研究院的医疗实验室跑,他曾经提到过想申请转组,进入雄虫医院工作。” 雌虫科学家一直都对雄虫退避三舍, 一心扑在自己的科学研究上, 所以麦迪罗不知道为什么霍尔莱利当时会突然决定退出研究员, 进入雄虫医院工作。 因为没有医疗相关的背景, 霍尔莱利的申请被军部拒绝了,但他依旧向研究院辞职, 离开主星,从此消失在宇宙中,和以前的朋友全部断了联系。而这就是麦迪罗知道的全部了。 “当时他好像是在研究……基因编辑相关的东西,具体我并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这项实验被提交到军部后被以‘有可能损害雄虫健康’的名义否决了。我猜就是因为这个,霍尔才决定离开研究院去其他星球独自寻找研究的机会。” 说罢,麦迪罗抬眼,怪异地看了温德尔一眼,欲言又止,“加勒德亚大人,他的实验之所以被否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种实验不稳定,说不定会波及到您和身边的虫族,还是谨慎微妙。” 这番话把温德尔从思考中拽出来,他疑虑地和麦迪罗四目对视,不知道这劝慰是从何而来。 难道麦迪罗知道忒西弥组织的计划,还知道【加勒德亚】和忒西弥之间的联系?温德尔的心提了起来,等待着麦迪罗的下文,但雌虫却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打定主意闭口不再谈。 “你在说什么?”温德尔追问。 麦迪罗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莱昂大人说,雄虫大人们之间都在传,您杀死了一个处于暴/乱/期的雌虫然后在他身上做实验——我不知道您是在做什么实验,但如果是基因方面,还是请您再考虑一下,毕竟制造雄虫信息素已经被帝国明令禁止……” 第127章 温德尔双眼一黑。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严重怀疑这是那两只被赶出里昂家族营地的雄虫的胡编乱造。而且他记得这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吧,虫族之间的八卦是因为有光脑才传播的这么快吗?这种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怎么连莱蒙一家都知道了?! 他不能为自己辩驳,只好维持着漠不关心的姿态,冷笑着听完麦迪罗委婉的劝告。又套了几句话,确定麦迪罗不知道更多关于霍尔莱利的信息后,温德尔准备赶紧离开。 在起身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摆在麦迪罗桌子上的皮质封面书,动作又停滞下来。 他发现从倒着的角度自己竟然能够看懂上面的文字,那其实是人类文字和虫族文字的结合,只是虫族文字的比例占的更多,人类文字的比例小一些。霍尔莱利和麦迪罗能看懂这本书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能看懂这种文字?”温德尔问。 “这是虫族的古文字,我们家族传下来的东西,我从小喜欢这些,所以看得比较数量。”麦迪罗说。 温德尔重复:“虫族的古文字。” “据说这种文字是之前居住在雪祖星上的物种留下的,他们预言到虫族的诞生,把科技成果和社会文化文明都以书籍的形式保存下来留给虫族。” 这倒是解释了虫族的科技如此发达的原因,但他并没有从虫族的社会建构中看到人类现代社会文明的缩影,与科技水平相比,虫族的社会模式未免过于落后。 “你的家族也收藏有社会文明相关的书籍?”温德尔问。 麦迪罗摇头,“那些书籍都已经在星际旅行中被毁掉了,我的家族中留下的文本都是祖先们来到主星后仿写的,只有这一本现在还在。里面只讲述了虫族诞生的历史和雪祖星,没有提到其他的。” 看来虫族并没有发现那个地下基地,也许他们看到的只是人类想让他们看到的。温德尔一言不发地把这个信息记在心里。 …… 艾纳依依不舍地与麦迪罗告别,随着温德尔走出莱蒙家族的营地。确定两人走出足够远的距离、对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之后,温德尔便让艾纳通过绑定的生物信息监测功能,找到西恩目前所在的位置。 无论如何,西恩一句话都不说就悄悄离开显得十分诡异,温德尔还是觉得他的离开并非出自西恩自己的意愿。但毫无搏斗痕迹的房间和收拾得当的实验仪器,却又和他的想法有着不少出入,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可就在温德尔和艾纳的注视下,代表西恩所在位置的定位光点闪烁几次,竟然在光脑投射的屏幕上消失了。 “这代表什么?”温德尔惊愕地看向艾纳。 艾纳皱起眉头:“信号被屏蔽了。” 他想了几秒,苦恼地说:“这不应该啊,如果西恩进入的建筑有屏蔽装置,光脑会震动向他报警,他可以通过牙齿贴片上的压力报警器向我发送消息,可我什么都没收到。” “……我知道他在哪里了。”温德尔突然说,转头看向艾纳,“你先回去,告诉他们不用着急,我和西恩会一起回去。” 艾纳歪了歪头:“好的,不过西恩到底在哪里?” “他很安全,但具体地点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抱歉。” 温德尔带着歉意看向艾纳,后者十分理解地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有危险,一定要触发光脑上的警报通知我们。” “我知道。” 和艾纳告别后,温德尔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也就是整个虫族营地的中心位置。边走,他边回想着之前的那些线索,越来越坚信自己的推想。 需要避开门口值班的雌虫、让西恩在房间中“凭空”消失,这件事很容易办到。除了亚雌,雌虫都有虫翼,打开主卧那扇大得惊人的落地窗飞走,就悄无声息地从营地离开。而且当时只有黎明时微弱的光线,飞得高一点就不会被其他虫族发现。 但是,西恩是自愿离开的这点就很耐人寻味——不仅西恩自愿离开,对方也愿意留时间让他保存实验数据并关停实验仪器,并不担心他会借此机会向外界传送求救信号。 这说明让西恩从房间中离开的是他信任且熟悉的虫族,两人之间甚至关系不错。 但是,西恩现在的所在地正在对信号进行屏蔽,代表着所在地的主人不信任西恩,这是一个截然相反的讯息,说明这只虫族和原本让他自愿离开房间的虫族并不属于同一势力。 同时,西恩在明知自己的光脑信号在被屏蔽的状态下,依旧没有触碰牙齿上的压力警报器向忒西弥进行求救,这依旧代表中西恩的信任,或是不想让对方暴露的意愿。、 温德尔猜测,让西恩离开房间的虫族很有可能就是忒西弥的成员,西恩信任他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也不想搞砸那只虫族的计划,所以才选择静观其变。 如此一想,他知道的满足上述条件的、目前位于雪祖星上的雌虫就只有一个:表面上效忠于雄虫蓝钦,实际上是忒西弥组织在蓝钦身边卧底的雌虫,蔡司。 他的所作所在极有可能是蓝钦的授意,而他把西恩带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蓝钦目前的营地。 只是不知道蓝钦要见西恩的目的是什么。 温德尔也犹豫过他这次前去会不会打草惊蛇,干扰到蔡司不管是什么的计划。西恩就是为了配合蔡司,所以让自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离开他们的营地。 第128章 但不管怎么样,温德尔还是决定去看看。西恩信任蔡司,但温德尔并不信任他,或者说蔡司是温德尔在忒西弥成员中唯一不信任的一个人。 温德尔上辈子是蔡司手下的一把刀,性命掌握在蔡司的手上,所以蔡司从不需要担心他会把一切说出去影响他在平民心目中的形象,所以那些贵族之间肮脏的明争暗斗从不背着他。温德尔看多了他背刺同伴,知道蔡司的心目中没有同伴、道德和良心,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会加入忒西弥,只是因为他所在的这具身体是雌虫。如果他是雄虫,那蔡司一定会成为忒西弥最大的敌人。 想到这里,温德尔突然明白为什么蔡司会到蓝钦身边卧底。 因为城府深沉、善于伪装的蓝钦,就是雄虫版本的蔡司。他一边表面上尊重雌虫,赢得大众的赞誉,暗地里却用尽手段希望摧毁忒西弥,维护雄虫在虫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让雌虫永远无法得到与雄虫平等的身份地位。 各怀鬼胎,相互利用,蓝钦和蔡司这对已经订婚的虫族伴侣,还真是彼此挺般配的。 温德尔因为突如其来的想法暗自发笑,走到蓝钦营地的主建筑前不远才收敛笑意,套上【加勒德亚】的傲慢无礼的社交面具,激活门边的感应装置告知主人自己的到来。 过了一阵,门被打开,面容精致的雄虫蓝钦笑吟吟地站在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温德尔的时候,面色如常,“加勒德亚,你怎么来了?” 温德尔熟练地勾起一抹轻佻微笑:“我就是来告诉你,需要雌虫和我说一声就好,我可以送你几只合心意的。” 第069章 不出温德尔的预料, 蓝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给他送雌虫的提议,但还是把温德尔请到门里,让他在大厅的会客区域稍坐片刻。 蓝钦这次前来并没有带其他侍从, 随行的就只有与他订有婚约的雌虫切斯,也就是忒西弥组织的卧底蔡司。但温德尔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蔡司, 整个建筑中空空荡荡, 声响全无。 温德尔并不确定西恩是否在这栋建筑中,但他基本能确定蔡司就在西恩的身边。 蓝钦没让他等太久, 就端着虫族的饮品从厨房的位置出来,正好和另一只正在从三楼飞下来的雌虫碰面。 那只雌虫正是蔡司。他的出现让温德尔基本确定西恩就在这栋建筑中的某处,很有可能就是他刚才所在的三楼。 蔡司和温德尔对视一眼,娃娃脸上顿时挂上紧张的微笑, 显得内向羞怯。但根据温德尔对这个人多年的了解,这完全就是一种无害的伪装,就像是食人花柔嫩艳丽的花瓣。 “切斯,这是加勒德亚,”蓝钦对蔡司柔声说,“你不是在完成军校的功课吗,怎么下来了?如果忙就先回房间吧, 我来招待加勒德亚就可以了。” 听起来体贴入微的一番话,反而再次印证了温德尔关于西恩就在这里的想法。蓝钦的言下之意就是催促蔡司赶紧完成原来他正在做的事情,也不想让蔡司介入到他和温德尔的对话中。 但蔡司听到楼下的声音走出来, 这表示他需要参与到蓝钦和温德尔的对话中, 或者是有信息需要传递给温德尔。 温德尔懒洋洋地向后靠去, 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娃娃脸雌虫, 话却是对蓝钦说的,“别这么死板嘛, 仔细看看你这只小雌虫也挺耐看的,不如就让他留在这里给你参谋参谋,看要什么样的雌虫,我帮你找到了直接送上门呗。” 蔡司冲他挑了挑眉,看向蓝钦的时候又恢复到一派天真腼腆的神情,犹豫着问道,“什么雌虫?” 蓝钦微微沉下脸来瞪了温德尔一眼,声音柔和地向蔡司保证,“这只是加勒德亚的意思,我只需要你一只雌虫就够了,切斯。不要担心,好吗?” 两只虫族表白心迹后,柔软的眼神交融在一起,完全就是陷入爱河的样子。 一边的沙发上,作为这对‘恋人’之间的‘恶人’,温德尔玩味地观赏着这出各怀鬼胎的戏码,对蓝钦的演技给予了高度评价。至于蔡司…… 这家伙“充满爱意”的眼神,和上辈子他看平民献给他的小羊羔的眼神一模一样,带着怜爱和感动,保证会一直好好养这个小家伙——但后来温德尔出任务回来就再也没见过这只羊,也不知道是第几天被杀了吃肉的。 这么一想,蓝钦和那只小羊羔的处境根本一模一样。温德尔端起杯子假意喝了一口,并没有让任何液体进入他的喉咙,只是为了掩盖住唇边的笑意。 蔡司盯着他唇边的杯口,拇指的指腹以一种随意的动作划过食指侧面,摩擦几下,每次幅度不一,依次蹭过指尖和两个关节,看起来就像是无意识的小动作。 但温德尔知道,这些看起来就像是无意识的小动作中其实蕴含着信息,是上辈子杀手团伙间经常使用的一种打暗语的方式。 【接受催眠,睁开眼睛,直视蓝钦。】 温德尔淡淡地看了蔡司一眼,用目光告诉他自己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蔡司回了他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 “加勒德亚,你的兄长贝伦德有几句话托我告诉你,你正好来我这里,我们去二楼书房谈谈?” 蓝钦不动声色地挡住温德尔看向蔡司的视线,看起来像是护着身后的雌虫,但在场的三个人全部心知肚明这只是因为他怕温德尔太关注蔡司,以至于妨碍到之后对温德尔的暗杀。 第129章 切斯安静地目送他们上楼。 在楼梯拐角的位置,蓝钦的视线被暂时挡住,温德尔用同样的暗号方式问蔡司:【西恩?】 蔡司了然,瞬间明白了温德尔突然到来的目的。他知道温德尔不信任自己,正如他也不信任温德尔一样:【回去了。】 …… 蓝钦带他来到的房间位于二楼的尽头,把自己的光脑对准房门上的电子密码锁。锁眼处的金属薄片缓缓升起,探出一个微型摄像头的前端对准蓝钦的虹膜进行扫描,确认无误后才终于打开。 温德尔想知道蓝钦到底认为他有多傻才会相信,用如此复杂的程序锁住的房间会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书房。 走进屋内,违和感更重。 这明显不是一间可以静下心的房间,墙壁上挂着重复而扭曲的线条,颜色单调重复且黯淡,不是虫族喜欢的鲜亮颜色,看久了甚至一阵困意上涌。 看起来这就是蔡司提到的【催眠】将发生的场所了。 在温德尔知道的情报中,蓝钦在虫族军校中所教授的科目是“作战心理学”,与其他老师不同的是,他主要研究在战场上虫族的心理,认为同伴的心理状况是军雌在战场必须了解的领域之一,有助于战队中的沟通配合。 蓝钦对催眠的了解也许正是源于他所教授的学科,这倒是讲得通。 只是…… 温德尔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在所有的刑讯逼供方式中,催眠是他最不喜欢的方式,没有之一。他的性格比较敏感温和,非常容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需要付出比同辈杀手更大的意志力才能抵抗催眠的作用。 蓝钦看他怔愣的样子,误以为这是墙上的线条起到的作用,略带得意地笑了笑,随手打开一边的机器,一阵轻柔奇特的声音从机器中传了出来,轻柔的白光笼罩在温德尔的身上。 抓住温德尔的肩膀,蓝钦把他引导离窗户最远的沙发上,让他坐下,而他自己则坐在对面的一把扶手椅上。 他挥了挥手,一个缥缈的声音夹在充斥着房间的音乐声中响起,说话的语调呆板怪诞,像是在唱歌,又像是温德尔上辈子听到过的宗教诵经的声音。 【检测完毕,催眠成功。】 这就是那个时机了。 奇怪的是,温德尔并不觉得自己被完全催眠了,实际上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神志十分清醒,并且通过上辈子的技巧检测确定这种清醒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可蓝钦对自己的催眠显然十分自信,温德尔正好将错就错。 他转动眼球,收敛里面的一切情绪,空茫呆滞地看向蓝钦。 毕竟是不普及的技术,蓝钦的催眠术在以往的被试者身上无往不利,也就看不出温德尔的状态是装出来的,还认为自己的催眠十分成功。 四目相对,蓝钦谨慎地放轻声音,先是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今天为什么来我这里?” “随便走走,看看你在做什么。” 蓝钦目光一凝:“你在观察营地中所有雄虫的动态吗,还去了哪些雄虫那里?” 最好的谎言比例是半真半假,在这个问题上,温德尔选择据实以告:“莱蒙。” 蓝钦并没有接着问他关于莱蒙的事情,而是声音紧绷地,问了一个让温德尔十分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准备在这趟旅途中动手?” 温德尔完全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 对面雄虫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并且认为温德尔此时已经处于深度催眠状态,连着问出了好几个问题,只是这些问题每个都比上一个更让温德尔茫然:“你们的实验进行到哪步了,有多少虫族知道这件事?你们的实验基地在哪里?” 什么实验? 温德尔知道的忒西弥中唯一与实验相关的项目,就是西恩主导的基因编辑,但这个项目甚至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资料开始,也完全不到实验阶段。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温德尔的回答十分坦诚,完全没有欺骗的成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他确实一个也不知道。 蓝钦看起来十分恼怒,“你一共提供过多少次雄虫信息素和基因物质?” 又一个怪异的问题。 温德尔给忒西弥提供过不少雄虫信息素,但基因物质?西恩的实验完全没有开始,也用不着温德尔提供基因物质,温德尔甚至都不知道项目中需不需要这东西。 到这时候,温德尔终于察觉到,蓝钦很可能问的实验并不是忒西弥的基因编辑实验。 甚至,从头想想,蔡司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蓝钦对温德尔的兴趣来自于忒西弥,也没有说过,蓝钦知道温德尔是忒西弥的成员。但他们都假设性地认为蓝钦是因为知道温德尔和忒西弥之间的联系,才要想方设法除掉温德尔。 毕竟,这是温德尔/加勒德亚的生活中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如果,失忆前的温德尔还有其他的秘密呢,一个甚至连忒西弥都不知道的秘密。蓝钦是因为察觉到这另一个秘密才盯上了温德尔,而他并不知道温德尔和忒西弥之间的联系,甚至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温德尔心中想着,但受过训练的他在神情中完全没表现出内心的想法,平板地回答:“很多次,记不清具体数字。” “你见过实验体吗?”蓝钦阴沉着脸问。 第130章 三言两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温德尔已经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或许参与了另一个实验,而那个实验比忒西弥基因编辑的实验项目进展快得多,已经有实验体被做出来。 那到底是什么实验?要不是担心打草惊蛇,温德尔恨不得上前逼问蓝钦,让他看看比催眠更有效的刑讯手段是什么样的。 “没见过。”温德尔说。 “该死,真是白痴雄虫,”蓝钦对自己催眠出的结果十分失望,失去表情控制狠狠骂了一句,“就这样还想杀死所有雄虫统治帝国,简直痴心妄想。” ?! 温德尔心中骇然。 杀死所有雄虫统治帝国?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自己会做出的事情。这让他开始怀疑,蓝钦也许是找错人了,或者完全是弄错了整件事情产生误会。 但随着蓝钦的话,他的心中竟然逐渐涌出渴望,让温德尔感到措手不及,尤其是听到“杀死所有雄虫统治帝国”这些话时,来自身体内部的欢欣鼓舞像是刻印在骨子里的反应,头一次让温德尔感到这具身体如此陌生。 难道是真的?温德尔恍惚地想,难道我在失忆前真的背着忒西弥的同伴另有阴谋? 第070章 杀死所有雄虫统治帝国, 其实温德尔并不在意前者。 在已经开始为蔡司效力的少年时期,有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卖进斗兽场, 也许他会成长为一个善良的兽人,虽然依旧会因为自己的兽人身份受到不公, 但依旧能心怀善良地对待这个世界。 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于此同时温德尔也清楚,自己的心早已经被流淌的鲜血染得漆黑, 从很早以前,温德尔就已经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甚至被同伴称作有杀手天赋。 只是,他也许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但他绝不会成为一个独裁的统治者,更不会为了权力而杀人,这是温德尔给自己设定的底线。 可于此同时,他也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他的否认没有那么笃定,甚至开始悲观地想,如果这是真的呢?如果虫族社会畸形的结构早就影响了他的心智,让他变成了那样的人呢? 温德尔的心中五味杂陈, 只好尽力清空思绪,不让蓝钦看出破绽。 因为之前的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蓝钦焦躁地在房间中转了好几圈, 就此作罢又不甘心, “你的庄园中的雌虫知道你在做这些吗, 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唯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温德尔确信自己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不知道实验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我答应包庇他们, 他们为我无故离开庄园做掩护。” “那个西恩呢,他没有参加到实验中吗?”蓝钦追问。 原来这就是蓝钦让蔡司把西恩带到这里的原因,他怀疑西恩帮助温德尔参与了那个不知名的实验。 “没有,他不知道这件事。”温德尔坚定地说道。 蔡司目前还属于忒西弥的这一方,所以温德尔选择相信他没有把西恩搭建的临时实验室里面的情况告诉蓝钦。这让他能更轻松地将西恩摘出这件事。 “怪不得这只雌虫什么都说不知道。”蓝钦焦躁地嘟囔。 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重新坐在温德尔面前的椅子上。房间中回荡着的背景音乐突然变了调,从柔和舒缓变为险峻的变调,音调以一种诡异的节奏上下滑动。 温德尔意识到蓝钦说话的语调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变得坚定有力,介于命令和说服之间。 “雄虫有必要存在,你也是雄虫,当雄虫替代品被研制出来只会让雄虫的地位一降再降,作为唯二的雄虫,你不仅不会被雌虫供奉起来,反而更可能因为失去用处而被杀死或者被囚禁。你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有很大风险,所以改变想法,不再想让雄虫全部灭绝。你会向他打探情报,避免雄虫性种的灭亡。” 温德尔知道蓝钦正在通过催眠,试图把这些想法根植在他的脑内,以此改变温德尔的做法。 但出于之前相同的不知名原因,这些思维诱导同样对温德尔不起作用。他对外表现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恍惚神情,实际上心中正在思考:蓝钦话语中的“他”到底是谁?“唯二的雄虫”又是什么意思,另一只被剩下的雄虫会是谁? 音乐停止的瞬间,蔡司推门进来,吸引了蓝钦的注意力。当蓝钦再转过头去看温德尔的时候,温德尔已经读懂了蔡司的暗示,装作昏睡的样子躺倒在沙发上。 “你这边结束了吗?”蔡司面无表情地问蓝钦。 蓝钦烦躁地点点头:“结束了,等他醒了我送他下去。你那边呢,那只雌虫送回去了?” 蔡司点头,“你问出什么来了吗?” 蓝钦冷冷地看他一眼:“不要问你不该问的。那只雌虫,你确定加勒德亚那边没有虫族发现他失踪?” “没有。” 温德尔意识到这是自己该“醒来”的时候了。 他装作被蓝钦的话术骗过,对自己被墙上的花纹影响而睡了一觉的事情深信不疑。蓝钦一边道歉,一边把他送出屋门,还提议陪温德尔走回他的营地,被温德尔一脸不耐烦地拒绝了。 蓝钦离开并走得足够远之后,温德尔收敛了表情,脸上一片空白。 一天之内,突如其来的信息太过了,他的大脑几乎过载。几乎还来不及接受雪祖星其实就是地球的事实,就被告知自己失忆前还有除了“纨绔虫渣”、“秘密反抗组织领袖”之外的第三层身份,而且还涉及到一个惊天阴谋。 第131章 奇怪的是,失忆后的温德尔在光脑上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这说明第三层身份接触的对象在此期间没有联络温德尔。 要不就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要不就是他们联系得并不频繁,剩下的可能就是,导致温德尔失忆的药物就是对方的手笔。 温德尔此时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实验”,失忆前的自己是瞒着所有忒西弥成员的。他不打算把这件事马上告诉忒西弥,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到愧疚。 …… 当回到里昂家族的营地,看到昏睡在主卧床上的西恩时,温德尔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忒西弥的所有成员都是他认可的伙伴,他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甚至包括蔡司。 有一只雌虫站在床边用可移动式的医疗设备测量着西恩的生物体征,看到温德尔进门,他愉快地打招呼,“雄主,刚才蔡司大人来过了,还把西恩大人带回来了。没想到蔡司大人也在雪祖星上。” 温德尔点了点头:“我知道。” 想到蓝钦的手段,他有些忧虑看向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西恩,问站在西恩床边的雌虫:“他没事吗,什么时候才能从昏迷中醒来?” 雌虫却诧异地反问:“昏迷?西恩大人没有在昏迷啊。” 温德尔眨了眨眼:“什么?” 雌虫耸耸肩:“他只是熬夜太多身体撑不住了,现在是在补之前的觉。” 想起什么,他补充道,“不过雄主您能在这里看着西恩大人吗,一会儿他应该就会醒了,蔡司大人说希望您和他聊聊。” “好。” 雌虫问过温德尔要不要帮忙把中午饭送上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准备下楼离开,温德尔犹豫了一下,在门口把他叫住。 “卡约斯的午餐也拜托你们送过去,他不会主动靠近这栋主建筑。” 听到卡约斯的名字,雌虫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温德尔看到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卡约斯在雌虫间的名声并不好,很多雌虫都是这样,听到他的名字就打怵,“如果你不愿意——” 没等他说完,雌虫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我去我去。这个就是……下意识反应,您知道的吧。卡约斯殿下在民间都算个恐怖传说了,不过既然他会成为同伴,我会努力克服这个的,您交给我就行。” 温德尔略带惊讶地说,“你们已经知道卡约斯要加入忒西弥了?” “……” 雌虫缓缓张大了嘴,震惊地盯着温德尔,“雄主,说真的?您真的让卡约斯殿下加入忒西弥了?要不您直接带我们攻打王宫造反算了,我们迟早要到这一步,您都把卡约斯殿下策反了,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别这么说,我还没有这种本事,卡约斯也说明了他不会为我们伤害雄虫,改变他的立场还需要一段时间。”温德尔苦笑道,这只雌虫太敢说了,让他有些招架不来。 “不过你既然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说他之后会是我们的一份子?”他问。 雌虫理所当然地说:“他会成为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只雌虫不是吗?”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件事谁都知道了,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实话说?挺明显的。”雌虫略带同情地说。 温德尔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出口了,红着脸把开始坏笑的雌虫“赶”出房间,拉了把椅子在西恩的床前坐下。 过了十几分钟,他意识到西恩一时半会可能还无法醒来,就起身在房间中走动,隔着一些距离一脸敬畏地观摩那些充满未来感的实验设备。 在雌虫启动医疗设备的时候,房间中的一部分实验设备也随之启动,有的已经进入了待机休眠模式,有的则还保留着西恩最后使用时的状态,包括用于记录实验进程的表格。 温德尔好奇地读了两行,发现西恩正在对比正常雌虫和人类的各项身体数据的差异。 因为人体已经是被冰冻多年的干尸状态,有些生前的身体数据很难再提取到,西恩只能比对一些身体组织的分布与体内元素组成。 温德尔仔细地看着,发现人类的身体数据与虫族的高度相似,尤其是器官与肌肉的分布,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雌虫比人类多了一双虫翼,另外孕育虫蛋的地方和女性的子宫有一定形状上的区别。 但接着往下看,温德尔却发现了一行偏差值非常大的数据。 数据显示正常虫族体内的平均值在两千多,人类体内的含量却只有小数点后几位,几乎接近于零。数值的标注上是几个意思是“生存必需照射”的虫族文字,后面的括号中标注着一个奇怪的圆圆的符号,温德尔并不认得。 表格下面还有几处标着“普通照射”的地方,都存在着虫族与人体之间的巨大数据差异,不过都没有上面那个圆形符号的差距大。 温德尔用光脑随便查了一下其他的符号,首先跳转在界面上的是一副图片,里面是一捧蓝盈盈的不明粉末,看不出具体材质,看背景好像是在栽培营养作物的实验室中。下面的文字说明食物在栽培时需要特别净化掉这种物质,否则会造成过度吸收,导致虫族食物中毒。 温德尔定定地盯着光屏上那捧蓝色的荧光粉末,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物质,但这物质隔着图片也能激发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伴随着如梦似幻又令人惊恐异常的矛盾感。 第132章 手指一抖,温德尔退出界面,选择去搜索另一种圆形符号。 温德尔浏览着界面,得知这是一种虫族自身能够合成的物质,还没有在其他的动植物身上发现过。关于圆形符号能找到的结果比蓝色发光粉末要少很多,就在温德尔即将看完的时候,一篇不起眼的报道吸引了温德尔的注意。 那是很久之前的文章,那时虫族和巨虫族之间的战争还没有进入平缓期,报道采访战场上驻扎的科学家小队,询问他们关于新型军工武器对巨虫族的打击效果。 聊到最后,一个科学家谈到他在战场上观察到的现象,巨虫族总是在被虫族近距离攻击后变得格外脆弱,也更容易通过远程武器摧毁,他怀疑这是因为虫族体内某种特殊的物质对巨虫族有消极影响。 由此,这个科学家认为虫族其实是精准克制巨虫族的一类物种,不仅是因为他上述提到的观点,还因为巨虫族会释放出致命射线来杀死与它们争夺繁殖地的物种,但偏偏只有虫族不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反而会让巨虫族变得虚弱。 于此对应的,虫族对巨虫族有一种天然的憎恶感与被威胁的感觉,就像是基因里的刻板动作,一批又一批虫族前仆后继地赶往巨虫族的繁殖地,不惜与它们同归于尽。 基于这些证据,科学家认为,虫族不是自然诞生,而是被某个已经毁灭的智慧物种专门制造出来,用来对付巨虫族的武器。 只是那个智慧物种在虫族诞生前,就无法抵挡巨虫族的致命射线而消失了。 温德尔惊愕地盯着光屏中那个科学家的三维投影,认出这就是霍尔莱利。 这个雌虫科学家是真正的天才,居然凭借着对交战战场上巨虫族的观察,发现了虫族和巨虫族之间疑点重重的联系,从而猜到了虫族是被刻意制造出的种族。他甚至在知道人类的存在之前就已经预设了这种观点,麦迪罗的书籍只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但有一点,霍尔莱利可能是错的。 人类在第一个虫族诞生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种族濒临灭绝,已经无药可救了。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选择实验造出虫族,不惜将造成人类灭绝的巨虫族基因与自身混合,让虫族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但与此同时,人类给虫族植入了憎恶巨虫族的基因,让整个种族与毁灭人类居住地的巨虫族陷入持续百年的战斗,不死不休。 虫族不是人类生命的延续,而是人类对巨虫族的复仇。 第071章 “霍尔莱利?!” 身后, 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惊讶地说。 “西恩,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吗?”温德尔转身关切地问。 西恩从床上一跃而起, 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温德尔。他激动地走到温德尔投影在半空中的光屏前,指着屏幕上的虫族兴奋地说, “我们找到了关于他的线索!” “实际上, 我这边有更多。” 温德尔说着,把人类基地和麦迪罗家族书籍的事情全部告诉西恩。 西恩看完了整段报道, 渐渐跟上温德尔的思路,捋清楚了发生的一切:“也就是说,霍尔莱利在战场上发觉虫族可能是被制造出来对抗巨虫族的物种,有一个生存并灭绝在虫族之前的智慧物种。” “从战场回到主星后, 他找到麦迪罗查看古老手记中的记载,从而确定了雪祖星上可能存在制造出虫族的智慧物种用于基因编辑的实验痕迹。” “他借用军部实验室进行了大量研究,忒西弥发现的手稿就是他在那个时段留下的。之后,因为进行基因编辑实验的请求被驳回,霍尔莱利向研究院提出辞职,改名换姓混进王室派往雪祖星的建筑队中,发现了早前智慧生物用于基因实验的地下实验室。” 西恩梳理到这里, 发现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温德尔点头:“我也对这点感到疑惑。我拜托迪伦李调取了当年建筑队返程的信息,发现所有成员都乘坐宇宙飞船返回主星, 但奇怪的是, 霍尔莱利再也没留下过任何踪迹, 就像从世上蒸发了。” 西恩想了想:“会不会是飞船上发生了什么, 导致霍尔莱利没能成功登上主星?” “这也有可能。”温德尔缓缓点头,他的内心中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受王室派遣到星际的飞船再次进入主星时, 入关手续都会简化,但建筑队一行虫族的手续却极其完整。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再拜托迪伦李帮我查查看。”知道这件事暂时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温德尔话题一转,“蔡司说你醒来后有话带给我。” 西恩套上实验室专用的工作外套,风风火火地开启所有的实验设备,把一张光屏投影到温德尔的面前,上面是温德尔刚刚看过的表格。 “我把这具尸体的数据和正常雌虫的平均值做了比较,结果不太好,”西恩叹了口气说。 “我怀疑这是霍尔莱利实验失败后的产物,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能在雪祖星上活到这么大,但这具身体无法承受虫族主星上哪怕最无害的照射,而且它需要很高的温度才能活下来。” “……西恩。” “嗯?” “这不是虫族实验失败的产物,而是成功培育出虫族的物种——你忘记我们刚才说过的事情了吗?” 第133章 沉默了几秒钟,西恩的眼睛缓缓瞪大,他看向躺在实验台上的干尸,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恍然大悟:“雄主你是说,这就是制造出虫族的智慧生物?” 温德尔给了西恩一个坚定的点头。 西恩突然喊道:“那我知道它的死因是什么了!” 温德尔疑惑地问:“不是因为她不能适应雪祖星上的射线吗?” “不,雄主你看这里。”西恩点了点盖在干尸上的真空隔离层。 透明的隔离层上亮起一片荧光淡绿色纹路,光屏上的画面变成了干尸的实时影像,镜头聚焦到手臂与肩膀相连的部位时,画面放大。 温德尔凑近了看,发现在干瘪褶皱的皮肤上有一个极小的、肉眼不易察觉的圆形伤口,看起来非常像…… “针孔?” “不,这是巨虫族雄虫的咬痕。”西恩兴奋地说,手指在操作屏上快速飞舞,不同的数据图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移动着。 “我一直以为这个生物的死因是射线导致的衰竭,但数据对不上,那些射线的元素更像是在它死后积累在体内的。而且我始终找不到它身上的雄虫信息素是哪里来的,以为是霍尔莱利实验的结果。” “如果这个物种不是虫族,没有抵抗巨虫族体内毒素的能力,这就说得通了——之前我认为这具尸体是虫族,所以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看到光屏上完全匹配的数据,西恩紧紧盯着实验台上的人类女性尸体,目光中的狂热甚至让旁观者感到毛骨悚然。 “你看起来……很高兴,为什么?”温德尔不解。 “虫族从来没有获取过巨虫族雄虫的实验样本。” “每一支巨虫族部落只有唯一的一只类似虫族雄虫生命体的存在,被其他巨虫族用生命守护在巢穴的最深处。就算是在战场上歼灭一整只巨虫族军队,巨虫族雄体也早就被察觉到不对的巨虫族转移。” 温德尔想起了在人类基地中看到的那副插图上,在巨虫族群居的洞穴深处藏着一双狡诈、阴冷的眼睛——原来那就是巨虫族的雄虫。 “这具尸体生前一定是潜伏在巨虫族巢穴附近,”西恩用颇为欣赏的语气说,“绕过巨虫族的守卫几乎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她应该是达到了巨虫族藏着雄虫的巢穴深处,避开了其他雌虫,但被雄虫发现并被咬了一口,也许是在返回居所的路途中毒发身亡。” 西恩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一样,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扎进自己的研究中,小心翼翼地将分析仪送进真空隔离层。 温德尔却在原地又怔愣地站了一会儿,他在想,是什么原因让这位人类前往巨虫族的巢穴,冒着巨大的风险接近雄虫呢? 可能是虫族迟迟不能被孵化出来,人类把主意打到了巨虫族难得一见的雄虫身上,认为它是成功繁殖雄虫的突破口。也可能是人类认为巨虫族巢穴的繁殖环境比人类基地更适合虫族的孵化,所以决定派出一个人去探查记录那里的环境数据。 总之,在基地只剩下四五个人类的情况下,这位女性依旧愿意以身犯险,用自己的身体携带巨虫族雄虫的样本返回基地,却因为毒素导致的体力不支而倒在雪山之间,最终没能回到同伴身边。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猜想而已,真相被永远埋藏在了这颗被白雪覆盖千年的星球上。 听着远方雪山间呼啸而过的风声,温德尔的心中竟然出奇地平静。 …… “西恩,我先下去了,午餐送上来你记得吃。”温德尔说着,拿上自己的外套,准备下楼。 “……” “西恩。”温德尔无奈地对穿梭在实验仪器之间的科学家的背影说,“我会让他们监督你休息的。” 西恩潦草地应了一声,但温德尔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有可能雌虫只是随便嘟囔了一声糊弄温德尔。 知道西恩就是这样,温德尔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刚打开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雌虫信息素的气味,而且非常陌生。那种气味像是一只套着橡胶皮套的铁锤,在温德尔开门的同时向他的脸上狠狠砸了下去,浓度之高立刻让温德尔感到头晕目眩。 温德尔的理智和为数不多的虫族常识告诉他,这种雌虫信息素的浓度足以引发任何一只雄虫的信息素暴//动。 他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温德尔惊恐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快速查看整条走廊,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寻找着雄虫信息素补充剂,希望能及时帮助到这只陷入暴/乱期的雌虫。 同时也是帮他自己。 看向走廊靠近楼梯的那一侧时,他和一只金发雌虫四目相对,意识到浓度惊人的信息素就是从那个方位扩散过来的。 “伽露?!是你的信息素失控了吗?”温德尔用气声挤出一句问询。 他明明记得伽露的暴/乱期已经在不久前安全度过了,按理说不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信息素泄露才对。 他又看向伽露左右站着的两只雌虫,温德尔不记得这两只雌虫的暴/乱期是否已经度过,但看他们平静稳定的状态,并不像陷入发情期的样子。温德尔不确定地问:“还是你们……” 三只雌虫看到他慌乱的姿势,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的表情。 第134章 伽露对温德尔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雄主,别担心,这里没有雌虫陷入暴//乱期,您可以把手拿下来了。” “可是——”温德尔怕自己体内的雄虫信息素被这股可怕的雌虫信息素勾得暴//动,迟疑地挪开了几毫米的距离。 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他发现自己除了能够闻到这股陌生的雌虫信息素外,竟然不会被它影响,所有雄虫信息素都安安分分地呆在他的血管中。 伽露挥了挥自己手中像是喷壶一样的金属罐子,其他两只雌虫的手中也拿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是西恩制作的雌虫信息素,完全是仿造的,对于其他雌虫和雄虫来说闻不出破绽,但您和凯蓝都注射过免疫药剂,不会受到影响。”伽露解释道。 温德尔松了一口气把捂住口鼻的手移开,问道,“你们在这里为什么在这里喷这么多信息素?” 伽露提醒他,“之前有两位雄虫大人前来,他们闻到了尸体上的信息素气味,认为我们之间有虫族陷入暴//乱期。” 温德尔点头,在西恩研究之后那股气味可能不复存在,为了不惹人生疑,重新铺撒雌虫信息素也是一个好办法。 “雄主,刚好您在这里,我们有个问题想和您商讨一下。”伽露说。 “我们去您说的那个基地里看了,里面的东西好说,但那些尸体的目标太大,直接运到飞船上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身边的一只黑发雌虫附和:“是的,而且主星登陆处的军雌会在飞船降落后,对飞船上的东西进行检查,雄虫的所有物应该不会检查得太严格,但那些尸体还是会比较突兀,最好还是找个说法。” 温德尔略微思考片刻,耸了耸肩:“把那些尸体连同正躺在实验室里的那具尸体,都以【加勒德亚受害者】的名义运回主星,让登陆处的军雌认为这些都是我在雪祖星上的床笫间弄死的雌虫,怎么样?” 三只雌虫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看向温德尔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 “没什么问题,”伽露说,投以同情的目光,“就是辛苦雄主您了。” 温德尔摇头:“没什么。” 来到雪祖星的这段时间,他逐渐察觉到【加勒德亚】暴虐的名声下,那些便利的好处。起码很多时候,雌虫因为害怕而不敢仔细观察他。他广为人知的阴晴不定的性格,也让他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对了伽露,还有一件事。”温德尔说。 “之前来找茬的那两只雄虫好像盯上你了,你到时候最好也伪装成尸体中的其中一具,让白布盖着抬走。不然我担心那些雄虫会单独找你麻烦。” 伽露一怔,带着歉意说:“我知道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温德尔摇头:“这完全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我们的组织就是为了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而成立的。只是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谨慎一点好,避免和雄虫发生冲突。” “杀死雄虫之后掩盖是很麻烦的事情。”温德尔沉思着说,这些都是上辈子留下的宝贵经验,“如果你们不得已杀死了几只雄虫,记得联系我处理现场。” “……雄主,我们会尽量不这么做的。”伽露身边的两只雌虫纷纷向后退了一步,其中一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虫族的雄虫数量本来就少,忒西弥的宗旨是让虫族更平等地发展,而不是杀死所有雄虫。” “我记得,只是说说而已。”温德尔状似无所谓地耸耸肩。 “对了伽露,你到时候躺在运送尸体的架子上的时候,最好从虫族比较密集的地方穿过,把半张脸,尤其是你的头发露出来,让那些雄虫看到死心。等回到主星,过几个月我们再让你被‘抢救回来’就行。”温德尔建议。 伽露点头:“就按您说的办。” 他和其他两只雌虫又举起信息素喷剂在周围喷了几下,解释说这是因为过一段时间这里的信息素含量会急速下降,最初的时候多喷一些有助于信息素之后的自然度。 直到几只雌虫也忍受不了走廊间弥漫着的信息素味道后,他们才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 一切完成,伽露看了看自己发出震动的光脑,向温德尔发出邀请,“午餐的时间到了,您要和我们一起去用午餐吗?西恩的午餐我会拜托下午在实验室外值班的雌虫送过去。” 温德尔瞟了一眼窗外的某个位置,“还是不了,麻烦你统治厨房帮我准备两份用托盘呈着的食物。” 伽露也朝着他的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独自立在雪山前的一座木屋,在白色的背景中是唯一的深棕色块,十分醒目。 他了然道,“听说王室的人都偏好餐食配饮克洛多,我让他们给您多拿两杯。” 温德尔知道忒西弥的伙伴们都清楚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在善意的起哄或调侃下,起初的不好意思很快转变为温暖的感觉。温德尔很感激自己的同伴们对卡约斯的接受和照顾,知道这些实际上都源于同伴对自己的信任。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我想卡约斯会喜欢的。”温德尔说。 他和伽露相视一笑。 第072章 半个小时后, 温德尔冒着风雪来到卡约斯的木屋前,单手撑着托盘里的食物,腾出一只手扑掉头顶肩膀上的雪粒, 准备敲门。 第135章 指节悬空顿了顿,轻轻点在木屋的门上, 若有所思地停留片刻后收回。 从两个小时前开始, 虫族营地附近就下起了一场大雪,雪花落地的扑簌声干扰了温德尔的听觉, 直到此时他才察觉,木屋中没有生物活动的气息和声音。 卡约斯不在? 温德尔放弃敲门的声音,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发现卡约斯没有给门上锁, 索性直接进去,把呈着两人份食物和一束还带着冰晶的紫色小花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温德尔相信卡约斯的实力,所以比起担心他的安全,温德尔更担心食物会在卡约斯回来之前变凉。他启动了托盘的自动保温功能,敢在保温罩升起来之前把托盘上的花束抽出来,以免热气把花瓣熏得蔫了。 这束花是他刚刚去悬崖上采的。温德尔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用利爪攀上悬崖,又花了远超攀登一倍的时间去挨个嗅闻这些生长在悬崖岩石缝隙中的小紫花, 选了最馥郁、但气味又不至于浓烈到对卡约斯的嗅觉造成影响的几朵。 他记得卡约斯说自己喜欢花的香气。 温德尔在小木屋中四下打量,想找到一个容器暂时把这些花朵装起来,以免花瓣变形。细看之下,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 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卧室的床没有反转的迹象, 所以卡约斯并没有使用暗道, 但温德尔却发现房间有两面墙被完全地裸露出来,原来遮挡在这里的家具被卡约斯搬到了其他地方, 露出的墙面上好像有轻微的剐蹭痕迹。 这是什么? 温德尔凑到窗前,想要去看看最深的几道像是抓痕的地方,不像是新鲜留下的,更像—— 窗户瞬间被从外面打开,寒冷刺骨的风雪迎面扑在温德尔的脸上,眼前闪过一片白色衣角。 还没看清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雪影造成的幻象,温德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卧室的墙上,锋利的薄物透着寒意被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擅自闯进来有什么目的?”阴沉的声音贴着温德尔的耳边响起。 温德尔:? 这简直就是昨日重现,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翼斗场边的二层小楼中遇到卡约斯时,就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场景,差不多的对话。 温德尔看着离自己极近的一双熟悉的银色眼眸,不明白卡约斯为什么这么生气,仔细想了想,他决定先道歉。 “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对这是你的房间,我应该等你回来再进来的,是我太理所当然了。”温德尔诚恳地说。 “……” 卡约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虫翼收回自己的背后,脸上冰霜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无措混合的复杂神情,或许还掺杂着一丝本人都不愿意承认的欣喜。 “温德尔?” 雌虫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月白色袍子,淡灰色的头发上覆盖着薄薄一层雪花,浅银色的眼眸和冷白的肤色,透明的虫翼在背后闪烁着窗外的雪光,看起来就像是从山中风雪里诞生出的美丽精怪。 温德尔偷偷用自己的光脑把这一幕留下影像,嘴上不忘调侃道:“终于认出我了?” 卡约斯有些无措,“我闻到了陌生雌虫的信息素气味,不知道是你。原来你的信息素是这样的。” 温德尔愣了愣:什么信息素,他怎么什么都没问到。 想起刚才伽露和其他雌虫在走廊中喷洒的信息素喷剂,温德尔恍然大悟,但图里欧帝国的虫造信息素不管是雌虫还是雄虫信息素都是违法的,忒西弥的计划现在还不能完全告诉卡约斯,所以他还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注意到卡约斯偷偷吸气的时候感到十分后悔。 虽然知道这信息素是西恩他们用化学物质合成的,但卡约斯仔细地闻着信息素仿佛要把这股气息刻在记忆深处的举动,还是让温德尔产生了一种自己绿了自己的感觉。 他把窗子打开透气,推着卡约斯来到外间。 卡约斯不明所以,但还是温顺地跟着他走,和几分钟之前那个冷冰冰一脸漠然杀气的雌虫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 温德尔突然出声,惊讶地看到卡约斯背在背后的手中攥着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植株,深紫色的小花从草叶间冒出来,花瓣边缘结着垂坠的冰晶,花瓣上有着像是叶脉形状的浅粉色纹路。 和他放在卡约斯桌上的花一模一样。 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卡约斯也是一愣,意识到温德尔在看他的右手位置。 他慌忙把手背过去,又记起温德尔就在自己的背后,于是干脆转过身,把这颗植株拎在温德尔的面前:“送你的。” 温德尔手疾眼快地接住植物根茎掉落的泥土,哭笑不得:“你从哪儿看来的要送我花?” 卡约斯疑惑,“光网。不过你怎么知道……” 温德尔忍住笑意,拿过摆在桌子上的花。与卡约斯的整根拔起不同,这束花上系着紫色的绸带,看起来更加精美。 前提是收到花的人不知道,绸带上系着的是杀手最喜欢捆绑人手的一种结,俗称“杀人结”。 温德尔把卡约斯的手放在花束上,笑着告诉他:“我想我们是看到了同一个光脑页面。” 看不到图片示意的卡约斯根据语音播报,挖了一整颗植物送到温德尔的面前,而不会系漂亮绳结的温德尔,心虚地给花束系上了上辈子最常用也最熟练的绳结。 第136章 最终,就变成了淅淅沥沥掉着泥土的根茎和系在死人身上的绳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温德尔的面前卡约斯一直是放松的状态,不常动用自己除了听觉和嗅觉之外的感官。所以直到温德尔牵引着把他的手放在花束上的时候,卡约斯才察觉到面前还有另一束和自己带来的植物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没有泥土和草叶。 卡约斯仔细地摸着冰凉柔嫩的花瓣,碰了碰花茎上紧束的光滑绸缎,不发一言。 “……” 注意到卡约斯收紧的下颌,温德尔谨慎地后退一步,问道:“等等,冷静一点,不喜欢的话也不需要打我吧?” “我不会伤害你,”卡约斯的声音低沉有力,“只是周围出现了危险,触发了我的战斗本能。” 温德尔的心中一紧,可紧接着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凝神聚气地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雪花拍打窗户的轻微声音。温德尔把自己的感官扩展到最大,连虫族营地中雌虫巡逻的脚步声都能听到,依旧没发现危险的存在。 “我什么都听不见,你能感知到方位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把触觉系统打开,虫族特有的生物波纹扩展到以自己为圆心的五十米以外。半晌,他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沉默两秒后说:“……不存在危险。” “什么意思?”温德尔不解地问。 卡约斯也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刚才我的心跳得很快,应该是存在未感知到的危险激发了我的感应。” 温德尔逐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卡约斯竟然缺乏常识到这种程度,令他感到又好笑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不懂这些,卡约斯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完全袒露在温德尔的面前。 “心跳加速并不只在危险面前出现——也可能是感到情感意义上的波动。”温德尔温和地说。 卡约斯皱眉:“听不懂。”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心跳加速代表着你很喜欢这束花。”也喜欢我。为了避免卡约斯感到尴尬,温德尔体贴地没有说出后半句。 卡约斯像是僵住了几秒,然后把温德尔抵在一面空白的墙上,他没有把虫翼收起来,放任它们在背后轻快地闪动着,轻薄透明的边缘闪着利刃般的寒光,有几次差点碰上温德尔的脖子。 脖颈上的动脉是兽人和人类共同的命门,上辈子的温德尔从没有让任何人接触过这里,即使是同伴也没有,这是来自天性中的戒备。 在卡约斯靠上来的一刹那,温德尔打了个寒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撤开。 卡约斯是很危险的虫族,他完全有能力把现在的温德尔杀死,那双轻颤着的薄薄虫翼转瞬就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在这样危险的生物面前放下戒备,甚至让他靠近自己的命门,对以前的温德尔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哪怕现在,温德尔内心中都始终有一种冲动尖锐地发出警报,警告他应该离开,保持安全距离,保持自己的安全。 温德尔僵了一瞬,闭上眼睛。 他能闻到卡约斯的信息素气味,熟悉而温和,与雌虫本身的冷硬性格完全不像,却又毫不违和。 没关系,这是卡约斯,温德尔想到。 两人此时的姿势从后面看像是雌虫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 ’卡约斯用肩膀把温德尔抵在墙上,在这种姿势下温德尔看不见卡约斯的正脸,无从判断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出声问道:“你还好吗,卡约斯?” “——我明白为什么光网会建议这么做了,”卡约斯闷声说,他的手放在温德尔的下颌处,强硬地掰着他的脸不让温德尔看向自己。 温德尔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觉得这种会掰断普通雄虫下巴的力度像是在撒娇。 他顺水推舟地问:“为什么?” “我喜欢你。”卡约斯说,“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但光网上说,这种事情最好说出来让你知道。” 温德尔被卡约斯的直球打得头脑发懵。 “谢谢?”他拍了拍卡约斯的背,犹豫地说。 “嗯,没事。”卡约斯平静地回答。 温德尔失笑,有种逗小孩玩结果对方完全没听懂自己是在逗他的无力感。当然了,卡约斯只知道这句话应该说出来,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回应。 不过温德尔会教他。 “卡约斯,这种情况下‘谢谢’不是一个好的回答。”温德尔说。 卡约斯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你。”温德尔说,“这是比较好的回答,也是我真实的回答。” 卡约斯没说话,只是一股热度弥漫上了温德尔的左侧脸颊。如果不是他的右脸没有感觉,温德尔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脸红了。 卡约斯的行动一直非常直接,温德尔却从没见过他在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感情。 温德尔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地转过头,想要看看卡约斯现在的模样,却被捏紧了下颌,卡约斯不允许他转过头来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嘶。” 卡约斯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你没——” 温德尔抓住他走神的瞬间,握住他的一只手腕发力,两个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第137章 在这个过程中,温德尔碰到了卡约斯的虫翼,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他惊奇地发现这双美丽的翅膀在放松的状态下十分柔软地,就像是微风拂过肌肤的触感,几乎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别把我看得那么弱,好吗?” 温德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卡约斯的耳边响起,他压着卡约斯背部的动作很柔和,避开了虫族敏感的羽翼根部,但又十分坚固,让卡约斯无法在短时间内挣脱束缚。 卡约斯的身体僵硬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你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用。” 他抬起腿,猛击向温德尔的小腿内侧,虫族身体在这个区域分布着很多敏感的神经,一旦从特定的角度被击中,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麻痒。 温德尔轻松地躲过,在近战上他拥有远超卡约斯的丰富经验,游刃有余地调笑,“帝国战神就这点能耐吗?” 卡约斯的嘴角微微上挑,几乎像是一个快乐的微笑,出拳的速度却又快又狠,“试试这个。” 两人尽兴打了一架,都没用上各自十分之一的力气,杀招减弱了力度后更像是纯粹的嬉闹。 卡约斯感到了一阵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从他能记得的年岁开始,攻击与战斗就一直是他生活中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在王宫别院接受单独教学时攻击陪练机器人,在军校时与同学一起站上竞技场,正式加入军部后则前往其他星球,与一波接一波的巨虫族战斗。 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乐趣,战斗的本能像是与生俱来,他轻松地就能获得军校最顶级的评级,这让他意识到,在战斗上的天赋是他拥有过唯一值得自豪的事情,也是他对图里欧帝国以及王室最大也是唯一的价值。 攻击会让对方留下献血,战斗难免给自己带来疼痛。卡约斯逐渐发现前者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后者却能带来一种近似愉悦的满足感,仿佛心中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被暂时填满。 失明后,他失去了上战场的资格,疼痛能带来的满足感不知为何在减弱,他始终无法得到解脱。 直到温德尔的出现。 温德尔的抚摸像是不流血也不疼痛的伤口,那种感觉一直在皮肤上徘徊,许久不散。温德尔留下的伤痕是轻微的,但那几乎能被忽略的疼痛却带给卡约斯相当于之前百倍的满足感。 现在卡约斯发现,连与温德尔打架都是有趣的。 温德尔和他是势均力敌的,他不需要担心伤到对方,也能放心地把弱点交在温德尔的手上,不用担心自己的死亡将损害帝国的价值。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应该如何攻击,又该如何防御温德尔的攻击,赢得温德尔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从战斗中获得纯粹的快乐,第一次享受自己拥有战斗天赋这件事。 …… 最终温德尔靠墙坐下,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微曲,卡约斯骑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腹部,另一只手虚虚圈住温德尔的脖子。 温德尔扶着卡约斯的腰,感受着掌心下又薄又韧的肌肉运动时的拉伸走向,因为卡约斯的手在他的腹部上移动时产生的痒意,笑得喘不过气来,“好了好了,卡约斯上将,我投降。” 卡约斯哼了一声,傲慢地说:“我的战利品呢?” 温德尔拍了拍他的腰,饶有兴致地问:“卡约斯上将想要什么?” 卡约斯保持着坐在温德尔腿上的姿势,干脆利落地单手脱下自己的上衣,重新把温德尔的手放回自己的腰上,命令道,“你上次留下的痕迹淡了,补上新的。” 第073章 温德尔很满意地看到卡约斯的身体上没有增添任何新的伤痕,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下了卡约斯所有伤疤的位置分布和数量。 雌虫的眼睛是睁开的状态,浅银色的眸子无精打采地垂落着,但并不代表卡约斯处于低落的情绪。恰恰相反, 雌虫只有在完全放松的时候才会这样做,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坦然地将自己的缺陷露出来。 温德尔目前只见过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幅样子, 即使卡约斯坚称这是因为温德尔太弱了,对他无法造成威胁。他行动上的坦然和嘴硬程度形成鲜明对比, 让温德尔感到有些好笑。 话说回来,卡约斯目前的状态看起来很稳定,所以他不需要疼痛来帮助自己稳定下来。温德尔倾向于他所需要的只是力度稍大的触摸。 放在卡约斯腰上的大拇指轻轻动了动,一阵电流一样的触感顺着接触的地方窜上卡约斯的脊柱, 对雌虫来说那是一种比疼痛更加强烈的刺激,让卡约斯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是什么?”卡约斯喘息一声,茫然地问。 温德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困惑:“触摸?” “不可能,”卡约斯断定,“触摸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你一定是以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对我进行攻击。” 温德尔语塞。 卡约斯继续分析:“分心的效果不错,但在实际战场上毫无用处, 你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这种毫无意义的攻击。” 谁会在战场上用这招啊,温德尔暗自腹诽,同时意识到卡约斯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你在虫族生理相关的课程上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吗?”温德尔尴尬地问, “关于我现在对你做的事情?” 第138章 “没有。”卡约斯皱眉回答, “虫族生理课的意义在于教授雌虫取悦和引导雄虫标记的方式, 从未教过这个。也许是你来自的荒星与主星的军校课程设置不同, 把攻击方式错误地归类为生理教学。” 温德尔很确定在这个问题上,卡约斯才是弄错的那一方。 糟糕, 他是不是在另一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卡约斯进行了性//骚扰? 温德尔赶紧收回自己搭在卡约斯光/裸腰部上的手,谨慎地避开卡约斯同样光滑赤/裸的大腿,安安分分地搭在自己的小腹部位。 他轻咳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我们可以先谈谈——” 卡约斯一把抓住温德尔放在小腹上的手,重新按在自己形状分明的腹肌上,腰侧那条深刻的肌□□壑和温德尔手掌侧边完全贴合在一起。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想把手抽回来,结果被察觉到他的意图的雌虫狠狠地按住,力度几乎发痛。 “不想解释可以闭嘴,但不准中途而废,”雌虫命令道,“手就放在这里,不许拿走。现在,继续你的动作。” 温德尔定定地盯了他两秒,无奈地叹气,“遵命,卡约斯殿下。” 奇妙的触感在卡约斯身体的各处升腾起来,尤其是温德尔用自己的指甲剐蹭某些地方的时候,带来的麻痒是卡约斯给自己留下伤口的数倍。 温德尔的触碰有时沿着有规律的线条移动,卡约斯很快就察觉到移动的路线和自己的肌肉线条重合。 温德尔正在描绘他所看到的卡约斯的身体,这让卡约斯感到一阵阵奇怪的战栗,他的身体从未被如此仔细地打量、描摹过,即便是在没有失明的过去,卡约斯也从未关注过自己的肌肉看上去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的身材和其他军雌差不多,有一身在战场上练就的肌肉。他知道雄虫更偏好亚雌的纤细柔软,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可能拥有那样的身材。卡约斯平淡地接受了这一切,毕竟他也从未指望有雄虫会对他产生青睐。 但随着温德尔的触碰,卡约斯第一次在脑海中建构了自己的肌肉走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肌肉线条和其他军雌有所不同。 明明还处于失明的状态,他却好像有生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的身体。 温德尔没给他留下多少思考的理智,卡约斯迷失在那些细微但又在感官中异常明显的触碰中,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似乎正在一点点被牵引离开自己的躯壳,五官逐一封闭,能感受到的只剩下温德尔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失魂落魄,卡约斯似乎失去了力气,把自己的头搭在温德尔的肩膀上,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在漫长的“折磨”中,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弄清楚,让他失神的这种感觉根本不是疼痛。 “这很舒服,一点也不痛苦,正常的攻击应该让我流血。”卡约斯喘着气,生气地指责道,“虽然这也不错,但你答应过要弄伤我。” 温德尔忍俊不禁地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肯定,虽然你肯定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小没良心的。” 卡约斯抓住的关键与众不同:“你多大?” 温德尔顿了顿,说出的话有些迟疑:“和加勒德亚大人一样大?” “那么我比你大,按照帝国礼法,你不应该叫我‘小没良心的’。”卡约斯说。 温德尔哭笑不得,刚想说些什么,卡约斯打断了他,平静地说:“说到加勒德亚大人,王室通知我和加勒德亚大人的婚期时间定下来了,是下个虫月的月末。” 温德尔一下噎住了,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浓重的心虚感,道德谴责不分青红皂白地敲打着他的理智。 明明自己知道真相,为什么还会感觉像是在偷情啊,同时作为明知故犯的情夫和被带绿帽子的大冤种,温德尔心情复杂。 最重要的是,卡约斯丝毫不知道温德尔此时的心情,表现得十分坦然,让温德尔作为合法伴侣“出轨”的那一面感到忿忿不平,泄愤似地捏住了卡约斯的脸。 卡约斯并没有制止温德尔的动作,也没有受他的影响,面色平静地继续说,“在我和加勒德亚大人结合之后,我会申请和你住在一个房间。” “……什么?”温德尔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了给雄虫节省空间,雌虫同住一间房的事情很常发生,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在意。”卡约斯说。 ……不,我觉得他会在意,因为我就很在意。温德尔心想。 见他不说话,卡约斯的声音中出现一丝迟疑,“你不愿意吗?” 床就在不远处,但他们却依偎着坐在地上,卡约斯赤//裸着上身跨坐在温德尔的腿上,大腿被褪下来的袍子盖着,皮肤先前被留下的红痕已经消褪得差不多,但雌虫脸上隐隐的红潮让这幅场景看起来依旧糟糕。 充满了偷情的既视感。 “我当然愿意,”温德尔有苦说不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只是……没什么,我刚在只是想事情走神了。” 他把袍子给卡约斯穿上,一半是怕雌虫感到寒冷,另一半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卡约斯非常顺从地做了每个温德尔想让自己做的动作,看起来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直到他突然说:“是你在忒西弥的任务出问题了吗?” 第139章 温德尔反应了一秒,“不,不是,不用担心这个。” 卡约斯却将他的错愕当做掩饰的痕迹,皱了皱眉,“只要你不需要亲手杀死雄虫,我可以代替你完成。” 温德尔顿了顿,带着惊讶,试探道:“伤到也可以吗?” “只要留下的伤口不立即致命就可以,”卡约斯回答得很快,像是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但我会在之后立刻通知其他虫族,让他们对加勒德亚大人进行施救。” “但我认为你的目的不是杀死加勒德亚大人,这么做会打破帝国目前的平衡,有更多的雌虫可能受到波及,忒西弥不会贸然选择这么做。”卡约斯说 “雪祖星的气温比较冷,对虫族的伤口有一定麻痹作用,延缓死亡时间,留出充足的时间救援。用出杀死巨虫族幼崽的一半力气,在腹部和胸腔以及脖颈三个部位之一的地方留下伤口,只要在半个虫时内呼叫救援,就能保住加勒德亚大人的性命。” 卡约斯不加思考说出这一切的方式,说明他不是刚才临时考虑了这些。 温德尔感兴趣地问:“那位置呢?如果是你,你会优先选择这三个部位的哪一个?如果选择脖颈,我认为你需要用更轻的力度才能让他活下来。另外你准备用什么工具?我知道你喜欢用虫翼,但亚雌是没有虫翼的,忒西弥会看出这不是我做的。” 卡约斯仔细思考片刻:“实际上,腹部只要避开主要血管,我认为剩下的部位都可以达成效果,但雄虫的生殖器官在那附近,容易造成帝国的繁殖损失,所以我更倾向于对胸口部位下手……” 这番对话很像是上辈子在和杀手同行交流,温德尔意识到卡约斯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说起对雄虫下手时的口吻平淡地就像是在讨论中午要吃什么。 除了不愿意杀死雄虫之外,他判断的精准度和周全细致的考虑,完全有一个完美杀手的潜质,让温德尔感到有些兴奋。 直到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 等等,我是不是就是在对话中刚刚以多种方法达到濒死状态的加勒德亚本人来着? 很好,温德尔麻木地想道,他们已经从【苦主本人和出轨的伴侣一起探讨伴侣和出轨对象的同居安排】进展到【出轨对象和出轨的伴侣一起合谋杀死苦主本人】的奇幻狗血剧情了。 第074章 西恩在人类女性形成的雪山干尸上发现的巨虫族雄虫信息素, 对他的基因编辑实验似乎很有帮助,温德尔为他提供了大量的雄虫信息素做实验。 在空余时间,温德尔需要通过光脑与位于主星的阿布戴尔等忒西弥成员商量之后的事情, 蔡司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并告知会让【加勒德亚】暂时“假死”的计划, 并为此做了详细的准备。 温德尔以【加勒德亚】的口吻写下了一条告知事项, 设置了一份里昂家族无法找到的遗嘱。 图里欧帝国规定雄虫的所有物需要按照雄虫遗嘱中的方式处理,无遗嘱或找不到遗嘱的情况下, 在雄虫确认死亡后五十天由帝国处理雄虫所有物,包括他的雌虫。温德尔的做法能确保计划进行过程中庄园内的雌虫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当他忙完这一切,突然得知雪祖星上单调的景色与低温让娇弱的贵族雄虫们抱怨连天,所以负责行程的王室专员临时决定缩短在雪祖星上的时间, 尽快进入星际航行的部分。 计划预留的时间一下缩短了很多,荒雾林星的行程即将提前。 温德尔完全不为自己该怎么独自在荒雾林星上生存而烦恼,毕竟他的兽型基因来自于花豹,是天生的捕食者,上辈子也有在荒凉山区逃亡生存的经验,在原生态的星球上饿不死。 真正让他烦心的,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向卡约斯解释自己之后时间不定的失踪, 目前能想到的几个解释都过于牵强,卡约斯很可能会怀疑。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温德尔敲响了卡约斯目前居住的木屋房门。 因为和加勒德亚的婚事已经敲定, 王室一改对卡约斯的态度, 重新派人与他开始联络, 交给他一些与荒星地方势力联络的任务, 所以卡约斯有时候会去往王室在营地中央的办公场所。 温德尔内心有几分希望卡约斯现在并不在木屋内,宽限给他一段思考说辞的时间。 但事与愿违, 卡约斯很快就打开了房门。他静静地站在温德尔的面前,侧过身让温德尔进去。 在温德尔错身的时候,卡约斯突然问:“你为什么在发抖?” 温德尔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真的在颤抖。 这是西恩所做的实验的副作用。因为期待着实验的进展,温德尔这些天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提供实验材料。 他刚刚从西恩的实验室出来,体内的雄虫信息素几乎被抽干时才按下暂停按钮。西恩一边埋怨他应该量力而行,一边告诉他信息素耗尽会导致短时间的四肢颤抖。 直到卡约斯的提醒,温德尔才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西恩说过的后遗症。他没法向卡约斯解释真正的原因,只是说自己是因为寒冷而颤抖。 卡约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摆明了不相信,却还是沉默着把房间中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东西都收拾好了?” “——你受伤了吗?” 两人的问话撞在了一起,卡约斯先回答道,“好了,我知道明天出发,你和我一起走。” 第140章 温德尔叹了口气:“抱歉卡约斯,我很想和你一起,但加勒德亚大人那边需要我提前去飞船上做些事,我今天晚上就要出发返回中心飞船。” “另外,我没有受伤,为什么问这个?” 卡约斯的声音紧绷,“听说加勒德亚大人在用雌虫做某种实验,有死去雌虫的尸体被目击。”未尽之意则是——他有对你下手吗? 原来是问这个,温德尔心想。 那些其实都是忒西弥成员这几天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为的就是掩护明天即将运走的人类尸体,不过所谓被目击到的雌虫尸体,其实是信息素耗尽之后躺在窗边睡着的温德尔本人的背影。 卡约斯虽然看不见,但这段时间他与王室使者来往频繁,从他们那里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这正好是一个突破口,温德尔想,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卡约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我很好,不过这段时间加勒德亚的确变得更加残暴,我的处境变得不太安全。在回到主星之后,我会与忒西弥取得直接联系,去其他荒星避避风头。”温德尔一边观察着卡约斯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那段时间我无法和你联系,但请相信我会尽快回到主星见你。” 卡约斯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不安全是因为加勒德亚大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吗?” “不是这样的,只是他最近的心情不好,对我的态度也开始变得不耐烦,结合他最近对其他雌虫做的事情,忒西弥担心我会受到性命之忧。” 温德尔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严肃,向失明雌虫强调:“卡约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明天请一定远离加勒德亚和他的雌虫回飞船的队伍,我不希望你受到牵连。”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卡约斯淡淡地说,“里昂家族需要王室许诺的利益,加勒德亚大人不敢反抗家族的意思。” 温德尔:? 这句话好像确实是在讽刺加勒德亚·里昂是个懦弱的家族傀儡吧?卡约斯真是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在暗地里讽刺雄虫了——如果对象不是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就更好了,温德尔半是欣慰半是尴尬地想道。 “总之,”温德尔深吸一口气,叮嘱道,“一定要记住明天不要靠近里昂家族的队伍,之后不要联系我,时间可能比较长,但我一定会回到主星见你。” “多久?”卡约斯安静地问,带着一种怪异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无波的海面。 温德尔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可能时间会比较久,这是一次长期的隐匿任务。” “你会安全回来?”卡约斯问。 “当然。” “好吧,我相信你。”失明雌虫淡淡地说。 他不知什么时候把眼睛睁开,没有焦点的浅银色瞳孔却像是恢复了视力一样,锐利地盯着温德尔所在的方向,好像能看穿温德尔所有的言不由衷。 温德尔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为了掩饰此刻的心虚和愧疚,温德尔看向房间中的陈设,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把桌椅挪了位置?” 半晌,卡约斯才回答:“这间房间之前发生过搏斗,之前把东西都移开是为了还原墙上的痕迹。” 他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向温德尔的位置,因为其中毫无神采而显得更加冰冷漠然。 卡约斯的眼睛在放松的情况下会看向随机的位置,只有刻意用力才能控制移动的方向,做出从未失明的假象,这也是卡约斯失明的事情一直没有被王室之外的虫族发现的原因。 用感官系统在脑海中建构场景,再利用眼部肌肉控制眼球跟随移动的物体,这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长时间这么做会让卡约斯感到疲惫。温德尔很欣慰卡约斯不会在他的面前隐藏自己失明的事实,而是能够放松地,任凭心情地选择眼睛的状态。 但他也知道卡约斯不喜欢在自己面前示弱,所以心照不宣地从未在卡约斯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也很少在卡约斯面前提起他眼睛的状态。 这次也许是巧合,或者卡约斯只是想在分别前“看看”自己的样子,温德尔想到,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卡约斯不会真的对他露出冰冷的目光。 “什么搏斗?”温德尔追问,想起上一个住在这间木屋中的虫族正是目前下落不明的霍尔莱利。 “有虫族被攻击或掳走。”卡约斯说,“我没在王室的记录上查到这件事,可能是建筑队的内部矛盾,在离开前已经解决。” 他对此并不在意,检查木屋的情况是因为这颗星球登记在他名下,但实际上是属于王室的资产,作为王室成员的他有责任检查和维护。在查到王室的记录上没有出现过虫族在雪祖星上神秘消失的登记后,卡约斯就对此不再关注。 “我知道了,但怎么会……”温德尔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卡约斯问。 温德尔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发生在这里。” 卡约斯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显得有些烦躁。他站在离温德尔几米远的位置,依旧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温德尔。 温德尔走近几步,张开自己的双臂,静静地停在离卡约斯一只手掌的距离前。 “你介意和我拥抱一下吗,卡约斯?”他微笑着说,对内心中感到的不舍产生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情绪。 第141章 卡约斯是第一个和他如此亲密的生物,也即将成为他的合法配偶,虽然他们之间还有着诸多误会和隐瞒,但卡约斯是他认定的伴侣这件事不会改变。 在荒雾林星的时间不知道会持续多久,那里没有光网信号,完全与世隔绝,温德尔已经拜托迪伦李给卡约斯的光脑定期发送报平安的讯息,发信坐标设定在某个不可追踪的荒星上。 他不希望这个嘴硬心软的雌虫担心自己,又心知肚明自己会对他感到想念。 感受着靠向自己怀抱的柔韧身躯,温德尔知道,这个拥抱会是之后很长时间中用于驱赶寂寞的重要回忆。 他勾起唇角闭上眼睛,希望能记住卡约斯靠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他没有看到把头搁在他肩上的卡约斯缓缓闭上银色眼眸,同样感受着这个持续得格外长久的拥抱,嘴角却因为恼怒而抿成一条直线。 【为什么骗我?】 银眸雌虫在心中无声地质问。 第075章 温德尔将窗户的反射模式设为单面不透光, 隐蔽自己的存在,向外看去。 雪山环绕的一片圆形绿草地正是虫族的中心营地,许多因为距离而看起来格外袖珍的虫族在那里走动着。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穿得无比鲜艳的很明显是雄虫, 更多虫族放出虫翼,在远处的庞然巨物与营地建筑间飞来飞去, 向飞船运送着行李物品。 飞船正好停靠在中心营地的另一端, 和里昂家族的营地正好位于对角线上,他们搬运物资需要穿过整个中心营地。为了避免引起打量和注意, 刻意绕开营地会显得可疑,温德尔决定让他们的进度慢于其他雌虫,等到营地中的虫族都到飞船上再行动。 加勒德亚任性妄为的名声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程度不会引起注意。 虽然决定最后出发, 但实际上训练有素的忒西弥成员们早在昨夜就已经做好所有生活用品的打包,现在正在集中搬运实验设备和实验材料。 主厅中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真空担架台,上面依次摆放着七具盖着白布的人类尸体,在掩饰人类女性身体特征的情况下根本看不出他们与虫族的区别。 从左往右数的第八个台子是空着的,不久后将要躺在这里的雌虫此时还在帮忙搬运位于主卧的实验设备。 温德尔也想上前帮忙,但被断然拒绝。 “雄主你用了太多雄虫信息素,西恩大人说你需要好好修养。”伽露一边往人类尸体之一的身上喷洒雌虫信息素伪装剂, 一边阻挡着温德尔想要帮忙的手。 温德尔无奈:“总不可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们在这里忙来忙去。” “雄主还是好好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光吧,”搬着一台扫描仪飞下来的棕发雌虫路过, 插嘴道, 毒舌程度与迪伦李相比不逞多让, “等到了荒雾林星, 你就要自己打猎生火了,那时候有你忙的。” 他冲着两人咧嘴一笑, 把扫描仪撂在大厅的空地上与其他实验设备放在一起,又飞回楼上。 伽露好笑地收回视线:“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雄主,您现在还是好好休息。西恩给您的那些装备带齐了吗?” 温德尔耸了耸肩,从袍子的衣袋内侧拽出一块小小的物体,像是块不起眼的石头,但转过来的另一面上则有个小型刻度盘和小小的红绿两色指针。 “怎么只带了指向石,”伽露蹙眉,“如果您受伤了或是遭遇危险怎么办?” 温德尔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嵌在木柄上的金属刀片,向满脸不解的伽露解释:“有这个就够了。” “这是……” “匕首。”温德尔说。 虫族很少使用刀具,激光和战甲是战场上的主要武器,雌虫习惯于使用锋利的虫翼进行简单的穿刺切割,只有亚雌和雄虫会偶尔使用这种东西。后者用刀的场合多半出现在卧室里,作为残忍的折磨手段使用。倒是和【加勒德亚】的名声很相配。 温德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当然也会使用激光武器,不过还是更喜欢简单的冷兵器。 刀柄直接和手部接触才更容易掌握刺入的深度和部位,枪械杀人有让对方侥幸存活的可能,匕首却不会,温德尔能通过刀尖刺破血肉的触感判断部位和程度。使用了上辈子那么多年后,匕首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的感官相连。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旋转短小的匕首,感受着寒光在指尖流动闪烁的熟悉感觉。 “雄主……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伽露突然问。 温德尔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向金发雌虫:“没有,怎么会这么问?”他补充了一句,“我倒是希望自己能赶紧想起来。” 蓝钦提到的实验总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温德尔没有向忒西弥的成员声张这件事,暗中翻看了自己光脑的通迅和储存记录,却什么都没找到,让这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联系的,怎么能不使用光脑的情况下避开所有忒西弥成员的视线?失忆前的自己有什么目的,主导实验的虫族又是谁? 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失忆前的他能够回答。 “我觉得您身上的气质最近有所变化,”伽露说,“和您失忆之前更像了。” 温德尔来了兴趣,“在你看来,我失忆前是什么样的?” 第142章 伽露想了想,做了个模糊的手势,“您总是很沉默,虽然对我们都很好,但总感觉……总之比您现在的状态更沉重,很少露出真正的笑容。” “我们都以为是失忆导致您的性格改变,但艾纳告诉我,这其实就是您少年时的性格,是在建立忒西弥的过程中变得深沉内敛,最终形成了您失忆前的状态。” 温德尔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他记起西恩也说过,某一次看到同伴死在眼前给他打击非常大。温德尔一直知道自己是很容易受到影响的人,如果受到深重打击,性格的确有可能产生消极的变化。 他并不想让伽露为他感到担心,也不想带来沉重的气氛让同伴感到为难,故作轻松地朝雌虫眨了眨眼:“说不定是爱情的力量。” 伽露错愕地笑出来:“雄主您也会开这种玩笑啊,真是新奇,而且您居然承认了和卡约斯殿下的关系,我们都——” 温德尔挑起一边眉毛:“你们干什么了?” 金发雌虫做了个鬼脸,自知说漏嘴,“我们打赌您直到婚礼之后一段时间,才会真正向我们承认您和卡约斯殿下之间的实质性关系。” 温德尔哑然:“我也没那么不坦诚吧。” “总之您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如果您恢复记忆后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情就好了。”伽露感慨道,“不过那时候您可不要又把卡约斯殿下推远。” “不会那么做的,放心吧。”温德尔说,但一种沉重的感情却没来由地压在他的心上,产生喘不过气的错觉。 伽露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积极提议,“您不在走之前和卡约斯殿下道别吗,飞船上不比现在,您到时就需要全程保持加勒德亚·里昂的身份了。” “不用了,”温德尔说,“半个虫时前我已经看到他跟着王室侍者离开了。” 既然已经向坦白了自己的感情,温德尔也不介意让伽露发现他从凌晨开始就一直把目光投向卡约斯暂居的小木屋,看着卡约斯跟随迎接的王室侍从登上飞船,消失在视野中。 卡约斯遵守了与温德尔的约定,没有跟随加勒德亚的队伍一起回到飞船上,让温德尔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等到中心营地的虫族基本都上了飞船,才招呼忒西弥成员把人类尸体和实验仪器所在的打包集装箱搬上飞船。 至于他自己,则是挂着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跟随那些盛有尸体的透明棺椁一路前行,穿过中心营地和飞船的大厅,将尸体送上自家小飞船的储物仓。 收获了在场雌虫恐惧的目光、大多数雄虫调笑的目光、以及蓝钦若有所思的审视。 在低声的议论纷纷中,温德尔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却在余光瞥见了卡约斯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不是应该已经上了飞船吗? 但再次环顾四周,已经看不到卡约斯的身影了,温德尔只好作罢。 …… 荒雾林星距离雪祖星非常近,温德尔抓紧时间和贵族雄虫们虚与委蛇几句,而后便摆出一番倦怠的姿态,打着哈气宣布要睡觉,一边威胁着要打扰自己的虫族好看,一边大步回到自己的舱室。 实际上,他只是飞船上的豪华卧室转了一圈做做样子,就来到他与蔡司约定的偏僻舷窗前。 在他被“击落”在荒雾林星之后,因为之前做出的样子,所有虫族都会认为他是在卧室睡觉而非失踪。 加勒德亚的失踪会被忒西弥成员在八个虫时后通报,到时候飞船早已开过五个观光星球,这里的监控和报警系统已经被提前弄坏,即使王室发现这处舷窗的破损,也无法确定是谁在什么时间造成了这一切。 然而,计划是理想化而美好的,现实却充满了意料之外的发展。 在舷窗前,温德尔没看到蔡司的踪迹,而是发现了一只自从凌晨之后就没看见过的灰发雌虫。 卡约斯靠在舷窗边,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外袍,淡灰色的头发上反射着来自太空的微光,形影单只的高挑背影在背后无垠太空前显得有些寥落。 目之所及的半边侧脸是惊人的苍白,挂着一种紧绷而怪异的表情。温德尔怔了怔,下意识喊了一声:“卡约斯?” 后半句的“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在脱口而出之前被他迟来的理智吞回去。 温德尔提醒自己现在是加勒德亚·里昂,和卡约斯只是表面的订婚关系,他不应该为看到卡约斯而感到惊喜,更不应该关心卡约斯。 卡约斯浑身一震,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身上死寂的气息骤然减弱,“温——” 一股惊人的刺痛在温德尔的皮肤表面划过,刮过他脖颈后方释放雄虫信息素的腺体,温德尔只觉得汗毛倒竖,努力压下兽类受到挑衅时想要咆哮的冲动。 这是虫族的触觉系统,卡约斯的天赋天生比其他虫族厉害许多,不控制力度甚至会让对方产生被攻击的错觉。 但卡约斯后天的失明让他对这项能力的运用称得上炉火纯青,不应该发生失控的情况才对。 “加勒德亚大人,日安。”卡约斯的声音恢复冷静,按照虫族礼仪施了一礼,完美的细节和尊崇的姿态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温德尔太了解他了,以至于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别的东西,像是压抑着的愤怒,甚至…… 第143章 “请原谅我出现在这里打扰您的雅兴,我这就离开,祝您午间愉快。”卡约斯轻柔地说,精准定位到温德尔方向的一双银色眼眸璀璨发光,错身时给了加勒德亚一个温柔羞怯的完美微笑。 温德尔却感到非常不适应。 这样的卡约斯就像是一只没有灵魂永远在微笑的布偶猫玩偶,但真实的卡约斯却是一只伤痕累累但骄傲又执着的小豹子,有时会用傲慢的姿态掩饰撒娇的行为,非常可爱。 那样的姿态只有温德尔能看到,加勒德亚只能得到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这让处在自己另一个身份下的温德尔本人感到一阵完全不合理的嫉妒。 他不想要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他想要自己的小豹子回来。 …… 温德尔熟练地用理性将感性的想法压下去,他半个小时后就会从这扇舷窗中消失,让任何虫族目击到他和卡约斯在这里产生互动,对后者来说都非常不利。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冷笑道:“滚,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卡约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顺从地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温德尔允许自己欣赏了两秒卡约斯离去时的背影。雌虫走路时步伐轻盈,几乎没有声音,这是长期练习伏击的标志。 两秒后,他收回目光,在空无一人的飞船空间内动了几秒。 细碎的脚步声应声响起,蔡司从不远处的墙后转出来,脸上挂着高深的笑容。 “中午好,”早就到达约定地点、并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的蔡司亲切问候道,“被带绿帽子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笑?” 温德尔:…… 不会说话就闭嘴。 第076章 蔡司和温德尔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被他们之间那段沾染着阴谋与血污的历史影响,温德尔始终做不到像对待其他忒西弥成员那样对待蔡司。 他没什么表情地对突然出现的蔡司点头,示意他现在可以动作了。 “真是绝情啊, 什么都不说吗?”蔡司不以为然地调笑,“那我下手可就不给你留情了。” 温德尔:…… 说得像他打得过自己一样。 一对体型较小的亮蓝色虫翼出现在蔡司的背后, 闪烁的光让温德尔的神经一阵紧张, 生怕把飞船上的其他虫族引来。 “你在干什么?”温德尔压低了声音质问道,“我们不能引起注意。” 蔡司抖了抖自己的虫翼, “别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没人会出现在这附近,你确保你的小情人不捣乱就行。” 话音未落, 他就猛地向温德尔袭来,虫翼边缘带着一股诡异的甜香,让温德尔怀疑这双看起来就毒性不小的翅膀是否真的会在割破皮肤的瞬间注入毒素。 蔡司的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有着不少的实战经验,出手也果断,最重要的是够狠辣,即便是只需要演戏的场合, 他下杀招的速度也没几分收敛。 如果温德尔真的是一直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蔡司的虫翼真的会割破他的喉咙。 但温德尔不是。 蔡司的身手的确很好,可惜温德尔的经验和反应速度在他之上。他不想在飞船中留下利爪的痕迹, 没有显露兽人的特征, 赤手空拳地与蔡司缠斗在一起, 还饶有余裕地问, “你来真的?” 蔡司甩了甩额头上的汗滴,在温德尔有意的停顿下终于找到机会喘了口气, 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试试总没有坏处,改天指导我两下?” 蔡司和温德尔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蔡司本来是帮助温德尔脱离斗兽场控制的救命恩人,但却看重豹族兽人的杀戮基因,把温德尔从一个泥潭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十年的时间,他们既是主仆,又是关系扭曲的朋友,既彼此忌惮,但又彼此了解。 温德尔看出蔡司此时的杀意是真实的,稍微想想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你知道蓝钦提到的那件事?”他指的是失忆前的自己瞒着忒西弥的那个实验。 “知道的不比你多,但多少知道一些,”模棱两可的语言是蔡司的拿手好戏,他坦白的必然是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事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失忆?之前的你真的会忠于忒西弥的事业,答应这些任务?” 蔡司知道权势能给一个人带来的影响,以己度人,他不相信温德尔会是例外,就像温德尔坚信如果蔡司是雄虫,他绝不会让忒西弥继续存活下去。 价值观不同,他们彼此猜忌的本能已经刻在骨髓中。 温德尔冷下声音,“我不是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蔡司哼笑一声,不再说话,两人把情绪发泄在这场本不用如此激烈的打斗中。 留下足够的搏斗痕迹,蔡司透过舷窗看到飞船驶入星球的苍茫绿景,从怀中掏出两条柔软的金色物体,套在自己虫翼的边缘。 像丝带一样的金色长条附着在虫翼上的瞬间变得坚硬锋利,蔡司后退半步,把虫翼抵在飞船舷窗的落地玻璃上,旋转自己的身体。 呼啸着风声的椭圆形窟窿被切割下来。 温德尔瞥了一眼下面的景象,皱眉,“这里离水源太远,还没到动手的时机。” 蔡司不以为意,“你的速度还在乎这些?就在这里下去,免得夜长梦多。” 温德尔看也不看地挥开蔡司的手,雌虫正准备动手推温德尔下去。 第144章 在上辈子的无数任务之后,温德尔已经对蔡司做出的任何命令性语句或者动作产生了下意识的厌恶,他准备直接自己跳下去。 蔡司挑眉:“你——” 没人预料到的是在纠缠的关头,一道黑影突然朝着两人袭来,披散着灰发的雌虫加入了这场有预谋的缠斗,隔绝两人的接触,把温德尔护在自己的身后。 看清雌虫的脸,蔡司吓了一跳:“卡约斯?!” 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暴起的小臂青筋,骤然意识到蔡司很有可能因为袭击雄虫的动作而成为卡约斯攻击的目标,他的确是忌惮着蔡司不假,但蔡司在忒西弥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温德尔知道用什么方式能制止住思想传统而刻板的卡约斯,“住手,我用雄虫的名义命令你——” 话音骤然停止。 卡约斯侧过脸做出“看”他的动作,这让温德尔看清了雌虫现在的状态:他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痛苦而表情狰狞,身上肉眼可见地横着许多道新鲜伤口,轻一些的往外淌着血液,情况糟糕的皮肉外翻,甚至深可见骨。 最严重的一道斜跨过他的脖子,几乎割破卡约斯的气管。 温德尔想不出飞船上有谁把卡约斯伤到这个程度,不,也许真的有一个,那就是卡约斯自己。 但是为什么?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异变突生。 原本面对着蔡司摆出攻击架势却迟迟不动的雌虫,不知下了什么决心,突然猛地向后转身,用尽力气扑向温德尔,对此毫无防备的雄虫瞬间就被雌虫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扑得向后倒去。 越过卡约斯的肩膀,温德尔只来得及看清蔡司脸上的惊愕和迷惑。 他和卡约斯一同向后仰去。 不好,温德尔的心中响起警报,一阵阵潮湿的雾气夹杂着清新的植物气息从破碎的舷窗外涌进,而现在这股气息变得越来越浓,飞船上贵重的熏香味道变淡。 他们即将跌出飞船。 在温德尔原本的计划中,卡约斯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突然打断蔡司的“攻击”,更不应该和温德尔一起坠入荒雾林星的丛林中。 来不及想这一系列的变故都是为什么,温德尔开始挣扎起来,但却发现自己被雌虫牢牢地禁锢在怀中,凭借这具雄虫身体挣脱开卡约斯的束缚完全是不可能的。 此时,他们已经跌出飞船,正在向下方的森林急速坠落。 夹杂着水雾的冷风刮在温德尔的脸上,他望着天空中不断缩小的飞船,知道这段距离是虫族的羽翼可以弥补的。 他扯着喉咙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风声,“卡约斯,你放开我,自己回飞船上去,这是我作为雄虫的命令!” 雌虫对温德尔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连身后的羽翼都没有张开,任凭两人在高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地表森林坠落。 温德尔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卡约斯,后者银色的眼眸淡漠地低垂着,里面一片死寂。 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自救的想法,毫不关心自己可能在几秒后就会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和温德尔成为一片血肉交融的烂肉。 即使强悍如卡约斯的体质,也绝不可能从这种冲击力下存活。 直到此时,温德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卡约斯不是要保护【加勒德亚】,他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温德尔太相信卡约斯对雄虫的忠诚,也太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以至于当他意识到真相的时候,他们坠落的高度已经能平视远方的山脉。 随时可能有一根坚硬的树枝从任何一人的身上穿过,刺破他们的器官,最后他们的尸体将永远悬挂在那根不起眼的纸条上。 即使这些没有发生,他们也即将跌落在地面上,被巨大的冲击震碎全身的器官和骨骼。 他不能等了。 虽然不明白卡约斯现在的状态从何而来,但温德尔知道雌虫此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一股浓厚的雄虫信息素从温德尔的腺体中涌出,被温德尔拧成一把尖刀的形状,朝着卡约斯的颈后狠狠刺去。 这是他研究出的虫族作战方法,对雄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养尊处优的虫族雄虫不需要战斗也懒得思考,导致温德尔是第一个发现雄虫信息素可以致使雌虫出现短暂昏迷的雄虫。 卡约斯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无法抵挡地陷入腺体被攻击导致的昏迷中。 感受到禁锢在自己背后的双手松垂下来,温德尔伸出一只手拦住卡约斯的腰,另一只手变成利爪,抓住最先映入眼帘的一节树枝,利用枝条的弹性缓冲下落的速度。 如此重复数次,温德尔把卡约斯护在怀里,背朝下,跌落在一堆厚重的落叶上。 他忍着疼痛检查了一下卡约斯的情况,确认没事后,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震感让他浑身发痛,好在一番检查下来,他全身的骨头都完好无损地呆在原地。 缓了几秒,等待五脏六腑的震感消失,温德尔闷闷地咳嗽两声,从地上站起来。 在他的脑海中关于卡约斯之前怪异行为的疑问一直挥之不去,但注意到落叶旁边的泥泞上印着硕大的猛兽脚印,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气压和浓密水雾,温德尔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和卡约斯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安全地方。 他把雌虫托上自己的背,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第145章 …… 当卡约斯醒来的时候,身边有火堆燃烧的爆裂声,根据声音的回荡轨迹他判断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雨声从山洞外传来,有许多像是植物的障碍物阻挡着他的感官触及更远的地方。 湿润的微风夹杂着新鲜的植物汁液的气息,昏沉的头痛被很好地安抚下来。 在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卡约斯放松了一瞬,深刻的倦意和头痛让他四肢无力,身体下垫着干燥柔软的植物,他几乎就要这么睡去。 但在回想起之前发生种种的瞬间,一股刺骨的恐怖感顺着他的大脑蔓延,刺痛了他周身的肌肉,让卡约斯如坠冰窟。 他为什么还活着? 在雪祖星即将启程的时刻,他因为担心而离开飞船返回营地查看情况,却意外发现里昂家族的雌虫正在运送着盛有雌虫尸体的棺材。 整整八具。 可能失去温德尔的恐惧感在卡约斯的心中盘旋着。 原本他并不高兴温德尔的离去,更气恼于温德尔没对自己说实话,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大概是卡约斯在他面前太放松了,温德尔忘记了卡约斯轻易就能听到其他虫族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判断他们是否说谎。 在察觉到温德尔的声音不如以往坚定时,卡约斯延展自己的听觉感官,听到了温德尔的心跳。 是谎言的频率。 卡约斯不想显得太凶狠强硬,光脑上说这样的雌虫会让伴侣感到极大的压力,消减彼此之间的信任感,信以为真的卡约斯用上了极大的自控力没有问温德尔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卡约斯还是很生气,所以一连几天都对温德尔刻意冷淡,就连出发也没有和温德尔说,并且打定主意要在光脑上冷落温德尔一段时间。 温德尔会哄他的,卡约斯知道。 雌虫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有着很大的缺陷,阴晴不定,习惯于使用粗暴命令的口吻,长得不讨喜欢,表情生硬冷漠。但在他学会收敛这些以前,温德尔似乎已经学会了包容,以纵容撒娇小猫一样的方式纵容着卡约斯的一切。 对卡约斯来说,温德尔是他得到过最好的礼物,是能平复所有痛苦的、唯一有效的镇定剂,是卡约斯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 此刻,听着尸体被运送中发出的声音,卡约斯不自觉地颤抖着:幸好这其中没有温德尔,幸好温德尔马上就要离开加勒德亚·里昂。 他希望温德尔远离虫族主星,远离所有雄虫,他希望温德尔好好地活着,那怕他再也—— 熟悉的信息素缠绕在鼻尖,卡约斯所有的思考都停滞了,他呆呆地延展感官,追溯到雌虫信息素的来源位置。 是其中之一的棺椁。 “倒数第一个真空隔离层,告诉我里面的雌虫长什么样。” 被随手揪过来的雌虫转头想要抱怨,却看到卡约斯银白色眼睛中赤红的血丝,先是被目眦尽裂的表情吓得不清,随后认出了这张脸,更是吓得不敢动弹。 “对,对不起,卡约斯殿下,有东西蒙着脸看不清……不过那只雌虫是金发,跟……跟加勒德亚大人的头发颜色有点像——” 雌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在原地抖如筛糠:“不,我不是说加勒德亚大人在那里——” 他生怕自己对雄虫的冒犯会引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尊雄派的卡约斯面前,吓得不敢睁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在卡约斯的虫翼下,死因仅仅是把死掉的雌虫和雄虫的外貌做了类比。 几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雌虫疑惑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卡约斯早已不见踪影。 实际上,从雌虫说那具尸体是和加勒德亚·里昂颜色相近的金发时,卡约斯的脑中嗡鸣一声,之后的话像是白噪音一样——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温德尔的头发颜色是金色的,他确认过,和加勒德亚·里昂照片上的很像。温德尔的信息素被他记在脑子里,和对温德尔头发颜色的记忆一起,被卡约斯在无数个夜晚反复回味。 这些快乐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带着毒素的武器,刺穿了卡约斯的心脏。 他回到飞船上,等待着飞船启动,把自己的感官扩展到最大。听见了雄虫议论新到手的雌虫,听见了雌虫麻木的应答,听见了加勒德亚·里昂威胁其他雌虫不要打扰自己的声音。 唯独没有温德尔的心跳和呼吸。 温德尔死了。 卡约斯心中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了。 第077章 卡约斯记得自己像是幽魂一样在飞船上游荡。 直到感知到加勒德亚·里昂的脚步声, 黑暗粘稠的负面想法在一瞬间灌满了卡约斯的脑海,复仇、凌//虐以及杀戮的欲望不断翻滚着。 他应该这么做吗? 雄虫不是他发誓用生命效忠守护的对象吗? 温德尔死前感到过痛苦吗? 他的犹豫是不是因为感知到自己会是下一个加勒德亚·里昂对动手的对象?他为什么不向卡约斯求助,难道温德尔认为卡约斯会因为对他下手的是雄虫就袖手旁观吗? 是我的错, 卡约斯想,加勒德亚·里昂是毫无意义的浪费雌虫生命的废物, 自己却愚蠢地想要保护这个恶心的垃圾。 这是温德尔一直想让卡约斯明白的, 但他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雌虫。 第146章 卡约斯平静地接受了杀戮的想法, 在与加勒德亚打招呼的同时,寻找着合适的动手地点和方式。 但在做出决定之前,他察觉到墙后有一只雌虫,一直盯着自己和加勒德亚·里昂的互动。那只雌虫身上的气息不像是任何加勒德亚·里昂身边带来的雌虫。 也许是温德尔在忒西弥的同伴, 代替温德尔的位置来对加勒德亚·里昂下手。抱着这样的想法,卡约斯没有立刻动手,收敛自己的气息隐藏在附近观察情况。 那只埋伏在附近的雌虫果然向加勒德亚·里昂动手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卡约斯的意料,加勒德亚·里昂以不符合雄虫力量的姿态和雌虫搭在一起,竟然隐隐有取胜的姿态。当雌虫划破舷窗玻璃想要推加勒德亚·里昂下去的时候,后者用力拨开雌虫的手,毫不示弱。 这样下去, 不但加勒德亚·里昂死不了,来杀他的雌虫反而可能被反杀。卡约斯不在乎雌虫的性命,但他知道温德尔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温德尔还活着的话。 卡约斯上前挡住了加勒德亚·里昂和雌虫的缠斗, 他面对着雌虫想说些什么, 却又意兴阑珊。温德尔死去了,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在那一瞬间, 卡约斯杀死雄虫的想法,变成了和加勒德亚·里昂同归于尽。 这次的痛苦太强烈了, 他已经想尽办法让自己恢复正常,但不管身上增添多少伤口,心中的空洞始终吞噬着卡约斯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精神恍惚。 卡约斯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 他转身将雄虫禁锢在自己胸前,一言不发地纵身跃向万丈高空,迎接意识的消亡。在温德尔出现前,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平静。 夺走意识的黑沉仅仅停留了一段时间,便逐渐消散了,从昏睡中回过神来的卡约斯再次感受到了将他几乎撕碎的痛苦。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那不就说明加勒德亚·里昂也没有死。他连这点用处都没有,就连这件事都无法为温德尔完成吗? 卡约斯目光空洞地听着山洞外的雨声,心中漫上一股无力的绝望。 …… 温德尔甩了甩自己头发上的水,把半死不活的猎物扔在裸露的岩石上,仔细端详。 这东西长得和兔子有点像,所以他才抓来的,没想到实际体型比兔子大五六倍就不说了,藏在厚重皮毛中的正脸居然长得和鳄鱼差不多,脸颊两侧还分布着嶙峋的肌肉。 这东西能吃吗?温德尔发自心底地怀疑。 算了,抓都抓回来了。他手起刀落把变异兔子割了喉,用藤蔓倒吊着放血,切割成大小均匀的肉块。 回到山洞,温德尔把处理好的兔子肉块拿叶子包住扔到一边,接着火光查看卡约斯的情况。 雌虫脸色通红,双眼紧闭,额角上挂着几滴汗水,身上比较浅的伤口在强大的体质下愈合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脖颈上的那道撕裂伤还在渗血。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温德尔在心中叹息着,伸手去摸包扎在卡约斯脖子上已经被血液浸透的医用绷带。 双眼紧闭陷入昏迷的雌虫却骤然伸出一只手,钳住了温德尔的手腕,用力一拉,天翻地覆之间,温德尔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雌虫的虫翼在狭小的山洞中伸展不开,每次扇动都从岩壁上刮下许多岩石碎屑,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那双翅膀目标明确地朝着温德尔的咽喉划来。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试探或玩闹,气流中涌动着的是真正的杀意。 温德尔一个侧身躲过攻击,卡约斯左侧的虫翼深深地插在地上,将一块碎石平整地切割为两半,各自滚落到山洞的角落里。 “卡约斯,别冲动,我们好好谈谈!”温德尔狼狈地抹去脸上的尘土,喊道,“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现在冷静一点!” “我只想要您的性命,加勒德亚大人,如果您能让我折磨致死就更好了。”卡约斯彬彬有礼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愈加凶狠。 温德尔掰开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咳嗽两声,哑着嗓子耐心地说,“你身上的伤很危险,我死了你怎么走出这片森林?” “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也没想过继续活着。” 温德尔错愕地看向卡约斯,不明白雌虫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唯一能明确的一点就是卡约斯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加勒德亚·里昂】——但这样就更说不通了,卡约斯怎么会主动去袭击一只雄虫,还直接就下死手? 他随意地吐出一口血沫,趁着卡约斯脱力的一瞬间反扑,把卡约斯牢牢压在身下,抓住卡约斯的虫翼根部,这是雌虫最脆弱的几个地方之一。 卡约斯颤抖了一下,竟然毫不顾忌自己的虫翼,反身挣脱开温德尔的束缚,一条腿扫过温德尔的胸膛,把他狠狠掼倒在地。 温德尔骂了一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刚才差点没能及时松手,让卡约斯距离断翼就剩一点点的距离。 他实在没料到卡约斯能这么疯。 从前雌虫再怎么在身上留下伤口,也不会触碰自己的虫翼,一直为帝国保留着自己的战力。就像卡约斯的自毁倾向一样,就算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也因为被强行灌输的理念,自愿活在痛苦中,从未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147章 温德尔终于意识到卡约斯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对了。 他放轻声音,柔和地说:“没事的,卡约斯,深呼吸。” 温德尔尽力伸直手臂揉了揉卡约斯脖颈后面,靠近腺体的位置,这种带着力度的按压会让卡约斯感到舒服,温德尔希望借此让卡约斯暂时平静下来。 事实却是这不仅没用,反而火上浇油。 卡约斯咬牙,攻击变得更加狂暴:“别用他的声音说话,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关系杀了他?”他的尾音不稳地隐没在空中,显而易见地痛苦。 温德尔一头雾水:杀了谁? 灵光一闪,他不可思议地说,“你难道认为我杀了温德尔?”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停滞下来,卡约斯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温德尔还想问他是什么意思,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的巨大误会,躺在地上抓住卡约斯挥过来的拳头,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荒唐。 “温德尔没有死,卡约斯,”他温和地说,亲昵地捏了捏卡约斯的手指,把雌虫的拳头合拢握在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因为刚才激烈的打斗,温德尔的心脏正激烈地跳动着,隔着骨头和血肉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卡约斯放在他心口的手。 “……什么意思?” “这是温德尔活着的证明,”雄虫笑了一声,气息不稳,声音沙哑干涸,“我就是温德尔。” 卡约斯完全僵在原地,干涩地问:“什么?” “我说我就是温德尔,你认得出温德尔的心跳和呼吸节奏的,不是吗?”说完这句话,空气安静下来,说话的主人耐心地等待着卡约斯做出自己的判断。 可卡约斯却无可救药地慌乱起来。 他应该记得温德尔的心跳和呼吸的,因为他总能从人群中一下辨别出温德尔的存在,但此刻回想起来,面前的雄虫、加勒德亚·里昂和温德尔的心跳声却混杂在一切,彼此之间似乎完全没有区别。 他引以为豪的听觉系统,竟然辨别不出自己的伴侣,甚至将杀死温德尔的雄虫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 “卡约斯?”见雌虫久久没有回应,温德尔担忧地喊了他一声。 卡约斯脸上的痛苦让他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雌虫可能很久之前就无法正确辨别温德尔和加勒德亚·里昂之间的区别了。 现在想想,无论温德尔是否伪装自己的呼吸频率,他永远会被卡约斯认作是温德尔,除非是在其他人称谓他为【雄主】或【加勒德亚大人】的时候,卡约斯才会辨认出他作为加勒德亚那一面的身份。 不是因为温德尔的伪装没有骗过卡约斯,只是因为卡约斯从始至终期待着的,只有温德尔的出现。 失去了视觉这个最明显的提示,卡约斯爱上的是温德尔的灵魂。 …… 温德尔轻柔地拭去卡约斯脖颈间因为剧烈活动而渗出的血珠,卡约斯不会流泪,他的血液有时就像是他的泪水。 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凭空冒出头来,用尖端悄悄挠了挠卡约斯腰窝的位置。 敏/感带被扫过的感觉,让思绪繁杂难忍的卡约斯暂时从痛苦中惊醒,疲惫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尾巴上的动作继续,像哄小孩子一样圈住卡约斯的腰,把他往温德尔的方向拉了拉。 “认得这个吗?之前你可是差点把它揪下来,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痛。不过如果你让我好好包扎你脖子上的伤口,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怎么样?” 卡约斯对此的回答是一把抓住温德尔的尾巴,从唇齿间挤出几个缥缈的字眼:“……温德尔,真的是你?” 总算认出来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此强烈,温德尔甚至忘了上次的心理阴影,让自己的尾巴安然地呆在卡约斯的手里。 “但你为什么会有雄虫信息素……你、你是雄虫?”卡约斯结巴着说,快速从温德尔的身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温德尔扶起来。 知道温德尔没有死而且是一只雄虫后,出于狂暴状态的卡约斯消失了,顶级尊雄派卡约斯·图里欧重返江湖。 “我是加勒德亚·里昂。”温德尔坦白,这比他想象中的更容易说出口。 卡约斯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但马上反应过来,纠正了自己的语气:“别骗——您说什么我都相信。” 第078章 山洞外的雨已经不下了, 但淅淅沥沥的水滴依旧从茂密的树冠上滴下来。天色已经黑了,密林中有树叶草堆被翻动的声音,和不知名生物低沉空洞的鸣叫声混合在一起, 像是从另一个未知世界传来的声音。 闪动的火光从山洞口映照到不远的地上,没有生物感贸然靠近这奇怪的一幕。 山洞内, 火光明明灭灭地在岩壁上跳跃着, 温德尔设法找了些干燥的树枝草叶,让火堆旁弥漫的烟雾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火堆下方已经焦黑的燃料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温德尔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插有兔型生物肉块的枝条。油脂掉进火中激起更大的爆裂声响,他心不在焉地把肉串抬高了一些,躲开骤然跃起的火苗的炙烤,趁着机会偷偷抬眼去看火堆对面的灰发雌虫。 温德尔此时的情感非常复杂。 一方面, 他开始有点懊悔早些时候对于自己身份的坦白。对所有他视作同伴甚至亲人的虫族来说,【加勒德亚·里昂】身份背后的秘密事关重大,他不该把感性凌驾于理性之上,在没有摸清卡约斯目前立场的情况下就暴露真实身份。 第148章 可他又在心中反驳自己,卡约斯已经愿意为了【温德尔】而对雌虫下杀手,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杀死【加勒德亚】的筹码,这已经足够说明他立场的转变。 再者, 忒西弥成员将温德尔接回主星之后,卡约斯迟早会知道自己是和【加勒德亚】一起失踪的,那时候温德尔的身份自然而然就会暴露,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 为了抹去卡约斯脸上的绝望表情而在匆忙间坦白身份, 这件事虽然算不上理智, 但也并非温德尔目前心烦的主要原因——他更在意卡约斯在此之后给出的反应。 卡约斯相信他是一只雄虫,但他拒绝相信温德尔就是【加勒德亚】。温德尔问他为什么不相信的时候, 卡约斯却只是微笑着搪塞过去,把所有解释都当成耳旁风,让温德尔有一种力气不知道往哪里使的无力感。 对,还有他的微笑。 自从卡约斯相信温德尔是雄虫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十分诡异,冷硬的表情语气说是消失,不如说是被雌虫强行按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僵硬的微笑面具,像是木偶被吊线牵着提拉起来的微笑一样。 充斥着未知生物空洞鸣叫的丛林黑夜,在恐怖片一样的背景音效下,这幅表情有些过于毛骨悚然了。 “雄主,您累吗?不如让我接受您的工作,您去休息一段时间。”意识到温德尔正在盯着自己,卡约斯挂着那副令人不安的微笑面具说道。 温德尔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第二个异常的地方。卡约斯开始叫温德尔“雄主”,而且还用虫族语言中最高级的敬语称呼温德尔。这些都是标准的雌虫规范,从卡约斯的口中说出来却非常奇怪。 温德尔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欲言又止:“卡约斯,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称呼我?直接叫我温德尔就行了,人称最好也改一改。” 卡约斯已经来到了温德尔的身边,他脖子上绑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明明伤的比温德尔重得多,却一直在让温德尔休息,试图接过烤熟食物的工作。 闻言,他的眼睛转向温德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委屈,“这个称呼让您感到不适了吗?” 温德尔:…… 他很想疯狂点头,然后告诉卡约斯再也不要这么叫他了。 “您是我的伴侣,又是雄虫,自然是我的雄主,难道您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吗?”卡约斯低声问。 温德尔刚要点头的姿势凝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温德尔妥协道,“你叫我雄主没问题,但至少不要用‘您’称呼我,这样可以吗?” 他对雄主这个称呼其实也没太大意见,只不过是忒西弥的雌虫一直用这个称呼来叫他,让失忆后的温德尔有点将这个词和某种组织代号连接起来,卡约斯这么喊他的时候—— 像是在加班。 一旦克服这种心理,听卡约斯用“雄主”称呼自己的时候,温德尔的脸颊开始发热。 “雄主”从卡约斯嘴里说出来,与从任何虫族的口中说出来的感觉都不一样。在卡约斯这里,这个词只代表了它原始的意思,雌虫和雄虫之间被公之于众的亲密关系。 “不过我要事先和你讲清楚,你有叫我任何名字的权力,你可以叫我雄主,但不是必须。你同样可以叫我温德尔或加勒德亚,这是你的自由。”温德尔告诉卡约斯。 他已经意识到,在知道自己的雄虫身份后,卡约斯对他的态度改变了。 在他还是温德尔的时候,卡约斯和他是平等的,甚至作为帝国最高战力,卡约斯一直认为自己比温德尔更强,心安理得地,将性格中在通常意义上不太讨人喜欢的,傲慢、坦率、脆弱和扭曲的一面,全部直白地摊开给温德尔看。 但在他的雄虫身份暴露后,这种平衡被卡约斯单方面地打破了。温德尔不想让这个影响到卡约斯和自己的相处,更不想让卡约斯因为这个委屈自己。 温德尔觉得自己有必要告知卡约斯他依旧是自由的。 但卡约斯对此的态度不太明朗。“请让我帮您、你。”雌虫坚持。 温德尔叹了一口气:“卡约斯,我知道你上过战场,但军队应该都有军用粮吧?我对烤肉的经验比你多一些,而且你身上还有伤,就让我来吧。” 卡约斯抿了抿唇:“都是小伤。” 温德尔摇了摇头,只有卡约斯才会这么说,把快要撕裂气管的伤口叫做“小伤”。 僵持不下,两方双双陷入沉默。 这是温德尔和卡约斯相处的记忆中,最不自在的一次。 明明坦白了一切,连【加勒德亚·里昂】的身份都透露给了卡约斯,现在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丝毫隔阂才对,为什么会觉得比以前更加疏远呢? 不想看到卡约斯脸上陌生的微笑神情,在越来越冷淡的氛围中,温德尔心烦意乱地低下头,呆呆地注视着逐渐变色的肉串发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卡约斯的脸色也愈发黯淡,将头轻轻靠在后面的岩石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压着肩膀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神情迷惘。 “别压你的伤口。”温德尔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比想象中更加生硬。 他递了一串肉过去,垂眸不去看卡约斯,却放缓了语气:“吃吧,希望我的手艺还没有退步。” 第149章 卡约斯沉默着接过,小心地避开与温德尔的肢体接触。 片刻后,他说:“很好吃。” 虫族的味觉和人类的不太一样,烤制的肉类不加任何调味料也不会显得过于寡淡,难以入口。但在如此陌生的卡约斯面前,温德尔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还是礼貌性的回答。 “谢谢。”温德尔干巴巴地回答。 两人继续在古怪的氛围中分食了剩下的肉串,温德尔拒绝了卡约斯再次提出的帮忙请求,把东西收拾干净,用捡回来的多余草料给自己铺了一张“床”。 卡约斯躺着的草床很大,明显能容纳下两个人,在他醒来之前温德尔也并没有铺第二张床,这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但此时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去提。 温德尔的床离卡约斯的很远,靠着山洞的另一端墙壁。 他们心知肚明这点距离没有任何用处,山洞外风声吹动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不会对他们灵敏的感官造成任何干扰。 都阖上眼,谁也没出声。 温德尔知道卡约斯没有睡着,卡约斯知道温德尔也没睡,他们清楚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相对无言。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 卡约斯只能看到一团黑暗在眼前膨胀,他已经很熟悉黑暗了,但眼前的黑暗却在涌动几下之后,缓缓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他有着温德尔的外形,有着温德尔的呼吸心跳,行动说话都像温德尔的风格。 但卡约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温德尔。 也许这只是假装成温德尔的雄虫,为了在狂暴状态的卡约斯手下活命而装出来的表象;也许是在温德尔死后,卡约斯在痛苦中变得精神失常而产生的幻象,真正的雄虫其实已经横尸在旁边。 又或许,这是卡约斯濒死前为自己创造的最后美梦。 在卡约斯看来,此时的温德尔就是这样一团模糊的黑色形状,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正的温德尔,还是一只伪装成温德尔的怪物。 温德尔怎么会是雄虫呢,卡约斯遇见过许多雄虫,没有一只是温德尔这样,没有一只像是温德尔。 他甚至说自己是【加勒德亚·里昂】,一个以虐待雌虫为乐而闻名的雄虫。 卡约斯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的意识因为和“怪物”同处一室而迟迟拒绝入睡,在沉沦与清醒之间徘徊,静静地品味着浸透内心的恐惧与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昏沉中,卡约斯感觉到一只熟悉的手搭上自己的腰部,无声地停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温德尔?”他小声问,“你回来了?” “我一直在这里,”温德尔的声音温柔地说,“你发烧了,不是和你说过要好好对待自己的伤口?” 卡约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因为燥热而渗出了汗水,他还以为这是雨雾附着在皮肤上产生的黏腻水珠。 “你需要睡觉,不要再和我闹脾气了,能允许我哄你入睡吗?”温德尔的胸膛靠得近了些,卡约斯没有闻到任何雄虫信息素的气味,只有轻柔的草木气息,带着夜晚湿漉漉的冰冷水汽。 卡约斯把头抵在温德尔的胸口,嗓音沙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你。 带着熟悉暖意的手探进卡约斯的衣服内,顺着肌肉线条游走着,轻飘飘的麻痒蔓延上卡约斯的四肢感官,一点点刺痛。几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卡约斯给自己身上留下的青紫淤痕,手指在那里轻飘飘地画着圈,是无奈的责备,又像温柔的抚慰。 一滴不是汗水的东西悄然从卡约斯的太阳穴上划过。 “真的是你,温德尔,你回来了。”卡约斯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在意识昏沉浮沉的时候,他终于允许自己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轻咳。“你回来了。” 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温德尔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悄然响起。 “我一直在这里。” …… 卡约斯有一件没有告诉过任何虫族的事情。 他患有一种奇怪的病症。 也许是度过了一个没有虫族会将视线投向他的童年,只有严厉的宫廷教师和对他表达不满与失望时的雄父会注视他,长大之后,卡约斯发现其他虫族的视线会在他的身上造成刺痛。在失明后,这种情况随着感官系统的加强而更加明显。 这是他最讨厌的疼痛,一直尽可能地避免,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有的视线会更痛,有的视线造成的疼痛更轻。 被他奉命杀死的雌虫对他投以怨恨的眼神,就像用刀片在皮肤上剐蹭,一层一层将卡约斯剥皮抽筋,把他的内脏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雄虫的视线会带来最痛苦的感觉,尤其是带着恶意的刻意注视,像是过于强烈的灼烧,皮肤上的细胞在瞬间凋零,发出被杀死的痛哭,有时让他有种呕吐的冲动。 直到遇到温德尔。 一开始,他的视线和其他虫族一样都会带来痛意,根本没什么不同。 逐渐地,温德尔的视线不痛了,但卡约斯依旧可以通过他看向自己的视线分辨这只亚雌,因为温德尔的视线是唯一让他感到皮肤被抚摸着的温柔存在,他会感到不满足,会感到虚无的渴意,唯独不会感到痛苦。 很奇怪,温德尔愿意主动让他疼,但他的视线却能抚平痛意。 第150章 在卡约斯以为温德尔死去后,所有的视线都加深了痛苦,包括自称温德尔的雄虫。来自雄虫视线的痛苦感受,让卡约斯内心的一部分拒绝相信这是温德尔。 直到温德尔接触到他,带来熟悉的、平和的、安抚性质的痛意。 视线带来的痛苦像是遵守守恒定律一样消失了,卡约斯知道自己终于重新找到了温德尔,尽管温德尔坚持声称自己什么地方都没去。 卡约斯睡着了。 第079章 天光乍亮, 树冠上的鸟鸣开始变得嘈杂,丛林中空洞的鸣叫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在第一缕光线还没碰到金黄色发丝之前,温德尔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长时间的警觉培养出的习惯。 他小心翼翼地从好不容易陷入睡眠的雌虫身上收回手臂,确认卡约斯还处在安然的沉睡中之后, 静悄悄地走出山洞。 在睁眼之前, 温德尔就隐约听见有猛兽在距离山洞不远处活动的声音。 考虑到雌虫昨晚因为伤口不适应荒芜林星绵密的雨雾而导致发烧,他决定让卡约斯在山洞继续休息, 自己去解决野兽的隐患。 温德尔并不担心把卡约斯一个人留在山洞里,万一那只猛兽绕过他,来到山洞里试图攻击卡约斯…… 那算它倒霉。 拨开茂盛的灌木丛,温德尔脚步轻盈地奔跑在丛林之间, 这是他基因中的一部分,是豹族兽人的天性。 追踪着猛兽的吼叫声和撕咬猎物的声音,温德尔一路追踪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林地附近,这里的树木树干长得非常高但树冠极小,林下空间宽阔平坦,没有什么可做隐蔽的地方。 温德尔用利爪攀到林地边缘的树冠上,俯视着观察下方的情况。 他听到的猛兽还停留在这里, 靠着一颗树撕咬着猎物。 野兽有着鳄鱼一样的扁平身形和长而方的上下颚,肢体修长,背上有两个像骆驼一样的驼峰, 覆盖着墨蓝色的鳞片, 锋利的爪子深深嵌进猎物失去声息的身体。 他的猎物像是某种小型犬类, 脖颈上有一排深深的齿痕, 腹部被剖开以便野兽取食内脏。 温德尔故意摇了摇树干,知道野兽无法穿过茂密的树冠看到自己, 但他却能观察到野兽戒备时的姿态。 鳄鱼般的野兽果然被这阵动静吸引,停下撕咬的动作,放下嘴里的猎物,警惕地朝着这个方向扭头,两颗小而黑亮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芒,盯了树冠一会儿后缓缓转向其他方向,不死心地四下搜寻着。 温德尔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野兽不满足于自己已经捕获的猎物,还在搜寻着有可能的受害者。 但同时,它随时准备放弃猎物的举动彰显了这种动物谨慎而狡猾的性格——它一定不是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些动物,而是会被盯上的猎物之一,或是那种攻击力不强无法捍卫自己的食物的独居动物。 但就是这样的谨慎,激起了温德尔捕猎的冲动。 他擅长这样:瞄准胆小的动物,付出长久的耐心进行伏击,然后出其不意地进行捕杀。 温德尔不是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一面,但他也必须承认这种捕杀的确带给他乐趣和满足。所以时不时地,他会放纵自己体内的基因天性,进行一场原始的捕猎。 鳄鱼肉烤着是不是还挺好吃来着?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轻巧地攀下巨树,留心听着猛兽动向的同时,计算着自己伏击的位置和捕猎的角度,最终选定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透着植物茎叶的缝隙瞄准猎物。 长着驼峰的鳄鱼凶狠地啃咬着猎物,将肉块囫囵吞咽进喉咙。直到猎物已经变成骨架,它还意犹未尽地舔食着附着在骨头上的肉渣。 很明显,它没吃饱。 这时有一种比伏击更好用的方法,那就是把自己变成它们眼中的猎物,引它靠近。 当野兽主动缩短距离到判断猎物无法逃生并猛扑过来下口的时候,其实野兽自己也同样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温德尔拨弄几下灌木丛,制造出小型动物穿行而过的声音。 果然诱使野兽抬起头来,混沌而渴望的视线盯向温德尔的方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这个方向走来。 距离一点点的缩短。 就在外形酷似鳄鱼的野兽向着温德尔所在灌木丛扑过来的同时,温德尔也冲着它的方向扑了过去,直直瞄准野兽鳞片覆盖最薄弱的腹部。 “咚——” ! 猎物突然之间从眼前消失,温德尔猝不及防扑了个空,踉跄着缓冲了几步,差点跌坐在草地上。 不是,他的猎物呢?! 豹族兽人甩了甩身后的尾巴,迷茫地朝着身后的方向看去。 野兽已经瘫倒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身上好几处都流出血液,就连鳞甲覆盖最厚重的背部也被轻易地划开。 熟悉的灰发雌虫站在这具新鲜尸体的旁边,一边甩着自己翅膀上的血珠,一边用邀功的语气对着温德尔说:“雄主,我把想要袭击你的东西杀掉了。” 他的保护对象却感到十分绝望。 “那是我的猎物……” 温德尔痛苦地喃喃自语,不知道怎么让卡约斯意识到对于花豹来说,被抢猎物实在是一件无法忍受又十分悲惨的事情。 对卡约斯终于恢复正常语气对他说话感到欣慰,温德尔沉默了又沉默,以快把自己憋出内伤为代价换来的宽容语气说:“我,真是谢谢你。” 第151章 “这都是我该做的。”卡约斯说 “以后还是别做了吧。”温德尔建议。 “你会受到伤害,雄虫在雌虫面前受伤是不能容忍的。”卡约斯坚决地说。 “……” 比被抢走猎物更过分的,就是被当面指出能力不行无法杀死猎物,甚至会被猎物反杀。这是对豹族兽人毫不掩饰的贬低。 更过分的是,说出这话的是温德尔认定的伴侣。 温德尔深呼吸:“我不会受伤,而且我早就发现了这东西,刚才是故意引诱它攻击我。” 卡约斯不动摇:“不管你说什么,雄虫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为你做就好了。” 温德尔:“那打一架吧,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卡约斯摆出明显拒绝的神情,听不进去:“这不——” 温德尔降低重心摆出伏击的姿势,按照他们之前打斗的惯例,一言不发地冲直接了上去。 雌虫被他扑在地上,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图,甚至伸出手,垫住了温德尔为了避开真的砸到他的脸上而临时错开砸在地上的拳头。 他忧心忡忡地告诉身上逐渐露出崩溃表情的雄虫:“雄主,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你会受伤的。” 温德尔:“……” 谁能告诉他,这和之前毫不留情准备杀死他的雌虫是同一只吗? 他生无可恋地翻身坐在草地上,把保持姿势不动的卡约斯拽起来,坐在自己的旁边。 “卡约斯,你知道我是谁对吗?叫一下我的名字。”温德尔说。 “温德尔。”卡约斯不明所以地照做。 相较昨天,雌虫的态度变得正常了很多,但还是会露出小幅度的诡异微笑尝试,让温德尔感到有些惊恐。 “所以,你也知道我是温德尔,和之前的温德尔是同一只虫——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打过很多次了吗,你知道我的能力在哪里,不用为我担心。” 温德尔曲起指关节,敲了敲倒在地上的野兽尸体:“尤其是这种程度,我还应付得来。” 卡约斯不说话,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一方面,温德尔很感谢他没有用毫无灵魂的、尊敬顺从的语气符合自己;但另一方面,温德尔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之后的常态:卡约斯会把他当成一只没断奶的兽类幼崽一样保护起来。 他狠狠打了个冷战,绝不要这样。 丛林中,微风拂过草头树梢,植物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成为他们僵持局面中唯一的声音。 卡约斯不高兴地扇动着自己的虫翼,脸上怪异如面具般的微笑消失,不满的神情填满冷硬的面容。 几秒之后,两人不约而同转身。 从身后的灌木丛中猛地跃起一个巨大黑影,锋利闪着寒光的利齿咬了个空。温德尔用爪子划破了埋伏在两人身后的野兽的腹腔,但只有半截。 因为野兽被飞起来的卡约斯用虫翼抢先一步拦腰斩断。 温德尔忍无可忍:“卡约斯!” 这是第二次他的猎物被抢了——可恶的有翼类,它们灵活的机动性早在在上辈子的斗兽场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卡约斯不甘示弱:“温德尔!” 都说了柔弱的雄虫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万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怎么办。 “……” “……” 两人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温德尔推了一把卡约斯的肩膀,卡约斯抓住温德尔的衣领,两人在半米高的厚草丛中扭打成一团。 “雄虫应该待在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么柔弱会受到伤害。”卡约斯趁着空隙再次告诫温德尔。 ??? 温德尔不敢置信地看向雌虫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卡约斯停顿了两秒,心虚地松开手。 糟糕。 虽然他一直提醒自己温德尔是自己最重要的需要保护的雄虫,但已经习惯了的相处方式不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 温德尔顿了顿,噗嗤一声笑出声,这个意外打破了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僵持。 他像对待任性的小孩子一样揉了揉卡约斯的头顶,发泄似的把后者的半长发弄乱:“你知道我本来的样子,还是不要用对待其他雄虫的方式对待我了。 “难道在卡约斯的心里,我和其他雄虫没有任何区别吗?” “不是!”卡约斯的反应很激烈,但是……” “那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温德尔适时提出。 “嗯?” “卡约斯,你很强,这是事实。我不如你强,这也是事实。” “但我也不弱,你心里知道这一点,对吗?”温德尔用指关节轻轻压在卡约斯的嘴上,把他反驳的话堵回去。 他继续说:“我可以应对大部分局面,你要相信我。作为交换,我会在需要的时候寻求你的帮助,到那时候,就麻烦你来保护我了。” 卡约斯觉得哪里不太对,这和认知中雄虫会说的话完全不同。但温德尔说得很有道理,他的确和其他雄虫都不一样,卡约斯无法反驳这一点。 纠结片刻,他不情愿地点头。 温德尔长舒一口气,满意地摸了摸卡约斯瘦削的脸颊,“谢谢。” 卡约斯露出不适应的神情。 他不习惯温德尔作为雄虫时的样子,不习惯和雄虫进行不疼痛的接触,也不习惯一只居然会向雌虫道谢的雄虫。 第152章 更不习惯让自己的雄主在前面搏斗,自己却无所事事地在一旁等待。 显得他很没用。 雌虫沉默地面对着树干自闭了。 温德尔忍住没有笑出声,心情愉快地开始对两具野兽尸体进行解剖工作。 放血,去骨,切割,因为熟练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你为什么会这些?”卡约斯从怀疑虫生的状态中暂时恢复过来,问道。 “小时候学的。”温德尔简单地回答,没有看到雌虫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后我保护你。”卡约斯坚决地说,跃跃欲试。 “……嗯?” 温德尔迷惑地发现自己再一次跟不上卡约斯的思路了。 第080章 温德尔指使卡约斯飞到三米以上, 扯下一根足够坚韧的藤蔓,把切割均匀的肉块绑成一串。 卡约斯蹲在旁边,闭着眼睛, 感知着温德尔的动作,“这都是你作为虫崽时学会的吗?” 温德尔略微一顿, 不太习惯“虫崽”的叫法。而且准确地说, 卡约斯问到的这些技能是在他的少年时期从事暗杀工作之后学会的。 为了节省任务时间他会花几天的时间从森林中穿行,有时任务目标也需要他一连几天潜伏在荒芜的地方, 只能靠自己获取食物水源,于是开始学着像一头真正的豹子一样生活,不过他实在不喜欢带血的生肉,自己学会了生火和烧烤。 但这些显然没法全部告诉卡约斯, 雌虫还没有接受他是【加勒德亚·里昂】这件事,温德尔不想再添乱。 “算是吧,都是生存需要的技能。”温德尔回答。 卡约斯收拢眉心,表情严肃:“我知道了,但你以后不需要过那种生活了。你是我的雄主,我会把所有的财产转到你的名下,你再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温德尔:? 他确实有一点感动, 上辈子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卡约斯的逻辑感到疑惑。 “你说我是你的雄主, 但你的婚约是和加勒德亚·里昂缔结的, 而你又不相信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温德尔真心实意地困惑:“你到底认为我是谁?” “而且你的财产是会转移到加勒德亚名下的吧, 帝国法律不允许雌虫在婚前自己决定财产归属。” 温德尔的本意是想引导卡约斯接受自己的身份, 但卡约斯却出其不意地说: “那就杀了他。” 温德尔深刻怀疑是自己理解有误,问:“……你说杀了谁?” “加勒德亚大人。”卡约斯理所当然地说。 温德尔:“……” 你就是想杀了我吧, 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温德尔卒郁地问:“为什么你知道我活着,还是想杀了他?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 “不要再骗我了,雄主,我不会因为你不是加勒德亚·里昂就离开你不管。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谁,我都会保护你毫发无损地回到主星。” “我倒宁愿你不要保护我,不过离开就算了……而且你到底认为我是谁啊?” 温德尔不明白,卡约斯已经知道他是雄虫、有和【加勒德亚·里昂】一模一样的金发,居住在加勒德亚的庄园中—— 除了【加勒德亚·里昂】本虫,卡约斯还能认为他是谁? “加勒德亚大人的替身。” “……啊?” 卡约斯总能让他感到惊喜。 雌虫认为自己论据充分:“里昂家族实力雄厚,雄虫用度奢侈,加勒德亚大人的童年绝不需要学习所有你会的技能,更无须有任何战斗能力。” “主星的任何一只雄虫都不需要,所以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你应该来自某个物质条件恶劣的荒星,被里昂家族找到并带来主星,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替身。” 卡约斯此前听说过,有些物资贫瘠的荒星上存在着雄虫买卖的现象,主要是面向在外流浪的虫族星盗,受到的待遇完全与主星不同,所以出生在那些星球上的雄虫会从小伪装成雌虫的身份,也许这就是温德尔与众不同的原因。 逻辑倒是很顺,温德尔心想。相比起来,“兽人杀手穿越空间重生为雄虫”简直是幻想类的三流小说里面的剧情。 要不是他确实存在记忆,连温德尔自己都快要被说服了。 “所以你杀了他,是为了……让我完全取代他的身份?” 不知不觉中,温德尔也开始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了。 卡约斯冷静地点头:“里昂家族不会把真相说出来,这一代的新生儿中没有雄虫,他们需要一个雄虫傀儡。 “加勒德亚大人的运气好,童年没有死成,给了里昂家族他们想要的傀儡,甚至以此和王室交好。如果加勒德亚大人不幸‘逝世’,只要确保这是发生在私下的事,里昂家族就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加勒德亚·里昂。” 一脸平静地说着谋杀和取而代之的计划,却依旧将谋杀对象尊称为“加勒德亚大人”,不愧是你,卡约斯。温德尔心情复杂地看了雌虫一眼,对此不做评论。 “你说加勒德亚小时候运气好,没有死成是什么意思?”温德尔问。 卡约斯说:“他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持续了半个虫年,几乎让他死去。传闻里昂家族曾寻找其他家族的雄虫幼崽作为替代品,这违背帝国法律,王室曾派遣官员调查过,得出结论是同期虫族幼崽都是雌虫,里昂家族不存在违法行为。” 第153章 这倒是新鲜。 不过,和温德尔同岁的雄虫并非没有,温德尔自己就认识一个,那就是凯蓝玛拉。只是凯蓝玛拉的社会身份是雌虫,所以…… 等等。 温德尔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凯蓝玛拉身为雄虫却被当成雌虫养大的原因。 他的兄长蓝钦已经是家族的骄傲,第二个雄虫是锦上添花,但与里昂家族交好的诱惑更大,更带来更多的利益。 凯蓝玛拉是他的家族准备送给里昂家族的示好礼物,所以他才没有在破壳而出的时候去登记性别——他的家族在等加勒德亚·里昂的真正死亡,好让凯蓝玛拉取而代之。 只是风声泄露,加勒德亚·里昂又活了下来,为了不担上违背法律的罪名,凯蓝玛拉的家族便把凯蓝玛拉上报为雌虫,让他以雌虫的身份生活下去。 这也完美解释了凯蓝玛拉对他的家族以及兄长的厌恶。 想明白了这一切,温德尔突然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确定起来,他真的是加勒德亚本人吗,还是说这具身体真的像是卡约斯所说的荒星替身,真相是当年加勒德亚的确死去,而他取而代之。 又或者,温德尔是在加勒德亚濒死之际接管这具身体的一抹幽魂? “雄主,如果你同意我的计划,那我——” “我不同意!”温德尔的思考戛然而止,意识到当务之急是阻止卡约斯再计划下去,否则他回到主星后,说不定哪天真的会被卡约斯误杀掉。 “可是……”卡约斯有些不甘心。 “真的不要那么做,回到主星你就知道为什么了。”温德尔无奈地说,拉上还想要继续完善自己谋杀计划的卡约斯,原路返回山洞。 …… “我们得去寻找水源。”回到山洞重新生火,把肉块稍微烤制并食用后,温德尔说。 昨夜的雨让他们有一些可以取用的淡水,现在已经被消耗地差不多。 这个山洞周围没有任何水源,不适合生存。他们需要寻找到水源,并在接近水源的地方重新寻找居住的地方, 卡约斯对温德尔的提议没有任何其他意见,两人很快就收拾好所剩无几的东西,离开了暂居一晚的这处山洞。 至于如何寻找到水源,两人意见不一。 卡约斯认为自己可以抱着温德尔飞上天空,让他从仰视的角度锁定合适的水源位置,之后卡约斯可以直接朝那个方位飞过去。 温德尔却并不赞成这种做法。他隐约感受到这个星球的重力与虫族主星以及雪祖星都不一样,卡约斯在这里飞行会吃力一些,承载着第二个人的重量飞到几百米高的高空就更加危险,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他更倾向于用自己的野外生存经验,与卡约斯灵敏的感官触觉结合起来,靠湿度和声音判断水源位置。 卡约斯无条件地赞成温德尔的想法,虽然雌虫还是觉得这样会让温德尔过于疲惫。 “雄虫不该走那么远的路,”卡约斯说,“你们的身体会受不了。” 温德尔“威胁”他,如果再说这种话或者试图抱着他走路,他就要主动去挑衅附近最凶猛的野兽,并且不允许卡约斯跟在一边保护。 卡约斯不说话了,闷闷不乐地跟在温德尔身后。 “这位雌虫,能否扶着点你的雄虫?这里的路不是很平,我走不稳。”温德尔好笑地回头哄他。 卡约斯跃步上前,紧紧抓住温德尔的手腕,故意忘记温德尔曾在雪祖星上的悬岩峭壁间凭借着一双利爪如履平地的事实。 温德尔任他抓着自己的小臂,与其说是搀扶还不如说是霸道的桎梏。 这家伙,对雄虫的尊敬坚持了一天不到,就又露出真面目了啊。不过温德尔倒是也更乐意看到这个样子的他。 他纵容地朝着卡约斯笑笑,和雌虫一起向着空气格外湿润、隐约有流水声的密林深处走去。 …… 白天的丛林光照不多,林荫中夹杂的光斑晃动,枝叶间露出的光线足以照亮视野。轻薄的雾霭像是飘扬的薄纱在树干之间涌动,挡住远方的视野。温德尔只能隐隐约约地看清,前方茂密的植被缝隙间透出一点奇异的颜色。 整片林地都是青绿色的,缝隙间漏出的却是一片轻盈的粉紫色。 “你看到什么了?”卡约斯敏锐地注意到了温德尔步伐间的微小停顿,警觉道。 “别紧张,应该不是危险,我们过去看看。” 那个方向正好和他们前进的方向顺路,温德尔便决定过去看看。荒雾林星上的植物比虫族主星更接近他记忆中的地球,不过偶尔也会出现比人头还要大的、带有不详斑点的蘑菇样植物,很有意思。 他们又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次是卡约斯先停下脚步。“有股奇怪的味道,”他说。 温德尔仔细闻了闻,只能闻到一丝微弱的香气,像是花香。 “你闻到了什么?”温德尔问。 卡约斯的回答证实他和温德尔闻到的是一样的气味,都是花香,只是因为卡约斯的感官更加敏锐,所以他闻到的香气并不微弱,而是非常馥郁。 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温德尔也明白了为什么卡约斯说这股气味奇怪:过于甜蜜了,几乎带着腥甜,让人联想到蜂蜜与血液的混合,一种古怪的组合。 难道真的是某种危险的征兆? 第154章 温德尔不动声色地挡在卡约斯的前面,但十分凑巧,卡约斯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都把自己定义为保护者的角色,结果就是肩膀撞到一起,双双弹开。 “嘶,”温德尔揉了揉发痛的肩膀,无奈让步,“好吧,你先走。” 卡约斯满意地点头,完全挡在温德尔的身前,然后拨开最后的遮挡物,一株长着倒刺和指甲大小的圆形果实的茂盛灌木,眼前的景象完全显露出来。 眼前尽是粉紫色,一个巨大的、布满鲜花的花树伫立在两人眼前。 看形状,这原来应该是一颗高耸的树,拥有笔直的树干和高耸的树冠。但此时这棵树已经明显被寄生藤绞杀爬满,完全没有了作为树的表征。中心是紫色,花瓣边缘慢慢过渡为浅粉色,这样的小花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开满了树干和原来应该是树冠的位置。 眼前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由花朵堆积而成的树形摆件,高耸入云,美丽而残酷,温德尔几乎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惊叹的景象。 片刻的怔愣后,他看向卡约斯神色平静的面孔,失明的雌虫能模拟出眼前的一切,但只是形状,与实物终究差异过大。 温德尔向他描述了眼前的一切,卡约斯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动容,但在瞬间的波动都恢复平静。 失明不影响他作战的能力,甚至还将他的感官锻炼的更加敏锐,但卡约斯依旧付出了一些东西作为代价,例如欣赏美丽的事物。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没用的、懦弱的、耽于享受的表现,所以对此表现得不以为然。 但温德尔还记得卡约斯曾经对自己说过,纤细脆弱但充满芳香的鲜花会让他产生一种手上鲜血被洗净的错觉。 “我可以在这里标记你,卡约斯。”温德尔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注入足够多的雄虫信息素,你就有一定的几率恢复视力,对吗?” 卡约斯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不能现在标记我。”他说。 第081章 “雌虫只有在暴//乱期才能被大量注入信息素, 达成完全标记的效果。”卡约斯说,“现在标记只会浪费信息素。” 雌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怀疑,“你从荒星来到主星后没有接受这种课程吗,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卡约斯更加肯定自己对于温德尔“替身身份”的推论了。 温德尔:“……” 确实是他知识的疏忽, 但容他辩解, 失忆后他的时间更多被忒西弥的事务所占据,还要腾出一部分时间记忆与加勒德亚·里昂交好的雄虫。有忒西弥的雌虫在外为他打掩护, 温德尔不需要特地去学习雌虫与雄虫之间深入交流的方式,反正也没有忒西弥之外的雌虫敢于接近他。 遇到卡约斯之后,虽然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因为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暴露自己雄虫的身份, 以为还有时间,温德尔也没有去查与完全标记相关的资料或者向忒西弥的成员了解这方面的内容。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证实了卡约斯的推理结果。 温德尔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比较冲动,雌虫接受完全标记一生只有一次,卡约斯值得比露天丛林更好的环境,以及毫无隐瞒完全坦诚的雄虫。 卡约斯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他雄虫的身份,温德尔就是【加勒德亚·里昂】本虫的事实, 对他来说还为时过早。在卡约斯的暴//乱期真正到来之前,温德尔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潜移默化地让雌虫接受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可惜,卡约斯看不到眼前壮观的景象了。 温德尔打开卡约斯的光脑。 在荒雾林星上无法联通光网, 所以光脑的很多功能无法使用, 不过收集和保存图像的功能还是完好的。温德尔启动扫描功能, 将幽静森林中独树一帜的花树的三维影像留在卡约斯的光脑中。 等到他们回到主星完成完全标记、卡约斯恢复视力后, 雌虫就能看到这段他们本该同时目睹的美丽景象。 完成这一切,温德尔也闭上双眼, 呼吸着与卡约斯同样的空气。 只有馥郁的甜蜜花香,浓烈到几乎让人感到物极必反的恶心。美丽的景象让温德尔忽略了嗅觉上的不适,只能闻到气味的卡约斯也一直一言不发,因为他感知到了温德尔被惊艳的心情。 察觉到这一点,温德尔迅速睁开眼:“走吧,我们继续去找水源。” “你不多看一会儿?” 温德尔碰了碰他的手腕,“等你恢复视力,可以和我一起通过光脑回看这段景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而且到那时,你也不用忍受这么浓烈的气味。” 卡约斯迟疑:“可是你……” 你听起来很喜欢这里。 温德尔笑了:“没有喜欢到让你忍受这股气味的程度,走吧。” 卡约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虽然他觉得温德尔的感受比自己的更加重要,但被温德尔重视的感觉实在太好,卡约斯完全不想拒绝。 在远离主星、远离所有虫族规训的荒雾林星上,卡约斯终于允许自己有片刻的放纵,接受来自一只雄虫的关心。 两人毫无留恋地从开满鲜花的奇景前离开,继续向密林中深入,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他们身边淌过,水花晶莹,清澈见底。下面的石头被磨得光滑,溪水中看不见任何生物的存在。 温德尔用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水温微凉,在触碰下荡起波纹,皮肤被柔软的触感包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佩戴在光脑边的毒素检测器也并未响起警报声。 第155章 小溪的水质是安全的。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擦身上,”温德尔回头对卡约斯说,“伤口的血液凝固在皮肤上之后,这里的温度和夜晚的林雾都会让你很难受。” 银眸雌虫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毫不迟疑地按照温德尔的指示脱下衣服。脱到一半,腰部以上的身体都裸//露在外,卡约斯却突然迟疑了一下,动作放缓。 “怎么了?”温德尔自然地看向他,“伤口疼了?” 不应该啊,卡约斯脖子上最深的那道伤口都已经愈合如初了,温德尔一边暗自羡慕雌虫强悍的体质,一边又担心卡约斯身上有更重的伤没有告诉他。 卡约斯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抛在一边,提醒温德尔:“你是雄虫,我是雌虫。” 温德尔困惑地盯了他半秒,突然恍然大悟,赶紧移开视线, “哦,呃,对……”他结结巴巴地说,责怪自己不应该对看到卡约斯的身体感到理所当然。在温德尔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比如卡约斯很有可能不会想—— “你不脱衣服吗?”卡约斯问。 “……什么?” 卡约斯说:“你是雄虫,应该由我为你服务,不是反过来。” 原来是这样。温德尔感到有些好笑,随即用卡约斯的逻辑反驳他自己,“既然我是雄虫,你不觉得应该听我的吗?” 卡约斯顿了顿,陷入思考:遵守雄虫命令和为雄虫做事,到底哪个优先级更高? “雌虫守则”上可没说过这种情况。 温德尔摇了摇头,把还在沉思的雌虫拉到河边。从飞船上带下来的简易医用绷带在给卡约斯包扎之后还剩下一些,他扯下一节,在溪水中沾湿,按在卡约斯脖子上的伤口处。 “唔。”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卡约斯闷哼出声。 温德尔挑了挑眉毛,再次按压了已经长好的伤口处,比上次更用力。 卡约斯蜷缩了一下身体,随即意识到这是来自温德尔的触碰,身体立刻放松下来,主动向另一边转头,把脖子完全暴露给对方:“温德尔……” “想要了?”温德尔带着笑意问,很高兴卡约斯下意识叫出的是他的名字,而非“雄主”的称呼。 他并不需要卡约斯的回答,因为下一秒,卡约斯的意识就迷失在奇特的触感中,周围发生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恍惚朦胧,只有按压在皮肤上的力度是鲜明的,像是黑暗中唯一一缕光束。 新长出来一天不到的皮肤柔嫩又敏感,表面粗糙的纱布吸满冰凉的溪水,在上面稍微摩擦,立刻一阵夹带电流的麻痒微痛。 在过度的刺激下,卡约斯忘记了温德尔是需要尊敬的雄虫。他低低喘了口气,像以前一样略带骄纵地要求,“不要这个,要你的手指。” 温德尔掐了他一下,半真半假地表达对命令口吻的不满,随即换上自己的手指。 …… 等卡约斯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头枕在温德尔的膝盖上,雄虫的手正轻柔地梳理着他凌乱的淡灰色长发,衣袍已经完好地穿在卡约斯的身上,闻不出血气,像是被洗过了。 虫族的衣服都是速干的合成面料,沾水即干。一开始是为军雌设计,以便于血液不会黏在他们的身上,影响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后来推广到了全部虫族。改善穿感后,雄虫的衣服也大多使用这种材料制作。 “醒了就起来吧,”温德尔说,“衣服已经给你洗过了。” “……” 羞愧的红色无可抑制地蔓延上卡约斯的脸颊,雌虫呆滞在当场,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样?!” 温德尔:“……嗯?” “帮你擦身上还给你洗衣服倒是我的错了?”他无奈地摇头,从草地上站起来,无视卡约斯谴责的表情,开始清理自己的衣服。 “我更希望你把我还当成一只亚雌,而不是雄虫。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你不用觉得非得为我做些什么……卡约斯,你在听吗?” 被叫到名字的雌虫已经陷入自闭,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雄主居然给自己洗了衣服的事实。 要不是担心制造出声音并污染这条温德尔看起来很满意的小溪,卡约斯简直想在旁边的树干上撞自己的脑袋,把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水都撞出去。 温德尔莫名其妙地看了卡约斯一眼,后者看起来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要睡觉吗?别睡太久,等我洗完,我们就去找今天晚上的食材和住所。” 说完,他跨入小溪。 冰凉的水冲击着他的身体,温德尔压下一声痛哼。 带着一个比他肌肉含量还高且陷入昏迷的身体,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即使借着树干树枝的缓冲,温德尔最终承受的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超过了这具雄虫身体能力的上限。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温德尔最大程度上减弱了自己身体受到的损伤,但还是在背部和腿上留下了一些淤青和挫伤,不影响行动,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因此温德尔完全当它们不存在。 现在看起来,小腿正面和膝盖相连接的地方稍微严重一些。 啧,这身体真是垃圾。 温德尔的忍痛能力很强,但这具身体毕竟不是上辈子被伤痛千锤百炼过的兽人身体,而且雄虫的身体确实脆弱,没有卡约斯那样强悍的恢复力。 第156章 一天的时间,伤口没什么恢复的迹象,碰水的时候依旧会激起疼痛。 温德尔一边在心里嫌弃着这具身体,一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面无表情地往水的深处走去。 搭上肩膀的一只冰凉的手,却差点让他脚底一滑,掉进水里。 “小心。”低沉的声音从温德尔的身后传来,卡约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德尔的背后,面色冰冷,神情冷凝,带着一阵杀气。 雌虫不由分说揽住温德尔的腰,手上用力,把他拦腰抱起,向水更深些的地方迈步走去。边走,边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我来。” 温德尔:? 不是,来什么?你这表现真的不是准备把我按在水里杀了然后沉尸吗? 第082章 “你不是要淹死我吧?要是你真的很讨厌我碰你的衣服, 抱歉,下次不会了。”温德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卡约斯的脸色更难看了:“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温德尔心想。 他保持着被卡约斯横着抱在怀里的姿势, 感到有些别扭,和雌虫商量:“能先放我下来吗, 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这个姿势?”温德尔从卡约斯的表情上看不出雌虫的具体想法, 只能隐约判断出他现在可能非常生气,为某个温德尔暂时不知道的原因。 “为什么?”卡约斯又问了一遍, 语气加重。 温德尔抿了抿唇,“别再往里面走了,卡约斯。” 现在他们已经基本走到溪流尽头的水潭中,清澈冰寒的溪水浸没了卡约斯的腰部, 涌动的水流带走衣袍多余的空隙,勾勒出雌虫的细腰窄胯,却奇异地没有沾染到任何温德尔受伤的部位,他开始有些明白卡约斯保持这个姿势的意义。 但温德尔依旧希望卡约斯能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完成清洗的工作。 温德尔并不畏惧疼痛,在上辈子的大多数时间,疼痛几乎是如影随形, 暗杀任务中有时增添新伤,年幼在斗兽场中留下的旧伤在每个阴雨天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身上不痛的日子反而令人不安。 只是在虫族的日子太安稳了, 他有些忘了疼痛的滋味, 所以才会在溪水冲刷过挫伤表面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很显然, 卡约斯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雌虫执拗地重复道, 听不到温德尔的回答誓不罢休。 为什么将伤势瞒着他?为什么想逃离他的怀抱?为什么在照顾他的时候游刃有余,却对卡约斯想照顾他的想法避之不及? 温德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明白卡约斯的意思,也知道雌虫对此感到不满,但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温德尔,你不信任我吗?和其他雌虫一样,你也认为我很可怕,可能会伤害你?” 卡约斯安静地问道,听起来怒火平息,已经冷静下来,但声音中的受伤让温德尔有些希望卡约斯继续对自己感到愤怒。 卡约斯应该是高傲自信、神采飞扬的,但虫族帝国扭曲的陈规旧习几乎毁掉了这颗钻石,用血色和污点蒙住他的熠熠光辉,温德尔决不能成为凶手之一。 “不是的,”温德尔叹息着回答,艰难地尝试着挖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只是……不习惯露出自己的弱点。” 斗兽场中没有永远的伙伴,那里就像是一口装满动物的枯井,里面只能盛得下贫瘠和死亡,井外才有一线生机。每个兽人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爬到上面,获得生还的机会。 温德尔不是天生的冷酷心肠,他能活到长大只是因为他的基因属于一个天生的杀手,战斗技巧是天赋也是本能。但他的性格从来不是这样,他太容易被自己的情感所支配,太容易相信身边的同伴。 无论在斗兽场中还是在充当杀手的日子里,这永远没有好下场。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只能在一次次的伤害中让自己套上自我保护的外壳,依旧相信同伴,依旧会选择保护他们,但绝不会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不相信我?“卡约斯平静地说。 “不是这样的,”温德尔苍白地辩解,不敢看向雌虫的面孔,生怕在上面看到失望和受伤。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只是你的习惯,你不是真的觉得我知道你的弱点之后会伤害你。” 和温德尔的设想相反,卡约斯并不觉得伤心,甚至充满理解:“我比你强太多,不需要知道你的弱点也能轻易杀死你,比杀死一只巨虫族难不了多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我的面前隐藏伤口。” 温德尔:…… 虽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他合理怀疑卡约斯只是看起来冷静,实际上气还没消。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所以你还有什么理由,全部告诉我,不然我就把你扔进水潭。”卡约斯威胁地晃了晃揽着温德尔腰的手臂。 温德尔此时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只放了一只手臂支在卡约斯的肩上,让自己在水流和卡约斯的双臂间保持平衡。 这算什么威胁,卡约斯应该知道这毫无威慑力吧?温德尔不赞同地想,起码也得说出点“剁掉手臂”、“割开韧带”、“反复窒息昏厥”之类稍微像样的威胁啊。 第157章 还有,这家伙现在已经完全放弃尊重他的雄虫身份了啊。 鉴于卡约斯的威胁毫无效力,纯粹是出于纵容,温德尔回答:“没什么其他原因了,我只是不习惯,也许还有一点不想给你造成负担。” 他不记得上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受伤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他没有说出伤口的习惯,对不被任何人关心的他来说,暴露伤口等同于递给敌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还会给同伴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温德尔一直以来都担任着保护者的身份,他会主动询问别人的情况,却坚决不愿向任何人袒露处于弱势时的自己。 也许他一直拒绝卡约斯将他作为雄虫对待,也是出于同一种原因,但温德尔并不准备再把这件事告诉卡约斯。 雌虫现在的表情已经够难看了。 “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卡约斯说。 温德尔看他一眼:“不?” 卡约斯咬牙:“这就是不公平,不要为你的行为开脱了。” 温德尔:“……”那你问我干嘛。 他干咳一声,保持安静,听卡约斯继续说:“你是雄虫,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不是反过来。我压抑了天性允许你来照顾我,但一直以来你是怎么做的?” “安静,先听我说。”卡约斯语调坚决,温德尔相信如果他没有失明,自己还会得到一个严厉的瞪视。 “你不让我保护你,不给我任何机会照顾你,甚至不告诉我你受伤了。没有血液的气息,我闻不出伤痕,你知道这点。” “因为这些根本就不算伤,”温德尔抽空辩解道,“你不需要注意到它们,过几天就会好了。” 卡约斯给了他一个凶狠的表情,温德尔不情愿地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你一直说雄虫应该平等地对待雌虫,可你自己根本就没做到。”卡约斯质疑,“照顾我,治疗我身上的伤口,询问我的过去——你只顾着自己享受,这根本不公平。” 温德尔很确定这句话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会照做的。” “以后所有受伤的地方都要告诉我,不流血的泛白划痕也包括在内。” “……我觉得我们先不要操之过急。”温德尔艰难地说,“不如我们只谈论有可能致死的伤口怎么样?” “那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受伤的事情,除非伤口是致死性的。”卡约斯平静地说。 “不行!那时候就太晚了。”温德尔脱口而出。 卡约斯不说话,等他自己反应过来。 “呃……我想我是有一点问题,我会改的,”温德尔只好承认,“但我对疼痛的耐受度很高,有些伤口直到痊愈我可能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不过我会尽量把我发现的那些告诉你。” “还有,” “还有?”温德尔惊愕地重复。 卡约斯没理他,接着说道,“我要为你捕猎,直到你的伤口痊愈。” 温德尔难以置信:“但这都不叫伤口,只是一点淤青,完全不影响行动——我甚至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卡约斯置若罔闻,从水里直接飞出来,把温德尔轻轻放在岸边一块干燥的岩石平台上。荒雾林星上的重力也许与虫族主星不同,但对于卡约斯来说,承载温德尔的重量飞行依旧是轻而易举。 “在这里等我。” 在卡约斯转向丛林中飞去时,温德尔十分确定自己听到雌虫正愉悦地哼着歌。 两个保护者在一起,算不算是撞号?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 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也许只有几分钟,温德尔就有些等不下去了。他决定下次一定要和卡约斯一起出去,哪怕是帮助卡约斯围堵猎物都可以,坐享其成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正在他思考要不要沿着卡约斯留下的气味追过去的时候,溪岸正对面的树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绝大的阴影,正快速向着温德尔的方向靠近。 而且,漂浮在半空中? 温德尔眯起眼睛,还来不及看得清楚些,黑影就到了他的眼前。一座肉山从天而降,轰然倒地,气流掀起一阵草浪翻滚。 这是一种类似恐龙的巨大生物,粗壮的脖子软绵绵的垂在地上,脊柱被一道深深的割痕切断。 雌虫悠然地从半空中飞下来,在离完全落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从上而下俯视温德尔和猛兽尸体,抱起双臂,“这比你昨天的猎物大十倍以上。” 温德尔的目光从尸体平缓地移到卡约斯身上:“这是挑衅?” 卡约斯哼了一声:“只是证明我能做到。顺便一说,这是这片森林里最大的猛兽,所以你无法找到比这更大的。” 听起来可不像随便一说,温德尔想。 他假装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明知故问:“那你来处理它的肉,还是我来?” 雌虫一顿,稍微飞起来一点:“……你。” 温德尔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他和卡约斯是情人关系,不是对手关系——所以他们在比什么? 果然还是撞号了吧,他沉思。 —— 进食过后,他们如愿找到了一处适合居住的山洞,所幸的是在此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武力至上的暗中较量。 夜晚,卡约斯缩在温德尔的怀里,昏昏欲睡。 第158章 这是一个清朗无雨的晚上,轻薄的白雾像纱帘一样挂在所有树梢上,向上能在夜空中看到繁星点点。和雪祖星也就是地球不同,这里的夜晚没有月亮,夜晚更加黑暗,不过这对温德尔和卡约斯来说都不是问题。 温德尔习惯于浅眠,但在这颗星球上睡得更沉,想来也是因为不会被光线照醒的原因。 但他还是在睡梦中猛地醒了过来,有什么东西不对—— 温德尔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卡约斯的意见,感官灵敏的雌虫一定比他更先察觉到异常。但意料之外的,雌虫仍在温德尔的臂弯中睡着,直到温德尔的呼吸频率因为清醒而改变。 “温德尔?”他的声音中带着迷茫。 卡约斯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那就说明唯一不对的地方是—— 温德尔骤然抬头向天空看去。 一片明亮且巨大的绿光笼罩在视野尽头的山脉上,天空的半边都被染成了带着荧光的浅绿色,弥漫着雾气的森林看起来就像一片绿幽幽的幻境,不像是他之前看见过的任何景象,温德尔很肯定,昨天晚上并没有出现在这种景象。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083章 温德尔向卡约斯描述了面前古怪的一幕, 包括绿光看起来像是从山脉背侧的某个点发出,投射到空中,并且以极快的频率闪动着。 “你感知到了任何异常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困惑地摇头, 在他的感官中一切都非常正常,丛林中的窸窣声应该只是一些小型动物活动时发出的声音, 除此之外都很安静—— 安静。 “有一种声音消失了, ”卡约斯意识到。 昨天他整晚都能听见森林中传出一种奇特的声音,像是低声说话的嗡鸣和鸟类发出的咕噜声的混合体, 今天却完全消失了。 温德尔也记起了那种空洞的白噪音,他听得不如卡约斯清楚,只记得那种声音响了整晚。 奇怪的是,现在想来, 这种声音就像是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样清晰,但明明他只在昨晚模糊地听到过。 温德尔定定地盯着山洞外的绿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冲动,仿佛有股来自内心的声音鼓动着他前往被绿光标记的山脉。他对鲜艳颜色的好感度远不如其他虫族,基本能确定这种冲动并不来自于虫族对荧光色的喜爱。 “你想过去,对吧。”卡约斯说。 神奇的是,失明的雌虫竟然可以像读书一样读出温德尔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啊, 很奇怪,但我确实被……吸引了?”温德尔犹豫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我想我要过去看看。抱歉把你弄醒了, 也许你可以接着睡?天亮之前我会尽快赶回来。” 卡约斯的回复很简单, 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 在穿越丛林的速度上, 飞得足够高的虫族比在地上奔跑的兽人更快。 卡约斯强悍的身体素质足够支撑他托举着温德尔穿越整片森林, 高度给了温德尔更好的视野,让他看到绿光光源的所在地, 给卡约斯指出明确的方向。 奇异的绿色光线让一切都显得十分虚幻,他们不像是在天上飞翔,而更像是在绿色海底畅游。整片森林在下方暗沉沉的,像是一大团浸泡在绿溶液中的黑色海藻。 温德尔有九成把握,这不是类似于极光的自然现象。 飞过大片平地,几乎已经能看到发出绿光的山脊,但就在他们已经无限接近的时候,温德尔向下看了一眼,随即疑虑重重地睁大了眼睛。 “卡约斯,你能下降些高度吗,最好先暂时降落,如果地上没有危险的话。” 雌虫摇头,他没感知到任何存在在地面上的危险,唯一的异样是这里太安静了,生物的数量比他们来时所在的山洞附近少很多,除了树木一无所有,显得空荡荡的。 他带着温德尔降落在地面上。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卡约斯问,同时扩展了自己的感官,模拟着周围的一切。 丛林的树干其实很影响他的这种场景建构的能力,在这样的地形中,他通常更愿意使用听觉或嗅觉这些不容易被茂密植物干扰的感官。 感知到异样时,卡约斯花了几秒来确定这不是某种形状诡异的树干给他带来的错觉。 “温德尔,你能看到……” “你的感觉完全正确,我看见的东西和你异样,”温德尔低声说,凝重地盯着本不该出现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的东西。 天幕一样的网,,像一堵高墙一样伫立在森林中间,总体上是透明的,但在绿色薄雾中隐约能看出金属样的光泽。 它的高度不超过周边的树,但结构极其结实。坚韧的金属丝有序地缠绕在一起,比气孔稍大的圆洞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无数层被编织在一起形成网格样的结构,向下深嵌入地面。 在远处的时候,温德尔不记得自己在任何时候看到过这个东西,这让他感到不解,因为这片铁丝网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在树林中成圆弧状的轨迹,一直延续到视线尽头的密林深处。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天从没有注意到这片不同寻常的景象。 网不是单层结构,而是多层堆砌出一定的厚度,显得坚不可摧。从地面自下向上仰视,这里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城池外沿的坚固城墙,除了铁网两侧什么都没有,只有和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自然原始的林地。 第159章 墙一般用于隔绝空间,总地来说可以归结为两方面的作用——他们面前的这堵“墙”究竟是为了留住什么不往外跑,还是为了阻挡什么的进入? 另外,是谁建造了这片金属围网? 在来到忒西弥之前,温德尔曾阅读过荒雾林星上的资料,忒西弥成员特地搜集来的,比光网上能查询到的资料更加丰富详实。 上面明明写着,荒雾林星上过高的温度和湿度不适宜虫族居住,完全保持着原始的生态环境。几个军部科学家到这里考察几天,发现上面根本没有虫族紧缺的资源后就返回了主星,这颗星球就此被虫族遗忘。 但如果事实如此,这片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有机物的网墙是哪里来的,难道荒雾林星上存在着虫族从未发现的智慧生物? 温德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卡约斯,想听听对方的意见,卡约斯却给出了一个完全推翻这个假设的事实:“我认得这种材料,在战场上围堵巨虫族的时候会使用,不要碰,上面通常有电流或毒素。” 也就是说,这基本能确定是虫族的手笔。 “这颗星球上有巨虫族?”温德尔问,记得在资料上完全没有看到这一点。 卡约斯十分确定地摇头:“它们最近现身的星球很远,现在处于繁殖期的巨虫族不会频繁转移居住地。” “是的,而且这些围挡的高度有限,对于虫族和巨虫族都不起作用。”温德尔抬头看向网墙上方的边缘,若有所思地说。 他又俯下身去仔细检查围网下方周围的泥土,想要找到某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来揭示它们存在的意义。 周围的泥土不新,近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说明围网不是最近才建造起来的。但有意思的是,在最靠近围网的两边散落着少量泥土,夹杂着植物细嫩的根茎,像是最近才被从地下带上来的。 这代表这片围网是不久前才从地下升起来的,以前很有可能埋藏在地底深处,难怪温德尔从飞船上坠落的时候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卡约斯,荒雾林星是哪个虫族的私有财产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迟疑片刻,不确定:“据我所知,没有。它是帝国宣布归属虫族的领土之一,不被独立占有。” “那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完全没有,卡约斯很快给出答案。 “有可能和你看到的绿光有关,我们先过去。”灰发雌虫说,摆好姿势准备带着温德尔重新飞上天空。 他等了两秒,没有收到回答,“温德尔?” “绿光刚才消失了,在一瞬间。”温德尔追寻着绿光曾经亮起的方向,眺望着远方的山脉。 失去光线照射,整片森林都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那片山脉像是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隐入黑夜。温德尔还记得绿光发出的位置,但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那个方向寻找,尤其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 “卡约斯,你能帮我描述这些网的走势吗,尽可能地远一些。” 雌虫调动触觉系统感知片刻,沿着网在他们身边的走向,抬手在空中画了一段平滑的弧度,温德尔发现那很像是六分之一圆的大小。 圆心的位置,正是在绿光的发光点附近。 “我想我们刚刚进入了一个区域。”温德尔判断,“我觉得我们应该谨慎一点,卡约斯,你怎么想?” 雌虫点头:“我同意。” 如果温德尔想要继续追寻绿光的发出位置,或者在这片网墙的附近休息整晚,卡约斯也会立刻同意。他有信心自己能保护好温德尔,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但在正常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他会做出和温德尔同样的决定。 他很强,所以有鲁莽和冲动的资本,但卡约斯更倾向于不这么做,谨慎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更好的选择。 而且,考虑到现在是夜晚,白天的光线能让温德尔有更好的视野,注意到在黑暗中隐藏的痕迹,所以等一段时间完全是值得的。 温德尔熟练地把自己抛到卡约斯的身上,让雌虫带着自己飞回原本山洞的所在位置,一边说:“现在太暗了,可能会有一些遗漏的东西我没有注意到。等我白天能看清楚之后再过来,最好等到光线最强的时候,挤在一起的树冠很容易减弱亮度。” 竟然和卡约斯的想法一致,这种情况即使是在战场上也不经常有。 “你怎么想,卡约斯?” “和你一样。”卡约斯回答,“可以考虑从森林中穿行,贴近地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飞在空中会导致同样的遗漏,不过我们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飞上来确认方位。” 温德尔的声音夹杂着惊喜与笑意。像这样的时刻,卡约斯真的很想看到温德尔脸上的表情,看到温德尔因为自己的话而浮现出笑容。 “我们很合拍。在战场上你一定是个不错的战友。”温德尔笑着说。 “嗯。” 事实其实并非如此,卡约斯很少和其他虫族合得来,温德尔是不一样的。但如果这能为他赢得温德尔的好感,他选择不去纠正温德尔的说法。 借着夜色的隐瞒,卡约斯抿去唇角不自觉浮现的小小弧度。 第084章 “真的不需要我抱你吗?”卡约斯再三询问, “你的伤还没好。” 温德尔气笑了:“那只是一小块淤青,又不是说我的腿没了。既然我们从地面穿行,我完全可以自己跑。” 第160章 几分钟前, 两人本来已经离开山洞整装待发,直到卡约斯向温德尔伸出手。 “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 今天不需要从森林上空飞上去。”温德尔困惑地说。 “我知道。” 温德尔怀疑地打量着卡约斯保持不动的姿势:“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卡约斯动了动背后的虫翼:“我可以贴着地面飞行, 让我抱你过去。” 温德尔:“……” 自此,他们“辩论”了好几分钟, 直到卡约斯把其他理由想尽,包括温德尔是雄虫不宜太过劳累,他可以贴近地面飞行等等,却依旧没有说服温德尔向他妥协。 “还有什么理由, 说吧,我听着。”温德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悠闲地抱起双臂。 卡约斯沉默几秒,灵光一现:“你可能跟不上我飞行的速度。” 温德尔:“……” 他的淡定消失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句话明显是对兽人能力的挑衅,温德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卡约斯觉得这能说服他,而不是起到反作用。 等等, 温德尔知道自己和卡约斯在某些地方很相像,比如他们对对方的保护欲,以及争强好胜的本性。所以既然卡约斯的话会激起他的胜负欲…… “是这样吗, 你觉得我跟不上你的速度?”温德尔慢慢露出一抹微笑, “但我认为, 事实是你担心我远超在你之前, 才借口要保护我,让我和你保持一样的速度。” 卡约斯的脸色变了, 眉心危险地收拢,声音低沉:“你说什么?” 啊,上钩了。 温德尔露出胜利的微笑,语气保持无辜:“你听得很清楚。没关系,我理解你不想输,所以还是——” 卡约斯脸色冰冷地放下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和温德尔保持距离。在此之前,他恨不得贴在温德尔的身上,用手臂强行把他和自己的身体捆绑在一起,然后就这样出发。 温德尔看他一眼:“我们走吗?” “等等。” 温德尔了然:“你喊还是我喊?” “你来。”卡约斯面无表情,扇动虫翼直至双脚离开地面,胸膛带动身体重量前倾,摆出预备飞行的姿势。 温德尔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变出利爪勾在地上,勾起嘴角:“准备好了?” “随时。” “那么——开始。” 两条模糊的影子一前一后地飞速窜入密林,重重叠叠的树影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 温德尔很清楚自己跑不过卡约斯的速度,这具雄虫身体下限不高上限太低,短时间没问题,但长时间下有虫翼的卡约斯绝对会占据上风,他们之间的距离会逐渐拉大。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赢,只是为了让卡约斯放弃抱着他飞的念头。 而且为了保存体力,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温德尔只用了七分的力气奔跑,导致雌虫很快就超过了他,遥遥领先地飞在前面。 温德尔笑了一下,吸入一口湿润泥土与青苔的气息,几乎是悠闲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转头观察两侧是否有不寻常的迹象,毕竟这才是他们决定从陆地走的原因。 直到撞上一具熟悉的身体。 周围有一颗巨大的树,树根在地面高耸隆起,形成了低矮的坡度。温德尔丝毫没有察觉到卡约斯的存在,当然也没有收住速度,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交叠在一起滚向矮坡之下。 到这里还好,坡下都是细碎的树枝和枯叶,不存在任何会伤到他们的岩石,他们甚至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如果他们没有下意识地想把对方的头护在怀里的话。 温德尔和卡约斯不约而同地挺起腰背,动作完全一比一复制粘贴,手还没伸出去,头就已经撞在了一起——正好是在他们从滚下落地的一瞬间。 重力加重了撞击的力度,温德尔只觉得眼冒金星,除了对雌虫头骨硬度的感想之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卡约斯是先缓过来的那一个,事实上,身体强悍的雌虫除尴尬之外没受到任何影响,理清现状后,充满担忧和焦躁地询问温德尔的情况。 “温德尔,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感觉你可以用头撞死一只巨虫族。”温德尔忍着晕眩开玩笑道。 卡约斯认真思考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试试。我认为成功机率很高,但这种攻击方式毫无效率,容易被对手偷袭。” “……试了之后不要告诉我结果,我不想知道自己刚才离死有多近。”温德尔由衷地说。 卡约斯不说话了。 他摸索着把一只手放在温德尔额头的位置,在被撞到的地方轻轻抚摸着,检查那里的形状和血液流动的情况。 “没关系,”温德尔无奈地拍了拍雌虫的手背,“我不会死的,刚才只是在和你开玩笑,现在已经没事了。” “倒是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停下来,是发现什么了吗?” 卡约斯点头:“这附近有雄虫信息素的气味。” 温德尔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不确定卡约斯闻到的是不是自己的信息素。 他自己并没有主动释放,不过也有可能是长时间的奔跑导致信息素被汗液带出体内,因为他的确察觉到自己肩膀周围靠近腺体的地方存在着一点点信息素。 第161章 “你闻到的是这种味道吗?”温德尔不假思索地向空气中主动释放了一些自己的雄虫信息素,帮助卡约斯来分辨他刚才问到的气味。 雌虫像是僵住了一样没有反应。 “卡约斯?你没有闻见吗,我多放出一些?”温德尔问道,以为是西恩的实验稀释了他体内信息素的浓度。 “……嗯。”不知道为什么,卡约斯发出的声音变得很小,气息不稳。 温德尔没多想,继续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空气中雄虫信息素的浓度逐渐升高,直到温德尔觉得足够的程度,卡约斯却还是没有叫停,前者终于察觉到不对。 雄虫对于自己的信息素远不如雌虫敏感,在多次参与西恩的实验后,温德尔对自己的雄虫信息素的感知程度进一步下降。现在就连他都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感官强于他数倍而且是雌虫的卡约斯没有理由还察觉不到。 温德尔无奈地看向对方:“卡约斯,你真的还没闻到吗?” 被点名文化的雌虫顿了顿,不情不愿地点头:“闻到了,不是。” 温德尔略显怀疑:这不是一种试图让他放出更多信息素的说辞吧? 这么想着,他也是这么问的。 卡约斯摇头:“只有刚才说闻不到是为了骗你的信息素,其他的不是,我闻到的不是你的信息素。” 温德尔:……还挺诚实。 “也就是说还有雄虫和我们在同一片森林里。卡约斯,你能根据信息素判断其他信息吗,例如信息素被留在这里多久了,这只雄虫留下信息素时的状态等等?”他沉思着问道。 卡约斯已经放弃装模做样,试图尽量多地吸入带有温德尔信息素的空气,被问话时花了两秒反应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股信息素很熟悉,”卡约斯说。 “你是说你认识拥有这个信息素的雄虫?” “不是,我在雪祖星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在雪地里的那具雌虫身体上——闻起来和真正的雄虫信息素有区别,更像是制造雄虫信息素。”卡约斯说。 这个回答仿佛一道惊雷在温德尔的心中炸开。 卡约斯并不知道那句身体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使用制造信息素的雌虫,而是培育虫族基因的人类科学家的遗体。 还在雪祖星上的时候,在研究了人类基地的实验手札后,西恩将自己的推断告知温德尔:他认为尸体身上的信息素很有可能是雄虫信息素的半成品,混合有人类本身的气味和巨虫族雄虫的气息,是阶段性实验下不成熟的产物。 但卡约斯在这里闻到了相似的气味…… “你确定这和雪祖星上的尸体闻起来一样吗?”温德尔向卡约斯确认。 那股气息很微弱,对雄虫信息素不敏感的温德尔根本没有闻到,作为雌虫的卡约斯也只在精力集中的时候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为了确定,雌虫再次聚拢感官系统,试图在空气中捕捉那股似有似无的气息。 半晌,他困惑地缓缓开口:“气味消失了,但我闻到了其他的东西。” “是什么?” “火堆和烧焦的树叶。”卡约斯说。 很少有虫族会生火,建立在人类科技水平基础上的虫族文明已经离需要生火的原始生活过于遥远。而且有一部分巨虫族基因的他们,并不像人类一样喜欢使用熟肉和需要火焰取暖。 即使虫族们喜欢火焰的颜色和纹样,却更忌惮于火焰的杀伤力,在雄虫人口最密集的虫族主星很少出现火焰。 疑惑不仅没有被解开,整件事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让卡约斯带路,自己在雌虫的身后跟着,追踪气味来源。 最终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愕。在温德尔的视野里,这片地方散落着基本吃空了的罐子,以及…… 一堆焦黑的火堆,像是生过火,明显是有生物活动过的痕迹。 问题是,是谁? 是虫族,还是...... 第085章 温德尔捡起一根木棍, 拨弄着火堆的痕迹,拨开新落在上面的树叶,火堆主要是由一些粗壮树枝断裂后的碎片组成, 完全焦黑,夹杂了些树叶焚烧后的黑色粉末。 也许是因为树叶投入火堆的时候还处于潮湿状态, 导致火堆冒出黑烟, 在周围的树干上留下熏黑的痕迹。 余烬早已熄灭多时,温德尔伸手触碰, 是冰凉潮湿的触感。 昨晚没有下雨,可能是清晨的露水,或是两天前的雨水没有干透。周围没有任何脚印,可能是被雨水冲掉, 因此火堆更可能是雨前留下。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火堆痕迹都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很久,生火的“未知生物”想必也早已离开。 “卡约斯,我认为我们得——” 温德尔转过头去,却看到卡约斯捡起一个散落在不远处的罐子,正在仔细嗅闻里面残余的东西。 他从没见过这些罐子,形状像是上辈子人类世界会有的罐头, 外壁却类似普通的圆形石头,呈现出坚硬而粗糙的灰色,上面只有不起眼的划痕, 没有任何像是文字的痕迹。 “你认识这些东西吗, 卡约斯?”温德尔问。 卡约斯眉头紧皱, 手指在捡起的那枚罐子的外壁上来回摸索着确认质地:“像半固体压缩食用剂, 但闻起来完全不同。” 第162章 半固体压缩食用剂? 温德尔不记得自己听说过这种东西。 “那是什么?”他问。 “是虫族的军粮,雄虫不知道很正常。它以空中投放方式提供给战场前线, 军雌都很熟悉它的气味。”卡约斯说。 但荒雾林星即非战场也并无虫族居住,虫族军粮没理由出现在这里,出现的还不止一个。 另外虽然罐子的外表相像,但里面的食物内容完全不同,让卡约斯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温德尔也捡起一个被打开的罐子,注意到顶端有一处粗糙的破口,应该是匕首之类尖锐的东西把那里捅开了一块,破坏了原本完整密闭的结构,然后把破露的地方撕拉变大,以便取用罐子里的食物。 他把鼻子凑近,嗅了嗅里面的东西。 主要是生肉的味道,有点泛酸,像是变质了,在这之外还有一点点奇怪的苦涩。总之不是什么容易使食用者产生食欲的气味,无论是对人类还是虫族来说。 但话又说回来,谁也不能确定在这里停留并生火过的,就是人类或虫族。 就像他们还没有弄清那道网墙和骤然闪现的绿光是怎么出现的。 “卡约斯,你还记得网墙弧度的偏向吗?”温德尔突然回过头问道。 卡约斯点头,抬手在空中划了一道。 他们现在已经在网墙之内,如果把网墙当做一个完整的圆,将山脉上发出绿光的地点作为圆心—— 再加上现在他们发现的这处篝火,正好可以确定出一条路径,很有可能是未知生物在过去的两天活动过的轨迹。 这确实是毫无根据的推断,但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思路,总比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森林中撞运气要好。 温德尔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卡约斯,后者也认为这样的想法有一定道理,于是一致确定了他们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确认篝火余烬附近没有其他线索,两人朝着计划中的路线出发。 …… 他们跑了很远,卡约斯中途抱着温德尔飞到空中,从俯视的角度确定他们的方向没有问题。当他们接近山麓的时候,这次是温德尔先停下。 在半兽化的情况下,温德尔会将手部变为与猛兽类似的利爪,和双腿一起协同奔跑,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豹子。利爪保持了手部的触觉神经,所以会对地面的触感更加敏感。 他意识到地面的触感变了,停下脚步,俯下身仔细查看。 “发现什么了?”卡约斯虽然飞得比温德尔快一些,但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在温德尔停下的第一时间转过头来,飞到温德尔的身边。 “地上有些圆形的洞。”温德尔给卡约斯描述自己在地上看到的奇怪痕迹,“不深,边缘都很规则。” “像是被生物挖开那种?”卡约斯问,联想到了曾经见过的、用爪子刨土让自己能够在泥土中穿行的外星物种。 温德尔说:“不,像是被砸出的痕迹。” 他观察着那些坑洞,规则的圆形占大多数,但偶尔也有一些两头窄中间宽、一侧是曲线一侧是直线的怪异形状,但温德尔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痕迹。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最规则的那个圆形坑洞上,发现坑的底部保持着平滑,大小非常眼熟。 罐子。 温德尔拿出手比划了一下,发现确实和他们之前发现的“半固体压缩食用剂”也就是虫族军粮的容器的大小非常接近。 假如这里是曾经那些罐子出于某种原因从高处砸在这里,那现在这些坑洞中空无一物,就说明罐子和里面泛着酸味苦味的不明食物已经被拿走,未知生物确实曾经沿着这条线路靠近绿光发射的原点。 这些坑洞原始的形状还在,说明距离形成没过多久,那些不明生物经过这里是非常近的时间。 温德尔立刻开始查看周围,想要找到更多的能证明不明生物身份的痕迹,却只找到了一些野兽经过的抓痕,和他在森林其他地方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根本没什么不同。 这怎么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那些生物都可以飞行,这样一来,整个猜想朝着“不明生物就是虫族”的方向无限靠拢。 可温德尔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如果那些生物会飞,比树梢更低的网墙是做什么用的?如果那些生物不会飞,为什么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行走的痕迹? “发育不完全的虫翼可以做到这一点。”卡约斯说,但听起来也并不确定。 温德尔点了点头,心中的好奇越来越大。 他们顺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向山顶攀登,这里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岩石陡峭外露,温度倒是变低了些,让身为虫族的两人都好受不少。 荒雾林星的气温大概在地球衡量标准下的0摄氏度到10摄氏度之间,对人类来说还算在寒冷的范畴里,但对虫族而言已经是高温。 与此同时,天空也逐渐变暗。 荒雾林星上的时间和虫族主星也有区别,如果以日出日落作为一天计算,这里的一天只有虫族主星上一天的一半不到,昼夜的时长几乎平分。 夜色不会影响温德尔和卡约斯的视野,但温德尔还是决定先暂时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夜色完全降临。 “在这里?”卡约斯十分怀疑地问,延展开自己的感官系统,片刻后说道,“这附近没有山洞。” 第163章 温德尔耸耸肩:“谁说要睡在山洞里了?” 卡约斯皱眉:“睡在地上不安全,我们还不知道那种生物有多少危险性。另外夜里下雨浇在你身上,你会生病,雄虫都很虚弱。” “我不虚弱,请不要这么说我。”温德尔叹气,“而且我也不准备睡在地上。” 卡约斯恍然大悟,点头:“原来是这样,的确是一种好方法。” 温德尔的脸上露出笑意:“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但我不确定虫翼扇动的声音会不会导致你无法入眠,”卡约斯的脸上浮现出深思熟虑,“我抱着你的情况下,翻身也会变得有些麻烦。” 温德尔脸上的笑容消褪,神情逐渐僵硬起来:他开始觉得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误会。 “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他问。 卡约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飞在空中,抱着你睡。” 温德尔顿了顿:“等等,虫族能在飞着的时候悬停在空中睡着?还是只有你能?” “都不能,虫族在睡眠时间内无法支配虫翼,会从空中掉下来。”卡约斯平淡地说, “但我可以不睡,我的悬停时间最长保持在十个虫时以内,足够你一次的睡眠时间。” 温德尔在心里叹气。 是因为他雄虫的身份吗,为什么在卡约斯的心中,永远只能想到牺牲他自己来满足温德尔?而且为什么他会认为温德尔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卡约斯,我不会让你睁眼一整夜抱着我悬停在空中睡觉的。”温德尔无奈地说,“你比我更需要休息,两天前的夜里你还因为伤口接触到荒雾林星的高温湿气而感染了,记得吗?” 卡约斯并不赞同:“但你是雄虫,更虚弱,我需要保护你。” 温德尔真的很想和他打一架,尽管他知道自己也打不赢这只雌虫。 ——看看卡约斯都对他做了什么,上辈子他明明是个欣赏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爱情,并决定对以后的恋人百依百顺的纯爱党来着。 现在他倒是得到了一位伴侣,只是相处模式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的恋人既不温柔也不柔弱,是个一拳能打死三个他的顶级直雌主义,坚称温德尔是弱柳扶风、需要呵护保护的虚弱雄虫。 温德尔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我是说,我们可以睡在树上。” 他指了指旁边遮天蔽日的巨树,树枝粗细比他的肩部还宽,向周围伸展的弧度趋于平直,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床。对于身为花豹兽人的他来说,是非常理想的夜间栖息地。 卡约斯沉默片刻,并不委婉地指出:“你会掉下去,而且你没有虫翼。” 温德尔笑了:“不会的,我之前经常睡在树上。你也不需要用上虫翼,可以躺在我怀里,我能把我们都固定在树上。如果你觉得被束缚四肢不舒服,也可以——” “不,”卡约斯当机立断地打断了温德尔提供给他的第二种选择,“我睡着后用不了虫翼,自己睡会摔在地上,我同意让你抱着我睡。” 温德尔:…… 卡约斯说的话他实际上一个字都不信。 上过多次战场的卡约斯警觉性甚至更甚于温德尔,先不说他睡觉时根本不会翻身,雌虫的身体反应都会在翻落树枝的第一时间将他惊醒,在眼睛还没睁开之前,卡约斯就会自己翻回树枝上,反应速度之快根本用不上虫翼。 温德尔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吧,只要你不会感到不舒服。” 卡约斯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温德尔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奇地问。 “你在荒星上生活的时候,那时候你伪装成雌虫的身份,同伴应该也是雌虫吧?那你也会抱着其他雌虫睡在树上吗?”卡约斯不自然地问。 温德尔沉默了。 都说了,他根本没在荒星绝地求生过! 第086章 “你很熟练。”在他们躺在树枝上的时候, 卡约斯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难道你在树上抱着睡过的是雄虫?” 温德尔沉默了。 他总不能告诉卡约斯,他的熟练并不是因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而是因为他的基因一半来源于花豹。 花豹会将自己捕到的猎物吃掉一部分,然后将剩余的尸体肉块藏在树上, 以备之后使用。 所以他现在在卡约斯身上实施的固定技巧, 其实应该被用在被咬死的猎物身上,这只是一种生存技巧, 完全没有任何浪漫含义。 实际上,唯一被温德尔“在树上抱着一起睡过”的东西是一只急救箱,里面装着几条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一瓶既可以饮用也可以冲洗伤口的蒸馏水, 还有一些药品和绷带。 最后是一段用绷带搓成的绳子,如果身上的伤口情况恶化,温德尔准备把自己的尸体绑在树上,以免被当地正在追捕自己的食人族分尸。 他发现自己有一些作为肉食性兽人的、略显奇怪的骄傲在心里,不希望让自己成为被食用的对象。 不过,要是有另一只花豹爬上树发现了他的尸体,温德尔倒也可以为自己的半个同族牺牲一下。 这个故事应该能让卡约斯满意, 毕竟里面不涉及到任何与他关系暧昧的雌虫或雄虫。这么想着,温德尔把故事稍微润色了一些,让它听起来更像是虫族社会中能发生的事情, 讲给卡约斯听。 第164章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 卡约斯低声问:“是哪个荒星, 什么外星种族?” 好问题。温德尔也不知道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哪个荒星, 至于外星种族则是他按照食人族的习性,杜撰出的会捕食虫族的生物, 有极大可能根本不存在。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温德尔搪塞过去。 “我想为你报仇,杀光一个种族没有那么难。” 温德尔苦笑:“没那么严重,而且之所以他们捕食我,纯粹是因为我先杀了他们的头领,被记恨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可是你那时会死,你不能死。”卡约斯冷声说。 温德尔一顿。 当时他很幸运,熬过了感染带来的高烧,没有被食人族发现,也没有因为脱水和饥饿死在那棵树上,而是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去了。 但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温德尔有一些求生的本能,但那更像是来自于胜负欲而非自己的本心。活着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死亡也是一样。 他能置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去完成最凶险的任务,不是因为渴望奖赏或追求刺激,更不是因为他忠诚于蔡司和他所属的家族——仅仅只是因为温德尔没那么害怕死亡而已。 没人在乎,连他自己也不在乎。这是温德尔一直很清楚但从不宣之于口的两个事实。 直到此刻。 夜晚的树冠密不透光,树叶聚拢着像是一团黑云漂浮在两人的上方,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星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正好照进一双比群星更浅淡的银色眼睛,闪烁着疯狂和兴奋的光芒。 卡约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忍不住睁开眼睛。 “没关系,以后我会杀死每一个伤害你的生物,你不会再处于那种境地。”卡约斯说,听起来对他作承诺的“杀死每个生物”雄心勃勃。 温德尔怔愣着,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被保护者,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角色。卡约斯听起来……很在乎他,在乎他的安全和生死。 不仅是说说而已,为了他,卡约斯愿意违背自己一生所接受的所有信仰,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向一只雄虫复仇。 那时卡约斯还不知道【加勒德亚·里昂】就是温德尔,有着向蔡司反抗的能力。在卡约斯的视角中,身为军校优等生的蔡司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加勒德亚】推下飞船,所以他完全可以放任蔡司去做一切。 但卡约斯没有,他从墙后转出来,让蔡司看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开始攻击【加勒德亚】,然后毫无必要地与他一起坠落,在空中甚至不愿意张开自己的虫翼。 前者能解释为他想亲自给温德尔报仇,但后者又是因为什么呢? 温德尔不敢去想。 因为童年和少时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有一些信任问题,总是避免把弱点交托在别人手中,也并不相信过于甜蜜的说辞。 可是在这个夜晚,在一团漆黑的树冠中,在一双闪烁着疯狂的银色眼眸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复苏。 也许上辈子的经历并没有把他榨干,捧出心脏晃一晃,再用力挤一挤,他的心中还藏着那么一丝软弱,属于多年前被父母卖给斗兽场的那个抱着自己尾巴哭泣的小孩。 这东西作为礼物送给卡约斯,未免也太过寒酸了。温德尔自娱自乐地想。 还是不了吧。 长时间的沉默让卡约斯感到有些疑惑,他知道温德尔并没有睡着——雄虫陷入睡眠的呼吸频率他记得很清楚。 “你在想什么,有谁你想让我去杀吗?”卡约斯主动问道。 温德尔挑眉:“如果我说出的名字属于雄虫怎么办?” “你的命令更重要。” 温德尔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下死手是不是有点过激了?还有,我不会‘命令’你的,卡约斯,想杀什么我可以自己去做。” 卡约斯的疑惑听起来真心实意:“那你为什么让我做你的雌虫?” 温德尔觉得这有点可爱,并模仿着雌虫疑问的语调说:“因为我喜欢你?” 他几乎能听见卡约斯脑子里头脑风暴乱成一团的声音,暗自笑了笑,伸手拍拍卡约斯的后背:“别想了,睡觉吧。”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在卡约斯开口询问之前,温德尔说。 …… 雌虫趴在自己怀里的重量让人心安,但荒雾林星上出现的种种诡异迹象,让温德尔在睡梦中保持着比以往更多的警惕。 在绿光穿破夜色、透过树叶缝隙点在温德尔眼脸上的瞬间,他立刻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你醒了,是绿光又亮了吗?” 温德尔意识到卡约斯也醒着,而且醒来的时间在他之前。雌虫看不到绿光,也就不会为光线的亮起惊醒,唯一的解释是—— “是,你有什么发现?”温德尔问。 “脚步声,不只一只。” “一只?” 卡约斯刚要开口,突然顿住,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来了,往下看。” 温德尔也听到了,由远及近嘈杂响起的,不是人类的脚步声,也不是虫族振动虫翼时发出的扑簌声,而是动物脚掌撞击土地的声音。 他向下看去。 不远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随后被直接闯出一道裂口,几只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显然是一个小的团体,目标明确地朝着绿光发出的方向行进。 第165章 它们走进了些,绿光更明确地映照在它们的脸上和身上。 温德尔愣住了。 这些不是动物,或者说不是纯粹的动物,它们有着人的特征,但手部还是兽类的爪子,指甲尖利,头发的位置冒出比浑身皮毛更长的稀疏毛发。 温德尔隐约能辨认出它们的种类,六七只像是狼的家伙,十数只和鳄鱼很像,甚至还有几只浑身披着火红毛发但外表却像是老虎的生物,在夜幕中像是从邪恶故事中召唤出的恶魔。 这群怪异的生物中其中至少有三个都在直立行走,虽然腰背佝偻、前胸向前倾垂,走路的姿势却看起来很熟练。 夜光照射进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蓝绿色的冷光,里面一片混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自我意识或具备基本的智慧。 他们并不走在一起,而是形成了稀疏的队伍,走在最后的是一只像是鳄鱼一样的动物,四肢瘦长,前肢的爪子上溅了斑驳干涸的泥点,走路摇摇晃晃,比起不熟悉两条腿直立的走姿更像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温德尔把目光集中在这只落在最后的动物身上,心中出现一种预感。 经过树下的时候,他的预感成真,那只动物像是没站稳一样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一头跌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其他动物听见动静,回头来到他的身边,确认他无法再次站起之后,相继发出几声低沉空洞的嚎叫,温德尔意识到这就是他和卡约斯来到荒雾林星的第一晚,树林深处出现的那种奇怪声音。 他记得那声音响了一整晚。 嚎叫声在四周蔓延,直至森林重回寂静。其余的动物离开尸体,继续成群结队地向着绿光所在的方向行进,那个倒地不起的动物留在原地,生死不辨。 温德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那些动物都离开,并且没有新的动物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后,和卡约斯一起跳下树稍。 卡约斯听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模拟感知在他的脑海中如实反映着现实画面,但仍旧不如人眼直观,“那些是动物,和我们要找的不一样。” “也许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生物。”温德尔说,确认把鳄鱼人已经死去后把它的尸体翻过来,紧盯着这个生物的脸。 这是人类,或者说虫族的脸和五官,隐藏在细碎的鳞片之中,眼睛圆睁着,属于人类的眼眶中镶嵌着属于兽类的黄绿色竖瞳,因为主体死亡而扩散。嘴的形状也很奇怪,里面是密集且锋利的兽类牙齿,颌骨的形状却更贴近人形。 这个生物简直就是人类和动物一比一混合的产物。和它相比,温德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兽人。 它爪子上有一块指甲缺了一小片,像是锋利金属磨损导致的缺失。 温德尔几乎立刻想起了那些散落在森林中的罐子,上面被类似匕首的东西捅了个洞,其他金属顺着缺口被拨开,空荡的罐底出现了深刻的线状划痕。 现在他才明白,他们不是找不到任何食用罐子内东西的生物留下的痕迹,而是视而不见。那些轻易就能发现的动物脚印其实正是他当时在寻找的线索,就在温德尔的眼皮底下,却因为过于寻常而被略过。 这些透着诡异的动物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我们追。”温德尔说,看向动物人成群结队离开的方向。 绿光浸染着苍穹半边,以低缓的频率偶尔闪烁,温柔和缓而笼罩一切,像是造物主温柔的呼喊:该回家了。 第087章 温德尔在岩石间跳跃, 追踪的同时和那些动物保持着一定距离,以免被发现。卡约斯飞在他的身边,偶尔与温德尔同步动物人的去向以防跟丢。 和其他山脉上情况不同, 越往这座山脉的上方走,周围的植被就愈发稀疏。 遮天蔽日的高大树冠在视野中逐渐消失, 低矮的灌木更多地围拢在一起, 与其说是自然原因造成的结果,温德尔更相信这里的高大树木是被故意砍掉, 目的是让绿光顺利发散到更远的地方。 一阵风刮过,灌木丛的叶片枝条和周围细瘦的树干一起摇晃,形成飘忽不定的黑影,像是从没有肋骨的腹腔中发出的空洞闷嚎从四面八方传来, 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夜幕中。 温德尔上一次听见这种叫声,是在那条鳄鱼人死去之后,他的同伴聚在他的身边发出了这种声音,像是悼念同伴的哀嚎。 如果每一声嚎叫都象征着动物人的死去,那此时四面八方回荡着的声音,到底意味着整片林子里有多少动物人正在死去,又有多少只队伍正在朝着绿光的方向行进? 当温德尔正沉浸在思考中时, 一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让他骤然惊醒,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利爪在碰到对方脖子的前一秒硬生生停下。 “卡约斯, 你应该主动躲开, 指望我停下是很危险的, 如果我没收住怎么办?”温德尔无奈地说。 卡约斯平静道:“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允许你伤害我,你早就知道这一点。”。 不, 问题可大了。 温德尔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和他争辩,问道:“你叫住我有什么事?” “脚步声停下了。” 但绿光还没消失,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周围已经没有高大的树木可以让两人躲藏,温德尔偏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在卡约斯的耳边说道:“去灌木后。” 第166章 他放在卡约斯肩头的手用力向下压了压,指尖朝着看好的藏身之地。卡约斯立刻会意,抱着温德尔飞过去。 军雌受过特殊训练,像卡约斯这个级别,可以把飞行过程中虫翼发出的声音控制得很低,只有轻微穿破空气的声音,与风声比起来毫无区别。 雌虫轻盈落地,温德尔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怀抱中翻身下来,查看灌木丛后发生的情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而是三个大小不同的黑色集装箱,在集装箱上靠近地面的位置被切割出门的形状,按上门板,像是被做成了简易的房间。 一个的门关着,其余的两扇门打开,但黑洞洞地看不清里面的具体内容。 集装箱后有一条被发光植物爬满的拱门,再向后五十米左右,是一座灰色的像是灯塔一样的建筑,但只有几米高,因为塔身粗壮又矮小,比起灯塔更像是一口煮着药水的汤锅。 莹莹绿光从塔顶平台上的每一个角落发出,直冲向天空。 在集装箱附近的空地上,聚集着温德尔有史以来见过的种族最混杂、数量最庞大的动物群,三分之二的动物都是动物人的姿态,甚至有几个看起来和赤身裸体的人类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生物神情呆滞,四肢跪在地上,伸着脖子侧过脸,和其他动物人互相嗅来嗅去,就像是把动物的灵魂强行塞进人的躯壳。 雌虫的背部会有两道弯曲的沟壑,是虫翼的根部所在,亚雌和雄虫的身体则没有这个特征。在温德尔的角度看不清这些人形生物脖子上是否有虫纹,但凭借着它们裸露在外的光滑脊背皮肤判断,这些人形生物并非雌虫。 所有动物人都离集装箱很远,在最大的黑色集装箱的门边,却躺着很多一动不动的动物人。这扇门很奇怪,宽度比高度更长,像是某种仓库才有的门。 温德尔凝神看了几秒,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被细碎鳞片覆盖的人脸,和人脸之下连接着的鳄鱼身体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些交叠在一起的身体,都是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因为某种原因倒下并死去的动物人的尸体。 动物人之间发出低低的吼叫或咕噜声,仿佛在彼此交流,又好像只是在查看对方的种类。 温德尔注意到了一个规律,在这里聚集的所有动物人,全部都是肉食性动物。 他知道荒雾林星上有像是兔子一样的生物,也见过它们吃草,而面前这片空地上的动物人外观种类有狼、虎、豹、鳄鱼、野狗等等,但无一具有草食性的外表特征。 失明的卡约斯可能无法发现这一点,温德尔正在犹豫该如何将这个发现告诉雌虫,突然感觉天空突然黑了下来。 绿光消失了。 所有动物人和温德尔几乎同时抬头,所有动物人在此时此刻同时安静下来,连鸟的叫声都消失了。 几秒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对面的丛林中钻出某个生物身体的一端,光滑平整的甲壳上有一圈一圈的纹样,相同的结构不停地从灌木丛后出现,细长弯折的肢体成双成对地涌现,像是某种波浪运动一样推着这个生物的身体向前。 两只高度在一米左右的蜈蚣样生物出现在温德尔的眼前。 它们前进的速度几乎一模一样,两具身体之间的甲壳上夹着一张网一样的东西,像蜘蛛网一样把“猎物”黏在上面。 又是三具死去的动物人尸体。 聚集在集装箱前的动物人们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空旷的道路,以便两只类蜈蚣生物用过,用网将新鲜柔软的尸体运到最大的黑色集装箱前,被黏在网上的尸体马上脱落下来,正好被扔在尸体堆的最顶端。 两条蜈蚣样的生物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它们弯折着自己无数的下肢,降低身体高度,让网整个罩在尸体堆的上方,然后爬过彼此的身体。 所有的尸体就这样被翻转到了网的上方。 托举着自己今晚的成果,蜈蚣样生物用相同的速度,像是两条会移动的平行铁轨一样,并排移动进了最大的黑色集装箱。 那扇“仓库门”的宽度正好能让它们拖着盛放有尸体堆的网,并排进入集装箱,像是把货物运进仓库的“货车”。 在两条蜈蚣的最后一节身体没入房间中的黑暗后,里面骤然亮起,窜出灰蓝色的火焰,滚滚黑烟从门口排出,热浪扑面而来。 这不是集装箱,也不是房间,而是一个焚尸炉。 眼前发生的事情如此吊诡,让温德尔差点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绿光熄灭的塔顶重新开始亮起,像雨雾一样朦胧的、比之前昏暗得多的雾蓝色,开始弥漫在灯塔附近的位置。 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气味,沉闷浮躁,在每次呼吸时都挤压着温德尔的胸腔。 与此同时,动物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样,以完全相同的步调速度,排成一条长队,逐一通过拱门,朝着发出雾蓝色光芒的灯塔走去。 温德尔手背发痒,低头一看,卡约斯正在用指尖在上面认真地描写着几个虫族字符,意思是:【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我不认字。】温德尔潦草地写回去。 他反手握住卡约斯的手腕,把想要让卡约斯留在这里的话咽回去,刚要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手腕处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感。 第167章 皮肤如同被骤然窜高的火焰吞噬,没有一处不感到刺痛,尤其是后颈处散发信息素的腺体位置,简直是火源,让温德尔疼得瞬间失去了视觉,不像以前一样双眼发黑,而更像是被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温德尔变出利爪狠狠捅向自己的大腿,为自己赢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醒,使劲眨了眨眼睛,勉强让视野中突然出现的雾气消失。 卡约斯眉头紧皱的紧张神情出现在眼前。 “信息素。”雌虫的口型像是反复说着这个词。 温德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腺体在过度的疼痛下像是失控了一样,不受控制地向外排放着雄虫信息素。 他喘息着给了卡约斯一个抱歉的眼神,抵抗着身体的本能,想要关闭腺体释放信息素的出口。 雌虫却摇头,紧盯着温德尔的身后:“不是你的。” 【什么意思?】温德尔费力地想着,他什么都闻不到,而且为什么卡约斯开口说话了,这些未知生物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转身,发现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原本排成一条有序长队走向矮塔的动物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停下了脚步,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一个方向。 温德尔和卡约斯的方向。 他们的眼睛中全部闪烁着同一种绿色的光,被吸引的样子和之前看向绿光的眼神非常相似,但还多了一些东西,一些温德尔无比熟悉的东西。 疯狂的、执拗的、杀意。 卡约斯把温德尔拉进自己的怀里,就在同一时间,所有动物人像是忍饥挨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狼看到刚出生的蹒跚小鹿一样,眼冒绿光,将他们所在的位置顷刻之间团团围住,一股脑地扑过来。 “雄主。”卡约斯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惊慌,反而很平静,“如果您允许?” 温德尔想说“别管我,自己走”,却又想到卡约斯在树冠之下对他说的话。 在视野完全变黑之前,他努力勾了勾嘴角:“好吧,你赢了。” “请保护我吧,卡约斯。” 第088章 当温德尔再次睁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柔软的平面上,无论多蓬松的干草堆也无法达成这种效果,更别提平滑的表面和织物独一无二的触感。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 ——但荒雾林星上怎么会有真正的床?温德尔猛地睁开眼睛。 他试着将目光对焦, 一个灰白色块在他面前放大,逐渐清晰成一张英俊冷冽的面孔, 颜色浅淡的薄唇呆呆地微张, 让温德尔莫名想笑。 “嗨,你没事吧?抱歉我没能帮上忙, 还晕过去了。”温德尔清了清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发现自己嘴里泛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苦味,喉咙也疼的要命。 这种疼痛并非来源于食道或气管,而是因为说话的动作牵扯到了他后颈的皮肤, 也就是雄虫腺体所在的位置。让他立刻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任何问题,有事的是你。”卡约斯把手摊开放在温德尔的眼角处,这样就能感受到温德尔的眼睛是睁开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毫无动静地紧闭,接近死亡时的状态。 “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在哪里?”温德尔问,纵容地无视了卡约斯的动作在眨眼时带来的轻微戳刺感。 银眸雌虫凑得很近,挤占了温德尔百分之八十的视野, 像是一只要求主人注意并暗自邀功的小狗,“我找到的房子,这里离山脉很远, 它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雌虫的头顶, 让他稍微向后推开一些, 自己环顾四周, 发现虽然这里只有一张床和四面光秃秃的墙,但确实可以称之为一间房子。 最后, 他的目光定格在卡约斯的背后,怀疑地说:“你背后是一只虫族吗?” 卡约斯向旁边移了移,露出被他遮掩的生物:一只侧着脸东张西望、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卡约斯和温德尔之间对话的虫族。从他脖子上稍微黯淡的虫纹能判断,这是一只年迈的雌虫。 雌虫的手脚被紧紧绑在椅子上,让他根本无法移动。怪不得床上没有床单,温德尔想,原来是被拧成绳子用来绑人了。 “这是谁?”温德尔茫然地问卡约斯。 卡约斯说:“住在这间房子里的虫族。我发现了这里,他说可以治疗你。” “呃,我觉得你省略了太多细节,”被绑在椅子上的雌虫突然开口抱怨道,“比如你本来想把我杀了,我看到你的雄主的情况提出可以救他,你威胁我如果治不好就要和他一起死。” 他的声音很清亮,比卡约斯和温德尔的声音都更加年轻。对于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的局面,这只上了年纪的雌虫看起来并不紧张,饶有余裕地插入对话。 “我没有说治不好就一起死,和雄主一起死的雌虫只能有我。”卡约斯平静地反驳,显然除了他指出的这一点,年长雌虫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好吧,虽然我更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但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也尊重。”温德尔无奈地说,柔和的语气引得椅子上的雌虫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但我现在还活着,这位雌虫也兑现了他的承诺,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对他尊敬一些,起码让他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你觉得呢?”温德尔问。 “我不信任他,”卡约斯冷冷地说,“他是一只雌虫,住在这里,被那些东西的雄虫信息素影响却活到了现在,说明他和它们之间一定有关系。” 第168章 “你不是也没事,怎么就认定我有问题?”年长雌虫坦然自若地问。 温德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撑着身体坐起来,担心地查看卡约斯的状况。令他稍微放松下来的是,银眸雌虫看起来很好,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神色如常。 “我很好,温德尔。”卡约斯说,“你之前用信息素扎了我的腺体,信息素造成的冲击接近一个临时标记。现在我还在你的信息素保护之下,没有被影响。” “我没听错吧,你用名字称呼你的雄主?难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里,虫族社会变了这么多?”年长雌虫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情,也是他目前为止出现过最大的表情波动。 离开? 温德尔忽然仔细端详着年长雌虫的长相,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不确定地叫出一个名字:“霍尔莱利?” 浮现在对方脸上的震惊说明了一切。 “你认识我?二十多年前离开主星时,唯一认识我的虫崽是我侄子,可他是只雌虫。”年迈雌虫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温德尔,怀疑地说,“不过,你还真的有些眼熟——你真的不是我侄子?” “我是雄虫。”温德尔说,走上前去为他解开绑住四肢的床单,同时端详着这张他只在照片和电子影像上见过的脸。 霍尔莱利年轻的时候长得非常清瘦,眼神锐利,笑容灿烂,但有点奇怪的咄咄逼人,看起来是享受挑战与被挑战的类型,和西恩有些古怪的共同之处。 年迈后,霍尔莱利的气质因为皱纹变得柔和了一些,整张脸庞看起来有些憔悴,年轻时野心勃勃的精神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狡黠,以及埋藏在目光深处的疲惫倦怠。 看起来不管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对霍尔莱利来说,可能并不是好事。 “你说你二十年前离开主星,那时你的目的地是雪祖星对吗,为什么之后从那里消失了,又为什么出现在荒雾林星上?”温德尔紧盯着年长雌虫脸上的表情,问道。 霍尔莱利若有所思地打量温德尔:“你还真的对我了解得很清楚。” 他没说出来但谁都能听出来的潜在问题是:为什么? “没有那么清楚,在雪祖星之后,你的去向成谜,连你的家人都再也没有见过你。”温德尔暗示性地看了整个房间一圈,即使这里称得上家徒四壁,仍旧有一些痕迹能透露出霍尔莱利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霍尔莱利微微一笑,语焉不详:“这对大家是更好的结果。” 温德尔给了他一个挑眉,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但年长雌虫选择避重就轻:“如果我不在这里,你就无法得到治疗了。” “说到这里,”温德尔若有所思地问,“具体来说,这项治疗到底是怎么进行的?我记得在一阵奇怪的气味后,我的信息素和腺体全部失控了。” 霍尔莱利朝着卡约斯的方向扬了扬下颌,示意用来救温德尔的东西在卡约斯那里,一边说着,“我觉得你应该已经见过这东西了。” 他的确见过。 温德尔盯着卡约斯拿出来的空罐子,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嘴里残留的这丝苦味之所以熟悉,就是因为他在散落在森林里的相同罐子里闻到过这丝气味。 脑中闪过一个疑点,所有事情电光火石般串联起来,指向某个方向。 如果这里面的东西能缓解雄虫的信息素失控,那些动物人也吃这种罐子里的东西,难道说—— “动物人倒是个新名字,不得不说很形象,”霍尔莱利平淡地说,“但我更习惯于把他们称作实验品。” “实验品,什么实验?” “你觉得呢?”霍尔莱利不怀好意地笑了,但马上在卡约斯威胁般发出振动嗡鸣声的虫翼时收敛笑意。 他撇了撇嘴,“你们这些军雌......别急,猜猜总没有坏处。” 温德尔很欣赏地看了卡约斯一眼。他们之间很有默契,温德尔也想到了这个,还没来得及告诉卡约斯自己的打算,卡约斯就已经按照一模一样的想法行动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军校教学的成果,显然卡约斯扮白脸的技术很好,这也意味着扮红脸的角色交给了温德尔。 “我猜,他们是关于雄虫信息素的实验品。”他从善如流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霍尔莱利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漫不经心地眺望窗外,白天的森林看起来比夜晚更加沉静,至少是在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后。 他说:“成功的实验品对雌虫来说有着和雄虫信息素一样的作用,完全可以替代雄虫进行对雌虫的安抚。” 温德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这个事实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霍尔莱利为什么会将这件事如实告诉他们?这个销声匿迹几十年的雌虫科学家又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加勒德亚,你知道这个名字吗?”他冷不丁地把这个名字抛出来,想看看年长雌虫的反应。 霍尔莱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看清了温德尔的长相一样。 他盯着温德尔金色的头发,缓缓开口:“我记得那个孩子是浅金色头发,黄色的眼睛……” 温德尔没说话,看着霍尔莱利像是自言自语般,将目光在温德尔和卡约斯之间来回游移:“有趣...真是想不到...” 第169章 卡约斯对视线非常敏感,对霍尔莱利无来由又突然的奇特举动感到不适,他猛地皱眉:“你在说什么?” 温德尔不动声色地问:“霍尔莱利先生,您认识他?” 图里欧帝国中名字是卡约斯的雌虫不算多,最有名的就是王室成员卡约斯·图里欧。 在没弄清年迈雌虫的身份立场前,温德尔不希望过早地暴露卡耶稣的身份,所以自从睁眼之后,温德尔从来没有在霍尔莱利的面前叫出过卡约斯的名字。 在其他虫族面前,雌虫一向维持着自己眼球的正常转动,长时间的练习让他的伪装毫无异常。 此时,他的瞳孔没有任何装饰地暴露在外,呈现出浅淡得几乎透明、光泽略微黯淡的银色。 所有的虫族都知道,二皇子卡约斯有一双深色的眼睛,和老国王一模一样。而这其实是王室散播给媒体的消息,为了封锁卡约斯真实相貌上出现的异常。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称呼或者样貌上,即便没有离开虫族主星几十年的时间,霍尔莱利也不太可能认出卡约斯。 ——而如果他认识,意味着这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温德尔和霍尔莱利对视片刻,很确定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年长雌虫知悉,但他并不确定对方眼中闪烁的近乎疯狂的……敬畏,是出于什么原因。 “卡约斯·图里欧。”霍尔莱利确信地叫出卡约斯的全名。 他缓步走近,深深看进卡约斯的眼睛,在里面寻找着某种东西:“不用装成没事的样子,我知道你眼睛有问题。” 在卡约斯无法忍受决定爆发的前一秒,霍尔莱利偏移视线看向地面,低声说了一句: “我很抱歉。” 温德尔的心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缠绕着他的胸膛,他紧盯着年长雌虫,说话的声音比他以为的更加冰冷:“为什么道歉?” “因为,这是我造成的。”霍尔莱利说。 “卡约斯殿下是我的第二个实验品。不是最失败的,也不是最接近成功的。” 另一种预感袭击了温德尔。 骤然间,命运如滚石般在他的头上轰然炸开,他隐约已经明白这番对话接下来的走向,却避无可避,只能等待最后一击。 “第二个实验品。”温德尔缓慢地重复着霍尔莱利的话。 “第一个是谁?” “你不一定听说过他,那个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了。”霍尔莱利像是想要故作轻松,但艰涩的声音表明此刻的坦白对他并不容易。 这是一个他保守了长达二十年的秘密。 “艾纳·维奇顿,王室的远亲。当年的数据显示这孩子活不到长大。” 温德尔浑身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第一个实验品竟然是艾纳。 事实是,艾纳活到了长大,成长得比大多数雌虫更加强悍。唯一的不足是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小时候,天真温柔的孩童性格留了下来,随着时间推移愈发鲜明, 自年少相识以来,艾纳一直依赖着温德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畸形的虫族制度中相依为命,彼此照应。 对温德尔而言,艾纳是他生命中最接近弟弟的存在,即使是在失忆后,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家人之间的联系。 现在温德尔却发现,发生在艾纳身上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场实验,而卡约斯的失明也是同一场实验造成的。 温德尔努力压抑着心中不断膨胀的怒火,“除了卡约斯和艾纳,还有第三个实验品对吗——那个你觉得最成功的实验品。” 霍尔莱利冷静地看着他:“我认为你已经猜到了。” “我要你说出来。”温德尔说。 “是你,温德尔——我最成功的第三个实验品是你。” 第089章 答案在温德尔的意料之中, 所以他表现得异常冷静,继续问道:“卡约斯失明,艾纳被判断活不到长大——那么我身上的实验缺陷是什么?” “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霍尔莱利提醒。 温德尔明白过来:“我活下来了, 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让我成为你口中‘最成功的实验品’。” “倒也不是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霍尔莱利的视线扫过温德尔的手指和腰部, 面露古怪,“你的爪子和尾巴都收起来了, 但我知道你还保留着他们。” 他笑了一下:“里昂家族编出的那堆基因返祖的胡话,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温德尔愣住了。 他当然怀疑过,甚至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相信这套说法——他认为这条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尾巴出现在自己身上,是因为他上辈子的兽人身份。 他的意识能穿越到另一个种族、另一个星球甚至另一个时空, 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所以温德尔只是默认了兽人特征的保留是穿越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可能。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事实是这和他的穿越无关,只是一场实验留下的不理想结果。 “卡约斯,你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动物特征吗?”想通之后,温德尔立刻转头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卡约斯迟钝地抬起头, 记起温德尔刚才的问题:“没有。” 银眸雌虫显然还陷在之前的对话中没回过神,自己是实验品的消息已经足够令他感到混乱——但温德尔,一只雄虫, 也是实验品?! 第170章 霍尔莱利知道温德尔的尾巴, 说加勒德亚大人也有相同的尾巴。 两只雄虫同时出现一样的动物特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难道温德尔真的是加勒德亚, 他的尾巴是实验留下的痕迹? 这不可能发生,卡约斯想, 帝国不会允许任何组织用珍贵的雄虫做实验,何况是里昂家族唯一的年轻雄虫。 “健康的雄虫?当然不会,但加勒德亚又不是。”霍尔莱利笑了。 “他在虫蛋里已经失去大部分的生命体征,即使能被孵化,也会在一年内死去。” “当时已经有两个失败的案例了,而且都是雌虫。但也不算完全失败,我改造了你们的体质,让你们比普通雌虫更加强大。” “这个实验本来已经被叫停,但里昂家族突然找上我。” “他们带上门的是数十年来他们家族唯一诞生的雄虫虫蛋,里面的胚胎已经停止发育。你的雌父和我说,无论实验会导致什么样的残缺,他们都会接受。” 温德尔从卡约斯那里听说过这件事。 里昂家族的年轻一代就只有加勒德亚·里昂一只雄虫,掌权的雌虫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傀儡,可以想象,那时这颗虫蛋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没人在乎虫蛋孵出的雄虫有多大的残缺,没人想到他能不能活到成年,里昂家族只是把这颗虫蛋送到明知会导致实验体出现严重后果的实验室,请求霍尔莱利把他们唯一的雄虫蛋救活。 霍尔莱利的确做到了,加勒德亚顺利降生,但几乎死于不久后的重病。 这是里昂家族早有预料的,他们知道加勒德亚可能活不过去,所以开始寻找代替他的雄虫。 为了讨好老牌贵族,凯蓝玛拉的家族动了心思,没有上报新孵化出的雄虫凯蓝玛拉的性别,和里昂家族取得联系。 但加勒德亚最终活了下来,而里昂家族寻找替代品的消息在虫族社会蔓延,为了避嫌,凯蓝玛拉被上报为雌虫,从此以亚雌的身份长大。 加勒德亚·里昂长成了纵情声色、荤素不急的雄虫,荒/淫无度的名声在外,甚至鼓励同种同种性别之间的关系,还以自己的雌虫们写了小说。 里昂家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没有阻止他和凯蓝玛拉的关系。 但他们一直知道凯蓝玛拉的性别和多年前两个家族在利益上的牵扯,所以对凯蓝玛拉多有警惕,【加勒德亚】的雌父警告他小心凯蓝玛拉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温德尔瞬间想通事情的经过,惊骇地发现,原来包括他自己、艾纳、卡约斯和凯蓝玛拉,竟然都是这场实验的受害者。 不,也许只有他自己不能被称为受害者,而是真正的受益者——如果不是霍尔莱利的实验,孕育他的虫蛋将装着腐烂的胚胎长居地下。 只是还有一件温德尔的推测,需要霍尔莱利的证实。 温德尔开口想问,但在第一个音节发出前,余光瞥见了卡约斯。 银眸雌虫的脸色苍白,神情僵硬,薄唇抿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他长久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丝毫没动过,足见这番对话对他的影响。 “......” 温德尔改变了主意。 霍尔莱利饶有兴趣地看着本来想继续问下去的金发雄虫,在看了旁边的雌虫一眼之后改变了注意,向自己投来了一个评估的眼神。 雌虫科学家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刻意露出自己枯瘦的手腕:“我逃不了,放心吧。” 温德尔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但礼貌性多过真心。 霍尔莱利感兴趣地盯着他拽着卡约斯走到屋外,想知道这只雄虫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雄虫甚至还挑了一个地方,窗户的角度让霍尔莱利看不清他们之间的互动,但温德尔在屋外朝着霍尔莱利所在方向站着,却能轻易看到霍尔莱利的动向。 变相的监视。 霍尔莱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椅子上继续坐着,不希望自己起身的动作被这只奇怪的雄虫误解为打算尝试逃跑。 他已经领教过了卡约斯的攻击力和冷酷程度。现在他开始觉得加勒德亚·里昂也差不多,只不过,后者更喜欢笑里藏刀。 ……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雄主?”卡约斯安静地被温德尔拉出房间并问道。 温德尔无声地伸出手,用指关节揉了揉卡约斯颧骨下方僵硬的肌肉。 雌虫很早之前就不会因为温德尔的触碰感到紧张,不自觉紧绷的肌肉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听到的信息。 谁发现自己是实验品都会感到崩溃,但温德尔却觉得,这不是卡约斯会有的情绪。 雌虫现在的异样,应该是因为…… “你讨厌自己被称为失败品,对吗?”温德尔静静地看向卡约斯。 雌虫抬起头,仿佛有些惊讶自己的想法如此轻易地被温德尔看穿,顿了顿,他闷声说:“不是称为,我确实是失败品。” “你当然不是,”温德尔斩钉截铁地说,“在你身上看,实验是成功的,你的确成为虫族最强的存在。” “失明后,我的战力毫无意义。” “只是实验带来的副作用,你的实力才是实验的重点,而那成功了。一部分是因为实验,另一部分是因为你天生就是强大的战士。”温德尔叹息着告诉他,不想雌虫抱有错误的想法。 第171章 卡约斯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动了动嘴唇,小声问:“你真的这么觉得?” “这是事实,当然我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温德尔微笑。 卡约斯沉默片刻,突然说:“不需要支开我,我知道你想问他什么。” 温德尔脸上的笑意减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实验品包括王室成员、王室远亲和贵族雄子,帝国中不会有一个科学家能做到,除非他们的背后有王室支持。”卡约斯的声音很平静。 “最有可能的就是老国王,我的雄父。” 这就是温德尔想背着卡约斯确认的事实,霍尔莱利的研究非常有可能是被王室支持,也就是说,他的实验品挑选也是王室的意愿。 除了被家族送来保命的加勒德亚,艾纳和卡约斯都是王室的选择。 这只雌虫在生命刚开始的时候就持续地被灌输过激的思想,留下痛苦的心理阴影,在高压管教和严苛责罚下成长为一台战争机器,被迫手刃自己的同族,被其他同族恐惧谩骂。 失去视力不得不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不仅失去了前半生为之生存的全部意义,而且被王室送给一只暴虐成性、名声烂透了的雄虫成婚。 现在他得知,原来他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毁掉了视力和人生。原来从虫蛋期开始,他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家人的重视与关爱。 温德尔难以想象卡约斯此时受到的打击。 他轻轻握住卡约斯的手臂,欲言又止:“卡约斯……” 卡约斯打断了他:“雄主,如果你想让我离开一段时间,我会照做。” 温德尔揉了揉额角,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不擅长处理人际情感:他不希望卡约斯为真相而感到受伤,但也不想让雌虫感到被隐瞒在外。 而且,他早该想到卡约斯这么聪明,也许已经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不需要他的保护。 “卡约斯,如果你想留下来当然也没问题,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太伤心——” “我不会伤心,那是弱者的行为。”卡约斯说,“但如果雄主你想让我离开,我会照做,因为这是你的命令。” 温德尔顿了顿,定定地注视着卡约斯,想要辨别雌虫心中真实的想法。 半晌,他把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肩膀上,轻轻揉捏了一下:“你能飞到空中,帮我看看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吗?” “是,我会照做。”卡约斯说。 温德尔放在他肩上的手用了用力,阻止卡约斯立刻转身离开叮嘱道,“就只是飞上去看看地形,别去查看动物人的踪迹好吗,我知道你很强,但雄虫信息素会影响到你的状态。” “我会担心。”他凑到卡约斯的耳边,轻轻说道。 温德尔注视着卡约斯虫纹最密集的核心区域,那里有一处小小的凸起,是雌虫信息素腺体所在的位置。他用指尖剐蹭了一下卡约斯虫纹的边缘,引得雌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别动,我帮你补一点信息素。”他温和地说,释放出血液中的信息素,引导那些小东西去往卡约斯颈后腺体所在的位置。 温德尔向后撤开,肩膀处的衣服却被卡约斯抓住。 雌虫的肩膀和他相抵,温德尔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听卡约斯低声说: “你要告诉我真相。” 温德尔纵容了他的软弱,知道他不想听到被家人抛弃利用的事实——但卡约斯还没软弱到自我逃避真相的地步。 只是,如果真相由温德尔告知他,也许会更加容易接受,不会那么痛苦,因为温德尔会赐给他温柔舒缓的痛意,通过卡约斯唯一享受的方式,让他知道一切都会没事。 “我会的,别担心。” 他听见温德尔说,安心的感觉轻飘飘的,让卡约斯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双翼就能飞到天上。 第090章 “把你的雌虫支出去了?”霍尔莱利转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温德尔, 脸上带着探究的神情,“在你开始问我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温德尔端详了他一会儿:“这取决于你要问什么问题。” 霍尔莱利撇了撇嘴。“你和那些贵族一样, 绕着弯说话,真麻烦。” “不想问的话, 就轮到我了。”温德尔温和地说。 他和霍尔莱利都知道这种语气只是温德尔想呈现给霍尔莱利的态度, 但如果雌虫科学家不配合,这种好说话的表象很快就会褪去, 而霍尔莱利不会想知道在这之下藏着什么东西的。 “你明明是加勒德亚·里昂,为什么他叫你‘温德尔’?” “这个问题就属于我不会回答的范畴,”温德尔说,不准备花时间讲述一个充满离奇误会和戏剧性误解的故事, “既然你问完了——” “慢着,”霍尔莱利说,“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卡约斯真的是你的雌虫?” 温德尔愣了一下:这算什么问题,他还以为霍尔莱利要问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荒雾林星上,或者是如何发现动物人的存在,但询问卡约斯和他之间的真实关系…… 这在虫族主星上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不是不能回答的秘密,温德尔点头:“他确实是我的雌虫。” “你允许你的雌虫这么和你说话?”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温德尔说,但霍尔莱利听得出温和声线中的低压, 那是对他的警告, 说明温德尔对他提出的问题感到不快。 第172章 “别着急, 我只是问问而已, ”霍尔莱利说,“我看你们还没有完成最终标记——里昂家族和王室知道这件事吗?” “我说的是你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 以及你还没有标记他的这件事。”他补充道。 “不出意外,我想你真的想问的是,是不是王室和里昂家族牵头让卡约斯和我结婚的。”温德尔说,“答案是‘是’,后者是‘否’,但王室和里昂家族都非常希望卡约斯和我创造出虫蛋。” “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王室在明明有雄虫继承者的情况下,依旧希望将卡约斯和我的虫蛋作为接任王位的再下一代国王,但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因为你的实验。 “他们知道我和卡约斯都是这个实验的产物,卡约斯获得了强大的能力,我获得了比其他雄虫更强健的体魄,在先天不足的情况下依旧平安活到长大。 “王室希望我和卡约斯缔结婚约并产下虫蛋,就是希望它们继承到实验改造的结果,从而为王室后代留下更强壮有益的基因,我说的没错吧。” 霍尔莱利赞许地点头:“你很聪明,不愧是我最成功的的实验产物。” 温德尔静默片刻,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重新对他微笑:“请不要那么叫我和卡约斯,可能会导致一些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你的威胁很委婉啊。”霍尔莱利悻悻地说,他倒不太怕死,不过看在最成功的实验品的面子上,他还是点了点头,想着反正在心里叫又听不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确不能控制你内心的想法,请不要顺口说出来就好。在我面前还好,在卡约斯面前说出来的话,我不保证你身上会发生什么。”温德尔看了他一眼。 霍尔莱利见鬼似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被里昂家族遗落到什么荒星上,当过一段时间的星际虫盗之类的?” 他可不知道主星上的雄虫会这么说话,还能学会不见血的威胁这一套。 温德尔:…… 怎么卡约斯那套离谱的理论还能传染,之后该不会忒西弥的大家也会这么认为吧? “我的成长经历和你无关,你的问题已经回答过了,现在轮到我问了。”温德尔说。 霍尔莱利兴致浓郁地盯着他,眼里几乎放出光,像是科学家看到最希望出现的结果发生在了自己最喜欢的小白鼠身上:“你是想让我验证你的猜测?好啊,说来听听。” “当年你混进雪祖星上,在靠近雪山边缘的木屋中失踪,是被王室带走了对吗?” 木屋中被卡约斯发现有争斗的痕迹,很有可能就是在那时,霍尔莱利被强行带走。 雪祖星属于王室财产,当时的建筑队又属于王室派遣。能悄无声息在雪祖星上绑架霍尔莱利,并抹消所有出入记录——只有王室可以办到这一切。 “没错。”霍尔莱利说。 随着雌虫科学家的阐述,当年发生的一切渐渐与温德尔知道的情况对起来,霍尔莱利补上了他和忒西弥没有查到的另一面信息:王室对这项实验的关注。 霍尔莱利曾向军部提交实验的申请中记录了所有从麦迪恩家族祖传书籍中获取的信息,以及他自己做出的一些实验推导与初步证明。 在申请的最后,他在“用途”那一栏向军部描述了这项实验的前景:改造雄虫体质,从而实现雌雄平衡、虫族繁殖生生不息的理想图景。 他那时非常确信自己的申请会被通过,因为虫族的雄虫实在太少了,以王室为代表的帝国高层贵族们一直在强调要以雄虫为尊,要把雄虫的生命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要为雄虫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以及财产。 但事与愿违,霍尔莱利不敢相信自己的申请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之后,竟然被驳回了。 他是军队实验室之一的首席科学家,提出的申请会直达王室。在没有收到回信的一个月里,他一直都抱有自信,相信没有得到回复只是因为这是个重大提议,王室需要时间商讨。却从没想到这个提案会被拒绝。 可以说他年轻气盛,有身为顶级科学家的傲慢,也可以说他完全为基因编辑的想法着迷。总之,霍尔莱利没过几天就决定辞去自己在军部的职务,找机会去往雪祖星印证自己的猜想。 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霍尔莱利的职务很高,到达他这个级别后,军部一般不会轻易批准辞呈。但奇怪的是,霍尔莱利的辞呈竟然在几天后就被通过了。 当他寻找着去往雪祖星的机会时,一则关于王室正在招募建筑队的消息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审查轻而易举地通过,霍尔莱利很快坐上了前往雪祖星的飞船。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如果不是霍尔莱利的脑子里装满和实验相关的东西,他一定会发现这些顺利不像是运气,更像是刻意为之,有一双无形的手把这一切推在他的眼前,诱惑着他离虫族主星,来到偏僻荒芜的雪祖星。 一开始,所有都很顺利。 霍尔莱利在建筑队获得的工作是清闲的文职,他不需要每天都出现在工地上,于是他把办公地点设在自己分到的小木屋中,腾出时间用自制专业设备寻找虫族出生前存在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的痕迹,并在发现后秘密挖掘了一条暗道。 直到有一天,他在木屋中被不明身份的不速之客袭击,他的“建筑队”的同事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仿佛早有预料,看着霍尔莱利被带到一艘飞船上。 第173章 飞船上有一只霍尔莱利曾在王室颁奖台上见过的贵族雌虫,在看过从霍尔莱利房间中搜集到的实验资料后,这艘飞船开回了主星,降落在王宫地下的秘密停降舱中。没有平民虫族目睹这一切。 霍尔莱利被带进王宫,见到了国王和所有掌权的高层贵族。 “他们让你为王室制造出强大的雌虫战士?”温德尔猜测道。 霍尔莱利皱起眉,惊讶道:“不,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段时间巨虫族确实隐隐压过虫族一头,但虫族的雌虫数量更多,我们在前线上没什么可担忧的,王室也不需要大费周章把我抓回去搞出一个超级雌虫战士。” 温德尔不解:“但艾纳和卡约斯明明——” 霍尔莱利突然笑了:“你认为我说他们是失败的实验品——抱歉——不理想的实验品,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出现了残缺?” “不是吗?”温德尔隐隐感到不对。 “当然不是,”霍尔莱利摆了摆手,“卡约斯是二皇子,在他之前王室子嗣凋零,就只有一个天资不出众的大皇子。王室必须有雄虫,雄虫才能继承王位,保证王室和贵族的利益。当时的王室没有任何雄虫子嗣,这是王室和所有贵族秘而不宣的心病。” “王室看见了我提交给军部的申请,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们暗中观察我,给我机会前往雪祖星,并在实验有进展的时候把我秘密带回主星,为的就是避免王室丑闻的情况下,让我为王室进行实验。” “在实验开始前,他们先让我对另一枚与王室有血缘关系的虫蛋进行实验,但雌虫王后很快就产下一枚虫蛋。雄虫国王的身体一直不好,信息素随着年纪越来越稀薄,贵族高层认为这是唯一的机会,要求我在另一枚虫蛋的结果出来之前,同时对两枚虫蛋一起进行实验。” “结果你也知道,实验失败了,是因为在他们身上进行的是性别操纵实验,或者说性别基因编辑实验。” 温德尔难以置信:“等等,你是指——” “如果实验成功,从虫蛋中孵化出的本应该是两只雄虫,绝不是实力强大且身体有残缺的雌虫。” “这才是我说的实验失败,因为我的实验内容,从一开始就是在改变雌虫基因为雄虫基因,雄虫的基因的残缺的,这也是雄虫出生率和孵化率低的最大原因。实验尝试通过融入动物的基因进行平衡稳固,让原本是雌虫的虫蛋顺利变换为雄虫。” “但雌虫的基因太强大,会自动吞噬排斥其他基因,我融入的雄虫基因与动物基因都被杀死,这种强力驱逐同时对虫蛋本身的发育造成影响,所以卡约斯和艾纳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残缺。” 温德尔痛苦地垂下眼睛,他才刚刚告诉卡约斯他是成功的实验产品,但这却并非真相所在。 卡约斯不是被他的双亲推出去做实验品,想让他变得更加强大——他们一开始就不想要他作为一只雌虫出生,他们需要的是能够稳固王室贵族利益的雄虫子嗣。 从出生之前,卡约斯就是不被期待的。 他已经答应了卡约斯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温德尔痛苦地想,但这个事实一定会伤到卡约斯。 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因为另一只雌虫涌出的酸涩和心疼被温德尔刻意忽略,他将多年前霍尔莱利的经历和现在发生在荒雾林星上的一切联系起来,问道,“因为在虫族身上的实验失败了,所以王室将你带到荒雾林星上,让你在动物上做类似的实验?” 在雌虫虫蛋上的失败是因为雌虫基因杀伤力太强,那么将动物基因作为培养基,也许就能让雄虫基因存活下来。 出乎意料地,霍尔莱利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温德尔皱起眉。 霍尔莱利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辜:“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不是王室的手笔。我也不知道是谁发起了这场试验,但这和我之前的实验根本不是一回事,这里正在建造的是一个未来的屠宰场——” “这是什么意思?”温德尔狐疑地盯着霍尔莱利,后者的脸上却突然出现出惊异、恐惧、了然和不甘等复杂情绪。 在温德尔反映过来之前,这些表情凝固在霍尔莱利的脸上,年长雌虫双目中的神采熄灭,出现神情空洞伴随着肢体抽搐向后倒去。 “温德尔,小心——” 熟悉的怀抱把温德尔扑倒在地,被虫翼护在下面的前一秒,温德尔看到的最后情境是年长雌虫的身体如同被撑到极限的气球一样不断膨胀,然后 砰—— 霍尔莱利的身体爆炸了。 第091章 卡约斯的虫翼隔绝了大部分飞溅的血肉, 让温德尔一时间看不清霍尔莱利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德尔的心中十分震惊,他倒是对眼前的血腥场景适应良好,真正让他想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自己没有在此前发觉出任何会导致霍尔莱利爆炸的前兆。 另外,霍尔莱利不太可能是自己选择自杀, 而他和霍尔莱利的对话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雌虫科学家正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参与到荒雾林星的实验中,在荒雾林星的实验不是出于王室的授意, 与此前的实验目的也不同。 就在这时,真相还没有被揭晓,雌虫科学家却先一步以这种绝不会留下活口的方式死去了,明显是杀人封口和毁尸灭迹的手段, 第174章 温德尔皱紧眉头,随手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液和皮肤组织,示意卡约斯把虫翼移开,谨慎地打量着霍尔莱利还剩下一半的身体。 雌虫科学家的头滚落在房间角落中,半边脑袋都塌了下去。胸部以下的身体是完好的,但胸腔被完全破开,露出了一个大洞。 最面目全非的部位是霍尔莱利的脖子, 已经被炸成碎骨和皮肉,在房间里完全找不到完整的哪怕一小块部位。这说明这里是受爆炸冲击力度最大的地方,也最有可能是爆炸源头。 “发生了什么?”温德尔轻柔又快速地帮卡约斯简单清洁了虫翼, 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有奇怪的声音从这只雌虫的体内传出, 我不希望你有危险,所以立刻进来了。”卡约斯低声回答, 虫翼一动不动,像是一只温顺的家养鸟类一样接受着温德尔的清理。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问。 “不知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温德尔在霍尔莱利的尸体上仔细查看,没看到任何不属于虫族身体的□□,苦笑,“我还希望你能告诉我呢。” “什么都没有?”卡约斯确认道。 “嗯,他的脖子完全断了,被爆炸气流撕成碎片,头被炸出去了。” 卡约斯立刻追问:“他的胸部是不是开了一个洞,脏器全部肿胀?” 温德尔检查了一下,疑惑道:“没错,但你是怎么——” 卡约斯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是信息素膨胀,雌虫会因为接收过量的雄虫信息素而导致腺体膨胀,如果腺体此前被动过手术植入某种特殊的化学药剂,就会产生自体爆炸。” 这是帝国中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雌虫反抗组织的手段,将化学药品注入雌虫的体内,等待着他们暴乱期被雄虫彻底标记的时候,产生的爆炸波动能同时杀死这只雌虫和标记他的雄虫。 因为手段过激,所以连雌虫也对这个组织产生了憎恶,最后被帝国剿灭,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按理说这种化学药剂应该早已被帝国封禁,如果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甚至有权限拿到配方…… 温德尔突然抓住卡约斯的手腕,语气急促:“快,飞离这里。” 化学药剂就像是火药,在未点燃的情况下只是隐患,但真正致命的是点燃火药的火种,也就是过量的雄虫信息素。 荒雾林星上没有第二只雄虫,温德尔确定自己的信息素就在原位,那只能说明—— 那些动物人实验品在他们的附近,操纵了霍尔莱利的爆炸。 而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仅仅要杀死霍尔莱利这么简单。 温德尔意识到不对,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一道危险的红色光芒从不远处的山脉上生气,直冲云霄,铺满了整片天空,和土黄色的浓郁夕阳融合在一起,饱和度极高的橙色笼罩着半边森林,像极了末日景象。 卡约斯在思考之前就执行了温德尔的命令,抓起温德尔手腕,带着雄虫向天上飞去。动物人中没有有翼类的存在,天空是此时最安全也最占优势的地方。 在四周茂密的灌木丛后,源源不断的动物从深林中钻出,蚂蚁归巢一样聚集在霍尔莱利的房子周围,将建筑团团围住,形成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黑点。 忽略他们和人类相似的五官,这就像是一场食肉物种大联合下的围捕,温德尔和卡约斯便是他们的猎物。 动物人没有进入房子,而是全部仰着头,表情麻木混沌,看着卡约斯抱着温德尔升入空中。 闻起来僵硬怪异的雄虫信息素在天空中不断蔓延,浓度不断加深,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试图捕获飞在天空上的猎物。 温德尔把卡约斯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处,手肘弯曲护住雌虫后颈的腺体,释放着信息素制造出一个“茧”,把卡约斯牢牢包裹在他的信息素之中。 但还是不够。 信息素似乎在动物人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引爆了霍尔莱利颈后的药品,无声地侵入卡约斯的腺体中。 刚飞离地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卡约斯从喉咙中溢出一声闷哼。 他被信息素影响到了,体内的雌虫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涌,整个身体越来越虚弱,虫翼变得绵软无力。 雌虫紧咬牙关,汗水从额角滚落到下颌,抱着温德尔的手臂肌肉开始抽搐痉挛。 “没事的卡约斯,不用坚持,我们现在下去。”温德尔在雌虫耳边镇静地说,以和缓的频率抚摸他开始发抖的身体。 卡约斯像是没听见一样,咬紧牙关才维持住平稳的语调:“我引开他们,你——” “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交给我吧,我会保护你,”温德尔抱住雌虫已经开始发软的身体,语气沉稳温和,“别担心,你之前把我保护得很好,不过也需要给我个机会,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现在,先安心地休息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卡约斯不甘心地抓住温德尔的袖子,却被难以抵抗的高热侵吞了神志,在清醒着的最后一瞬间,他强硬地凑到温德尔的耳边:“别留我自己活着。” 温德尔静默一瞬,确保他陷入昏迷之后,才无奈地摇摇头:“那我可下不去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迹已经把温德尔的浑身都染透,尽管他尽力保持被他抗在肩上的卡约斯身上不被血液喷溅到,但雌虫的半边身子还是被动物人喉管中喷溅出的鲜血染湿。 第175章 温德尔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只动物人实验品,这些动物的攻击性和一般猛兽没有太大差别,但恐怖的数量让他们的攻击力成千上万倍地增加。 雄虫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比不上温德尔上辈子的身体,也跟不上温德尔的精神,许多攻击和闪避都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在无数猛兽包围式的袭击中,温德尔的身上已经增添了无数道伤口。 当最后一只长着人脸的郊狼类生物轰然倒下,温德尔依靠着树干粗喘,庆幸自己的精力没有在杀光这群动物前就耗尽。 不然,答应卡约斯的话就真的无法实现了。 被抗在肩上的雌虫身体已经发烫到不可忽视的地步,温德尔摸了摸他的额头,知道他已经进入暴//乱期的最后阶段。 现在不标记就来不及了。 温德尔叹了一口气,环视四周,遍地都是猛兽的尸体和被压扁的草叶,地上的土壤已经被染成血红色,湿润地像是一片沼泽,散发着明显的异味。 这里真的不是他想象中进行最终标记的最佳场所,既不浪漫,也不是在他们正式建立合法伴侣关系 温德尔不知为何笑了一声,这一些都透着荒唐,就像是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一样,这么想来,在树上完成最终标记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雌虫熟悉的面孔,转身攀上树枝。 “......温德尔?” 卡约斯被骤然改变的位置和逐渐浓郁的熟悉的雄虫信息素弄得短暂醒了过来,陷在高热中神志不清,吐字沙哑困难。 “我在这里,卡约斯,那些信息素引发了你的暴//乱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温德尔哑声说,仿佛被雌虫传染。 卡约斯努力保持清醒,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他睁开双眼,无神的银色眸子准确地看进温德尔的浅棕色眼睛里。高热让卡约斯的脸颊全部被染红,那两点浅银色就像是偶然落在玫瑰花瓣之间的雪花,脆弱,美丽。 “你想做什么都行。”再次被体内涌出的高热吞噬前,卡约斯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温德尔看着雌虫再次闭上眼睛,用手指抵上雌虫滚烫的眉心,轻轻向下抚去:“睡吧。”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我保证。” 浪潮拍打在卡约斯的身上,热意翻滚,拖拽着他潜入水底又浮上水面。卡约斯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感觉,但因为知道是温德尔,所以他欣然接受。 卡约斯从来不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但自从遇到温德尔,这只雄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取代了帝国给他灌输的一切,成为了他新的信仰。 即使在半梦半醒间,他也对温德尔说出的话坚信不疑。 …… 卡约斯身上的温度终于下去了,温德尔松了一口气,盯着他颈后腺体上两个深深的小孔,暗自心虚。 他不知道最终标记需要多少信息素才能完成,所以依据平时忒西弥实验需要的数量,把体内所有能产生的信息素全部注入进去。 依据卡约斯当时的反应来看,似乎有些太多了。 温德尔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拨弄着卡约斯淡灰色的睫毛,局促地收回手,忐忑不安地等着卡约斯完全清醒。 但雌虫并没有反应,反而是远处丛林中若隐若现、正在移动的一片黑压压色块,让温德尔暗感不妙。 这星球上的实验品到底有多少啊,他心底一边抱怨,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肢体,评估自己现在的状态。 信息素的抽空让他身体深处有一些空虚感,可能会影响到一些需要及时反应的动作,导致多余的受伤,不过这点程度还杀不死他。想到这里,温德尔观察着新一波动物人袭来的轨迹,准备在即将到来的交战中占据主动。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动物人都是有方向地向着温德尔和卡约斯所处的位置袭来,但在即将靠近的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停滞了,面目狰狞的猎食状态立刻变得无害而迟缓,像是一群耗干电量的毛绒玩具。 温德尔:? 此时的时间已经进入荒雾林星的夜晚,夜幕中高悬的光柱颜色依旧是寓意不详的红色,投向夜空时形成了血与墨的交合。 但此时,光柱突然消失了。 动物人迟缓地调转方向,像潮水一样退却,融入丛林的各个角落,不一会儿便踪迹全无。 丛林中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温德尔疑惑地望向山脉应该发出光的位置,却看到天际线上出现了一艘飞船。 装饰得金碧辉煌,所有鲜艳的颜色都被用在飞船的表面,在夜晚中不停发射出彩色光线,五彩斑斓,令人头晕目眩,像是一次恐怖的光污染。 典型的加勒德亚·里昂喜欢的风格:奢华、昂贵、高调。 温德尔挑了挑眉。 他忒西弥的同伴终于来接他了。 第092章 “雄主, 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焦躁,我以为你都已经告诉他了?” 一个陌生的雌虫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卡约斯过了几秒才迟钝地意识到他的听觉系统失控了, 这句对话并不是发生在他的身边,而是距离他所在的位置比较远的地方, 起码有一墙之隔。 卡约斯通常能控制自己的听力远近, 但此时他却感到自己的听觉能力并不受控,而且似乎比以前能听到的范围更远了。 第176章 雌虫下意识地延伸听觉到更远的地方, 听到的却是完全的寂静,这反而让卡约斯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趟星际旅行中,因为只有太空中能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的脑中后知后觉地涌上一片茫然:我现在在哪里?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再次以同样的方式闯进他的脑子里,这个声音和之前的雌虫声音不一样, 无端让卡约斯想起温暖和被保护的感觉。 真奇怪,卡约斯不该感到需要被保护,他是帝国最强的战力,理应是他保护其他虫族,尤其是雄虫。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卡约斯发现自己的四肢全部像是云朵一样有一种奇特的悬浮感,他感受不到自己脖子的存在的时候, 决定这一定是某种离奇的梦境。 于是他忽略了任何其他想法,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个声音说话。 “我确实告诉他了,坦白了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 “你听起来可不如你说的这么确定。”另一个虫族的声音插进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阵子, 再响起来的时候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好吧好吧, 是有一个地方出了问题, 卡约斯根本就不相信我是加勒德亚·里昂。” “什么叫他不相信?” “他觉得我从前生活在荒星上, 迫于星盗贩卖雄虫行为的威胁只能隐藏自己雄虫身份,直到被里昂家族找到, 成为了加勒德亚·里昂的替身,为他分担风险。”那个声音说。 事实上,卡约斯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那些词语的意思钻进他的耳朵里变成了悦耳的音符,带来心安和愉悦的同时,卡约斯觉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正在被唤醒,漂浮的感觉逐渐减轻,他又重回地面。 但显然和那个声音在一起的其他虫族都听懂了他说的话。半晌沉默后,笑声此起彼伏。 “这真是……难以想象的具体,而且听起来很有道理,比您确实是加勒德亚·里昂可信多了。” “好吧,笑完了请不要再说风凉话了,”那个声音无奈地说。“我很感谢你们做的这些努力,但我真不觉得这个造型有什么帮助,我还是——” 脚步声,推门声,另一个声音闯入房间:“雄主,卡约斯殿下快醒了。” 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那个房间出来,目的明确地朝着卡约斯所在的房间走来。但在即将进门时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只有一个轻柔到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的脚步声继续响起。他推门走进来,在卡约斯身边站了许久,才把椅子移到最靠近卡约斯上半身的位置,坐下。 他的心跳、呼吸节奏和脚步声都是如此熟悉。 “温德尔?” 卡约斯挣扎着睁开眼睛,但这个动作只是之前未失明时期留下的习惯,他已经知道自己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在很久以前就不再幻想其他可能。 只除了这次,他确实看到了。 视线先是有一瞬间的模糊,然后像是雾气散去一样,所有东西都变得清晰起来。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卡约斯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他茫然地转动眼球,视线下意识地聚焦在坐在他床边正关切地看着他的雄虫身上。 这是一只金发雄虫,头发是最漂亮的金黄色,似乎刚刚梳洗过,被某种护理产品打理得更加闪亮柔顺,像是真正的金属一样闪闪发光。 他的面容俊朗,眉骨线条流畅优美,下颌轮廓分明,眼下两团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郁,但浅棕色眼睛闪烁着温暖柔和的光芒,全心全意地集中在卡约斯的身上。 这只漂亮的雄虫的身材看起来并不瘦弱,肩颈线条平直有力,穿着一身即使是卡约斯看来也非常华贵的虫族传统袍子,看起来更像是亚雌会穿的款式。 繁复美丽的花纹簇拥着那张极具魅力的脸,让这只雄虫看起来几乎不像是真实存在一样。 注意到卡约斯的视线,雄虫像是很不自在一样拽了拽自己的袍子领口,仿佛想将这件衣服脱下来或用手臂遮掩住似的,窘迫地转移了视线,不敢和卡约斯对视。 卡约斯因为他正式的打扮愣了半秒,认出这张脸后立即翻身下床,施了一个标准无比的虫族礼仪:“加勒德亚大人,日安。” 金发雄虫早有预料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头痛地说:“你刚才还叫我温德尔呢,现在却认不出我了吗?” 卡约斯一窒,猛地抬头看向这只雄虫,愣愣地说:“温德尔?” 温德尔笑了:“终于认出来了?是我,我就是——” “你长得真的和加勒德亚大人很像。”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气音,就像是谁憋不住笑了。 温德尔半张着嘴,不可思议:“……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卡约斯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温德尔和加勒德亚·里昂如此相像的面容,之前的想法重燃。 他知道房间外有虫族在监视他们,没有说得很明确,意有所指地提醒温德尔:“之前我说的,随时动手都可以,我会帮你做好一切。”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先是因为疑惑眨了眨,随后意识过来卡约斯是在说要帮自己替身上位的事,好气又好笑地睁大:“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杀了我你就要守寡了。” “我和婚约是和加勒德亚大人定下,何况我也不会杀死你。”卡约斯困惑地拧起眉毛。 第177章 “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温德尔头痛地挑明。 卡约斯点头:“你会是的。” 温德尔:“……”他真的语塞了。 门外发出笑声的虫族好像变多了,温德尔向那个方向翻了个白眼:“别光看热闹,进来帮帮忙可以吗?” 在温德尔的怒视下,一个金发雌虫踉跄着走进房间,从他脸上茫然无辜的表情判断,像是被谁突然推进房间的。 卡约斯直挺挺地站着,表情冷淡漠然,冰凉的目光投向这只突然闯入的雌虫:“伽露?” 伽露苦笑着挠了挠脸颊:“雄主、卡约斯大人。” “卡约斯大人是我在军校的学长,也是从前在军团中的上级。” 伽露向温德尔解释道,并在温德尔的目光暗示下无奈地转向卡约斯:“卡约斯大人,这位是我的雄主,加勒德亚·里昂。” 卡约斯审视着他,不置可否。 “雄,主。”他一字一顿地重读,视线在温德尔和卡约斯之间徘徊。 伽露只感觉一道寒冷刺骨的、刀片一样的目光扎在自己的脸上,泛起一阵绝对真实的刺痛感。 他坚持了几秒,没坚持住,向温德尔投以求救的目光。 温德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气:“没关系的,伽露,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顺便帮我把门外那些虫赶走——” “雄主,午餐准备好了,我想你会希望和卡约斯共进午餐,所以帮你准备了这个。” 凯蓝玛拉不请自来地出现在门前,脸上笑容灿烂,身上穿着华丽的袍子,和温德尔身上的款式花色非常相像。 在他身后,阿布戴尔面色不佳地扛着沉重的木质桌椅,重重撂在房间中空余的位置,转过身低声嘟囔了一句:“雄主,卡约斯……大人。” 几只雌虫也进入房间,把手上端着的食物摆放在桌子上,最后进入房间的雌虫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沉思几秒,把自己手上的高级光脑解下来摆在桌子的中央位置,颇有情调地投射出一瓶精美的花束。 “雄主,需要我们留在这里帮忙吗?”他殷切地问,想凑热闹之情溢于言表。 温德尔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谢谢,不过够了,麻烦给我们一些独处空间。” 他非常坚决地把凯蓝玛拉和其他几只看似不情愿,但坚定地站在房间里没有丝毫离开意愿的雌虫都推出去,关上房门,长舒一口气。 转头,对着卡约斯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只是想帮忙。” 卡约斯安静地看着,银眸浮光闪烁,看不出情绪。 “你知道他们还没离开吧。”雌虫说。 温德尔耸耸肩,反手敲了敲门板,大声说:“艾纳,帮我个忙,回去给你买星际战队新款玩具。阿布戴尔,凯蓝玛拉拜托你了。” 随着虫翼扇动和抱怨挣扎的声音,门外重新变得清净起来。 温德尔朝卡约斯微笑:“现在可以了。” 他为卡约斯拉开一把椅子:“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很久,而且我听说被最终标记后的雌虫都会需要大量营养。” 卡约斯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此时才发现那种连绵不绝、又麻又痛的感觉是什么造成的。“你最终标记我了?”他轻声问道。 温德尔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口空气,紧张道:“我当时征求你的同意了!但是很抱歉,我之前没有标记的经验,注入信息素量太多,你可能会不舒服几天。” 他愧疚地垂下眸,却听到卡约斯说:“这很好。” 温德尔松了口气。 卡约斯重复道:“这很好,那些雌虫都和你站在一边。原本除了里昂家族外,他们也可能泄露你的身份。现在只要杀死加勒德亚大人,有他们的支持,你取代他的位置会很容易。” 温德尔:???这都什么和什么,所以你还没相信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 他给卡约斯盛了一碗汤,无奈地问:“卡约斯,你到底为什么不想相信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 卡约斯凝视着他,皱眉:“加勒德亚大人不会这么对待雌虫。” 贵族雄虫不会平等地对待雌虫,不会为雌虫拉开椅子,不会为雌虫盛汤,不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雌虫。 温德尔太好了,他哪里都不像一直贵族雄虫,卡约斯不会相信他和声名狼藉的加勒德亚之间有一点联系。 第093章 温德尔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 卡约斯的眼睛颜色非常漂亮,浅淡的银色清透纯净,因为失明的原因微微涣散, 像是失去了自己坐标于是在天空中游荡漂泊的星星。 当卡约斯恢复视力后,这双银色眼睛的颜色变得更加凝实, 也更加冰冷, 正中间铁灰色的瞳仁呈现出一种蓝灰色的光芒,看起来冷漠又遥远。 被这双眼睛凝视的时间长了, 被注视的人会发现自己浑身泛起一阵刺骨寒意,像是心口被一把亮银色的匕首抵住一样感到心悸。 漂亮,但吓人。 温德尔开始体会到这一点,因为自从他们开始用餐开始, 卡约斯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在食物上一眼,自始至终盯着温德尔的脸。 是不是美发剂喷的太夸张了,还是凯蓝玛拉给他打的阴影太多了以至于显得头骨的形状很奇怪?温德尔坐立不安地想到,试图在卡约斯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提示。 第178章 卡约斯放在他脸上的视线变得更强烈了,雌虫皱起眉:“你在盯着我看,为什么。” 温德尔:? “你……对我的长相有什么……看法吗?”温德尔委婉地问。 卡约斯一顿,沉默片刻, 低声说:“你长得很完美。” 温德尔为这猝不及防的赞美感到惊讶。 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在雄虫中算比较不错,但眼下的两团青黑和加勒德亚·里昂自带的病态阴郁气质,让大多数雌虫都只会对他感到恐惧, 毫无其他想法。 “呃, 谢谢, ”他不知所措地说, “你长得也很好看,非常好, 我很喜欢你的脸——当然不只是脸,我是说你的性格我也很喜欢,还有你战斗的方式,不过你的脸确实很好看——” 温德尔突然非常庆幸自己刚刚把其他虫族都赶出去了,但凡有一只虫留下来听到他现在的胡言乱语,他绝对会因为这个被嘲笑少说几个月的时间。 我到底在说什么,他懊恼地想道,尴尬地去看卡约斯的反应。 卡约斯仅仅歪了歪头:“你不用骗我。” 他并不是一直都出于失明的状态,当然知道自己的长相完全不会被雄虫喜欢。雄虫喜欢典型的亚雌的外貌:柔软,没那么多肌肉,长相漂亮柔和,不具有攻击性。 卡约斯是每一项特征的完全反面,于是他很早就接受了不会有任何雄虫因为他的外貌注意到他的事实。 卡约斯早早就知道自己会和一个贵族雄虫结合,完成作为王室直系雌虫的义务。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外貌无法吸引任何一只雄虫,但他已经在战场上挣到了足够多的军饷,足以让一位家族财富没那么雄厚的雄虫动心。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雄虫对自己外貌的评价,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 温德尔是不一样的,这只雄虫总是不一样的。 在恢复视力之前,卡约斯从没有 温德尔太漂亮了,长得不像是一只真正存在的雄虫,连他眼下的阴影都是那么完美,充满血腥意味,像是会从背后偷袭敌人一击致命的类型。 卡约斯刚刚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狡诈,并且一直不受控制地盯着温德尔的脸。 但他却对温德尔盯着自己的目光感到不自在,他想起自己过于冷峭锋利的五官,很确定雄虫不会喜欢这些。 “你怎么会这么想?”温德尔半张开嘴,看起来很惊愕,“我当然不会骗你。”随后他想起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卡约斯都不知道他是雄虫或他的真实身份,心虚地补充道,“在这件事上没有。” 卡约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知道了。” “但你不信?”温德尔问。 “我会相信每一个你希望我相信的想法。”卡约斯冷淡的声音中有些像是纵容又像是忠诚的东西。 温德尔:“……” 这不是还是不信吗——他就知道温情不是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这么说的话,”温德尔慢吞吞地说,视线和卡约斯在餐桌中间交汇,“我也不相信你说的。” 他假装没看到雌虫猝然睁大的银色眼睛:“你看我是因为我的长相很奇怪对吗? “我知道光网上他们都是怎么说的,看起来就阴暗的虐待狂和心理变态。如果你也这么觉得,直接说就好了,我不会难过。”温德尔降低声调,暗示自己的言不由衷,透过睫毛瞥向餐桌对面的雌虫。 安静片刻。 卡约斯的眼睛中凝聚起暗沉的风暴:“是谁这么说?” 没等温德尔说话,卡约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平静下来:“这些都是形容加勒德亚大人的话,你比他好得多。” 温德尔表情复杂,差点呛到。 他提醒卡约斯:“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请不要在夸我的同时骂我,感觉很奇怪。” 卡约斯把目光错开,心不在焉地盯着盘子里的食物,“我说你长得很完美是认真的。” “我也是,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承认我们在彼此眼中都很好怎么样?”温德尔耐心地引导道。 “……嗯。” 卡约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温德尔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件事逼他太过,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卡约斯,听我说。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就是加勒德亚·里昂,我以他的身份和你一起落在荒雾林星上是事实,你在此之后被我完全标记也是事实。王室有很大可能会对你询问这件事的经过。 “我需要你告诉他们事情的起因是,在中央飞船上有看不清脸的虫族袭击我,你为了保护已经掉下飞船的我,所以也跟着跳下去。 “在荒雾林星上我只能依靠你生活,所以在你暴//乱期的时候不情愿地标记了你。” 卡约斯缓慢地吞咽着嘴里的食物,虽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但他看起来没有什么食欲。 温德尔和他确认是否听清时,卡约斯点了点头。 “一定不要说出切斯的名字,而且一定强调我在标记你的时候,是出于对自身性命的担忧而不是因为担心你。”温德尔强调。 卡约斯顿了顿:“你是吗?” 温德尔困惑地看向他:“什么?” “因为担心我所以标记了我。”卡约斯低声说,吐字快速,担心这个句子和食物一起卡在喉咙里,问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第179章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 温德尔的回答毫不迟疑:“当然不是。”他感到好笑地摇头,像是不够一样补充了一句,“怎么可能,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卡约斯狼狈地低下头,试图隐藏起自己脸上的失望。 “当然不是因为担心你——在相同的情况下,我会担心任何一只庄园里的雌虫,但我绝对不可能在他们暴//乱期的时候完全标记他们。” 温德尔说,郑重地看进卡约斯怔愣的双眼。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让你真的成为我的伴侣,另外我也想帮你重新恢复视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卡约斯,我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帮助任何一只雌虫度过暴//乱期,但绝不会是最终标记。我会做这一切,只是建立在我想和你共度余生的基础上。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说完,停顿几秒,温德尔再次微笑:“抱歉,可能说的有些严肃了。但你之前好像是误会了,我想保证我们之间有正确的共识。” 卡约斯灰色的睫毛颤抖得厉害,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如同潮水一样冲刷着他的心脏,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德尔假装没看到他的震颤,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往下说,“在你醒来之前我们就已经驶离荒雾林星,但在离开之前,我让飞船到发出绿光的山脉上转了一圈,发现原来有三个的集装箱只剩一个了。” “哪个?”卡约斯警觉地问。 “用来焚烧尸体的最大的集装箱。” 那也是他们唯一知道用途的一个。 “我认为这两个集装箱可能是被转移到其他地方,或者藏在荒雾林星上的某处。里面可能不是实验品动物人,因为他们已经差不多死完了。”温德尔轻松地耸耸肩,“我杀的,所以我很清楚。” 卡约斯抬眼看他:“如果不是暴//乱期,我能杀的比你更多。” 温德尔笑了,好熟悉的对话,几乎令他有点怀念了。 “当然了,因为你觉得你比我厉害。”他调侃道。 卡约斯很认真:“是事实。” 温德尔耸耸肩,不置可否。他把盘子推给卡约斯:“多吃点,然后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几个虫时就到主星了,到时请你配合我们,好吗?” 卡约斯很想说自己没事,不需要任何休息,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 事实是,他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得到了雄虫信息素补充的身体比以往状态更好,屠戮一个星球上的巨虫族感觉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话到嘴边,他看到温德尔关心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在卡约斯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有虫族如此注视自己。 不知为什么,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卡约斯无声地点点头,顿了顿,重复温德尔话里的代词:“我们?” “飞船上的其他雌虫。” “他们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为什么叫你雄主?”卡约斯的眼神变得微妙,声音沉沉,“难道你们......”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立刻停下来!”温德尔惊恐地提高了声音,身体向后仰去,“我们没有关系,没有哪方面的关系,只是同伴。” 他不在乎全部虫族都误会,毕竟是失忆前的自己引导的结果。但卡约斯必须知道真相,否则将是伤人而不公平的。 卡约斯平静地看向他:“和我想的一样。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 “......一样?” “你们是推翻加勒德亚大人的同盟。” “不是。……”温德尔把头磕在桌子上,疲倦道,“我们是忒西弥。” 第094章 卡约斯躺在床上, 像是陷入了睡眠。 温德尔知道他没睡着,卡约斯也知道温德尔知道,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无视这一点, 一方假装自己已经陷入睡眠,另一方假装自己没有认出被伪装的呼吸频率。 在卡约斯恢复视力、温德尔坦白身份后, 终究还是有什么在改变。 温德尔不确定卡约斯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了他就是【加勒德亚·里昂】, 或者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相信了。 但他敢肯定,卡约斯并非完全没有相信, 因为此时两人间的氛围很像之前在山洞里卡约斯意识到温德尔是雄虫时的那样古怪,暗流涌动。 他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雌虫像是想自己思考一段时间的样子,于是温德尔也顺从了他无声的意愿。 在片刻的犹豫后, 他在灰发雌虫的眼睛上方轻轻抚摸了一下,印上个比羽毛飘落的重量更轻的亲吻,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出房间。 与此同时,卡约斯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复杂地看着雄虫的金发消失在门后,随后重新闭上眼,把心中的想法压下, 逼迫自己沉入没有思索空间的睡梦中。 …… 当温德尔把门从身后带上的时候,他看到阿布戴尔正抱着双臂站在靠近走廊拐角处的位置,双臂肌肉鼓胀, 低垂目光看向飞船走廊上铺着的昂贵地毯, 眸光沉沉, 不知在想什么。 意识到温德尔注意到了自己, 红发雌虫抬眼,淡淡地问:“谈完了?” 温德尔点了点头, 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我基本把忒西弥的成员身份告诉他了。” 阿布戴尔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对他的看法不怎么好,但他总要知道的。”温德尔看了一眼阿布戴尔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在荒雾林星上无法和你们联系上,情况到那里了我必须要做出选择,但没有提前通知你们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 第180章 卡约斯在之前王室指派的任务中杀过几个雌虫,这件事在光网上流传得人尽皆知,几乎所有雌虫都对此感到忌惮和愤慨,阿布戴尔也是一样。 从一开始,他就表露出了对卡约斯的不信任,虽然因为温德尔的坚决而态度渐渐软化,但始终还是对卡约斯保有一份警惕。 温德尔知道这件事,但荒芜林星上卡约斯被引发暴//乱期实属突然,谁也没有料到这件事的到来。如果不标记,卡约斯面临着死亡的风险;如果标记,他恢复视力,必将发现温德尔和【加勒德亚·里昂】之间的联系,然后将这一点与忒西弥联系起来。 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温德尔选择保全卡约斯的性命,信任他会保守忒西弥的秘密,但这一点是未曾与忒西弥商量过的,尤其是抱有保留观点的阿布戴尔。 温德尔没有片刻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但在同伴的面前仍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阿布戴尔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不用向我道歉,这件事上你的决定更重要。而且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卡约斯会成为组织的底牌之一。”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看向红发雌虫,对方没有看回去,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他之前总以为阿布戴尔是因为卡约斯以前的事单纯看不惯他,但一贯有些自负的红发雌虫却又表现出了对后者实力的绝对认可,让温德尔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温德尔挑起一边眉梢,有些困惑地说。 “我——” “他不是不喜欢,是小时候太崇拜卡约斯,结果听到负面消息被证实一下子接受不了,留下了心理创伤。” 凯蓝玛拉不知道从那个转角冒了出来,亲昵地一边一个勾着温德尔和阿布戴尔的脖子,笑眯眯地打断了阿布戴尔的辩解。 阿布戴尔挣脱了他揽住自己的手,面色冰冷地给了凯蓝玛拉一拳。 温德尔默默看着,据他评估,这一拳的力度甚至没用到阿布戴尔全力的千分之一。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卡约斯的互殴,肋骨因为记忆隐隐作痛。 凯蓝玛拉甚至都懒得装一下,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贴在阿布戴尔的身上,形状昳丽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啊,恼羞成怒吗?” 温德尔默默移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想掺和进这两只虫族的游戏中,他只对凯蓝玛拉刚才说的话比较有兴趣:“凯蓝,你说阿布戴尔他曾经崇拜过卡约斯?” “喂!”红发雌虫发出低沉的咆哮,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凯蓝玛拉不为所动:“雄主,你知道我和阿布戴尔认识的很早吧?我们刚认识的那几年,阿布戴尔会去看卡约斯殿下的任何一场校内比赛,而且每场都坚定站在卡约斯殿下那边,兴奋的时候还会喊出来,超级可爱的。” “而且有一次校内举行活动,是王室组织的校内结对辅导,阿布戴尔被分到了卡约斯殿下指导的小组,他当时兴奋地抱着我——” “够了!说到这里就行了!” 阿布戴尔的脸快要红得和头发一个颜色,脸上布满尴尬的表情,左手卡住凯蓝玛拉的脖子,右手死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轻点,”温德尔漫不经心地劝了一句,好笑地盯着阿布戴尔,“凯蓝说的都是真的?” 阿布戴尔的脸色臭得可以,啧了一声,不情愿地说,“他说的太夸张了,我没有每场都去,有两场错过了……其他倒基本都是真的。” 温德尔发现自己开始以一个全新的视角看待阿布戴尔,原来他对卡约斯的排斥是“由爱生恨”,类似于对偶像的粉转黑? “不要这么看着我,”阿布戴尔不满地瞪了温德尔一眼,“那段时间有很多虫族都崇拜卡约斯,王室给他做了很多形象宣传,那些都是真实战绩,所以我不否认卡约斯的确有实力。” “你的话语还爱他。”虽然被阿布戴尔捂着嘴,凯蓝玛拉依旧设法含糊地调侃了一句,结果被红发雌虫也瞪了一眼。 温德尔比了个手势:“我打断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当时王室对卡约斯很重视?” 凯蓝玛拉把嘴上的手拿开,“雄主你想想自己是不是从来没听说过王室的大皇子?” 温德尔点头。 “王室把消息封的很严,有消息说,是因为大皇子的天资实在一般所以早早死在战场上。”凯蓝玛拉说,“王室这一代子嗣凋零,只有卡约斯天赋出众,所以王室拿他大作宣传,以覆盖关于大皇子的种种讨论。” “但现在——” 温德尔完全没感觉出王室对卡约斯的重视,甚至怀疑光网对卡约斯的抹黑和声讨是在王室的纵容下产生的。这种现象在卡约斯失明前就开始了。 顿了顿,他马上想到:“是因为三皇子。” 在卡约斯之后出生的三皇子是雄虫,是王室需要最重点宣传的对象。王室不会允许一只战功赫赫的雌虫威胁到王位的正统继承者的声誉。 所谓功高震主。 作为上辈子看惯了蔡司和其他贵族在幕后玩类似手段的人,温德尔能理解这种做法,但依旧不能不为卡约斯感到愤怒和不值。 “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是王室叫他做的,”阿布戴尔低声咕哝道,“但我只是不能接受他真的照做了。” 第181章 阿布戴尔天生就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不明白为什么虚弱的雄虫能受到至高无上的待遇,也不明白为什么再强悍的雌虫在一只手就能掐死的雄虫面前要卑躬屈膝,为他们献上自己的一切。 他崇尚强者,所以将卡约斯视为自己年少时期的唯一偶像,狂热地崇拜着他的战斗方式和强大无比的力量,在无意中把自己的憧憬转嫁到这只帝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雌虫身上。 所以在发现卡约斯和那些编撰荒唐的《雌虫守则》的古板雌虫没有区别的时候,才会在心底生出巨大的幻灭感,进而导致被背叛的愤怒和恨意。 “那不是他心底的想法,”温德尔把一只手放在阿布戴尔的肩膀,安静而坚定地说,“我认为卡约斯也是这一切的受害者,他能成为我们真正的盟友。” 凯蓝玛拉和温德尔一起看向阿布戴尔。 被四道视线同时盯着的红发雌虫呻口今一声,抱怨道,“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了——好吧,我会试着相信他,不过可别指望我和他搞好关系。” “这我们可不敢想,”凯蓝玛拉笑着看他,“毕竟你和谁关系都不好。” 温德尔盯着他们,意味深长:“我倒不这么认为。” “……” “而且你说的没错,卡约斯总要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布戴尔突然转移话题,任谁听来都非常生硬,但温德尔决定自己的调侃到此为止——他不想无意中过了头让红发雌虫真的感到不舒服——所以也没有点破,安静地听着。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不下来了。 “王室和里昂家族的联姻已经板上钉钉。我们向主星发送了找到你们的消息,那边的回复是安排你们在到达主星后十天内举行正式婚礼。” 听到这个时间,温德尔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一下:“什么,十天?!” “正式婚礼?!” 这么快?连订婚仪式都直接跳过??? 就在这时,阿布戴尔佩戴在手上的光脑响了。他查看几眼,说, “三皇子在海关等我们,估计是要和你商量最终婚期。” 他看到温德尔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笑了:“我建议你换件衣服,其他都不用动。你现在的状态正好去见以后的王室亲戚,在——我看看时间——半个虫时以后。” “……” “我可以给你再补点美发剂。”凯蓝玛拉真诚地提出。 第095章 据忒西弥从宫廷中得到的新消息, 旧王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少有清醒的时候,图里欧帝国的三皇子亚利克·图里欧,已经是这个帝国实质上的掌权者和国王。 图里欧帝国的上层由王室与贵族高层掌控, 国王本虫的权力算不上一手遮天,但依旧是律法规定的帝国最高主宰, 所有贵族在明面上都需要对王室毕恭毕敬。 得知三皇子亚利克即将在海关迎接【加勒德亚】, 在即将降落主星的时候,温德尔带领着飞船上所有有军衔或家族地位较高的雌虫一起等候在升降门的两侧, 以示对图里欧帝国新王的尊敬。 卡约斯是亚利克的雌虫兄长,是王室的直系血脉,也是飞船上军衔最高的雌虫。理所应当地,他站在虫群的最前面, 紧紧落后于温德尔半个肩膀的距离。 飞船缓缓降落在地面上,舷窗外已经能看到等候在外面的王室侍从,以及王室惹人注目的奢华风格的巨大飞行器。 卡约斯亮银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被团团簇拥着保护在中间的、衣着华丽高贵的雄虫,眸中神情复杂难辨。 “你还好吗?”在升降门即将打开之前,温德尔抓紧时间问道,借着虫族传统衣袍的宽大衣袖的遮掩轻轻捏了捏卡约斯的手指。 卡约斯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轻声说。 温德尔不清楚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 也不记得自己从卡约斯或者亚利克那里听说过他们对彼此的任何评价。结合卡约斯的成长经历,他不认为这对兄弟在幼年会有多少交集。 卡约斯脸上的表情的确不像是恐惧或憎恶等负面情感,温德尔暂时放下心, 叮嘱:“记得配合我, 用飞船上我教你的那些说法。” 在升降门打开之前, 卡约斯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点头, 这是军雌在接受命令时常做的动作,代表无条件的信任与服从。 …… 亚利克穿着一身正式但不过于隆重的虫族袍式, 上方漂浮着一堆半边是镜头半边是金属的飞行摄像头,黑色象征着镜头的那一方全部对准了这位年轻有为的三皇子。 飞船升降门打开的一瞬间,亚利克和温德尔对视,脸上立刻挂起熟练的官方亲切笑容,摆了摆手,让围住他的保镖们让开一条路。 “欢迎回来,我代表王室对你的平安归来感到欣慰与感激。” 亚利克咬字清晰地说完这句话,笑容完美无瑕,仪态无可挑剔,几台飞行摄像头围着他的脸无死角地拍摄着,作为又一次王室完美公关的素材。亚利克非常重视光网上对于自己以及王室的评价,在他从老国王那里接过大部分权力后,王室花在媒体维护上的费用上涨了不止一倍。 得益于亚利克英俊的长相和稳定温和的性格,尤其是有暴戾的老国王作对比,即使报道不做美化,这位未来的国王也在光网上和现实生活中得到了几乎所有雌虫的拥戴。 第182章 给媒体留下足够多素材,亚利克回到日常对话的语气,上下打量着温德尔的状态,在他闪闪发光的金发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很高兴看到你状态不错。” “当然。” 这位灰色头发的雄虫皇子宽容地没有计较温德尔语气中流露出的自得与傲慢,把目光移向卡约斯的眼睛,在那里停留几秒:“卡约斯。” 银眸雌虫的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亚利克殿下。” “我看到你的状态不一样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亚利克看了一眼雌虫颈后被注入雄虫信息素时留下的咬痕,如有所指地说。 “加勒德亚大人在荒雾林星上救了我的性命,我会将一生忠诚献给加勒德亚大人。”卡约斯毫不迟疑地说。 温德尔无聊地卷起自己金发的发梢,他这段时间没有理发,头发已经长到了耳边,更像一个尖酸刻薄的贵族形象了。 “真是浪费我的信息素,要不是当时只有你一个雌虫——” 他的抱怨被亚利克打断,三皇子向他投了一个笑意中带着真正警告的目光,示意他注意头上还没有撤去的飞行拍摄机器,不要说的太过头。 “卡约斯即将成为你的雌君,看来你们已经相处的很好了,加勒德亚。” 温德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没再说什么。 “你做得很好,”亚利克转向卡约斯,投以一个淡淡的赞许笑容,“要记得王室对你的教导,雄虫高于一切。” 这也是一个官方的声明,对王室的形象公关。当卡约斯恢复视力并成为【加勒德亚】的雌君之后,王室再次可以利用他来宣传帝国的尊雄主张,宣传二皇子在这一方面做的有多好 ——就算是帝国最强战力,也自愿为帝国最臭名昭著的雄虫献出一切,王室主张这才是所有军雌都应该效仿的榜样。 这个想法让温德尔泛起一阵恶心,没有费心掩藏,而是坦然地流露在脸上,因为他知道所有虫族都会解读为这是死性不改的浪荡子,对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古板军雌作为雌君的极端反感。 尽管温德尔的内心对此不屑一顾,卡约斯却非常坦然地立刻应下:“我会做任何加勒德亚大人希望的事,包括为他献上生命。” 或者为他加入帝国最大的雌虫反抗组织,温德尔心中暗想道。这算不算王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亚利克的目光在卡约斯的脸上停留几秒,满意地笑了:“很好。” 他转身,面向飞行在天空中的摄像头,盯住最正中间且最大的那个,调整自己的表情姿态,形容隆重,“在此,我想向帝国民众宣布一件事。”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飞行摄像头的矩阵一度稳定下来,各自固定在不同的位置,但在亚利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除了最大的那只飞行摄像头,其他摄影仪器全部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开始不停变换位置,寻找拍摄的最佳角度。 大部分摄像头围绕着亚利克上下飞舞,想要捕捉到三皇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少数聚焦在温德尔的脸上,敏锐地意识到即将被宣布的消息是关于谁的,期待着这只乖戾雄虫的反应。 温德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被摄像头如实记下。 “贵族雄虫加勒德亚·里昂与图里欧帝国二皇子卡约斯·图里欧的婚事将于七天后在中心城堡举行,为庆祝此次盛典,在此,我邀请图里欧帝国目前主星上所有雄虫携雌君共同参加本次婚宴,所有费用将由王室承担。” 亚利克面带笑容地宣布。 所有摄像头都记录下了温德尔面沉如水的一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卡约斯骤然亮起的眼睛,只有一个摄像头的画面一角捕捉到了这丝光芒。 温德尔耐心地等亚利克带着王室侍从乘飞船离开海关,才有气无力地向庄园开来的飞行器走去。他们的飞船经过星际航行后需要交由海关检查,雄虫不需要留下,可以先行乘自己的飞行器离开。 在停机坪上,隔着一段距离,他就看到两台同样奢华铺张的飞行器十分张扬地停在正中央位置,周围十米内没有任何飞行器愿意停靠,所有虫族都避着走。 又回来了,熟悉的人厌狗嫌。温德尔在心中感慨。 飞行器一前一后,前面的更偏向安保战斗型号,体积更小,虽然因为外表的改造而失去原本的威慑力,但依旧能看到外壳上炮管和弹药装填的位置。 驾驶座上下来两只膀大腰圆的雌虫,肌肉紧实大块,身材十分健美,即使在军雌之中也算块头比较大。他们有两张很像的脸,都长得凶神恶煞,充满杀气。 周围雌虫避开他们的距离成倍增大。 他们环视一周,视线落在温德尔的身上,温德尔也认出了这两只雌虫是【加勒德亚】名义上的保镖,也是忒西弥的老成员了,他愉快地向他们点点头。 卡约斯向那台的方向走去。 温德尔非常自然地跟在他后面,刚抬脚走了一步,却被雌虫拦下。 “怎么了?”温德尔问,不确定卡约斯突然的举动是为什么,“这些雌虫都是忒西弥成员,是安全的。” “这是护机,”卡约斯严肃地告诉他,“加勒德亚大人,您应该乘坐主机。” 温德尔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知道这个概念,在比较正式的场合,雄虫出行要求一台以上的飞行器,一台是雄虫乘坐的家用型号,设施完善乘坐体验舒适,一台则需要是灵活的军用飞行器,起到保护的作用,在必要时为雄虫乘坐的飞行器抵挡伤害。 第183章 温德尔愣了一下,看看周围的虫族,随即恍然大悟。虽然没有虫族愿意与温德尔他们对视,但刚死里逃生的【加勒德亚】应该谨慎惜命,的确乘坐被保护的主机更合理。 “你说的对,我们还是一起乘坐主机回庄园比较好。”温德尔说,对卡约斯入戏的速度和程度感到赞叹。 “不,我是护送您的队伍中最强的雌虫,我应该乘坐护机保护您的安全。” “等等,没必要这么严格吧,”温德尔不确定地微笑道,“也许我们可以稍稍——” “不行。”卡约斯非常坚定的说。 “……呃,那,好吧?”温德尔被他的眼神镇住,疑惑地留在原地,看着卡约斯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更令他担心的是,凯蓝玛拉拽着一个不情愿的红色头发的雌虫也跟在卡约斯的身后,上了更小的战斗型飞行器。虽然后者用兜帽罩住脑袋,姿态很抗拒,但温德尔还是毫不费力地就认出那是阿布戴尔。 对卡约斯一直有点意见的阿布戴尔。 一抹比卡约斯发色稍微深一些的灰色出现在温德尔的余光中,温德尔忧心忡忡地征求他的意见:“艾纳,你觉得那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他转身,看到高挑的灰发雌虫一脸茫然:“什么?” 温德尔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至于要问小孩子这种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艾纳跟上自己,一起坐到另一架飞行器上,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伽露,都是很好说话的雌虫,不像凯蓝玛拉和迪伦李热爱戏谑调侃,温德尔放松下来。 “雄主,你之前说给我买玩具。”飞行器起飞后,艾纳歪着脑袋看向温德尔,开口道。 温德尔记得自己的确说过。忒西弥雌虫的钱表面上都是汇入加勒德亚的账户,但实则是给其他虫族看的障眼法,大部分还是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艾纳是个例外,因为还是小孩子心性,艾纳每次发下来的钱有一半是温德尔作为监护人在管着,另一半则是属于他自己的巨额零花钱。 听到艾纳的要求,温德尔以为他是要钱买什么更贵的玩具,含着笑意问道,“你想要什么?这个月的零花钱不够了吗?” 艾纳摇头,伸出自己的光脑摆弄两下,把一张照片凑到温德尔的面前:“你能不能给我在庄园里开辟一小块地——我想养这个。” 温德尔的笑容凝固了,他艰难地转头去看艾纳:“这是什么?” 光脑界面上,一只拥有类似人类五官的动物人正无辜地盯着温德尔,下方明码标价,图片四周甚至有花纹装饰,就像是正规的售卖网站会做的那样。 “是最近虫族中很流行的宠物。”艾纳渴望地盯着照片,说道。 第096章 温德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眉头紧皱在光脑上选择“所有商品陈列”的选项,弹出的投影中,在虚拟货架上摆放的是一排排一列列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动物。 他们全都有着和虫族相似的五官, 但和荒雾林星上温德尔见过的动物人有所不同,这些被放在虫族网站上售卖的动物人的长相, 都更加温和可爱。 这些面孔给温德尔的感觉是处在一种微妙的边缘上, 虽然能看出与虫族的五官类似,但只会让虫族联想到动画里的角色, 很难产生恐怖谷效应。 见过他们嗜血疯狂一面的温德尔不会被这种表象所蒙骗。 他瞟了一眼货架下方的购买次数,心中涌起一阵阵寒意——那些没有一个是小数字。 “艾纳,你说这些动物在虫族流行……是什么时候的事,到什么程度了?”温德尔问。 艾纳眨了眨眼, 疑惑地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你们去雪祖星之后不久,【可爱宠物】就开放售卖了,很受雄虫和虫崽的欢迎,都买来当宠物。我回到主星之后,已经是这样了。” 他指了指飞艇舷窗外的街道。 飞行器飞得很低,能看清一部分街道上的景色,温德尔震惊地看到在主星横竖交错的无数条街道上, 许多动物人温顺地跟在虫族身后,在大街小巷上自由穿行,数量甚至比温德尔能看到的虫崽更多。 温德尔盯着那些大型食肉动物的头颈, 回忆起那些尖锐的獠牙, 不理解这样的动物怎么会成为流行的宠物。 “【可爱宠物】?这是什么名字。”他轻声嗤笑, 觉得这整件事都像是一场噩梦一样荒谬。 随即, 温德尔突然想到,有名字就说明有品牌, 有品牌就能追溯到背后的虫族,找到发起这场实验的幕后操纵者。霍尔莱利在死前刚刚说出实验背后不再是王室,但如此规模的商品发售和宣传造势也绝不是一个没有丝毫势力的平民能做到的。 温德尔翻遍了整个网站,但除了【可爱宠物】的介绍和购买指南外,却没有看到任何能表明网站拥有者身份的地方。 但他在网站的留言区有了另外一个发现。 【可爱宠物】之所以变得流行,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网站上的售卖品基本都有厚实光滑的皮毛、明亮的大眼睛和秀气的五官。他们可爱且酷似动画角色的外表,得到了许多虫崽的喜欢,这也是艾纳想要一只养在庄园里的原因。 第二,他们非常亲近雄虫,几乎是随叫随到,而且非常温顺。 雄虫在街上散步的时候,这些动物人会紧紧跟随在雄虫的身后,寸步不离。他们巨大的体型、尖锐的獠牙和黏虫的举动,平衡了大多数雄虫的征服欲和安全感。 第184章 第三,他们会散发某种类似雌虫信息素的气味。虽然没有真的雄虫信息素那样有效,但依旧能缓解雌虫在真正暴乱期前感受到的不适,很多雌虫都愿意为这个功能掏钱买一只。 “怪不得卖的这么好。”温德尔自言自语,如果他没在荒雾林星上见到过这些野兽陷入狂暴的样子,他也会被这些留言迷惑,认为这些动物是真正能改变虫族生活的完美宠物。 艾纳点头:“很多都卖光了,新的一批刚刚运到主星。” 温德尔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是不是用两个大型黑色集装箱运输的?” “嗯,对啊。”艾纳说,“雄主你怎么知道的?” 温德尔麻木地笑了笑:“我见过。” “刚才在海关?” “不,在荒雾林星。”温德尔望向被动物人攻占的主星街道,这里的动物人比荒雾林星上他见过的所有动物人加起来还多。 温顺只是表象,动物人的利爪和獠牙都在,充满攻击性和致命的本质没变。 如果这些“可爱宠物”变得狂暴失控,欢声笑语的街道会立刻变成一片血海,雌虫还有可能撑下来,但雄虫和虫崽遭到攻击时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会立刻死去。 温德尔的眉头越皱越紧。 艾纳盯着他,预感到自己的新玩具可能没戏了。 “所以我不能买了吗?”灰发雌虫垂头丧气地问,已经懂事地准备放弃。 “不,”温德尔说,看着网站上的一个地址若有所思,“我明天就去给你买,每个品种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可能不行,它们在限购。”艾纳说。 温德尔听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我可是加勒德亚·里昂,对我胡搅蛮缠的技术有点信心。” …… 温德尔和艾纳乘坐的飞行器缓缓降落的时候,前一架小型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庄园的停机坪上。 “阿布戴尔,向所有忒西弥成员召集紧急会议,越快越好。”温德尔急匆匆地从飞行器上跳下来,告诉等在草坪上的红发雌虫。 阿布戴尔像是正在和卡约斯交谈,闻言转身迷惑地看向温德尔:“发生什么了?” “你听说过【可爱宠物】吗?” “一个月前出现在主星上的陪伴型动物商品,”阿布戴尔点头,“怎么了?” “我说过在荒雾林星上,有一种用于实验的动物,长着和虫族非常类似的五官,对虫族具有非常高的攻击性。” 阿布戴尔顿了一下,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怀疑【可爱宠物】就是那些动物。” “不是怀疑,他们就是。” 红发雌虫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惊异,在他的记忆中,那些打着宠物口号进入虫族主星的动物是温顺无害的,从没有出现过一起伤虫的事件。 但听到温德尔的话后,一阵后知后觉的恐惧出现,让阿布戴尔感到后背发凉。他意识到,如果真的像是温德尔所说的这样,这些【可爱宠物】很有可能会对整个虫族产生无比严重的打击。 毕竟,这些动物已经成为许多虫崽的心头好,连睡也会睡在一起。 “我知道了。”他迅速回答,“凯蓝,去找迪伦李开启内部通话频道,标记紧急事件;艾纳,叫上庄园里所有其他成员,会议室集合。” “你不一起去吗,加勒德亚大人。”温德尔听见卡约斯问道,“阿布戴尔告知我,你是忒西弥的首领之一。” 温德尔的心思还飘在遍布街巷的动物人身上没完全收回来,卡约斯的存在也让他放松下来,随口答道:“面向全体忒西弥成员的时候我不会参与,加勒德亚的身份太敏感,只有核心成员知——” “等等,你叫我什么?”温德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加勒德亚的庄园内,身边所有虫族都被阿布戴尔叫去临时集会,所以卡约斯根本没有必要还在假装。 “——你相信我是加勒德亚·里昂了?”这是温德尔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卡约斯的想法。 “三皇子殿下认为你是加勒德亚大人。”卡约斯说。 他对亚利克的感情倒是比温德尔认为的更深,与单纯的亲情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信任和崇拜。温德尔记下这点,准备以后详细问问卡约斯对于亚利克的想法。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是这个。温德尔注意到一件事——离开飞行器之后,卡约斯好像没有看过他一眼。 温德尔试探性地抬了抬银眸雌虫的下巴—— 坚如磐石,根本推不动,雌虫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没有当场打掉他的手大概是因为“不能伤害雄虫”的顽固想法。 温德尔无奈地盯着雌虫看了一会儿,牵住卡约斯的手腕,无视了指尖触碰雌虫时对方反射性的瑟缩,言简意赅道:“跟我来。” 他们穿过庄园前的草坪,经过第一次见面时温德尔安置卡约斯的小房子,经过主建筑的大厅,最终卡约斯被温德尔领到后者的房间。 温德尔回身关上门,看向站在房间中间的卡约斯,雌虫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呆呆地站着,别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是我的房间,你刚来这里,我还没有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和我住。” 看到卡约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温德尔笑了,“坐下来,我们聊聊?” 第185章 雌虫没有动。 温德尔叹了口气:“好吧,站着也行,但至少你得看着我吧。” 雌虫抿起嘴唇,没有抬头。 行吧,温德尔耸了耸肩,走到卡约斯的面前,微曲膝弯降低自己的身高,探究地捕捉着卡约斯的双眸。 雌虫顿时睁大了眼睛,慌乱:“你不能这样,这是雌虫对雄虫的礼仪。” 他在温德尔的肘弯处托了一下,就毫不费力地把雄虫轻松“拎”了起来,温德尔甚至感觉自己双脚腾空了一瞬,像是个轻飘飘的大尺寸毛绒玩具。 温德尔苦笑:“你至少也装一下,这样搞得我很挫败。” “对不起。”卡约斯立刻回答。 这反而吓了温德尔一跳,他探究地看向雌虫:“我开玩笑的,我们不是经常这么说吗,你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对吧。” 卡约斯犹豫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直以来他都坚持温德尔不是加勒德亚,前者比后者好上太多,不像任何一只普通雄虫一样弱小却自大。 温德尔身上有一种韧性,他会坦然地自嘲,也会全力以赴地参与一场必败的比赛。 他不以自己异于雄虫的力量为荣,也不会因为自己打不过卡约斯就恼羞成怒,以雄虫的身份压迫卡约斯故意输给他。 和他在一起,卡约斯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但真正得知温德尔就是加勒德亚的时候,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卡约斯,他们之后不能再向以前那样相处了,温德尔自始至终都是一位贵族雄虫,贵族雄虫无法忍受来自雌虫的任何顶撞和挑战。 而且,即便卡约斯知道温德尔早就告诉过他真相,只是他自己不愿相信,但他的心里始终有微弱的别扭,觉得温德尔一开始瞒着他真正的身份。 因为这件事就和雄虫陷入冷战,任何一只雌虫都会觉得是愚蠢的,将《雌虫守则》倒背如流的卡约斯更是明白这一点。 但他放任心中的警报一直响着,倔强地不肯先低头。 奇怪的是,他的心中一部分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和厌恶,另一部分,却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充满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知道温德尔不会因为这样生他的气,而是会来主动哄他。 温德尔伸出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脸颊上,轻柔地捏了捏,卡约斯的脸颊上没有什么肉,捏不出什么,所以这个动作最后变成了半个意味不明的抚摸。 “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温德尔迟疑地说着,雌虫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靠猜测。 卡约斯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轻微地点了点头。 第097章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 卡约斯骤然僵住了。 雌虫不应该对雄虫生气,卡约斯不担心任何可能到来的责罚,他只担心温德尔会因为这个鲁莽而冲动的举动不再喜欢他。 他应该说点什么, 对了,他应该道歉然后请求雄虫原谅, 并许诺自己有能力承担的一切, 这是《雌虫守则》上标准的应对方法。 但在卡约斯开口之前,温德尔打断了他。 “对不起, 之前没有告诉你。”温德尔微笑道,“但实话说,你一开始也告诉我你叫卡尔,所以我们扯平了。” “……在宴会上, 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温德尔语塞。 的确,从那时开始他们之间就变成了单方向的隐瞒。卡约斯的身份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但温德尔却还在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也是我的不对,不过我们能不能就此打住。”温德尔告饶,“如果这么算下去,我大概会羞愧而死。” “我不想你死,加勒德亚大人。”卡约斯轻声说。 “……” 温德尔定定地看他, 面色莫测:“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叫我加勒德亚大人了,我说过在私下你可以叫我温德尔。” “当然,你想叫什么是你的自由, 我只是不希望你认为这是你的义务,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温德尔补充道。 他隐约能知道卡约斯是怎么想的, 即使连卡约斯自己都对此一知半解。 荒雾林星上只有温德尔和卡约斯两人, 他们的相处方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是不受外界因素干扰的平等和自由。 但回到虫族主星之后, 温德尔变成了贵族雄子加勒德亚·里昂,卡约斯则是王室的雌虫二皇子,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被拉大了。 失衡的感觉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卡约斯的心中,让他又缩回了自己封闭古板的外壳中,以拒绝的姿态面对温德尔。 这是一种不健康的应对机制,但这也是卡约斯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习惯于服从一切帝国的指令,将所有恶意视为理所当然,让自己浑浑噩噩麻木地活着,将自己制造的疼痛刺激视为良药,扭曲痛苦与快乐的边界,以此规避心理上遭受的创伤。 也许连卡约斯自己都没体会到这一点,但温德尔却能明白,因为他也经历过这一切。 卡约斯就像是从未走出斗兽场的他。 “对不起。”卡约斯说,狼狈地清了清嗓子,因为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然后他重新开口, “对不起,温德尔,我——我刚才的举动非常不恰当,我向你道歉。” 温德尔对此的回答只是笑着摇摇头,上前抱住这只茫然无措地对他暴露出最脆弱一面的雌虫,在卡约斯的耳边亲密地对他说:“没什么可道歉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第186章 卡约斯的身体僵直得像树干,不敢相信温德尔的反应仅仅是这样:“但我不该——” “不该什么?”温德尔等待着。 卡约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开始回想这个问题,对照着《雌虫守则》一条条梳理自己的行为,从与温德尔最初的相遇开始。 然后他发现,自己把整本的《雌虫守则》全部违反了一遍,该做的一个没做,不该做的一个没落,好几条重要的规训甚至了不止一次。 例如,不能让雄虫为自己服务、不能与雄虫竞争、不能反驳雄虫…… 卡约斯哑口无言。 看他失魂落魄的放空样子,温德尔笑出声来:“好了,不为难你了,回神来听我说。” 银色的眼睛一点一点移动到他的脸上,带着没消化完的震惊。 “卡约斯,你是认为我的脑子有问题吗?”温德尔语气轻柔,但不容拒绝。 “不。”卡约斯皱起眉,不明白温德尔为什么问出这种古怪的问题。 “那你认为我是说不出自己想法的小孩吗?” “不。” “很好,所以你清楚地知道我有能力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也能把那些说出来。所以你完全可以放松,如果我对你的行为有任何不满,我会说出来。” 温德尔顿了顿,继续说,确保自己听起来前所未有的认真:“请你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我不想我的雌虫被这样对待,你明白了吗?” 卡约斯呆呆地看着他。 “卡约斯?” “是。” 卡约斯犹豫着,试探性地把头埋在温德尔的颈边。那里有雄虫信息素的气息,温德尔总是对他非常慷慨,释放出安抚意味十足的信息素。 “……” “温德尔?” “嗯?” “墙上挂着的是真正的雌虫虫翼吗?是你切下来的吗?”卡约斯平静地问道,盯着挂在温德尔床头那副装裱精美的虫翼。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温德尔诚实地说。 卡约斯顿了顿,视线下移:“你床边摆着很多刑具,有几个我认不出来,但无论哪个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喜欢。如果今晚你希望在我身上——” “停!” 温德尔头皮发麻,推着雌虫的肩膀转了个圈,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些都是装饰品,是做给其他虫族看的,我真的没有那些癖好。” 卡约斯的目光隐约透着点怀疑,缓缓点头:“我真的可以接受。” 温德尔崩溃:“但我真的没有!”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拯救了这段开始陷入死循环的争执。 “会议开完了,雄主,请您和卡约斯殿下到会议室来,阿布戴尔大人需要与二位商量之后的事情。” 阿布戴尔的某个下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温德尔记得他一般都会敲两下之后直接进来,今天突然这么礼貌谨慎,很难说这只雌虫认为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在做什么。 温德尔倒也不是很想知道就是了。他应了声,向卡约斯打了个手势一起走出门外,向娱乐室里面的隐藏会议室走去。 路上,那只雌虫频繁地向卡约斯瞥去隐晦的目光。 温德尔落后半步,在卡约斯看不见的地方用口型问雌虫:“怎么了?” “有什么直说。”卡约斯冰冷的声音同步响起,看也不看那只雌虫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卡约斯殿下能加入我们,我和您上过同一所军校,是您和阿布戴尔大人的后辈,一直很崇拜您在军校的成绩。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您能加入忒西弥真是太好了……”雌虫滔滔不绝地说着,双颊泛起红晕。 温德尔惊呆了,在他的印象里这只雌虫是个话少虫狠的冷酷性格,平时碰见的时候顶多就是打个招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而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雌虫用尊称称呼另一只虫族。 卡约斯也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雌虫频频看向自己是因为这个。 “既然这样,”他生硬地说,“有空打一场。” 这不是非常友善的说法,温德尔不确定地看向雌虫,希望对方不会认为这是某种恶意的挑衅。 事实是,雌虫不仅不生气,反而脸红不成样子,眼睛睁得滚圆,像是不相信自己有这种好运,兴奋地连连点头:“当然了当然了,越快越好,随时恭候!其实我明天就有时间——” 边说着,他们走进会议室,对话引起了阿布戴尔的注意。 “什么就明天,你排在我后面去。”红发雌虫没好气地打断了自己部下的邀约,他瞪了一眼对方,强调道,“他先答应和我打了。” 温德尔目瞪口呆,插话道:“什么时候?” “飞行器。”阿布戴尔不耐烦地回答,“还能是什么时候?” 卡约斯狠狠皱起眉,冷声道:“对雄主的态度放尊重点,别拿那种语气说话。” “你说什么?”阿布戴尔不可置信地看向银眸雌虫,“你实力强,我承认,但你才是那个态度要改的虫吧?这可是忒西弥,雌虫反抗组织,不是王室那种老古板扎堆筑窝的地方。” “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温——加勒德亚大人。他是我的雄主,我只会做他命令我做的事情。”卡约斯冷冰冰地回答。 第187章 霎时间,屋内所有视线都集中在温德尔的身上。 温德尔扶住自己的额头,不愿面对:“那个,你们私下做什么我都不反对,但我们能不能先聊正事?” 无视卡约斯审视的目光,阿布戴尔瞪了温德尔一眼,脾气暴躁的红发雌虫在生气的时候容易无差别扫射任何人。 温德尔已经习惯了,全当没看见一样无奈地对他摇头:“阿布戴尔,说正事。” “关于你们在荒雾林星上看到的动物人,我们已经将拍下的光脑图像与【可爱宠物】商品进行比对,虽然外貌有所区别,但基本可以肯定两只不会全无关系。” “我带回的尸体部位交给西恩检验之后,他怎么说?”温德尔问。 在飞船到达荒雾林星的时候,他叫阿布戴尔装了一些尸体碎片藏在飞船上的冰箱上,外表像是某种恶心的食材,从而蒙混过关,避开海关检查的视线。 “飞船刚交还给我们,东西才交到西恩手里,军部有事他今天脱不开身,最早后天才能出结果。”阿布戴尔说。 “还有一件事,”一直在角落偷摸看热闹的迪伦李说,“王室发来信息,需要您和卡约斯殿下多出现在公共场合,做做样子,王室还点名让您收敛点儿,不要表现得太疏离。” 温德尔点头:“刚好,我也有些计划——阿布戴尔,我觉得明天卡约斯没法陪你们打了,我要和他去一趟【可爱宠物】售卖店。” 阿布戴尔扬眉:“为什么?” “我们还不能确定荒雾林星上的动物人实验品和【可爱宠物】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刚好弄些活体样本回来。” 第098章 【可爱宠物】的名字虽然不起眼, 但在主星上是实打实的高端商品,门店位于城区中央靠近王宫的位置,只能步行前往, 但依旧门庭若市,还是在限制顾客身份的情况下。 【可爱宠物】的线下门店明确表明只为雄虫提供线下挑选服务, 甚至平民雄虫也需要预约等待, 只有少数几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的贵族雄虫可以直接上门。 虽然门店并没有明确列出这些家族的名单,但凭借里昂家族在图里欧帝国的势力名望, 温德尔不认为自己会被拒之门外。 他没带太多雌虫,只和卡约斯一起步行前往,在中央城区的宽阔街道上享受市井的热闹氛围。 虫族的道路分为陆地和天空,在他们行走的同时, 也有不少雌虫展开虫翼在天上飞翔,有的抱着需要运输的货物,还有几只雌虫的怀里抱着他们的雄主,普遍比前者飞得更慢更稳。 “我可以带你飞过去。”卡约斯抬头看了看,主动提议。 温德尔耸了耸肩,“我更想走过去,这里的景色很不错, 从天上看少点意思。” 虫族的建筑和人类建筑很不同,他们不会建的很高,顶多只有五六层楼高, 而且喜欢用木头搭建围墙, 穿着长袍的虫族在砖石路上行走来往, 更有几分人类世界的古韵。 但同时, 天空上划过不只一架造型先进的飞行器,行走在道路上的虫族在空气中投放光脑的虚拟屏幕, 与栩栩如生的虚拟影像互动。新旧时空交错重叠,别有一番趣味。 如果卡约斯没有坚持雌虫礼仪,与他一直保持一步左右的距离走在他身后就更好了。 不过温德尔也知道,他这张脸没做任何伪装,明明白白地表明着他【加勒德亚】的身份,保持雌虫与雄虫最传统的相处模式才是正确的。 虽然旁边的其他虫族因为这张时常出现在光脑新闻上的阴郁面孔对他们避而不及,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声音,但暗中打量的视线从来没有消失过。 来到虫族更密集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耳目,温德尔便没机会再回头和卡约斯说话,端着【加勒德亚】那标志性的百无聊赖的样子,耳朵其实在偷听周围虫族对他的议论。 “就连卡约斯殿下也吓不住他啊。” “那当然了,卡约斯殿下是王室的二皇子,不可能有任何违抗雄虫的意愿。”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让他和加勒德亚·里昂结婚还是过了,毕竟有那么多战功,随便和哪只雄虫结婚都能过的舒服点,但加勒德亚……二皇子这辈子算是完了。” 卡约斯的声音中透着寒意:“雄主,需要我去解决他们吗?” 温德尔正听得津津有味,在心里十分入戏地和其他雌虫一起痛骂【加勒德亚】,乍一听到卡约斯的问话,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茫然地问。 “那些用不当言语谈及你的虫族,你想怎么解决。” “.……不用了,让他们说吧,”温德尔立刻拒绝,这些虫族可是给他维持【加勒德亚】虫渣形象的宝贵资源,少一个都是对免费资源的不尊重。 再说,这些虫族毕竟也是在给卡约斯说话,难得遇见几个对卡约斯没有恶感的虫族,温德尔心中还是挺欣慰的——虽然他怀疑这些虫族对卡约斯的平和态度,其实是源于知道卡约斯即将与【加勒德亚】结婚而产生的怜悯同情。 卡约斯并不在意他们的言论是否向着自己,单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温德尔的负面言论。 在温德尔拒绝了他做些什么的请求后,虽然十分不满,卡约斯还是听话地什么都没做,只是向街边投去几个凶神恶煞的眼神。 那些站在比较远的街边,认为温德尔听不见他们说话的虫族背后一凉,对视一眼,再次压低声音。 第188章 “行了行了,赶紧别说了。据说卡约斯殿下五感敏锐,被听到就麻烦了。” “其实也不管我们的事,王室要举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婚宴,反而对我们有好处,即使不是雄虫,到时候也能看到宇宙星空的投射表演。” “据说站在城中的所有位置都能看到,真不愧是王室的手笔,以后应该不会再拆掉吧?” 谈话的方向慢慢转移到王室主办婚礼的奢华程度上。 直到现在,温德尔还是没多少自己要结婚了的实感。 他的庄园里可能有上百只雌虫,但他和那些雌虫的关系都是逢场作戏,为了掩人耳目,唯独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是认真的,赋予这次婚礼完全不同的真实含义。 越过街巷房檐的边缘,他能看到其他虫族谈到的王室正在建造的婚礼场地。 那实际上很显眼,就在距离中央城堡不远的位置,有着高而巨大的弧形穹顶,据说是军部研制出的前沿科技,能模拟再现宇宙旅行中的群星宏观,并且在视觉上加以渲染,让效果更加震撼。 王室对温德尔与卡约斯的婚礼非常重视,所有虫族都认为这是为了宣传王室形象,并且巩固里昂家族的地位,因为显然王室与里昂家族达成了某种交易。 只有温德尔知道,这件婚事不仅与政治相关,更是因为他和卡约斯都是基因改造实验的产物,王室希望他们的结合能诞生更优质的王室后代。 说起来,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和【可爱宠物】有一定“亲戚”关系,鉴于他们都是同一个实验演变的产物。 温德尔为这个古怪的念头皱了皱眉,听到卡约斯在他身后提醒道:“雄主,我们到了。” 温德尔挂起熟练的倨傲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欠揍,他抬头,把自己的脸朝向门店入口处把守的雌虫。 他知道,这张脸和颜色张扬的金发已经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负责看守门店入口的雌虫在短暂的愣神后马上认出了温德尔,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不安地向店内看了好几眼,像是在寻求其他店员的帮助。 “加勒德亚大人,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声音颤抖。 “来看看你们这里有什么,顺便带这只雌虫出来见见世面,”温德尔向卡约斯的方向甩了甩手,不耐烦地说,“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赶紧让我进去。” “当然当然,您请进,我只是需要和店长说一声,叫他亲自来迎接您。”雌虫唯唯诺诺地应下,操作光脑联系自己的店长,手指不自觉的颤抖让这个过程变得艰难。 温德尔再一次感受到加勒德亚·里昂名声的用处,很多虫族会出于对他的忌惮而放弃深究目的动机,,在忒西弥的任务中会非常有利。 看守入口的雌虫带着他们走进大门,经过一条长短适宜的走廊来到大堂,装修极其豪华,墙上遍布颜色鲜亮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着芳香的气味,在这里工作的雌虫都有着匀称的身材和不具攻击性的样貌。 从环境到在这里工作的虫族,都能看出是在刻意迎合贵族雄虫的喜好。 会客室在大堂的一侧,雌虫带他们走进了最中间的那间,看起来也是最大的一间,里面的装修同样承袭了外面的豪华风格。 所有会客室是与其他虫族共用的,一只雄虫放松地坐在靠近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享受着身边雌虫的喂食。 听到会客室门打开,他斜眼向门的方向瞥去,漫不经心的目光定格在温德尔的脸上。 “加勒德亚。”他慢慢地说,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单纯打招呼那样友好。 于此同时,温德尔也认出了这只雄虫和他身边的雌虫. 雄虫的名字是威克斯,同样来自一个贵族家族,他的家族与里昂家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好,雄虫本身与温德尔的相处也只能用糟糕来形容,多次在社交场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加勒德亚】的鄙夷。 但比这只贵族雄虫更值得注意的是他身边的亚雌,亚伦。他是光网上最有名气的八卦新闻的撰稿作家之一,也是对【加勒德亚】的出格行为报道得最多的那个。 很难说他对【加勒德亚】的恶意是来自于他的雄主,还是他在光网上毫不留情抨击【加勒德亚】的行为吸引了威克斯的好感,从而促成了这对姻缘。 从时间线上看,温德尔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威克斯,好久不见。”温德尔假笑道,“还有你亚伦,看到你还活着真是遗憾。” 棕色头发的雌虫眯起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的荣幸,加勒德亚大人。” 他的眼睛细长,视线的存在感却很强,目光落在卡约斯的身上,顿了顿,“卡约斯殿下,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看您的样子,想必很期待与加勒德亚大人的结合。” 温德尔暗中挑眉,知道这是赤裸裸的讽刺。卡约斯的表情他心里清楚,常年都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一样。亚伦绝对是在暗示卡约斯对这件婚事的抵触和不满。 但他猜不到卡约斯的反应。 “的确,我非常期待。”卡约斯认真地说。 亚伦僵了一下,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一次隐晦的讽刺。 他以暗示的语气说,“以卡约斯殿下您的能力,一定能承受得住加勒德亚大人喜欢的那些东西。” 第189章 “当然。”卡约斯理所当然地点头。 亚伦双眼放光:“那您能否描述您最喜欢的一件工具,以及加勒德亚大人使用它的方式?” 在话题滑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深渊的时候,温德尔决定这就够了,再说下去亚伦就要发现他并没有在卡约斯身上使用任何刑具了——如果卡约斯凭空编造出一种,情况可能还会变得更糟。 “问的这么细,你也想体验一下吗?”温德尔挑眉看向亚伦,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我很乐意让你选择,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一直不出声的威克斯恼怒地瞪了一眼温德尔:“亚伦是我的雌虫,你怎么敢做这种暗示?” 温德尔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他总是问这些问题,我只能认为是出于好奇,想试试不一样的东西。” 他朝着警惕地缩到威克斯背后的亚伦缓慢地眨了眨眼:“如果你想试试,我保证不会下太重的手。” “不行。” 温德尔愣住了,这个声音既不是来自亚伦,也不是来自他的雄主威克斯。 是,卡约斯? “不行,”卡约斯重复道,“您不能在他身上尝试,只能和我。” 亚伦从威克斯身后窜出来,简直是一道残影:“卡约斯殿下,您的意思是您很喜欢加勒德亚大人对您做的一切,这是否包括他使用刑具的手段?” 卡约斯坚定不移地点头。 温德尔双眼一黑。 他已经预见到了明天的新闻上会是什么,对雄虫忠心耿耿、被摧残到产生幻觉的虫族二皇子和心黑手辣,已经进化到能使用精神诱导的变态雄虫。 王室高兴于卡约斯展现的对雄虫的忠诚,普通虫族高兴于新鲜的谈资,连卡约斯的风评也会因为被同情而一改之前的风向。 最终风评被害的只有温德尔——每一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风评能变得更差。 第099章 在亚伦能在卡约斯这里挖出更多料之前, 会客厅的门被敲响,先前给温德尔带路的雌虫看不懂门内古怪的气氛,兢兢战战地说:“加勒德亚大人, 店长请您到他的办公室详谈。” “你们怎么回事,搞清楚是我先来的。”威克斯大声抱怨, 进而威胁道, “小心我去雄虫协会投诉你们。” 这种事也能告到雄虫协会吗?温德尔倒是很好奇这种明显没道理的投诉会不会成功,不过看雌虫慌张的表情, 大概率是会的。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请您不要生气,”雌虫连忙解释, “我马上带您去看您指定的那几款宠物,我会让另一只雌虫把加勒德亚大人带过去。” 温德尔听他话里有话,挑眉看向威克斯:“你没去过这什么店长的办公室?” “当然没有,我来了就被领到这里了。”威克斯怀疑地看向小心翼翼往门外挪的雌虫,“不会是你们为了巴结王室,藏了什么特别的品种给加勒德亚吧。” 被问到的雌虫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店长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和加勒德亚大人谈话,但我们真的没有藏着好的品种, 您要的几款也都给您拿出来了,请您跟我来吧。” 威克斯半信半疑地走出门,顺着雌虫指引的方向走进一条走廊, 和亚伦一起消失在温德尔的视野中。 另一只雌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德尔的面前, 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温德尔和卡约斯对了个眼色, 疑虑重重地跟了上去。 他们心中有同样的疑问, 论家世地位,威克斯背后的家族与里昂家族相差无几, 如果真的是想通过加勒德亚和卡约斯巴结王室倒也说的过去,但某种直觉告诉温德尔,这背后的原因并没有这么简单。 穿过另一条更短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的木门,上面悬挂着一盏十分昏暗的手提灯,堪堪照亮门前一平方的面积,其他角落都沉入黑暗中。 这种缺少灯光的装修在虫族中很是罕见,引路的年轻雌虫却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温德尔做出一副满不在乎而且很不耐烦的表情,无礼地推门进去,连门也没有敲,卡约斯悄无声息地紧跟在他身后,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在房间内面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厚重的木质书桌,一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看起来健康状况堪忧的雌虫坐在书桌后,光滑的黑色头发垂下,遮住他的半边侧脸。 “加勒德亚大人,没想到您今天会过来。”他站起来迎接,声音中的热情不似作伪,目光从温德尔的脸上滑到卡约斯身上,却微微顿了顿。 他没想到我和卡约斯一起来,还是他没想到我会把卡约斯带进来?温德尔暗中想着,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你去门外等着。” 卡约斯立刻转身。 “没关系,让卡约斯殿下留下吧。”雌虫得太急,咳嗽了几声。 温德尔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这只瘦弱的雌虫,他身高几乎和卡约斯一样,衣袍下空荡荡,但宽大的骨架依旧能撑得起衣服。这么看来,应该是后天的疾病导致了这只雌虫的衰弱。 最重要也最古怪的是,这只雌虫似乎认识他,面对【加勒德亚】丝毫不显恐惧,甚至莫名其妙有几分熟稔的意味。 是忒西弥的成员?不,温德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阿布戴尔不久前刚召开了忒西弥的集体会议,排查了所有成员都没接触过【可爱动物】。 第190章 “我不需要价钱上的优惠,给我你这里最强壮的宠物,越多越好。”温德尔直接开口要求,最后留了一句试探,“凭我的身份,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加勒德亚】的骄纵,还没有什么他想要但得不到的。但也可以被模糊为某种暗示两人关系的话语,引导店长透露更多信息。 果然,瘦弱雌虫的脸色变了,他诧异地看了温德尔一眼,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随后直接摇了摇头:“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货不够,我没办法给您调出您需要的数量。” “你最多能卖给我几只?”温德尔试探。 雌虫又用那种费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犹豫地举起一根手指。 温德尔不敢相信:“一只?” 雌虫点头。 温德尔对这个结果感到相当疑惑,所有主星上的虫族都知道,【可爱宠物】有一批货刚刚抵达主星,现在正是货物充沛的时候,足够雄虫一次买下十只。 怎么到温德尔这里,就变成最多只能要一只了?雌虫话里的“关键时候”又是什么意思,这个词在对话中出现的过于突兀,像是一个暗示。 温德尔有九成的把握,这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这也侧面说明了,【可爱宠物】的店长应该认识失忆前的他,但并不知道温德尔的失忆。 温德尔不想暴露自己,妥协道,“一只就一只吧,挑个强壮的送到我的庄园。” 店长点头:“我明白了。” 温德尔看出这只雌虫不想在卡约斯的面前暴露他认识【加勒德亚】的事实,又不希望卡约斯出门等候,也就是说他没有在办公室中与温德尔透底的可能。 但如果把他绑回庄园,私下里审问…… 就在温德尔思考着制定一个绑架计划的时候,书房的外面传来刚刚给他们带路的雌虫的声音:“蓝钦大人带着退货到这里了,但不肯离开。” 店长问:“他想见我?” “不,”门外的声音说,“他在等加勒德亚大人。” …… 温德尔看见蓝钦的时候,这只雄虫看起来不一样了,他的脸上挂着一种阴沉的神色,手指暴躁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像是从他充满正派风范的外壳里被强行拽了出来。 蓝钦的身边站着一只娃娃脸的雌虫,用隐晦的目光观察着蓝钦的表情,嘴角弯曲地抿在一起,露出半个偷笑。 蔡司先注意到了温德尔和卡约斯的出现,对温德尔微微点点头,朝蓝钦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温德尔收到他的暗示,犹豫了半秒,直接开口:“不要退。” 从自己的思绪中恍然惊醒,蓝钦认出温德尔的脸,下意识地向后仰去:“什么?” 这是一个闪避的动作,蓝钦认为温德尔对他存在威胁。温德尔能看出这一点。 他默默记在心里,表面上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又说了一遍:“不要退回你买的宠物。” 蓝钦微微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明知道——”他在蔡司和温德尔之间模糊地做了个手势,像是在打暗语。 温德尔明白了,蓝钦知道动物人的事情了,这件事只有忒西弥内部成员知晓,蓝钦显然不在其中,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他质疑地看向蔡司:【你和他说了?】 蔡司无辜地看回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用两倍的价格收购你买到的所有宠物。”温德尔对蓝钦说,“你有多少?” 蓝钦的脸色变换了一会儿,妥协道:“五只。你都拿去,不用给我钱。让你庄园上的雌虫来我的庄园运走,越快越好。” 温德尔刚要点头,蓝钦却改变了主意:“你今天就可以过来拿,我有运输飞行器。” 他话语中隐隐透露的迫切,表明这更像是他自己的需求,而不是为了满足温德尔的需要。 温德尔了然地看了一眼蔡司,知道他一定向蓝钦说明了动物人的可怕之处,也许还添油加醋,增加了蓝钦对这些实验产物的恐惧。 生性谨慎利己的雄虫当然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五颗定时炸弹,想要尽快脱手,越快越好,正好让温德尔捡了便宜。 一小时后,当他们已经从蓝钦的庄园中把宠物装笼放进飞行器中,即将离开的时候,蔡司叫住了他。 温德尔、卡约斯、蓝钦和蔡司此时正站在蓝钦庄园的主会客厅中.为了获得在雌虫之间的良好声誉,稳固自己与众不同的雄虫设定,蓝钦的庄园中很少有雌虫仆人,杜绝了其他雌虫听见他们对话的可能性。 “我们聊聊,单独。”雌虫神情自若地说,语气随意。 温德尔惊愕地看了一眼蓝钦。 面容俊秀的雄虫只是稍微皱了皱眉,犹疑的目光一闪而过,但并没提出任何反驳:“我和卡约斯殿下去楼下等你们。” 卡约斯没动,沉默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温德尔。这让蓝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作为雄虫,他习惯了自己的提议被雌虫立刻服从,完全没想过来自王室的尊雄派皇子会拒绝自己。 “没关系,去吧,我们马上下去。”温德尔说, 卡约斯这才点头,和蓝钦一起退出房间。 确定他们走的足够远,蓝钦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温德尔率先开口,不赞同地说:“蔡司,你不应该把忒西弥的事情告诉他,他是一只雄虫,不能信任。” 第191章 “谁说我把忒西弥的事情告诉他了。”蔡司挑眉。 回过神来,温德尔也意识到以蔡司狡猾的性格,不会如此坦率地坦白一切,他更有可能告诉蓝钦一个符合逻辑但又完全是编造的故事。 “你告诉了他什么?”他怀疑地问。 “我坦白了我的立场,当然,只有一部分——很显然他已经相信,我深深地爱着你,所以愿意为了你潜伏在他身边,因为我发现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的计划。” “作为告诉我真相的承诺,我或许答应了要保下他——他的意思可能是保护他不被你杀死,但既然我许下了承诺,以后忒西弥统治帝国的时候,蓝钦大概也不能在监狱里呆着了。” 蔡司不当回事地说着,低头在自己的衣袋里翻找出一个密封的金属小瓶,递给温德尔:“拿着。” “你什么?”温德尔目瞪口呆。 “这样让蓝钦相信我的意图的同时才不会把忒西弥暴露出来,”蔡司不在意地说,“你的名声已经不能更烂了,情感操纵至少让你显得聪明一点,不好吗?” 温德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发现了我什么计划?” “这就要问你了。”蔡司把金属小瓶塞到温德尔的怀里,“这是‘空白’的解药,你就是因为这个失忆的。蓝钦想用这一招阻止你的行动,但【可爱宠物】已经出现了,他认为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等等,你是说——” “没错,”蔡司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德尔一眼,“蓝钦曾经在外星救治过一只雌虫,那只雌虫没有活下来,但在死前告诉他,你和另一只雄虫在计划某项实验,会让所有雄虫死去。” “他在催眠中提到过,我和另一只雄虫合谋,要杀死所有其他雄虫,获得在虫族至高无上的地位。”温德尔喃喃自语,只是他从没把动物人的实验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也许,这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蓝钦的说法——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为了地位权力就这么做。”他皱着眉,看向蔡司,“你认为我真的会这么做吗?” “以我的了解,不会。”蔡司嗤笑一声,“你是我见过最没追求的人了,当个雄虫都要暗地里建立一个雌虫反抗组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权力过敏。” 温德尔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被冒犯还是被肯定。 “不过,”蔡司话锋一转,“蓝钦在荒星上救下的雌虫说的也是事实。” 他用光脑给温德尔投放了一小段视频,一个伤痕累累的雌虫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零碎的单词,身上血肉模糊,与被猛兽撕咬后的惨状极其相似。 画外音是蓝钦的声音,正说着一些安抚的话语,同时雄虫在给雌虫的浑身上下最大的一处伤口做着徒劳的止血工作,但在雌虫说出【加勒德亚·里昂】的名字的时候骤然停住。 “……必须停下……他们不知道真相……两个雄虫……会杀死所有雄虫……操纵雌虫……无法反击……” 雌虫失去了最后的气息,像是陷入深度昏迷,又像是就此死去。蓝钦没有第一时间检查,而是保持着止血姿势停滞几秒,才缓缓伸手,动作僵硬地去探雌虫的气息。 视频到此结束。 “他本来想用这个给自己宣传,光网上的雌虫会为一只好看雄虫对年迈雌虫的救助过程而对他狂热追捧,没人会猜到这个视频就是这只’好心不求回报’的雄虫自己’泄露’出去的。 “不过要我说,拍摄角度有点问题,这种手段还是不够成熟,不像我上辈子……”蔡司停下来,狐疑地看向温德尔,“……你在听吗?” 温德尔直直地看向影像结束的位置。 为了更能打动虫族,蓝钦预先擦干净了雌虫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属于年迈雌虫的面貌。雌虫一直侧着脸,但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松懈下来的颈部肌肉让他的脸转过来,对着画面正前方。 温德尔也终于想清楚他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认识他,他是伦多。”温德尔声音干涩地告诉蔡司,“失踪的雌虫之一,忒西弥之前在调查这件事,始终没有进展。” 蔡司顿了顿:“你说的是失踪上百只雌虫的那起案件。” “一百二十八只雌虫。”温德尔低声说,“我们只发现了这么多。” 第100章 伦多的身上重叠着血痕, 看起来就像是猛兽的齿痕和爪印,看起来就像是荒雾林星上温德尔曾见过的动物人实验品能够留下的痕迹。 他是这场实验的有一个受害者吗?他身上的伤痕是在实验中留下的,还是为了逃离实验而留下的?他说的第二个雄虫是谁? 还有一件事始终困扰着温德尔:伦多断断续续的口申口今中提到还提到了雌虫控制和无力反抗, 把所有雄虫牵扯进来已经够麻烦了,温德尔最不希望的就是还会有雌虫在这件事中受伤。 霍尔莱利的死会不会就是伦多说的这种情况? 最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 也许整件事情的源头是他自己。温德尔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为了权势地位去杀死半个种族。 是虫族社会改变了他吗,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本性就是残忍冷血的?如果他的出身不是斗兽场而是贵族,他会成为比上辈子鄙夷的贵族更糟糕的人? 温德尔从未感觉自己如此陌生。 第192章 衣袋里的解药像是一颗沉重无比的铅球,温德尔始终能感到皮肤上刺痛的坠落感。 他思虑重重地登上返回庄园的飞行器,一路上都在走神。直到他们回到庄园, 温德尔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才发现卡约斯也跟着他一起上来了。 “雄主。” 雌虫站定在他的面前,冰冷的银色眼睛中闪过一丝容易被错过的关切,他的表情绷得很紧,但温德尔暂时没有注意到。 “唔……嗯?” 注意到称呼的异常,温德尔勉强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卡约斯叫他雄主通常不是好事。 “是切斯?”卡约斯问。 “不完全是,”温德尔苦笑, 知道卡约斯一定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卡约斯,包括他的记忆残缺。他担心自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在记忆恢复之后会让卡约斯受伤。 “蓝钦大人说他们的订婚不会取消——需要我把切斯绑回来吗?帝国中有一些地点, 蓝钦大人的家族势力无法涉足, 他们不会找到他。”卡约斯提出, 语气比谈论天气还要平静, 。 温德尔差点呛到,完全忘记继续质疑自己的灵魂, 惊恐地反问:“我为什么会想让你这么做?!” 卡约斯最好不是在暗示他和蔡司之间有什么——天啊,蔡司?温德尔宁愿直接去死,而这甚至不是一句夸张的说法。 很可惜,看起来卡约斯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的银色眼睛中露出了真情实感的疑惑:“蔡司不是您的雌虫吗?” 温德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感觉浑身难受:“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忒西弥的成员而已。” 卡约斯更加疑惑的表情,让温德尔逐渐有了一个更恐怖的猜想。 “卡约斯,你……不会认为忒西弥成员实际上都是我的雌虫吧?”温德尔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不是吗?” “当然不是!”温德尔发现自己几乎是叫喊出了这一句。 他有意识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哭笑不得:“我和所有的忒西弥成员是同伴也是战友,但绝没有任何朋友以上的关系——我不会和他们进行亲密接触,不会标记他们,更没有任何浪漫的感情在。” “但他们身上都有你的信息素。”卡约斯安静地指出,他的眼睛中闪着隐约的希望,但表情依旧是疑惑的。 哦。 “那不是肢体接触产生的标记,不是我们之间的这种。我只是定期抽取信息素,西恩——忒西弥的技术部门会将信息素装瓶,分发给雌虫度过暴//乱期。对了,你也见过,就是我在雪祖星上给你注射的药剂。 “即使是经历过暴//乱期的雌虫也会定期注射信息素,保证身上有我的气味——这是伪装的一部分。” “……哦。”卡约斯目光闪烁。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有几百只雌虫吗?”温德尔感到有点好笑,又有些五味杂陈,“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的体力,但我真的只接受单一配偶制。” “单一配偶?” “一只雄虫和一只雌虫度过一生,没有其他虫族。” 卡约斯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等等,所以你在【可爱宠物】的会客厅里,是真的觉得我在邀请亚伦吗?”温德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卡约斯顿了顿,有些惭愧地点头。 “你知道别的雌虫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威胁,而不是邀请对吧,没有雌虫会答应的。” “为什么不?”卡约斯问,他盯着温德尔漂亮的金发和雪白的皮肤,难以相信有任何雌虫会拒绝他。 这只雌虫到底给他的身上加了多少层滤镜啊,到底什么时候卡约斯才能意识到,除了他这个自投罗网的“傻子”,别的雌虫都对【加勒德亚】避之不及。 温德尔笑着,心情却渐渐低落下来。 “卡约斯,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温德尔顿了顿,几次重整措辞才继续说,“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好,所以你不能太依赖我的判断,如果我做错了……” “你不会做错。” “我会,”温德尔强调道,避开不与卡约斯对视,“卡约斯,我是说真的,我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主见,如果你觉得我做得太过了,不要继续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了。” 卡约斯答应得过于干脆,反而让温德尔有些诧异:“你……接受了?” “你想让我这么做,我就会这么做。”卡约斯理所当然地说。 温德尔:“……” 说好的有自己的主见呢,这不还是完全照着他的话行动吗。 温德尔对自己的信任正在被一连串的事实渐渐磨灭,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如果他自己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卡约斯不仅不会反对他,反而会帮助杀死所有温德尔想要除去的虫族。 卡约斯的善恶观念很模糊,因为从小接受的扭曲教育,他有着顽固且不分黑白的忠诚。他是图里欧帝国打造的一件没有自我思想的兵器,行动全凭主人指挥。 从前他的主人是图里欧帝国,现在他的主人是温德尔。 温德尔不赞同卡约斯的这种状态。他一直认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他小心谨慎地处理卡约斯的依恋问题,终有一天,雌虫能恢复清醒正常的思想,意识到他只应该为自己而活。 第193章 现在他们的进展微乎其微,却已经没有时间让卡约斯慢慢适应了。 “听我说,”温德尔单膝跪在卡约斯的面前,直视雌虫冰霜色的眼睛,卡约斯因为对他们现在的姿势感到不安而想要起身,温德尔却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 金发雄虫眼中有着超乎寻常的严肃:“卡约斯,之前说我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是认真的。我失去了一段记忆,现在的我是几十年前的我,虫族生活可能改变了我的性格,也可能只是单纯让我回归本性。 “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你不能一味地顺从我,这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卡约斯缓缓眨眼,困惑:“你在说什么?” 温德尔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强迫自己看向卡约斯清澈透亮的银色眼睛,这只雌虫是这么相信他,但他事实上却并不值得这些信任。 温德尔从衣袋中掏出密封装着解药的小瓶:“我们现在不掌握任何线索,只能寄希望于我恢复记忆。” “但问题是,恢复记忆后的我,很有可能就不再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你看,这是个难解的循环。”温德尔摊了摊手,脸上挂上苦笑。 卡约斯慢慢收敛了所有外露的表情,“你是说——” “我是说,失忆前的我可能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温德尔承认。 空气一瞬间陷入极度的安静。 半晌,卡约斯问:“你想恢复吗?”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必须恢复,不是吗?”温德尔无奈地笑了,苦涩爬上他的嘴角。 “否则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动物实验品在主星上扩散地太快了,即使我是幕后真凶之一,也一定还有其他虫族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如果我不恢复记忆,凭借着现有的线索,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可能发生的惨剧。” 让一个和他所认识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自我在体内重新苏醒,就像是杀死自己现有的灵魂。温德尔当然不想“自杀”,但他依旧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恐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想让我怎么做?”卡约斯轻声问道。 温德尔刚要开口,却听到门外有雌虫振翅飞上来的声音,随即房门附近响起脚步声。他和卡约斯对视一眼,默契地中断了谈话。 “雄主,你在房间里吗?” 是艾纳,温德尔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失忆前的自己很可能背叛了忒西弥,背叛了他们共同的理想,心中沉重的负罪感让他此时无法面对任何忒西弥成员。 但艾纳例外,这只孩童心智的雌虫不太能理解忒西弥的主张,加入忒西弥只是因为他的兄长和所有朋友都在这里。他不会因为温德尔的举动而评判他。 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让温德尔更加内疚。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脸上的表情不至于过于僵硬,同时碰了碰卡约斯的手臂,示意自己要开个门。 艾纳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温德尔能看出这只雌虫眼角眉梢的兴奋,“雄主,我听说你买了六只【可爱宠物】回来。” 温德尔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不想谈论这件事。 但他还是设法对艾纳笑了笑,用对小孩子的温和口吻说:“是的,放在二号仓库。仓库的钥匙在伽露那里拿,你可以隔着笼子看,但不要太靠近了,也一定不能把他们放出来,好吗?” 艾纳乖乖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温德尔问。 “你失忆前的时候,让我在庄园里看到【可爱宠物】就安排飞船,送凯蓝离开主星。但你当时没有指名具体星球,所以我想来问问,你想让他去哪里?” “……” 没有等到回答,艾纳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为什么温德尔的脸上露出如遭雷劈的表情。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德尔提前安排好把同伴中的唯一雄虫凯蓝玛拉送出主星,相当于证实了失忆前的他早就知道动物人对雄虫的危害,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把这件事情交给艾纳,是因为温德尔知道这是对忒西弥的背叛,他不能让任何忒西弥成员知道这件事。比起忒西弥成员更像是他的弟弟的艾纳,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把唯一可能受到波及的雄虫同伴送出主星,温德尔非常肯定这是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而他会这么做的前提是—— 他真的计划杀死这颗星球上的所有雄虫。 送走艾纳,温德尔关紧房门,坐在卡约斯的身边,心情出乎意料地变得极其平静。 “我今晚就会服下解药。”他说。 卡约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会做我想让你做的事情,我也不舍得让你那么做,”温德尔微笑道,“就只是,陪我度过这个夜晚,然后当太阳再次升起,不要答应我的任何要求,好吗?” 卡约斯的强大是他此时唯一相信的事物,温德尔知道无论自己变得怎样冷血残酷,他都不能伤害到卡约斯分毫。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慰藉。 明天,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温德尔喝下了解药。 第101章 卡约斯一夜未眠, 追踪着温德尔的呼吸。 第194章 他知道温德尔一开始无比清醒,但在夜里的某个时间点上,突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自主意识, 不受控制地陷入睡眠。 药起效了。 卡约斯骤然睁开眼,看向温德尔的位置。 雄虫的侧脸轮廓精致优美,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皮肤上, 罩上一层淡淡的皎洁光晕。 卡约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这平静美好的画面, 却因为温德尔的话变得更像是一个充满未知的疑问。 温德尔好像对恢复记忆感到非常担心,把失忆前的自己描述成了一只极其恐怖可怕的雄虫。 他的情绪对卡约斯造成了影响,让雌虫也感到隐约的忧虑。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注视着温德尔睡颜的时间久了, 卡约斯也恍然从这张漂亮的脸上看出一些令他感到陌生的痕迹。 不过,这是温德尔,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只要知道这一点,其他的都无所谓。 卡约斯不希望陌生感继续蔓延,于是转移视线,闭上眼睛。 他听着耳边无比熟悉的呼吸节奏,在清醒中度过整个夜晚, 等待着日光填满整个房间的时刻到来。 …… 在感受到第一缕光线照射进房间的时候,卡约斯马上离开床上温德尔身边的位置,安静地守在一个雄虫睁眼时无法第一时间看到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潜意识里, 他认为恢复记忆后的温德尔会不再想让他呆在身边。 尽管以前的温德尔极力想让他摆脱这种想法, 但被虐待的、拼尽全力也得不到半点想要的关注的童年记忆还是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卡约斯。只有和温德尔在一起的时候, 他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就是在这个时候, 卡约斯意识到,温德尔的忧虑是真的。 无论恢复记忆后的他提出怎样的要求, 卡约斯都会拼尽全力为他满足,只为了让温德尔继续留在他身边。 在意识到温德尔呼吸节奏改变的一瞬间,卡约斯屏住呼吸,紧张地攥起拳头,关节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德尔所在的位置。 温德尔的头向他的方向微微偏了偏,显然在睁眼之前就察觉到卡约斯的存在。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正好直视卡约斯。 卡约斯屏息,与他对视。 ——温德尔的目光真的改变了。 卡约斯一直认为温德尔看向他时眼睛中盛满了温柔的样子,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眼睛颜色就是如此温暖,即使不含任何情绪,也是柔和无害的。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真正的、具有完整记忆的温德尔,才恍然意识到,温德尔看向他时眼里的情绪全部是真实的。 在真正毫无情绪、面无表情的时候,温德尔的眼睛会掺进一丝冰冷的蓝色,漠然、厌倦、情绪抽离,仿佛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毫无兴趣。 在他看向卡约斯的时候,一场风暴在他的眼中凝结,冻结的寒冰覆盖了瞳孔,在同一时间一齐迸裂破碎。 他收紧下颌,眼神扫过卡约斯的脸,在他的银色眼睛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视线定格在雌虫后颈的永久标记印记上。 “……” 片刻后,温德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一样,把自己的额头埋进掌心,喉咙里发出懊恼的低吼:“……我都做了什么啊。” “你指的是什么?”卡约斯僵硬地问,“标记无法撤销,婚事还未举行可以撤销,如果你想终止,我可以和王室说明情况。” 会非常困难,几乎是做不到的,但卡约斯更不想看到温德尔对自己失望,或是用看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的眼神,看着自己后颈上的标记。 卡约斯的胸腔内感受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并不陌生。他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要给自己身上添几道伤口就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或者,更有效的方法是去找温德尔,把自己一切不能应对的感情都教给他处理。 但如果这种闷痛就是温德尔给予的呢?解药变成毒药,服下只会加剧痛苦。卡约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的情绪在温德尔面前从来不加隐藏,银色的眼睛原原本本地反映出雌虫此时的迷惘与痛苦。 温德尔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体,但到一半的时候却又停滞,缩回原来的姿势。 “介意让我自己呆着吗?”他不带感情地说,回避着卡约斯的视线。 卡约斯下意识地就要服从他的话,但在最后一秒,他选择不做任何动作。 被标记的雌虫会受雄虫信息素的影响,应允雄虫的任何要求。但卡约斯无视了雌虫本能发出的警告,无视了所有被教导要顺从雄虫的建议,顽固地与温德尔对视,告诉他自己不会去任何地方。 “你说过让我陪着你。” 卡约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尖锐。 这种语调会触怒任何一只雄虫,除了温德尔。这只雄虫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平静地反驳:“那是上个夜晚了,我还没有恢复记忆,说出的话不算数。” “你就是你,我会听从你的所有命令。”卡约斯固执地说。 “那不是——算了,我现在命令你离开。” “这和你之前的命令冲突了。” “所以呢,你要怎么办?”温德尔抬眼,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卡约斯,让雌虫的皮肤感到隐隐刺痛。 第195章 卡约斯不为所动:“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凭借自己的判断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留下。” “因为你想留下,而不是因为我之前请求你留下?” “因为我想。”银眸雌虫不容置疑地回答。 温德尔的表情骤然放松了,让卡约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到卡约斯的面前,犹豫地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停滞一秒,极有分寸感地停留在卡约斯的肩膀上。 “抱歉,我不该这么对你,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叹息道,“你很好,卡约斯,永远不要质疑这点。我只是…… 温德尔犹豫了,含糊地吐出半句:“是我自己的问题。” 卡约斯盯着他游移的眼神,突然伸出手,用三根手指捏住温德尔的下巴,大拇指用力抵住侧边的骨头,迫使温德尔转过头,看进卡约斯的眼中。 “什么问题。”卡约斯要求。 “哇哦,一夜之间你居然变得这么强势,我错过什么了吗?”温德尔挑眉。 卡约斯花了一秒钟去想,这是不是一句用温和口吻说出的严厉指责。 即使温德尔说过他们是平等的,失忆前的温德尔很可能不这么想,也许他该表现得更顺从,就像《雌虫手册》上要求的那样。 但温德尔的目光中流露出无奈的笑意,他抬手把卡约斯松懈力度并撤离的手重新按回自己的下颌,解释:“没事,我没有被冒犯,我喜欢你这样。” “至于我说的问题……我做了一些没失忆前绝不会做的事情,所以感到有些懊恼而已。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和你无关。” 卡约斯费解地看向温德尔。 “你后悔什么?”他问,想起温德尔之前的目光,顿了顿,“后悔标记我?” 温德尔脸上浮现出的愧疚说明了一切。 就像是一块巨石从山崖滚落,直直迎面撞向卡约斯,把浑身上下的骨头顷刻碾碎,全身游走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在眩晕和无措的间隙,卡约斯还是设法说出几句话,尽管语气麻木:“雄虫对雌虫的标记不影响再次标记其他的雌虫,我可以申请长时间前往战场,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等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德尔抓住卡约斯的肩膀,俯身关切地看向他,两人姿势在无意间变得更加亲密。 “我后悔,是因为我不应该标记你,你值得更好的。” 卡约斯盯着他:“你就是最好的,其他雄虫不及你分毫。” “不,我不是。”温德尔苦笑,“而且我不是在说任何雄虫,我是在说,你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被任何雄虫标记,这会让你处于被控制和命令的不利境地。” “你不会。”卡约斯想也不想地反驳,“而且在没有标记的情况下,我会直接死在暴/乱期。” “你不知道我会不会。”温德尔突然提高声音,带着愤怒和恐惧。 卡约斯反而冷静下来:“温德尔,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温德尔的嘴唇抿成一条泛白的线:“你知道霍尔莱利的实验能被重启,那些动物实验品能被制造出来吗? “因为我把自己的基因和信息素提供给了他们。 “是我支持这项实验走到今天的地步,目的的确是你知道的那样——我要杀死主星上所有的雄虫。 “你也是雄虫。”卡约斯皱眉。 “是的,在行动的最后一步,我会自/杀。”温德尔温柔地告诉他,“所以我才说这一切是错误的,你不该被一只即将死去的雄虫标记。” 在战场上,自/杀式袭击是巨虫族惯用的手段,有时也会成为虫族的手段,卡约斯对此并不感到过于惊讶。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温德尔自杀,但如果温德尔执意如此,他知道自己会追随温德尔到底。 所以他真正注意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录像中的雌虫——伦多——他说有两只雄虫在背后操纵,另一只是谁,需要我为你杀死他吗?” “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了,”温德尔脸色沉下,“失忆前,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背后还有另一只雄虫的存在。” 第102章 卡约斯的眉毛因为困惑而皱起来:“我以为是你发起了这个实验。” “我只是一个支持者, 或者说我认为我是唯一的支持者,为他们提供信息素和基因样本,以便研究出能够释放雄虫信息素的动物, 雌虫们就可以用这些动物替代雄虫的存在。” “然后呢,你想自己杀了所有主星上的雄虫?”卡约斯沉思, “我可以帮你, 但我没法对亚利克下手,他是我的亲弟弟。” 他顿了顿, 低声说:“如果你要杀死他,我也许会阻止你。” 自从恢复记忆后,温德尔第一次露出半个微笑,眼睛中的阴影减淡了少许:“谢谢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 但我知道自己的局限。” “我不准备自己动手。”温德尔话锋一转,“你还记得我们在荒雾林星上被动物实验品攻击的几次经历有什么共同点吗?” “你的信息素。” “是的,”温德尔说,“这些实验动物被制造为散发雄虫信息素的同时,会攻击所有释放自然信息素的雄虫,不仅是主动释放,日常腺体泄露的信息素也包括在内。” “一旦雄虫被发现, 这些动物就会穷追不舍,直到确认雄虫已经死亡。” 第196章 温德尔走到窗户前,卡约斯站在他的身边, 顺着温德尔的目光向下看去。 在二号仓库的前面, 几个巨大的笼子正摆在草坪上, 几只雌虫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在一边观看笼子里的猛兽进食的画面。 大小不一的肉渣从它们的嘴角掉出来, 洒在笼子的底盘中,被机器随时清理干净。 “它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啃食雄虫的血肉。”温德轻飘飘地说。 “但不会攻击雌虫?”卡约斯问。 “实验一开始是这样的, 但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温德尔说。 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如此疏忽,明知道自己正在制造一群怪物,却放任他们在遥远的星球肆意生长。 在二十几年的虫族生活中,虫族的扭曲价值观不断侵蚀着温德尔的性格,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而这个实验就像是让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在真正绝望的时候,人会忽略很多细节,自欺欺人,催眠自己把一切漏洞合理化。 现在想来,当时的温德尔也许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死——死亡是逃避痛苦的完美方案,但在此之前,只有忒西弥同伴的安危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 如果所有雄虫都死去,忒西弥就再无后顾之忧。 “温德尔。” 温德尔的思绪被卡约斯加重的语调唤回来,他把额前的金发潦草地拨到耳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抱歉。” 卡约斯定定地盯着凝视着他,不确定地说:“你还好吗?” 温德尔顿了顿,向卡约斯再次笑了一下,这次更加自然和轻松:“我没事,只是恢复记忆有些不习惯,现在调整好了。” 卡约斯平静地评论:“你不擅长说谎,所以最好说实话。” 温德尔噎了一下,叹气:“你还真是有话直说。好吧,我并不确定我现在怎么想,还需要一段时间整理思绪。但能肯定的是,在失忆前我的状态很差。” 他从未在忒西弥成员的面前透露过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感到担忧,也不希望他们认为自己无法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但在卡约斯面前,温德尔终于感到能袒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卡约斯许诺过,他会保护温德尔。恢复记忆后的温德尔依旧记得这一点,并且发现自己在意识到之前就选择相信卡约斯。 卡约斯将温德尔视为他的精神锚点,实际上,卡约斯又何尝不是温德尔的锚点。 卡约斯总能看透他。 “你的状态和失忆前很不同,发生什么了。”这甚至不是一句问话,卡约斯知道,一定有某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温德尔。 温德尔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走到床边悬挂着风干虫翼标本的位置,把画框取下。 后面是一排排血红色的名字,在每个名字的后面都粘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相片,用金属片做成,泛着幽幽冷光。 “这是什么?” “悼念板。”温德尔说,“上面的名字都是死去的忒西弥成员,或者还没有死去的忒西弥成员。其中很多都有我的错。” “为什么放在你的房间?” “这样我就不需要在半夜因为噩梦醒来的时候,重新穿好衣服去庄园下面的墓地查看这些名字。”温德尔以苍白的幽默笑了笑,“很节省时间,也不会和其他忒西弥成员在墓地进行尴尬的偶遇。” 卡约斯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许我也该在房间里弄一个类似的。” 温德尔笑了,他和卡约斯之间始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相处方法,他们总是能理解和接受对方的古怪,有时候甚至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床的另一边可以给你,”温德尔建议,“对称的布局是房间装修不会出错的选择。” 这是一个隐晦的同居邀请,来自恢复记忆后的温德尔。 卡约斯松了一口气:“我有收藏几幅巨虫族的翅膀标本。” “那更完美。”温德尔笑了。 他们享受了一会儿轻松的氛围。片刻后,卡约斯问:“这些名字为什么这么排列?” 所有名字被分为三个区域,从多到少,在最右侧的一列中只有寥寥几个字母。 温德尔手指轻抚着这些名字和冰冷的金属遗照,从最左侧的那一列开始说起: “这些是即将加入忒西弥的雌虫,忒西弥在某些场所救下了他们,但他们没挺过来。我们总是发现得太晚,去的太迟。” 温德尔的手指移到中间那列:“这些是已经加入忒西弥,但在我见到他们之前就已经死去的成员。” 然后是最右侧的一列,那里的名字最少。 “这是我合作过的忒西弥成员,我在任务中的同伴。这两个死于帝国的围剿,这个。” 温德尔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阴沉,“被雄虫强行标记并操控,死于自杀。” “还有他,”温德尔的手指在一个叫做圣顿的名字附近停下,“暴//乱期过于猛烈,不得不注射大量信息素提取剂达到类似完全标记的效果。” “他遇见了一个和我信息素表现非常相似的雄虫,在那只雄虫信息素的影响下,同归于尽。” 这是压垮温德尔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一只早期就加入忒西弥的雌虫,刚来的时候身材瘦小,害羞怯懦,容易受到惊吓。花了忒西弥一年时间,才让这个几乎还是虫崽的孩子逐渐把庄园当做自己真正的家,真正放松下来。 第197章 温德尔从不赞成注射过多雄虫信息素达成深度标记的效果,这会让雌虫受到雄虫过度的影响,即使是来自他的。但圣顿的反应太剧烈,必须使用过多信息素才能达到镇静下来。 他非常相信温德尔,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认为温德尔绝不会用信息素操纵他。 温德尔没有,但一只信息素与温德尔诡异地相似的雄虫做到了,让这只小雌虫掉进无垠宇宙,连尸体都没留下来。 这件事对温德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这几乎等同于他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他一直憎恶自己雄虫的身份,憎恨雄虫对雌虫不可抗拒的影响力,但庆幸于自己的雄虫身份还能为雌虫同伴们做些什么。直到这件事的发生,他意识到雄虫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尽管其他忒西弥成员一直安慰他这不是他的错,但温德尔依旧无法摆脱自己的负罪感。 他没有告诉任何忒西弥成员,而是单独一人去杀了那只雄虫。 只是一只雄虫而已,根本不费力气。在注视着献血从雄虫喉管喷涌而出的时候,温德尔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在那时起,他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希望所有雄虫都从主星上永远消失。 “然后,伦多和戴尔找到我,告诉我我的真实身份,邀请我参加这个实验。”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想想,时机恰到好处得非常古怪,但当时我的精神状况太糟糕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戴尔?” “【可爱宠物】的店长,昨天我的古怪行为大概造成了他的困惑。” “他们知道忒西弥和你的身份?”卡约斯问。 温德尔摇头:“他们不知道,给我的条件是让我协助他们的实验,制作出能杀死所有雄虫的动物,让所有雌虫都能自由生存下去。而我可以成为虫族唯一的一只雄虫,享受所有资源。” 卡约斯古怪地问:“你相信他们?” 温德尔笑出声:“天啊,当然不。他们明显是另一个疯狂科学家类型的雌虫反抗组织,打的算盘明显是利用我完成他们的实验,然后同样杀死我。” “他们许诺把动物的信息素感知系统绕过我的信息素,但在荒雾林星上——” “所有动物通过你的信息素追杀我们。”卡约斯补上后半句。 “没错。”温德尔说,“不过我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且当时我也不想活下去,就假装相信了他们的计划,答应了。” “加勒德亚的鲁莽无脑的形象大概很有说服力。他们当时的表情很惊讶,好像没有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这种充满漏洞的说法。”温德尔笑了笑,说。 卡约斯不想说任何关于温德尔的坏话,即便是【加勒德亚】的身份,于是转移话题:“你认为他们来自雌虫反抗组织,那另一只雄虫的事情怎么解释?” “伦多在影像中的反应很真实,是生命最后才发现事情真相的绝望。”温德尔沉思,“所以我倾向于认为,那两只雌虫和其他上百只与这件事有关的雌虫并不知道那只雄虫的存在,他们同样是被利用了。” “但你无法确定这一点。”卡约斯指出。 “除了,有一个方法。”温德尔说。 他们异口同声:“戴尔。” 第103章 他们扑了个空。 仅仅一天的时间, 戴尔就从【可爱宠物】的门店中消失了。新的店长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中年雌虫,表示自己昨天已经和戴尔完成工作交接,今天正式上岗。 当温德尔追问戴尔的下落时, 新的店长则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条线索便就此断在这里。 温德尔和卡约斯回到飞行器上,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这一切的实际都过于恰好, 就像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紧紧盯着。 他给迪伦李发去信息,请他帮忙查找【可爱动物】门店资金的流动方向, 试图找到背后的势力。 就在这时,温德尔的光脑上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卡约斯问。 “王室做衣服的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吗?”温德尔说着,把光脑界面投影在卡约斯的面前, 上面是负责与王室联系的伽露发来的消息。 伽露复述了王室传来的消息:服装设计师已经为他们设计好了婚服,并根据他们的身材数据建模制作好了成衣,但需要他们过去确认。 卡约斯的视线在投影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动作。他们今天只开了一架微型飞行器出来,由卡约斯驾驶。 温德尔误以为卡约斯没有动作,是因为不知道王室专用成衣店的位置,虫族很流行自动飞行器送货上门, 所以卡约斯不知道也不奇怪。 “如果不知道地址,我让伽露去问了发过来。”温德尔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说道。 “不用, 我知道地点。”卡约斯终于开口, “只是我不确定。” “我已经让他把地址发过来了。”温德尔说, “是在——” “不, 我不是指这个。”卡约斯直直看向温德尔,“我不确定的是, 你是否还想和我完成婚礼。” 自从温德尔恢复记忆,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卡约斯知道温德尔在乎自己。失明时的他可能会因为不确定感而恐慌,但恢复视力的他能看到温德尔每次看向他时温柔放松的目光,也知道温德尔会不自觉地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寻找重要慰藉一样,充满依赖和渴望。 第198章 恢复记忆前的温德尔不会这么看他——卡约斯更多地是在能反光的表面上看见过这种眼神,在他每次望向温德尔的目光中。 恢复记忆后的温德尔绝不会抛下卡约斯——他需要卡约斯,就像以前卡约斯对温德尔的需要。 如果说恢复记忆前的卡约斯就像是攀附在温德尔树干上的藤蔓,单方面地依赖温德尔,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两条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卡约斯比任何时候都有安全感,即使这种安全感来自于这种微妙的不健康的、有些古怪的相互依恋关系。 卡约斯问出这句话不是因为不安全感,事实上恰恰相反。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向亚利克——三皇子殿下说明情况,取消婚礼。”卡约斯坚定地说,声音没有丝毫卡顿。 他只在乎温德尔的想法,不想给温德尔过大的压力。取消婚礼会很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卡约斯会为温德尔做到这一点。 温德尔不确定地看向卡约斯,看到他坚定的目光后,表情渐渐从愧疚和黯淡,变为充满感激的、了然的微小笑容。 “谢谢你愿意为我这么做,”他柔声说,“但我想,王室不会同意的。” 卡约斯说:“巨虫族的繁衍平静期会在一年后结束,按照往年的规律,这一次的情况会异常凶险,帝国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强势的将领。” “这是一个威胁吗?”温德尔半是被逗笑半是惊讶地问。 卡约斯偏了偏头,类似笑意的情绪在浅银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可能是,如果王室不同意。” “你从来没有反抗过帝国和王室的命令,卡约斯,你确定吗?” “因为我以前没有理由,现在我有了。” “那如果是我不同意呢?” “他们会同意——你什么?” 卡约斯倏然停顿下来,陷入迷茫——他不明白温德尔的意思。 温德尔目光柔和地看向银眸雌虫:“我不想取消我们的婚礼,卡约斯。” “好,”卡约斯怔愣着回答,“但为什么?” 温德尔显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对陪伴彼此余生的承诺,是我一直想要的东西,也是我——失忆后的我想和你共同拥有的事情。” 他有两份记忆,一部分记忆是属于兽人和卡约斯的,另一部分则是在虫族的前二十年。这两份记忆暂时还不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让他有种睡了一觉就得到了个老婆的不真实感。 况且......卡约斯锐利冰冷的长相实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刚睁开眼看到卡约斯的时候心中猛然的悸动,他已经无法分清是因为自己本身的感情,还是一次“一见钟情”。 “我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不用担心。抱歉我之前表现得那么糟糕,”温德尔剖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无法与自己和解。” “哦。” 卡约斯眨了眨眼。 “嗯。” 温德尔感觉脸颊上有点烧。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涌动着隐晦的、微妙的情感。 “......” 温德尔清了清嗓子,提醒:“我们现在该去裁缝店。” “是。”卡约斯迅速点头,启动飞行器。 ...... 王室专用的裁缝店在中心城堡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铺面低调朴素,连店铺名字都没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但这家店铺做出的礼服华丽程度和材质都是上乘,专供给王室与高层贵族。 上一次卡约斯在这里取衣服的时候,是因为王室告诉他要尽力取得加勒德亚·里昂的好感,特地为他定制了新款礼袍,试图给加勒德亚留下更好的第一印象。 但王室和卡约斯,包括“加勒德亚·里昂”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早就在宴会之前见过面,甚至差点在翼斗场附近的房子中打起来。 这件事明明并不久远,但此时想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卡约斯把飞行器的操作面板收起,听到温德尔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我进去之后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好吗?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只是这个身份的伪装的一部分。” 卡约斯点头,从善如流换上对雄虫的敬称:“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温德尔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摇头:“不用,就保持你现在的状态。裁缝店里肯定有王室的眼线,他们会很满意你的表现,也许能少来烦我们。” 卡约斯像是接收到战斗指令一样,坚定地点了点头。 温德尔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丝隐约的微笑。 …… 从正门进入,裁缝店中空空如也,像是缺少装修的狭小毛坯房。 卡约斯在墙上某个空旷的位置敲击了两下,一只穿着低调的雌虫从大门左侧的一扇暗门中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把他们领入地下的空间。 几阶楼梯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形状逼真的火炬样式灯光点缀着地下空间,墙上悬挂着做工细腻样式华丽的虫族传统长袍,碎钻一样的闪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让每件衣服都闪闪发光。 温德尔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无论过多久,他都无法完全习惯虫族对于强烈光线的执着。 一只身材匀称的雌虫迎了上来,温德尔以前在凯蓝玛拉经常造访的高级时装店见过这只雌虫。他是贵族中比较有名的设计师,原来也为王室工作。 第199章 设计师当然也记得他,面上堆满笑容,言行举止谦卑恭敬:“加勒德亚大人,卡约斯殿下,日安。两位是来试穿婚服对吗?” 温德尔冷哼一声,语气恶劣:“来你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加勒德亚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事情在虫族之间早就不是新闻,设计师也当然不想触他的霉头。 一边是王室的要求,一边是乖张的雄虫,他硬着头皮说:“我已经把衣服准备好,加勒德亚大人,您……”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被温德尔冰冷厌烦的目光吓了一哆嗦:“这边为您和卡约斯殿下分别准备了房间,请您二位移步。” 这只雌虫不知道,温德尔真正感到厌倦的是他自己必须表现出来的态度。他必须装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才能起到保护忒西弥的作用。 温德尔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恢复记忆后的他看到雌虫害怕的样子,还是心中一紧。 熟悉的内疚折磨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 卡约斯敏锐地感知到雄虫的情绪不对,脚步停滞一瞬,导致他和温德尔的肩膀撞上了一小块。 温德尔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直到那只设计师雌虫完全惊恐地僵住了,惊慌失措的目光在他和卡约斯之间徘徊,才意识到卡约斯的举动会被视为对雄虫的冒犯。 其实即使是普通雄虫,也并不会在意这些,可加勒德亚是一只心眼非常小又心态扭曲的雄虫,无法忍受任何雌虫表现出对自己的顶撞,并且会肆意在这些“不小心犯错”的雌虫身上施加自己的施/虐欲。 失忆后的温德尔行为举止温和了很多,已经导致光网上的很多虫族认为加勒德亚受到了王室的敲打。 但问题是,他并没有。如果放任流言传播下去,难说王室会不会对他起疑。 温德尔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并且庆幸于自己在飞行器上给卡约斯做了心理预警。 他抬脚,直直踹上卡约斯的膝弯,看似试了一股狠劲,实际上只是用脚背和脚尖的位置轻轻一点,卡约斯只会感受到轻轻的拍打力度。 疼的是温德尔。 卡约斯在温德尔身边一直处于警戒状态,以防任何时间有虫族对温德尔不利。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温德尔偷袭般的“突然发难”,浑身的肌肉都处于绷紧状态,没有刻意放软。 作为成功的实验品,银眸雌虫的肌肉强度是普通军雌的三倍以上,更是雄虫的十余倍。温德尔只觉得自己的脚尖踢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钢板,震得又麻又痛。 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微微扭曲。 倒是卡约斯疑惑地向后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上出现迟来的恍然大悟。 设计师的目光更加惊恐。 然后,他看到在【加勒德亚·里昂】满面狰狞怒火地收回脚的一秒后,卡约斯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位置,又看了一眼加勒德亚的脚,脸上出现微小的恍然大悟,思考了一秒—— 向前踉跄地走了两步。 延迟高达两秒,非常刻意,毫不狼狈。 温德尔:“……” 设计师:“……”他差点笑出声。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温德尔面容扭曲地说,一部分是演出来给雌虫设计师看的,另一部分则是源于货真价实的尴尬。 第104章 “还有你, ”温德尔恶狠狠地瞪向雌虫设计师,“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的表情,衣服最好设计得好看, 否则……” 他阴恻恻地上下打量雌虫,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你觉得现在王室会拒绝我的一个小小要求吗?” 设计师的脸变得苍白, 虽然他的作品受到许多贵族甚至王室背后的高层贵族的欣赏, 但面对明显是为了王室利益的这一桩政治联姻,在他和加勒德亚的意愿之间, 他知道王室不会选择保他。 之前加勒德亚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心思,但每次凯蓝玛拉都在加勒德亚的身边邀宠,加勒德亚也就逐渐歇了心思。 这让设计师看出,在加勒德亚的心中, 颇具风情的美艳虫星凯蓝玛拉是具有一定地位的。 为求自保,设计师连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但让您感到不快是我们待客不周。” 他双手呈给温德尔一块便携式影像储存仪,讨好道:“这里面是主星时尚圈当季的服装,都是凯蓝大人喜欢的类型,您挑一件看上的我给您送到庄园,就当是赔罪。” 因为谁都知道卡约斯和加勒德亚之间是纯粹的政治联姻, 所以他在卡约斯面前,对凯蓝玛拉的名字也并不避讳。 温德尔却僵住了,忍住没去看卡约斯的表情。 要说【加勒德亚·里昂】最宠爱的雌虫, 莫过于当红影星凯蓝玛拉, 这是所有虫族都默认的事实。这只柔弱的亚雌能在加勒德亚的手下安然无恙地活这么久, 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如果卡约斯之前调查过加勒德亚, 那就一定会知道凯蓝玛拉这个名字,和加勒德亚对他的与众不同。 温德尔担心卡约斯会误会, 毕竟雌虫在不久前还误认为忒西弥成员全部都是和温德尔有实质关系的他的雌虫。 温德尔和凯蓝玛拉非常亲密不假,但这是有前提的:凯蓝玛拉是忒西弥的第二只雄虫,也是除了温德尔之外唯一一只雄虫。 第200章 可现在温德尔想起来这件事,突然并不确定卡约斯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走了几步刻意放缓速度,假借摆弄影像储存仪的动作,用余光观察卡约斯的表情,发现卡约斯神色如常。 那应该是知道的,或者明白温德尔和凯蓝玛拉的亲密也是忒西弥伪装的一部分。 卡约斯的判断力很强,不会一味吃醋,温德尔心里暗笑自己是关心则乱。 他不再关注卡约斯,小心地扮演着厌婚的纨绔贵族雄虫的形象:到地方之后反手关上高级试衣间的门,警告任何虫族都不要来打扰自己,尤其是即将成为自己雌君的那只雌虫。 温德尔试衣服的速度很快,一部分原因是雌虫设计师手上有清晰的他的身材建模数据,所以婚服的尺寸完全没有问题,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雄虫的婚服相对于雌虫更言更加简便。 根据虫族习俗,雌虫在正式的雌君婚礼中需要把自己虫翼露出来,所以他们的婚服材料必须极其坚固,尺寸严丝合缝,才不容易被虫翼划破。 为消磨时间,他在宽大更衣室中准备的茶歇桌边坐下,打开雌虫设计师塞给他的光脑。 在他在荒雾林星和雪祖星上的这段时间,忒西弥的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提取工作一直是凯蓝玛拉在支撑。 忒西弥的雌虫数量不算少,虽然不是每一只都需要雄虫信息素补充剂,但要满足所有雌虫的使用量,对单独一只雄虫来说,依旧是不小的负担。 回来的这几天,温德尔很少在庄园里看到凯蓝玛拉,对方最近并没有本质工作上的行程,温德尔猜想他大概是因为信息素提取透支,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对此感到有些愧疚,决定遵从雌虫设计师的意思,给凯蓝玛拉挑几件当季的时尚长袍当做补偿。 作为一只理应受到关注与爱护的雄虫,因为霍尔莱利的基因实验和自身家族想要攀附里昂家族的尝试,凯蓝玛拉的生活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不尽人意。 他从小一直被忽视,仰望着自己兄长的光芒,困惑于为什么自己必须隐藏雄虫的身份,为什么家族成员都刻意当他不存在,为什么他付出比其他雌虫更多的努力依旧不会被注意到。 即使在加入忒西弥后,凯蓝玛拉依旧喜欢张扬无比、衬得他面容艳丽无比的亮色雌虫礼服,大事以外毫不收敛。 失忆前的温德尔一直知道他的身世,并和其他忒西弥的核心成员一起纵容着凯蓝玛拉的戏瘾和偶尔的恶趣味,如他愿般的经常对他的容貌大加赞扬,也会主动陪他去时装店试穿新衣服。 他知道凯蓝玛拉会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无非是款式新奇、颜色鲜艳亮丽、袖摆宽大但总体修身的衣服。 不得不说,雌虫设计师的专业能力很强,整个影像储存仪中的礼服样式都非常符合凯蓝玛拉的喜好,甚至还有雌虫与雄虫穿着同款衣服站在一起的例图,将衣服修饰身形的作用衬托得很明显。 一扫而过的目光,在雄虫模特的脸上顿了顿。 最初只是因为雄虫模特实在少见,让温德尔怀疑是不是贴了隐藏虫纹贴的亚雌扮演了雄虫的角色。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紧缩—— 温德尔意识到自己认识那名雄虫模特。 这是那只信息素和他非常相似、间接害死圣顿的雄虫。 被温德尔亲手杀死、埋葬在城外郊区的雄虫。 问题是,这只雄虫明明已经被温德尔杀死,怎么还能出现在当季的礼服设计例图里? 温德尔骤然直起身,直接推开房门,把门外等候的雌虫吓得脸色煞白,生怕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冒犯到这只养尊处优的雄虫,要拿自己开刀。 “把你们设计师找来。”温德尔平淡地说,尽量不给这只无辜的雌虫造成更多惊吓。 但显然没达到语气的效果。 雌虫逃走的速度和使用虫翼飞翔也差不多,几分钟不到就把雌虫设计师带到温德尔的面前,做完以上动作后,这只雌虫立刻从暗门溜走,在他们眼前的消失了。 “这个。”温德尔用手指点了点模特例图上雄虫的位置,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就听到设计师结结巴巴地道歉。 “实在抱歉,我没有注意到这张夹在里面了。”设计师惶恐地说,“这是去年的样例,这套衣服凯蓝玛拉大人已经买下了。” 温德尔的眉头听到凯蓝玛拉的名字的时候,突然顿了顿。 设计师把这视为一个信号,把话题中心全部聚焦在凯蓝玛拉的身上,希望加勒德亚能看在自己心仪雌虫的份上,饶恕自己的疏忽。 “这套衣服的雄虫款专供王室,不对外售卖,凯蓝玛拉大人还向我打听了这位雄虫大人的名字,想要从他那里买下样品送给您。” 雌虫设计师竭力向温德尔传递着“凯蓝玛拉大人非常在乎您”“他想和你穿情侣装”的信息,但温德尔实际听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方面的信息。 “他来问过这只雄虫的名字,”温德尔重复,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他告诉他了吗,他们联系过吗?” 直到雌虫设计师瞪大双眼,温德尔才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问题。 他绝不是在怀疑凯蓝玛拉和那只雄虫之间有任何暧昧关系,但鉴于这显然是一个更合适的借口,完全符合加勒德亚的人设,所以温德尔并没有出言纠正雌虫设计师的想法。 第201章 “我不知道。”雌虫设计师显得非常惊慌,意识到如果加勒德亚认定凯蓝玛拉和雄虫是通过他认识,那自己肯定讨不着好果子吃。 顶着温德尔的目光带来的压力,他在自己的光脑上翻找一通,总算找出原版影像上签注的日期:“这张照片是这个时间拍摄的,凯蓝玛拉大人找我了解情况在此之后,但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这个时间...... 是在圣顿生前,那时这只雄虫的确还活着。但为什么凯蓝玛拉没有说过他认得这只雄虫? 也许凯蓝玛拉只是想打听这只雄虫的具体信息,温德尔想到,毕竟那时候忒西弥的成员笼罩在失去同伴的悲伤中,温德尔不是唯一一只想要报仇的虫族。 “你告诉他什么了?”温德尔问。 雌虫设计师犹豫地说:“这位雄虫大人非常低调,在王室指派下只作为模特为贵族系列拍摄过很少的几组照片,我也不清楚更多的细节。在凯蓝玛拉大人的坚持下,我把雄虫大人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他是贵族?”温德尔突然问。 “是的。” “你还知道什么?” “——请您相信,我对之后的一切全都不知情,现在和那位雄虫大人也没有任何联系。”雌虫设计师兢兢战战地说,生怕加勒德亚迁怒到自己头上。 温德尔看了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那只雄虫早已经被他杀死。 但他从来不知道,这只雄虫竟然是一只贵族雄虫。而他关于这只雄虫的资料全部来源于忒西弥的数据库。 到底是雌虫设计师记错了,还是......忒西弥的数据库出了问题? 第105章 温德尔在脑中追踪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越想越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那只雄虫本不应该出现在圣顿做任务的场所,但他不仅无缘无故地、躲过了忒西弥的监测出现在那艘王室派遣的飞船上,更凭借着与温德尔无比相似的信息素, 引导着将圣顿逼进太空,葬送了过于年轻的生命。 在这件事之后, 温德尔通过忒西弥的资料库查询到这只雄虫的住处, 一路追踪到某个平民居住区,亲手为圣顿报仇。 长久以来, 他的精神本就摇摇欲坠——身为同伴中唯一在虫族社会上享有特权的雄虫,目睹着无数雌虫被不公而残忍着对待,自己却必须伪装成加害者的一员。 即使温德尔没有给任何雌虫造成物理上的伤害,但每一次被惊惧的目光注视着, 温德尔的内心都会被愧疚吞噬掉一个角落。 在那只雄虫之前,温德尔从没有为自己的想法杀过任何一个人,或者和人类在外貌上没有任何区别的虫族。 但在那只雄虫之后,他发现原来用结束别人生命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痛苦和忧虑,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 温德尔有杀人的经验和技巧,就像是藏在潘多拉魔盒里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后, 突然被打开。 几天后,他被伦多和另一只雌虫找上门来,同意加入他们杀光所有雄虫的实验计划, 尽管他知道这意味自己也会在实验成功后被想方设法地杀掉。 一切都是如此水到渠成。 雄虫出现并害死圣顿的时间、温德尔杀死雄虫的时间、伦多他们找上门的时间, 全部掐的刚刚好, 精神处于崩溃状态的他在那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就像是一场为引他入局而精心铺设的陷阱。 设置这场陷阱的虫族, 必须对他非常了解、能干扰忒西弥的数据库、而且是一只想要获得地位的雄虫。 …… 温德尔的耳边响起逐渐回荡加大的嗡鸣声,心脏猛烈跳动着回应着幻想中的声音, 整个世界突然显得即巨大又不真实。 他陷入恐慌,本能地排斥着潜意识浮现出的答案。 直到卡约斯的脚步声在他的面前响起,温德尔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抬头,看向从更衣室中刚刚走出来的雌虫。 稳定的脚步声让他的心跳也缓缓平静下来。 卡约斯平时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此时沉稳且声响明晰的脚步声只能解释为雌虫故意为之。 迎着温德尔的目光,卡约斯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坚定地看过去,像埋在雪里的刀刃一样寒冷锋利。 明明卡约斯才是那只长着虫翼的虫族,但感到自己被钉住的却是温德尔。 ——他感觉自己被这道充满洞悉的目光刺穿了。刀刃冰凉纤薄,不造成任何疼痛,却把温德尔牢牢地钉在地上,固定着他来回漂浮的恐慌。 温德尔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到真实世界,对卡约斯的出现回以厌恶的目光,狠狠皱起眉头:”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雄主。”卡约斯用平板的语气说道,在所有其他虫族都看不到的那一秒松了一口气,“但我希望您满意。” 温德尔的回答同样可以被解读为另一种意思。 “我可太满意了,“他冷笑道,看向卡约四的目光中却传递着与讽刺语气截然相反的含义,“你会知道的,我马上就告诉你。” 他凉凉地看了因为冻僵氛围而手足无措的雌虫设计师一眼,“他要在婚礼上穿着这东西?那我可满意到我今天能直接在这里把他娶了。” 雌虫设计师谨慎地看向他,拿不准温德尔的意思。 温德尔翻了个白眼:“这是反讽,你到底设计的是什么鬼东西?是王室的意思?” 第202章 在没有虫族能听到的内心,温德尔希望雌虫设计师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他真的对这套完全不是虫族审美的衣服感到十分欣赏。 ——甚至惊艳,如果他对自己的感受足够坦诚的话。 卡约斯穿在身上的虫族长袍是完全传统的款式,样式简洁,剪裁流畅,没有任何繁复的花边装饰,质地偏硬,表面光滑。 让这身长袍显得极其特别的是布料的颜色:整条长袍都由一种略微反光的纯白色制成,上面布满细碎的银色闪光,就像是晨光下摊开一把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初雪。 虫族不喜欢白色,白色被认为是最无趣的颜色,有时甚至与疾病和死亡挂钩。王室从未对外公布卡约斯眼睛的真正颜色,并要求他在外都要佩戴改变瞳色的镜片,就是因为白色在虫族中是意义最差的颜色之一。 但此时卡约斯身上穿着的衣服除了闪烁的银色亮片,通身的袍子都是素白色,和虫族的时尚观念根本不符,却很衬得出他本身的冷冽气质,让温德尔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略微着迷的目光。 “这是王室的意思,”雌虫设计师连忙解释道,生怕温德尔下一秒就要说把他这段时间的心血全部撕毁扔进垃圾桶。 “王室说您的婚礼场所,也就是这段时间王室正在修建的天幕,会有上下两种投影功能,王室希望将外星的景色投影在卡约斯殿下的身上,所以这条袍子是一块屏幕基料让投影更好清晰显色。” 他看了一眼窗外,温德尔顺着他的视线从裁缝店的窗户中眺望。 王室居住的中心城堡的尖顶在不远处的建筑顶上露了半截出来,不远处便是一块巨大的拱形棚顶,像是要与天接高,一块平整的黑色遮光材质布料严严实实地盖在棚顶上,在虫族色彩鲜艳的房子间格外引人注目。 “投影……外星景象?在他的衣服上。”温德尔顿了顿,发现自己实在搞不懂虫族的审美趣味在哪里。 但雌虫设计师也艰难地点了点头,让温德尔的心理多少有了点安慰,毕竟他不是唯一一个觉得王室的想法奇怪的虫了。 “您放心,最后的效果一定很好,这都是王室对您重视的表现。”雌虫设计师搜肠刮肚地说了几句赞美的话,终于把话题引入整体,“您看衣服有哪些需要改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温德尔的脸色,问道。 “改?浪费我的时间。”温德尔冷哼一声,直接起身,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走了。” 雌虫设计师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小步跑着跟上温德尔的步伐,小心追问,“麻烦您在我的光脑上确认,这套礼服我就提交给王室了。” 温德尔头也不回,接过雌虫设计师递上去的光脑,不耐烦地在上面署了【加勒德亚·里昂】的名字。 雌虫设计师总算是长出一口气,又想起一件事:“那凯蓝玛拉大人的衣服——” 温德尔的脚步停滞了极其微小的一瞬间,冷淡道,“按以前的来,还要我教你?” “我明白了,会尽快给您送到庄园上。”雌虫设计师立刻从善如流道。 他目送着卡约斯和温德尔一路顺着街巷走回飞行器的位置,这才擦了一冷汗,劫后余生一样回到店里。 在背后的视线消失,周围十几米都没有其他虫族的时候,卡约斯稍稍靠近温德尔,低声问:“雄主,发生什么了?” “我在服装样图上看到了我杀死的那只雄虫,但我从不知道他是贵族,也不知道凯蓝玛拉曾经找过他。” 直到回到飞行器上,温德尔才声音沙哑地把所有自己的推断说给卡约斯听,包括凯蓝玛拉就是二十多年前那只试图被家族送去替代温德尔的位置,但在失败后失去了雄虫身份的倒霉雄虫虫崽。 卡约斯静默了一秒,理清楚了温德尔的想法:“你怀疑凯蓝玛拉。” 温德尔沉默不语。 “他有杀死其他雄虫的理由,他能接触到那只雄虫,他知道最让你摇摆的说辞,他能接触和篡改忒西弥数据库。”卡约斯平铺直叙。 他从没有过关系多么亲密的同伴,直言不讳地表达了他的观点,“雌虫身份更容易说服伦多和其他雌虫参与实验,如果凯蓝玛拉大人就是实验中的另一只雄虫,很多事情都能被解释。” 凯蓝玛拉符合一切条件,温德尔心里早就清楚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从小以雌虫身份受到的不公,让他甚至有向帝国中的所有雄虫,包括温德尔,复仇的理由。又或者长久以来的忽视,让他逐渐增长出对雄虫权力的渴望。 温德尔不想这么去想自己的同伴,但他依旧忍不住以最悲观的想法揣测凯蓝玛拉的动机。 毕竟,他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现在温德尔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也许除了卡约斯。 他把手覆盖在卡约斯的手上,雌虫正打算启动飞行器飞回庄园,却被温德尔突然的触碰制止,一动不动地僵硬在空中。 “卡约斯,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温德尔轻轻捏了一下卡约斯的手,既是一个随意的亲昵动作,也透着请求的意味。 “是,你想去哪里?”卡约斯立刻问道。 “城外,埋尸体的地方。”温德尔说。 动物人的信息素是被虫工制造出来的,这不禁让温德尔开始怀疑当初那只雄虫与他极高的信息素相似度,究竟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还是背后有虫族在操控着一切。 第203章 他更倾向于后者。 可能性更大,也更能洗清凯蓝玛拉的嫌疑,毕竟这只漂亮雄虫在演技上的天赋和他在科学上的成就成完全的反比,温德尔不认为他能模仿他的信息素制造出逼真有效的虫工信息素。 如果有虫族在帮他呢? 这个小小的疑问被他死死压在心里,温德尔对自己不断怀疑同伴的想法感到恶心,但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 如果真的是凯蓝玛拉该什么办? 阿布戴尔会心碎,所有忒西弥成员的心上都会有一道永远的伤疤,他们必须极其小心地维持着之前的一切,否则整个组织都可能因为信任危机而分崩离析。 温德尔不堪重负地把前额压在小型飞行器的舷窗上,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凝视着卡约斯在驾驶座上的倒影。 锋利的匕首,将他颤抖不安的“翅膀”,紧紧钉在地面上。 温德尔闭上眼睛,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第106章 飞行器内一片沉默, 温德尔被困在自己的思绪中,被心中暗自滋生的怀疑和因此而生的内疚埋没。 当视野变为城郊的景色时,温德尔回过神来, 给卡约斯指了方向,让飞行器降落在他埋藏那只雄虫的地点附近。 卡约斯不知为什么迟疑了一下, 将飞行器平稳地降落在温德尔指出的地点。 温德尔从飞行器的出口处跃下, 凭着记忆找到他将那只雄虫尸体埋下的地点,从身边捡起一根足够结实笔直的树枝, 从自己曾经做下的隐蔽标记处开始向地下插进去。 树枝越走越深,中段已经埋入地表,温德尔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树枝的末端没有碰到任何物体的迹象,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他做标记的地方之下正好对着尸体的头骨位置, 虫族的尸体腐化较慢,同人类一样先化去皮肉而留下骨头,温德尔认为已经将树枝插得足够深了,不可能碰不到任何东西。 除非,有两种可能。 一种,他的标记被动过了;另一种——则是雄虫的尸体被转移走了。 两种情况都很糟糕。 “卡——”温德尔刚想告诉卡约斯在附近等自己一下,他准备用利爪在这个地方进行挖掘以验证猜想。 他回头, 发现银眸雌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两把类似于铲子、但功能看起来要先进得多的机械工具站在他身后。 “谢谢。”温德尔宽慰地笑了一下,向其中一把铲子伸出手。 卡约斯却向旁边错了错,避开温德尔的手, 问:“你在做什么。” “挖掘尸体。”温德尔温和地回答, “可能需要事先告诉你, 这是一具雄虫的尸体, 如果你认为自己无法承受,我完全理解——我可以自己进行挖掘, 结束后去飞行器里叫你,好吗?” 卡约斯的眉头皱在一起,神情变得更加冰冷,但并不是因为温德尔:“我会为你代劳。你状态不好,去休息。” 温德尔只是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转换形态变为利爪。 在半空中,他的手腕被抓住,抬头就看到卡约斯不情愿地递出一把机械铲子,“至少用上这个,你不能受伤。” 温德尔重新低头看向地面上的标记,隐住嘴角的一抹小小的、胜利的笑容。 …… 随着挖掘的深入,温德尔的心越来越沉。 他们的体力和力量都不错,卡约斯的动作尤其快而敏捷,没有多长时间就挖到小腿的高度。坑的长宽,躺下三个虫族还绰绰有余。 根据周边的景色定位,温德尔非常确信自己最后埋藏雄虫的地点就是这里,地上的标记只是为了让他更好找到雄虫的具体位置。 他当初并没有埋得过深,既然已经挖了什么大范围,没理由找不着雄虫的身体。 除非,雄虫的尸体被谁动过了——有其他虫族发现了这具尸体并将其运走。 但这个位置非常偏僻,几乎不会有任何雄虫从天上飞过,造访者更是寥寥,换句话说,这不是一个能被“偶然经过”的地方。 来这里的虫族,也许就是奔着这具尸体来的。 “挖不出什么了。”卡约斯说,“尸体被带走了。” “嗯,我知道。”温德尔平板地说,在周围寻找着任何把尸体带走的虫族可能留下的痕迹,但一无所获。 雨水和森林中其他生物活动的痕迹掩盖了一切,甚至他的标记都在原地像是没有被动过一样,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 但这反而是最大的异常。 他的标记是一块深灰蓝色的石头,有一点点他自己的气味,放在地上不仔细看的话和其他石头没有任何不同,非常不易被察觉。 挖开埋藏尸体的地方的时候,这块石头可能会滚落到其他地方,也可能被埋在重新覆盖的土中——但如果没有人工干预,它完全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处于原位。 换句话说,来挖走尸体的虫族知道这块石头是一种标记,懂得背后的意义,会在一切完成之后,将石头恢复到原位,塑造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问题是,几乎没有任何虫族知道温德尔的这个习惯,能从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堆里认出这种被他特殊着色的石头的虫族,更是没有几个。 只有忒西弥内部的几个高层成员知道,数量很少,屈指可数。 而凯蓝玛拉就包括在内。 第204章 温德尔静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温德尔。” 卡约斯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温德尔勉强提起一个微笑,轻声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卡约斯的声音中有某种非情感的叙述语气,让温德尔抬起头。 “你确实把尸体埋在这里,没有找错地方,你能确认这点吗。” 温德尔困惑地望向雌虫:“当然,我记得这里的景象,标记也在这里。” “尸体被偷走了。”卡约斯说。 温德尔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们什么都没找到,所以很明显,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是这样,”卡约斯否认,“我是说,我知道那具尸体被偷走了,我听见了。” 温德尔惊讶又错愕:“什么?” 卡约斯指了一个方向,温德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失明后,军部和中心城堡不再为我保留房间,所以我在那里建了一个院子。” 温德尔有印象,他去过那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崭新的,迎合所有亚雌喜欢的事物的刻板印象,卡约斯准备拿那些东西来讨好他,却用着“奉承加勒德亚”当做借口。 恢复记忆的他对【加勒德亚·里昂】这个身份更有认同感,回想往事,被自己戴绿帽子的既视感更强了,不禁让温德尔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回想那段记忆,他还是发现,所有房间中的东西几乎都是新的,但卡约斯刚才的话却表明雌虫自己在那里已经住过一段时间了,这说明在他为自己准备的生活中,就只有一片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空白。 他知道雌虫喜欢什么,也有能力准备这一切,但卡约斯不会为自己这么做——雌虫对待自己的态度一直十分苛刻。 温德尔压下突然涌上的回忆和随之而来的感情,把自己的思绪专注在目前的对话上,只是声音更加温柔了几分:“我记得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近,对吗?” 卡约斯点头:“我能听到声音。” 在一个夜晚,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潜伏在周围的树上时闻到了愤怒的信息素,来自一只抱着什么东西的雄虫。 卡约斯把感官发散出去,意识到雄虫肩上扛着一具失去生命特征的虫族尸体。 雄虫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没有质疑的资格。尊贵的雄虫想杀死一只虫族不管他的事,自己背到这里掩埋更不管他的事。 卡约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主动提出帮忙,但他没有携带自己的假发和瞳片,以他奇怪的外貌可能会惊扰到这只尊贵的雄虫,于是他最终决定不出声。 他还是在那里呆到这只雄虫离开,只为了保护雄虫的安全,然后就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直到第二天的白天,他再次听到有飞行器和虫族的脚步声,只是这次不再只是一只虫族,而是三只虫族一起。 温德尔一顿,重复道:“三只?” 卡约斯点头。 思绪回到过去,虽然能靠着脚步声分辨出一共有多少虫族下了飞行器,但都是陌生的脚步声,他无法判断这些虫族的身份。 这些虫族在雄虫前一夜停下的地方驻足,然后开始挖掘。 因为脑中雌虫为雄虫服务的观念根深蒂固,卡约斯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是雄虫对前一晚的位置不满意,派了自己的雌虫来改变地点。 卡约斯当时只是觉得这些雌虫前一晚过于失职,让雄虫自己到深夜的郊区深林中去。 虽然没有大型星际野兽的存在意味着雄虫不会受伤,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尊贵雄虫根本不应该自己进行劳动,应该由他的雌虫代劳。 当时的卡约斯完全想不到,那伙虫族的举动并没有受到雄虫的许可。 “抱歉,我一开始应该说的。”卡约斯微微垂下眼,“但我不确定这件事,不想误导你相信我的判断。” 温德尔摇摇头:“你不认识那些脚步声?” “不,不是我那时认识的虫族。但在失明之前,我并不关注和记忆其他虫族的脚步声,所以也许我在失明前见过他们,只是不记得。” “你在我的庄园里,有听到类似的声音吗?”温德尔希冀着否定的回答。 卡约斯摇头,意思却不是否认:“我不会刻意去记一般虫族的脚步声,而且,恢复视力后我的能力变得生疏了。” “但是,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些节奏——如果再听到那些脚步声,我会认出来。” 卡约斯补充道,不想让温德尔露出失望的表情。 温德尔看不出情绪地静止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时间:“我们先回庄园。” “你想让我听——”凯蓝玛拉的脚步声,然后对比。 “你知道就好,卡约斯,拜托,别说出来。”温德尔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后说道,声音中带着隐藏的虚弱。 他知道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但也知道卡约斯不会因此评判他。 “当你察觉到,认出来,如果这真的发生了,”温德尔闭了闭眼,“找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告诉我,不要让他察觉到。” 卡约斯点头,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选择追随而非质疑。 一旦幕后真凶的身份确定下来,温德尔会陷入痛苦,但不可能心慈手软。卡约斯比温德尔自己更早知道这个事实。 第205章 ...... 温德尔有所预料,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在飞行器停稳在庄园停机坪后,他们一先一后地从飞行器上下来,温德尔注意到几只虫族正聚集在存放着【可爱动物】的仓库门口。 他抬脚,也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却在一秒后被卡约斯抓住衣袖。 “我听到了,同样的脚步声。” 温德尔的胃像被浸入冰水:“是他?” “他们,”卡约斯说。 他把一只手放在温德尔的手中,控制力度挤压一下,带去温暖而带有亲密感的钝痛。 这是温德尔曾经安慰他的方式。而现在,卡约斯有些希望这对温德尔自己也管用,尤其是对于他即将说出的话。 “三个脚步声,都在这里。”他说。 温德尔麻木地一寸一寸转头,看向庄园中的虫族。 无一例外,都是忒西弥成员。 可温德尔现在却不那么确定了。 第107章 当卡约斯真的指出那几只虫族的名字, 温德尔却再次举棋不定起来。 ——因为其他的两只虫族,分别是艾纳和阿布戴尔。 凯蓝玛拉有理由谋划一场消灭雄虫并控制雌虫的叛乱,但这两只雌虫的可能性却极小——这并非出于情感考虑, 而是纯粹的理性判断。 以艾纳的心智不足以谋划规模如此之大的阴谋,而且凭借着温德尔对他多年的了解, 他对任何权势都不感兴趣, 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而阿布戴尔,他和凯蓝玛拉之间的确存在着经年累月的微妙倾诉, 虽然谁也不肯承认。 然而,红发雌虫就像一团烈火,以愤怒为燃料熊熊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如果非要让他在反抗事业与凯蓝玛拉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 温德尔的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几分, 如果艾纳和阿布戴尔是被利用的一环呢?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将怀疑放在了凯蓝玛拉身上,这意味着他对同伴的信任抵不过不断浮现的证据。 这也许就是他的本性,温德尔想,即使他自己再想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伙伴,内心却始终藏着一个阴暗残忍的角落,告诉他没人值得信任,他只能靠自己, 就和斗兽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温德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在斗兽场中遍体鳞伤地挣扎着、踩着其他兽人的尸体活下来的小豹族兽人, 其实从没有从他的内心消失。 有任何不利的证据, 他竟然都会选择怀疑同伴, 而不是第一时间的坚信。 他是个烂人。 温德尔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走向忒西弥成员聚集着的仓库门口。 “你们在看什么?”他问道, 抬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等等,这是谁的信息素气味?” 他在这股信息素中没有闻到自己的信息素痕迹,略微一想,就有了目标。 半秒后,他的猜想被验证:阿布戴尔抬了抬手,示意温德尔闻到的陌生信息素属于自己。 在忒西弥的两只雄虫中,温德尔是身体素质和体力更好的那个,所以也会承担更多的信息素补充剂原料的供应工作。但阿布戴尔一向都是打凯蓝玛拉的信息素补充剂,这是所有忒西弥成员都心照不宣但不会主动提起的惯例。 温德尔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凯蓝玛拉:“阿布戴尔,你还好吗,是接近暴//乱期了?” 阿布戴尔干脆地摇头:“我们在测试。” “测试什么?” “这些动物接收到雌虫信息素,会放出虫造雄虫信息素,西恩需要收集这项数据。” 在笼子的旁边,一个非常贴近铁笼中的猛兽但在他们攻击范围之外的安全位置上,西恩正拿着一个像是喇叭一样的,接有长长管道的一起,对准笼子里的几只动物收集数据。 他抽空向温德尔挥了挥手,神情愉快。 “听说雄主你和卡约斯去试婚服了,怎么样,合适吗?”他调整仪器上的参数,语气轻松随意地问道。 温德尔却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这群雌虫相处久了,其实他们就是彼此的家人,或者是家虫,如果从雌虫们的角度看。 他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异类,但回到庄园中,每个虫族都不必掩饰真实的自我。 【加勒德亚·里昂】变回好脾气易相处的温德尔;阿布戴尔谩骂所有思想古板荒唐的雌虫雄虫,伴随着激烈的飞行动作,在房子里留下一道火红色的残影;艾纳抱着自己的光脑沉浸在动画中,无忧无虑地回到他本来的年纪,褪去军部迫使他成为的不苟言笑的形象。 这是温德尔的家,他在这里感到归属感和安心,在恢复记忆之前,他也想把这种彼此信任依赖的家族氛围,带给卡约斯。 可现在呢,他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他们的联系太紧密、太亲近了,容不下一点沙子。一位核心成员的彻底背叛,也许会让他们分崩离析。 西恩熟稔的家常语气让温德尔感到十分怀念,但刺痛和犹疑却也随之而来。 短暂的沉默后,温德尔笑了笑:“婚服很好。”简短的回答后,他转变话题,问道,“你收集信息素的进度怎么样了?” 西恩皱眉:“它们的制造雄虫信息素有用成分太少,不过勉强凑够了一份样本,剩下的就是和其他样本比对。” 第206章 “其他样本?”温德尔问。 “对,一份是在雪祖星发现的尸体,另一份……” 温德尔突然发现在场的雌虫和凯蓝玛拉都彼此对视一眼,仿佛有什么事情他们唯独瞒着温德尔一个,且不确定要不要现在坦白。 “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如果是会让我感到非常震惊的事情,请预先警告我——比如,你们该不是要告诉我忒西弥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之类的吧?” 温德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着痕迹地看了凯蓝玛拉一眼。 阿布戴尔皱起鼻子,做出他那典型的感到厌恶的表情:“怎么可能,我们是……” 居然连阿布戴尔都犹豫了。 温德尔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艾纳。 “怎么不问我?”凯蓝玛拉抱怨道,“雄主你还是更喜欢艾纳,我就知道。” 温德尔让自己弯了弯嘴角,语气如常地打圆场:“那还是拜托凯蓝告诉我真相?” 凯蓝玛拉口中的真相,第一句就让温德尔猝不及防。 “你还记得杀死圣顿的那只雄虫吗?”凯蓝玛拉的语气听上去是漫不经心的。 温德尔看了看周围的几只雌虫,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明了的神情,仿佛全部早就知道凯蓝玛拉即将提到的事情。 一阵隐隐的希望从温德尔的心底悄然生长。 表面上,他做出讶然的神情,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凯蓝玛拉突然提起:“我记得,你们找到他了?”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阿布戴尔朝温德尔挑起一边眉毛,“你可以不用装了,我们知道你杀了他。” “你们知道。”温德尔轻声重复,“从什么时候?” “从我调取了忒西弥的数据库资料,却发现你和阿布戴尔也查阅过那只雄虫的信息的时候。”凯蓝玛拉得意地笑了,“阿布戴尔也是这么发现你的。” “你调阅……为什么?”温德尔问,但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和接下来阿布戴尔给出的答案分毫不差。 “想要报仇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阿布戴尔在胸前抱起手臂,理所当然地说。 温德尔的目光缓缓转向凯蓝玛拉,疑惑道:“你也是?但……” 凯蓝玛拉做了个鬼脸:“不用试图委婉,柔弱是我魅力的一环。我确实不能单独杀死他,但我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他顺手拍了拍站在他身边的艾纳,手掌与厚实的手臂肌肉相撞发出结实的声音,对于艾纳来说不疼不痒。 灰发雌虫向温德尔点了点头。 先前发生的一切突然有了另一种解释,温德尔推测:“你们发现我先动手了,所以追踪了我的飞行器路线,找到我埋藏尸体的地方,把尸体挖出来带走。” 三只虫族对视一眼,主要是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前者率先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带走了尸体?” 温德尔微微侧目,卡约斯点头:“我听到了。” 阿布戴尔表情复杂:“我竟然没有察觉,不愧是你。艾纳,你呢?” 灰发雌虫摇头,表示自己当时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现场还有另一只虫族自始至终都在注意他们的动静。 “好了,追星暂停,”凯蓝玛拉拍了一下手掌,目光却盯着温德尔,若有所思,“现在的重点是,为什么雄主没有向我们问这件事?” “我刚刚才发现。”准确地说,这也不算撒谎。 温德尔反问:“你们为什么把尸体带走?” “那里不隐蔽,军部更新过后的空中巡查路线可能经过,”阿布戴尔说,“新型飞行器增加了雄虫探查功能,你不在军部,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那只雄虫的尸体一直被保存在庄园地下,暴露风险更低。”他补充。 “那的确是我思虑不周,”温德尔说,感觉心中突然轻松许多,“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阿布戴尔别过头去,谨慎地盯着地上的一株草,避免与温德尔对上目光。 凯蓝玛拉噙着有些揶揄的笑意看了红发雌虫一眼,代表发言:“因为我们想让你心里舒服一些。” “在圣顿死后雄主你一直很消沉,我们都注意到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以你的性格,大概是把圣顿的死全部归到了自己身上。” “杀死那只雄虫对你来说也算是一种发泄,我们不想把这个从你身上夺走。”凯蓝玛拉朝温德尔眨了眨眼睛。 温德尔直直看向他:“你向设计师打听那只雄虫,也是因为这个吗?” 凯蓝玛拉顿了一下,有些困惑地回忆了几秒,恍然大悟:“我确实在模特图上见过那只雄虫,为了确定他的身份上门拜访过。他家里有只雌虫——虽然病恹恹的,但仍旧还是雌虫。 “我很确定自己打不过,所以我找了艾纳当后援,然后去忒西弥的数据库里调取资料,确定他没有一整只雌虫军团藏在家里。”他耸了耸肩,“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温德尔感到自己骤然放松下来,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那就好。” 凯蓝玛拉察觉到不对,狐疑地盯着温德尔:“等等,雄主你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 雄虫精致美艳的脸上逐渐显露出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不会怀疑过我们是幕后黑手吧?” “呃……”温德尔错开眼神,“其实只是你。” 第207章 “......” 凯蓝玛拉呆滞地看向他:? 第108章 阿布戴尔爆发出一声笑:“你说他?” 温德尔尴尬地揉了揉后颈, 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凯蓝玛拉:“对不起,但那些证据都指向你,当时这是最能解释一切的想法。” “不用道歉, ”凯蓝玛拉缓缓开口,给了阿布戴尔一个谴责的眼神, “说实话, 雄主你以为我能自己做到这一切,我还挺受宠若惊。” “雄主, 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整件事的背后是一只雄虫?”西恩突然问,疑惑地眨了眨眼。 “在荒雾林星上这些动物主要攻击的是你——建立在这个事实之上,不是应该怀疑幕后主使是想要报复雄虫的雌虫吗?” 温德尔把蔡司传送给他的、关于伦多的影像,用光屏投射在空气中, 在在场的虫族面前再次播放了一遍。 伽露狠狠皱起眉,难得舍弃贵族仪态骂了一句:“这两只雄虫真是恶心,现在的地位和所有帝国法律的优待对他们不够,竟然还想出这种事情。” “用信息素控制所有雌虫?要是我找到他们,就往他们脑子里植入芯片,让他们尝尝做雌虫的狗是什么感觉。”本就易怒的红发雌虫更是熊熊燃烧起怒火。 闻言,卡约斯瞥了一眼温德尔。 金发雄虫安静而恐慌地放空了两秒, 紧张地咽了口空气,举起手:“是我。” “是你什么?”阿布戴尔怒气未消,不耐烦地问。 “伦多说的在实验背后的两只雄虫, 有一只雄虫, 是我。” 所有雌虫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目瞪口呆,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阿布戴尔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温德尔:“你说什么?” 温德尔平静地伸出一只手, 拦住想要挡在他面前的卡约斯。 他早就知道阿布戴尔会有这种反应,红发雌虫爱憎分明,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子,即使对面是凯蓝玛拉说出这句话,他也会是这种反应,甚至会更加剧烈。 温德尔叹了口气,疲惫而温和地朝着阿布戴尔和其他所有在场的忒西弥成员微笑了一下,坦白:“参与那场实验,提供了基因样本,造出这些可怕怪物的雄虫之一,是我。” “怎么可能,”凯蓝玛拉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过,“温德尔,你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即使你真的做了,也不可能在我们面前坦白,”阿布戴尔面露不善地说,他虽然性格暴躁,但也理智得足以察觉其中的问题,“而且,按伦多失踪的时间线推断,这是你失忆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目光锐利:“你恢复记忆了?” 温德尔默认,针对他的第一个问题解释:“我不是为了获得独一无二的地位,也不是为了权势。” 他苦笑:“我只是,单纯地认为雄虫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凭借着生理功能凌驾于雌虫之上。如果他们都死去,你们能活得更好。” “我不能。”凯蓝玛拉严肃地举手示意。 “我本来打算把你送出主星的,”温德尔连忙说,他已经把凯蓝玛拉误会成叛徒了一次,他不希望凯蓝认为他还计划过要真的杀死他。 他扫视在场的所有雌虫,都是忒西弥的核心成员,相处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值得信任。 温德尔依旧犹豫了一下,之前对凯蓝玛拉的怀疑就像是一根刺,拔出来之后依旧留下了短时间无法完全弥合的洞,让温德尔下意识地变得更加警惕。 他把所有失忆之前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面前的几只忒西弥核心成员。 从伦多与【可爱宠物】前店长在极其巧合的时间点来找他,提出杀死所有雄虫的计划并要求他提供信息素,再到不久前从蔡司那里得知的消息,关于伦多临终前的遗言,杀死圣顿的雄虫的可疑身份。 以及始终隐形在幕后的那只不知名雄虫。 听后,所有虫族都陷入片刻沉默。 凯蓝玛拉评论:“你会怀疑我也不奇怪,听起来,忒西弥内部真的有间谍,那只雄虫知道太多关于我们的事情。” “但我绝对是清白的,你问阿布戴尔就知道了,”他耸了耸肩,“除了去其他荒星拍戏,我们基本都呆在一起。” 阿布戴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咬着牙瞪向凯蓝玛拉:“也没那么久。” 接着,他不情不愿地证实,“不过他的确没有做这一切的时间,也没这个脑子完成基因融合的实验。” 西恩一哆嗦,惊恐地四周看看:“你们不是在怀疑我吧?” 温德尔和其他忒西弥不约而同地静默了几秒:“.……” 凯蓝玛拉噗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谁也不会怀疑你,除非你在实验室里昏迷的时候把自己的大脑外包出去了,否则你绝对没时间做这些。” “我一只虫也做不到,”西恩思考道,“雄主提到的时间太短了,我的雄虫基因加强实验才刚刚起步,还是在有忒西弥其他成员帮助的情况下。” 这倒是一个惊喜。 “你的实验有进展了?”温德尔问。 西恩点头:“在雪祖星上发现的那具尸体,在生理外观上和虫族有一些区别,但基因结构比虫族更稳定。我还从军部拿到了巨虫族雄虫的基因数据。如果能对雄虫的基因序列进行一些调整,虫族的雄虫出生率和存活率会大幅提高。” 第208章 阿布戴尔咳了一声,提醒西恩想起提到:“对了,阿布戴尔问我能不能把雄虫信息素对雌虫的控制能力去掉,我在这方面也已经有进展了。” 雌虫科学家进一步解释,虽然温德尔听不懂他的专业术语,但大致的意思还是很容易理解。西恩说,雄虫信息素对雌虫之所以有控制作用,其实是因为虫族基因的不稳定性,让虫族的诞生变得非常困难。 雌虫基因为了繁殖会抓住每一个和雄虫□□繁殖的机会,而靠近雄虫信息素,从而表现出雌虫被雄虫信息素操纵的表征。 但在加强虫族基因的稳定性,平衡雄虫和雌虫数量之后,这种控制力会大幅减弱。 西恩的实验还需一段时间完成,基因改造的注射剂也不会立刻生效,所以中间有一段时间还需要虫族主动干预,通过提供真正中立的制造雄虫信息素让雌虫摆脱被动局面——但在不远的未来,雌虫和雄虫之间的关系将有巨大的、积极的变化。 对温德尔而言,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他突然感到有些晕眩,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成真,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听到过的最好消息了。 但在此之前—— “这些动物会成为你们的阻碍。”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开口。 忒西弥成员的目光都聚焦在卡约斯的身上,抱着好奇而谨慎的态度听着。 “他们扩散的速度很快,是潜在的威胁。”卡约斯面无表情地分析,“在实验有结果之前,如果这些动物被启动攻击程序,那位雄虫大人会在你们之前统治整个虫族。” “雄虫大人?”阿布戴尔皱了皱鼻子,用不可理解的眼神看向卡约斯。 他们明明是雌虫反抗组织,卡约斯却还是沿用着最传统的雌虫对雄虫的称呼,充满了不平等的意味。 在温德尔表明自己完全相信卡约斯之后,忒西弥的成员都愿意对他放下戒心,这也是阿布戴尔没有在西恩阐述实验进度时让卡约斯立刻离开的原因。 他确定相信温德尔对卡约斯的信任,但卡约斯的表情却依旧像是一个顽固的保守尊雄派,这让阿布戴尔感到有些不快。 “别太在意,阿布戴尔,”温德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卡约斯只是还不适应我们的说话和行事风格,但你可以相信他站在我们这边。” “他是站在你这边,别把‘我们’算进去。”凯蓝玛拉挑眉,调侃道。 温德尔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卡约斯说的对。西恩,你的实验照常进行下去——但最近你和其他研究员最好不要单独出门,我们会安排忒西弥中的军雌护送——追查这些动物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他朝西恩短促地点点头,后者显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智慧只能适合用于科学研究,而不是破解阴谋诡计。 温德尔又转向凯蓝玛拉:“我和卡约斯打断你们之前,你们正在进行实验,有什么进展吗?” “一点也没。”凯蓝玛拉撇嘴,“阿布戴尔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诱发出微量的拙劣虫造信息素,即使是比阿布戴尔和艾纳弱很多的雌虫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你呢?”温德尔问。 “我没有,显然我不是雌虫,也没有雌虫信息素。不过既然这整件事是为了消灭雄虫,那么……” 凯蓝玛拉耸了耸肩,两秒后,属于他的雄虫信息素开始飘在空中,方向朝着关着动物笼子的方向。 那些长相酷似虫族的动物只是微微转了转头,眼睛呆滞地盯着凯蓝玛拉的位置,表现出能感知到雄虫信息素的样子,但在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们等了一会儿,几只动物依旧无动于衷地趴在笼子里。 温德尔皱了皱眉,开始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他把信息素拧成一把刀的形状,避开在场的其他雌虫的方向,直直刺进笼子里。 这一次,有一半的动物终于烦躁地站起来,吼叫几声,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没有攻击倾向。 “难道我们买到的是残次品,【可爱动物】知道雄主的身份,所以故意把排不上用处的动物卖给我们了?”伽露猜测。 “这是蓝钦的退货,不是特地给我的。”温德尔说。 卡约斯盯着那些动物毫无神采的双眼,开口:“在荒雾林星上,这些动物展现出团体意识和行动倾向的时候,都伴随着绿光。” 温德尔被点醒:“你是说触发机制。” 卡约斯简短地补充:“或者是绿光在控制它们的行为。” “有道理,”温德尔点头,转头看向阿布戴尔和其他忒西弥成员,“按这个思路,我们现在在寻找一个能发出强烈光照的建筑物。它建立在城中心或雄虫聚居地附近,本身有一定高度或建在高度之上,使光照能被整个主城看到。” “有什么想法吗?”温德尔询问。 艾纳规规矩矩地举起一只手。 “艾纳。”温德尔说, “就像是那个?” 他们朝着艾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从庄园墙沿上露出的半个建筑——高大恢弘,盖着遮光的黑布,在主城的每个街道的每个角度都能看到,成为大街小巷虫族们的谈资。 无数虫族在这个建筑的上面着落目光,看着它一点点建成,包括温德尔、卡约斯和所有在主星上的忒西弥成员。 第209章 天幕穹顶,完美符合温德尔刚才所说的每一条要求。 也是温德尔和卡约斯即将举行婚礼的地方。 第109章 穹顶天幕是王室出钱修建, 这就意味着…… 在场所有虫族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卡约斯的身上。 虽然被称之为王室,但其实“王室”中并不只有具有王室血统的虫族,还包括一些高层贵族。国王只能由雄虫担任的, 但这些高层贵族几乎全部都是雌虫,王室真正的权势也是由他们把持, 就像图里欧帝国的所有贵族家族一样。 “这届王室有雄虫吗?”西恩不确定地问, 自从进入温德尔的庄园并脱离自己的家族后,他和图里欧帝国的核心贵族圈层保持着最浅薄的接触, 对王室的情况并不了解。 卡约斯沉默不语地摇了摇头。 亚利克·图里欧是目前的王室中除了老国王之外唯一的雄虫,其他“王室”的组成成员,全部由雌虫构成。 如果天幕穹顶真的是作为屠杀的指示器被建造,那么亚利克作为唯一一只雄虫, 他的嫌疑便直线上升。 “他有这么做的理由吗?”凯蓝玛拉怀疑地问,“老国王明显活不了几天了——无意冒犯,卡约斯殿下,你知道我的意思——他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图里欧帝国国王,真的还需要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 伽露却有不同的观点。他的家族中有一名成员是“王室”的边缘成员,但足够带领他的家族成为帝国中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作为这个家族中比较受重视的雌虫, 他对王室的了解比其他忒西弥成员要多。 “国王在王室中没有真正的话语权,权力实际上掌握在王室其他雌虫手中,先是有王室血脉的雌虫, 然后是王室其他成员。”他说。 这是图里欧帝国上层贵族圈子的运作方式, 雄虫备受重视优待, 但并不被委以重任, 也无须参与到任何决策管理中去。 雄虫不需要像雌虫一样去军校接受体能训练,他们甚至连学校都不需要去, 从一出生开始,只要被确定为雄虫,帝国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可以舒舒服服过完一生的资源。 但与此同时,雄虫孱弱的体质和在这种方式下养育出的头脑,让他们只能成为装点门面的花瓶。所有贵族的家主都只能是雄虫,但实际上背后全部是雌虫在掌权。 雄虫对雌虫的压迫是大面积的、广泛的,但并非全部。图里欧帝国的权力结构是金字塔式的,最顶尖上的是各家族掌权的雌虫,向下是雄虫,最后是众多被灌输要珍惜雄虫的雌虫。 可以说,普通雄虫只是少数贵族虫族用来统治下层雌虫的、没有脑子所以十分便于掌控的工具。 他们把虫族的繁衍全部依靠雄虫,所以要善待雄虫的思想灌输在每一个普通雌虫的脑海中,并培养雄虫变得骄奢淫逸,对雌虫毫不客气,让所有雌虫都变得善于服从且习惯忍耐——这对他们的统治大有裨益。 恢复记忆的温德尔知道伽露说的对,从这个角度上思考,亚利克的确有十足的理由规划这一切,尤其是用信息素控制雌虫那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正处于统治者的地位,而不是任高层贵族摆布的傀儡。 但他仍旧有一件事不明白:“如果亚利克不掌握实权,他很难组建出一只懂得基因编辑的科学团队为他工作,整个实验都建立在这些资源的基础上。” 伽露点头,这也是他对亚利克是背后真凶持怀疑态度的原因:“而且,如果三皇子殿下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真相,大皇子殿下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老国王的配偶去世后,按照虫族贵族的潜规则,王室的事物应该都由他来处理。” 温德尔皱起眉,在失忆之后,他一直认为自己失去了曾经见到大皇子的记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但在恢复记忆之后,他发现仍旧不记得大皇子的长相。 他极少在光网上见到王室大皇子的影像,也不记得自己曾在现实中亲眼见过他。 里昂家族已经是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温德尔又是这个家族中新生代唯一的雄虫,近几年来,他已经能被确认为是下一代家主。 在这种情况下,他从未见过大皇子,甚至没有听到过来自大皇子的只言片语,这本身就是非常古怪的一件事。 他转向卡约斯,银眸雌虫沉默不语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于自己弟弟和哥哥同时受到怀疑的境况而言,他显得有些过于冷静。 温德尔本想询问他关于大皇子的事情,但看到他沉默着不知道在什么的样子,却又心软下来。 他向其他在场虫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之后会私下去问卡约斯,但并不想现在给银眸雌虫任何压力。 伽露和其他几只雌虫朝他悄悄点头,对视一眼,离开去做各自的任务。在【加勒德亚】的婚礼之前,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和王室那边对接,营造出这场婚礼是目前唯一要紧事情的假象。 阿布戴尔做了个嗤之以鼻的动作,但并没出声发表任何评论:“我去找迪伦李,让他查查三皇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有杀死圣顿的雄虫的真实身份。”温德尔提醒。 “别抱太大希望,如果之前忒西弥的数据库里面被塞了假消息,这次说不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阿布戴尔警告他。 第210章 “从伦多和其他失踪雌虫的档案入手,看看他们是否在去往其他星球的海关口被目击或许会有帮助。”温德尔提议,“伦多最后被发现的地点是靠近荒雾林星的一颗荒星上,可以重点关注这个方向。” 阿布戴尔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一小段距离,不耐烦地回头,眼神准确地落在凯蓝玛拉的身上:“你来不来?” 温德尔感到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两只虫族的嘴一个比一个硬,从来不承认存在任何关系,也不曾有半句对于彼此感情的坦白,但又完全不习惯于离开对方。 但出乎意料的是,凯蓝玛拉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和雄主说,马上过去找你。” 不知道阿布戴尔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红发雌虫不再催促,转身独自消失在庄园主建筑的门厅内侧。 温德尔看出了些端倪,便也转头对卡约斯说:“卡约斯,你先回我的房间等我,好吗?我很快就去找你。” 在对方准备离开的时候,温德尔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轻声说:“别想太多,我们会一起解决这件事,相信我,好吗?” 卡约斯的银色眼睛闪动了一下,低声说:“别担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他当然会信任温德尔,但他希望温德尔也能信任他。 虽然陷在迷茫和怀疑的漩涡中,卡约斯还是注意到了温德尔的情绪,以及在提到天幕穹顶的瞬间,瞥向他的不确定的眼神,似乎担心当王室与自己产生冲突时,卡约斯只会选择前者。 卡约斯希望温德尔知道,这是毫无理由的推测。 温德尔是他目前的唯一信仰,所以他会选择站在温德尔的立场上——无论温德尔的立场是什么。 温德尔怔了怔,盯着银眸雌虫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本来想安慰卡约斯的自己倒是反而被对方安慰了。 有种奇妙的暖流顺着温德尔的心脏涌向周身,温德尔放任自己在这种情绪中沉浸了几秒,而后看向凯蓝玛拉。 “真的很抱歉,我之前怀疑你。”他愧疚地说,真心实意地忏悔。 凯蓝玛拉发出一声意外的笑声:“你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骂你?当然不是,雄主你到底怎么想我的啊。” 温德尔若有所思:“那你为什么留下来?” “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记忆,”凯蓝玛拉微笑道。当他的脸上不再挂着轻佻神情的时候,美艳五官的魅惑性减弱,更接近于蓝钦的深沉俊秀。 “失忆的你很好玩,我肯定不能否认这一点,逗起来比现在有满足感多了。但果然还是有记忆的你更像是忒西弥的首领。” 在气氛变得过于真挚伤感之前,凯蓝玛拉笑眯眯地加上,“不愧是我的雄主。” 温德尔无奈:“我不是忒西弥的首领——雄虫不应该是一个雌虫反抗组织的首领,这违背忒西弥成立的初衷。” “你这么说而已,但所有被阿布戴尔暴躁地骂过的雌虫都会同意我。”凯蓝玛拉不以为意。 “……谢谢,请千万不要在阿布戴尔面前这么说。” 温德尔顿了顿,接着用自嘲的语气说,“我背叛了忒西弥还把大家都置于险境,也实在没脸接受这个称呼。” “我甚至还怀疑你......” “我会的。”凯蓝玛拉打断温德尔的再一次道歉,让后者疑惑地看向他。 “什么?” “我会接受伦多的邀请——如果我没加入忒西弥,而他那时问的是我。”凯蓝玛拉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为了获得地位权势,我就会接受。” “我不是什么好虫,雄主,以防你没发现。”他嗤笑一声,“蓝钦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自私虚伪,和他有共同基因的我,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小时候其实总是在想,我明明是雄虫为什么不能和其他雄虫一样使唤雌虫?那时如果给我这个选择,我绝不会拒绝。成为唯一的雄虫支配所有吃虫?简直是梦里才能发生的事情。” 温德尔耐心地看向他,丝毫没有被凯蓝玛拉装出来的邪恶和刻薄骗到,只是轻飘飘地调侃:“别让阿布戴尔听到你说这句话。” “他和忒西弥改变了我,”凯蓝玛拉说,直直看向温德尔的眼底,“你改变了我。 “我第一次从雌虫的角度看这个世界,发现雌虫伤到的伤害比我只多不少,我的愤怒如果来源于自己是雄虫却受到不同待遇,雌虫遭受的一切就只能来源于自己本身的性别,这更痛苦。 “你一直是雄虫,但却比我更早意识到这点,在我看来已经足够难以置信了。” 温德尔轻轻摇了摇头,接受这样的赞美,他实在于心有愧。 能认识到不平等的一切,其实是因为他上辈子是兽人,同样处于不平等现状中的弱势一方。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帮助雌虫反抗,就像是为了补偿上辈子那个过于怯懦而不敢反抗的自己。 温德尔张了张口却突然停顿下来。 他和凯蓝玛拉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阵声音,低沉却刺耳的嗡鸣声在空气中反复震荡,不知道来源于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他们的光脑一齐震了一声。 温德尔不假思索地点开,当读出上面的信息时,隔着半透明的投射光屏,温德尔和凯蓝玛拉惊愕的目光撞在一起。 就在刚才,老国王去世了。 第211章 第110章 当温德尔回到房间的时候, 他看到卡约斯正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凝视窗外。从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天幕穹顶的一角, 以及中心城堡尖顶的模糊轮廓。 现在想起来,温德尔发现自己从没有听说过卡约斯对老国王的看法, 从卡约斯的幼年经历来看, 他们之间的关系疏远冷漠——但他毕竟是卡约斯的父亲。 “卡约斯,你看到那则消息了吗?”温德尔小心地说, 从背后靠近卡约斯,让彼此的肩膀靠在一起。 “是的,我看到了。” 卡约斯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温德尔侧过脸, 发现雌虫神情冷漠如常,没有特别的欣喜,但也绝看不出任何悲痛的情绪。 “你还好吗?”温德尔直接问道,轻柔地抚摸着卡约斯垂落在背后的淡灰色长发。 卡约斯把头往温德尔的方向微微靠了靠,方便雄虫的动作。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片刻仔细思考了温德尔的问题。 “我不对国王陛下的去世感到过分的悲伤,”他说, “但我现在并不相信三皇子——现在的国王陛下——谋划了整件事情,对不起。” 卡约斯不敢去看温德尔的眼睛,害怕里面对出现对他的失望。 但相反的, 他听到了温德尔的一声轻笑, 像是如释重负。 “应该道歉的是我。” 听到温德尔这么说, 卡约斯茫然地抬起头。 “在猜测没有落实之前, 我们本不应该在你面前谈论对你的弟弟的怀疑,这会让你难办, 所以我很抱歉。”温德尔说。 “我和其他忒西弥成员会继续调查这件事,如果你感到不舒服,你不必帮助我们做任何事情。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怀疑告诉亚利克。” 卡约斯猛地抬头,坚决地说:“我不会背叛你。” 温德尔摇头:“我知道,我也不觉得你会这么做。” 卡约斯观察着他的表情,但他和虫族打交道的时间太少,完全无法分辨出温德尔此时平和的表情中,是否蕴含着一分不被偏袒的恼怒。 恢复记忆后的温德尔比之前更加不辨喜怒,心思莫测,卡约斯无法读懂他的所思所想。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决定直接问。 温德尔显得有些惊讶:“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因为我没能坚定地相信你。”卡约斯低沉地说,对自己感到恼怒和困惑。 “我不会因为你相信自己的弟弟就生你的气,卡约斯。”温德尔的声音放的很温柔,就像他此时凝视着卡约斯的暖棕色瞳仁一样,充满温暖和喜爱。 “相反,我很高兴。”他补充道,“我们都会犯错,我不是完美无瑕的,你已经知道了,我有时会变得冲动、鲁莽又冲动。你最应该相信的是你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来自任何其他虫族的想法吗,尤其是我。” 卡约斯想也不想地反驳:“你是最好的。” 温德尔怔了怔,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谢谢。” “这是事实,为什么要道谢?”卡约斯困惑地问。 温德尔又怔愣几秒,避开卡约斯直白的目光,低头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苦笑:“你真的——你怎么能对我比我自己更有信心?” “因为,你也是这样对我的。”卡约斯平静地回答。 温德尔无法反驳。 他们的肩膀相互依靠着,都心不在焉地安静了几秒,然后卡约斯开口:“我需要回中心城堡几天。” 这引起了温德尔的注意。 他将自己从卡约斯的身边移开,犹豫地问:“在我的身边,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因为我们对亚利克的怀疑?”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匆忙地补充道:“当然,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我只是想确定我们没有让你感到不适,这绝不是我们的本意。” 沉默两秒,温德尔没能控制住自己接着说下去:“我不会阻止你,但如果有可能,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吗,毕竟很快就会举行我们的婚礼,而且我……” 他停住了,想说“我会想你”,但不确定这是不是会给卡约斯造成一种隐形的心理压力,迫使卡约斯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为了照顾温德尔的情绪而提前回到他的身边。 温德尔需要记住他是标记了卡约斯的雄虫,这种联系会带来亲密和彼此依赖,但更会造成关系中权力的不平等。 他必须无比谨慎,把主动权全部交给卡约斯决定。 温德尔安静下来,等着卡约斯的回答。 卡约斯等了几秒,没有听到温德尔完成之前的句子,于是回答:“我想呆在你身边,也不会因为忒西弥对现任国王陛下的怀疑而改变这个想法。 “但我依旧是王室的一员,前任国王陛下的去世需要王室成员集体悼念,所以我需要回到中心城堡。” 卡约斯将自己光脑收到的信息投影在温德尔的面前,上面是一封印有王室徽章的正式函件,通知卡约斯尽快回到中心城堡,参加老国王的葬礼与亚利克的即位仪式。 “这么快?”温德尔注意到两者的时间竟然排在同一天。 “这是王室传统,即位仪式的重要性高于葬礼。”卡约斯解释,然后接着说道,“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温德尔惊讶地看着他:“我不是王室成员。” 第212章 “但你即将成为我的合法配偶,王室会因此邀请你。”卡约斯放大邀请函的一角,上面的确写着对【加勒德亚·里昂】的邀请。 王室显然没有想到加勒德亚会接受,所以写得非常官方,就像是顺带着提了一下。 卡约斯告诉温德尔,这是因为亚利克的即位典礼上所有有地位的帝国贵族家族代表都需要到场,那时王室会再次给温德尔寄一封言辞更加正式的邀请函。 “是因为你想让我陪着你吗?”温德尔立刻答应,却不懂卡约斯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卡约斯看起来对前任国王的离去无动于衷,看起来不像是在向温德尔寻求感情支持。 “葬礼会在王室墓园举行,我幼年曾经住在那里,我的雌虫兄长也是。”卡约斯说。 温德尔:“大皇子?” 卡约斯点头:“我不知道他近十年的行踪,但我可以带你去他之前的住处。” 温德尔愕然:“十年?” “从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开始,是的。”卡约斯说,他的眼睛中同样浮现出了些许困惑,在忒西弥提出这个问题以前,他并没有注意到大皇子已经消失了这么久。 虽然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和相同的性别,但他们从来都不亲近。 王室的第一只雌虫,往往都是体魄最强健又极擅长智谋的,被当做帝国真正的继承虫族培养,而在他之后的雄虫不过是表面上的傀儡,为了维护雌雄不平等但统治稳定的局面。 卡约斯是实验的失败品,他生下来不是雄虫,而是一只注定眼睛有缺陷的雌虫,相比大皇子来说要逊色太多。 在卡约斯的记忆中,大皇子对他始终不吝辞色,对他的要求严格苛刻。 教导卡约斯不是大皇子的责任,但他依旧十分关注卡约斯的进度,总是来他的住处询问成绩,若不如意便严加训斥。 当卡约斯渐渐在同龄虫族中显露头角时,大皇子却销声匿迹了。 卡约斯在长大一些后,曾经向王室的其他成员询问过,得到的却是模糊而敷衍的答案,说大皇子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他。 卡约斯不觉得自己重要到让大皇子抛却政务的地步,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从此绝口不提大皇子的名字。 直到忒西弥的讨论,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这位亲生兄长,乃至对方的面孔在记忆中都几近模糊。 在他的身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这才是大皇子没有再来见卡约斯的原因? 想到这里,卡约斯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迫切的希望,也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并非想记忆中那样害怕这位严苛的兄长。 ...... 随着飞行器越来越靠近他们即将着陆的地点,温德尔看着下方的景物,却越看越不对劲。 “卡约斯,我们是要降落在墓园里?” “是的,雄主。”卡约斯一边操控操作杆,一边回答,“这是我幼年的住处,兄长也会在这里暂住。” “你小时候住在墓园里?!” 卡约斯迷茫于温德尔把墓园这个词咬的如此之重,只是淡淡地说,“这里是王室最大的荒废用地,适合联系操纵机甲和模拟战斗。” 他给温德尔指了指富丽堂皇的墓园之后的一大片绿色空地,以及边缘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墙皮陈旧剥落的小房子。 那里是他童年时期的居所,也是他全部童年记忆的来源。 温德尔想要把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肩膀上,但发现雌虫的神情理所当然,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王室的正统成员住在如此破旧的房子里是多么讽刺和不可思议。 温德尔欲言又止地放下手。 这个动作可能更多的是安慰他自己,而不是反过来安慰卡约斯。 但进入房子内部,他的表情再次僵硬起来。 这里简直像是发生过数十桩凶杀案的现场,到处都是凌乱的划痕和有些暗沉的污渍斑点,像是分布不完全的血迹。 “这是什么?”温德尔问。 “当我达不到预期时,兄长有时会惩罚我——大多时候都会。” “.....你是说,这些是他打你时留下的痕迹?”温德尔难以置信地问,“那时你几岁,十岁?” 卡约斯摇头:“八岁。但兄长做的对我的习武进度没有达到预期,体罚是应该的。” “绝对不是。” 温德尔抓住卡约斯的肩头,严肃坚定而不失温柔地告诉他。 第111章 从外面的样子来看, 这处小小的二层楼建筑不是贵族虫族一向喜欢的华丽风格,但外观的修建风格古朴优雅,因为远离市区所以周围十分安静, 让人会认为居住者的生活会非常舒适。 在走进来之前,温德尔对里面的布置有一些设想, 但事实却与他所有的想法都大相径庭。 门廊没有任何家具和色彩, 天花板低矮压抑,温德尔和卡约斯都必须低头弯腰才能勉强通过。 大厅内更算得上是一片狼藉, 虽然所有的东西都完好地摆放在原地,但墙壁上无数杂乱的划痕深深嵌入墙壁深处,周围泛着不详的暗红色污渍。 这个地方像是被卷着无数刀片的龙卷风不间断地折磨了一年一样。 大厅中有比较体面的家具摆件,都是王室礼仪中所要求的, 能看出这里确实是王室的资产,但所有东西的色彩都十分黯淡,让身处其中的虫族感受到低沉悲哀的氛围。 第213章 温德尔猜测色彩的布置是刻意而为之,因为这里是王室的陵园,虫族在这方面的习俗和人类有共同之处。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墙上凌乱的刻痕是什么造成的,以及是为什么造成的,直到卡约斯说出那句话。 这些是体罚的痕迹。 被体罚的受害者是八岁的卡约斯。 体罚他的虫族是卡约斯的亲哥哥, 王室的大皇子。 这三个信息中无论是哪一条,都让温德尔感到难以接受。 他现在看出来了,那些细长、深入的痕迹就像是某种锋利的片状物插进墙壁后留下的, 而雌虫虫翼的形状、硬度和锋利程度, 都完美地符合了这些条件。 温德尔仿佛看到八岁的卡约斯仓皇地在大厅中躲避着, 大皇子飞在空中, 冷酷地瞄准机会,用自己的虫翼把亲弟弟钉在墙上, 血液皮肉和虫翼的前段一起被留在这栋无人问津的建筑的墙面上。 “不是这样。”在被问道体罚场景的时候,卡约斯坚定地摇头,告诉温德尔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温德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逃,兄长的体罚是我应得的,我的确没有达到他与王室的期望。”卡约斯严肃地说,好像这是什么所有人都应该认同的觉悟。 温德尔一口气被噎在嗓子里,惊恐地摇头:“不,卡约斯,这不正常,你明白吗? 他握住卡约斯的小臂,看向银眸雌虫充满着纯粹的迷茫的双眼,不知为何更加心痛。 温德尔发现自己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卡约斯在改变,从他经年累月的心理创伤中缓慢康复。 但直到此刻,温德尔才猛然惊觉,王室二十多年来对卡约斯造成了如此之大的伤害,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冰山,温德尔现在知道的部分只是九牛一毛。 “小虫崽不应该受到任何责骂和体罚,即使他们做的不好也不应该,尽管我很怀疑你口中的‘没有达到期望’是因为没能在八岁掌握十二岁的东西。” “十五岁。”卡约斯说。 温德尔过了半秒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自己受到惩罚,是因为没能在八岁的时候掌握普通雌虫应该在十五岁掌握的知识。 他甚至一时说不出话来。 卡约斯瞥见了他难看的面色,主动安慰:“没有你想的那么糟,都只是皮肉伤。” 温德尔一点也不相信。 “真的,”卡约斯说,“兄长只是为了敦促我进步,他是关心我才会这么做的。” 温德尔半是困惑半是愤怒地凝视着墙壁上的痕迹,那些干涸的血迹都是卡约斯小时候留下的,这让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卡约斯的话让他的胃里出现了一种冰冷刺痛的感觉。 “这就是你喜欢用疼痛惩罚自己,用疼痛嘉奖自己的原因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顿了顿,他之前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看到熟悉的室内布局,看到那些和身上一些伤疤的形状位置,都完美对应的墙上刻痕,卡约斯重新回忆起了童年时的感受。 自打有记忆起,他被王室放养在这个小小的建筑中,被送去严格管理的小规模授课军校。 卡约斯努力地赶上加速五倍的课程进度,但他永远做的不够好。 每一次的成绩发放都会由军校负责虫族直接通知卡约斯的兄长,他总是名列前茅,是被表彰的对象,但大皇子的标准比军校更加严苛——所有不是满分的科目都会让后者狠狠皱起眉头,用失望和愤怒的目光看向卡约斯,然后导致源源不断的伤口。 但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能见到能成为家庭成员的机会,于是年幼的卡约斯发现自己在听到门厅处传来声音的时候,会一边护住自己的头,一边渴望地睁大眼睛,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大皇子的身影和疼痛责骂联系在一起,但也和被关注的感觉联系在一起。 “也许。” 卡约斯对自己并不了解,但温德尔说的似乎有道理,他对疼痛的痴迷和依赖,可能的确来自于幼年时建立的错误的条件反射。 疼痛让他想起家的感觉,能够驱散做错的恐慌感和一切与孤独相关的负面情绪。 温德尔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疼痛就是疼痛,大皇子对待你的方式并不正确,虽然你认为那是一种关心,但这实际上只是单方面的虐待。” 精神与心理的双重虐待,温德尔没有忍心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他关心我,”卡约斯轻轻摇头,“他伤害我是因为真的感到失望,他觉得我能做到更好。” 温德尔不确定地看了看他,不知道这是卡约斯偏执的想象、为大皇子开脱的借口——还是在暴戾错误的手段背后,大皇子真的对卡约斯的成绩无比关注。 他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卡约斯。 “为什么这么想?” 在熟悉的环境中,卡约斯回忆起童年与哥哥相处的更多细节。 相隔太多年,大皇子的面孔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了,卡约斯只记得他魁梧的身材,以及充满厌憎和怒火的双眼。 “你应该比这更好,下一次,我要看到更好的战斗成绩,否则我会亲手让你尝尝被碾碎的滋味!那以后就是你的命运!” 他粗粝的嗓音在卡约斯的耳边隆隆咆哮,让年幼的卡约斯感到即恐惧又羞愧。 第214章 在更小的时候,他哭过一次,于是遭到了更加残酷的惩罚,那段记忆因为痛苦而过于模糊,卡约斯只能回想起针刺一般的剧烈头痛,像是头上的血管被同时加热到即将爆炸的疼痛。 当然,也伴随着更尖刻的斥责:“你是个废物,注定被雄虫踩在脚底下的废物——” “嗯?” 温德尔紧缩的眉头突然跳动了一下。 卡约斯也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停顿下来。他仔细检验着这段记忆,不确定关于雄虫这段话是否真是这么说的。 “被雄虫踩在脚底下……”温德尔重复着,若有所思,“这可不像是世代尊雄派的王室大皇子说出来的话。” 卡约斯却很确定自己的转述分毫不差。 “在他虐待你的过程中,有说过是为了让你对帝国更有用,或能更好地服侍雄虫吗?”温德尔问。 尽管和温德尔对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有些理解上的偏差,但卡约斯并未再次反驳,仔细回忆后,摇头。 连卡约斯自己都觉得惊讶。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卡约斯一直将大皇子对他用不满意的态度,定义为认为他对雄虫和帝国毫无用处的不满。但现在重新回忆,他的兄长却没说过一句要遵从雄虫、为雄虫献出一切包括生命的说辞。 之所以会混淆记忆,完全是因为在大皇子从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后不久,王室就把十岁出头的他接回中心城堡,对他严加看管。 从此,除了常规的军事训练外,卡约斯每天都要被锁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中,反复观看没有雄虫安抚的雌虫痛苦挣扎后死亡的真实影像;每天多次复述‘雄虫的生命高于雌虫,是虫族延续的根本’;被强迫反复背诵《雌虫守则》,学习如何取悦雄虫。 他的生活像是被割裂开,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卡约斯在之前已经学会了麻木,而当心中的空洞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开始自己惩罚自己,用□□上的剧烈疼痛平息心中对身边一切的质疑。 就像大皇子还在他身边时一样。 他麻木地接受这这一切,发明了自己唯一能承受的应对方法,从没有动力,也没有勇气思考过生活中存在的逻辑。 直到现在。 温德尔取代了痛苦,成为卡约斯生命中新的锚点,比旧的那个更加舒适温和,让卡约斯感到安全、平静。 温德尔一直触摸着他的小臂。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滑到他的手腕上,再向下,伸进他的指缝之间,然后永远地保持在双手交握的状态,拇指轻柔安抚地在他的手背上画着圆圈。 卡约斯的锚点近在咫尺,离他越近,卡约斯的状态就越稳定。 现在,他终于能清醒地挣脱痛苦记忆的薄雾,重新思考曾经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他和温德尔同时发现了某个像是巧合,又像是内在存在因果的事件。 大皇子说出的那句更像是雌虫反抗组织口号的话语,以及在他消失后王室对卡约斯苛刻得近乎变态的“尊雄”教育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更近一步地说,这会不会就是大皇子消失在王室与虫族民众视线中的原因? 第112章 “卡约斯, 你还好吗?” 温德尔不确定卡约斯会对这个猜测有什么样的反应,尤其是当他的弟弟同样被忒西弥怀疑为最近一系列屠戮雄虫计划的幕后黑手的时候。 大皇子很可能与雌虫叛乱组织有关,而他的弟弟, 三皇子亚利克则计划了另一起阴谋,想要杀死所有雄虫。 连卡约斯也加入了帝国最大的雌虫反抗组织忒西弥。 这一代唯一的三只王室直属血统的子嗣没有一只真的对雄虫抱有尊敬的态度, 对于世世代代都坚守尊雄理念的王室来说, 真是无比的讽刺。 温德尔觉察出其中的讽刺意味,但他更担心卡约斯此时的状态。 银眸雌虫看起来精神竟然更加振奋了一些, 他呆住沉思片刻,眼睛深处渗出一些微弱的光芒。 “如果兄长真的曾经是雌虫反抗组织的成员,那就说明他对我的鞭策不是因为我无法达到雄虫的要求,而是因为他真的希望我能变得更强, 为了我自己。”他喃喃自语,带着希望说道。 温德尔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他和卡约斯的相遇太晚了,痛苦的童年给卡约斯留下的创伤经年难愈,即使温德尔给他再多的爱意和安全感,也无法治愈多年前的阴影。 后知后觉,曾经亲人暴虐的对待下隐藏着的是的关怀与某种扭曲爱意,却能给卡约斯的幼年记忆带去一丝微弱的色彩。 即便大皇子对卡约斯所做出的一切真的建立在关心的基础上, 温德尔依旧不认可他的所作所为——无论那些行为出于什么动机,都无法改变他们就是虐待的事实。 但如果这能让卡约斯感到最微小的安慰…… 温德尔紧紧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大皇子在失踪的前后, 你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吗?”温德尔最终问道。 卡约斯低头沉思。 他记得那段时间大皇子来到这里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但与之相对的, 他的脾气却愈加暴躁, 看起来与卡约斯的成绩无关,更像是他本身的心事导致。 同时, 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有时卡约斯已经闭上眼,温顺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他在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了兄长离开的背影。 第215章 在最后几次的时候,他甚至不会过问卡约斯的近况,只是急匆匆地进来,看也不看卡约斯一眼地从后门离开。 闭上眼,卡约斯还能看到对此感到茫然和无能为力的自己,以及那个充满怒火的高大身影离开房间时的景象。 袍角上下翻飞,像是暴风雨前的雷云急速移动的样子。 那时的卡约斯还以为是自己的成绩终于让唯一会来“关心”他的兄长也失望了。 都是因为他不够好,因为他是个废物,注定一事无成。 手上传来轻微的拉拽感,卡约斯回过神来。 温德尔没有看向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他沉郁失态的情绪,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两人的手却是紧紧交握在一起,谁也没有先松开。 “他离开的时候,是从哪个方向走?”温德尔问。 他的声音是如此温和平静,与这栋阴郁房子中挥之不去的幽灵格格不入,慢慢地帮卡约斯调整回到原来的状态。 卡约斯吐出一口气,冷静地说:“我带你去。” 如果温德尔发现了卡约斯离开大厅时略显急躁的步伐,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大皇子在消失前的那段时间,也许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监视,我认为在那种情况下,王室的可能性最大。从他们之后对你的方式来看,他们很清楚大皇子做了什么。”温德尔推测道。 “来到你这里,很有可能是他放了什么东西在这里。有你的掩护,王室会将他这段时间的行踪合理化,让无论大皇子想要隐藏的东西是什么,都能更好地在王室的监视下隐身。” 卡约斯默默听着,带着温德尔在这栋房子中穿行。 大厅的布置就是这整栋建筑的缩影,这里所有的空间都是阴沉低矮的,没有任何虫族喜欢的明亮颜色,没有宽阔的让雌虫能够自由飞翔的通道。 家具只有寥寥几件,杂乱地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本身就暗沉的颜色因为多年没有被使用而蒙上一层薄灰。 温德尔询问卡约斯这些家具的位置是否被动过,得到的回答是,它们一直是这么摆放,这些破旧沉郁的家具都是王室先辈用过的古董,卡约斯没有资格移动或使用它们。 温德尔咽下冲上喉咙的怒火,不舒服地咳嗽几声,引起卡约斯不明所以的担心的目光。 “这里靠近沙地,所以灰尘会很多,”银眸雌虫解释,低沉的声音在房子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温德尔又咳嗽了几声,这次确实是因为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他用手挥散几下,对这具脆弱得开始出现过敏症状的雄虫身体感到十分不满。 卡约斯为他拍打两下背部,坚定地说:“你在外面等着。我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我小时候经常做,很快就能打扫干净。” “不用,我很好,”温德尔皱起眉头,停住话,“等等,你小时候自己打扫这栋房子?” 那时候的卡约斯才几岁,八岁?或者更小,毕竟他说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在这里居住了。 卡约斯点头:“是的,王室侍从一个月一次送来生活物品,自动巡回飞行器接送我去军校。其他时间我都独自居住在这里。” 大皇子是唯一会来看他的虫族。 “从,几岁开始?”温德尔不得不问。 卡约斯茫然地想了想,“从,我开始有记忆起?” 他被温德尔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忧心忡忡地推动他的肩膀:“你快出去,雄虫的身体太脆弱了,不适合呆在这里。” 温德尔拉开他的手,突然向前倾身,一手扣住卡约斯的后背,一手放在银眸雌虫的颈后,毫无预兆地把他抱紧怀里,鼻尖紧紧地抵着他后颈的虫纹。 卡约斯先是一僵,而后很快放松下来,放出一点雌虫信息素。 “我不觉得这个方法有用,”雌虫在温德尔的怀里使劲皱眉,没有挣扎,只是用语言表达自己的不赞成,“我的信息素不能抵挡灰尘,你需要新鲜的空气或过滤头罩。” “不是为了这个。”温德尔低声说,“只是想抱抱你。” “……为什么?”卡约斯继续皱眉,迷茫地问。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温德尔把自己的脸埋在卡约斯的肩膀上,已经分不清他们此时的动作是在安慰卡约斯还是在安慰自己。 自从恢复记忆以后,他似乎比之前更加都多愁善感了,温德尔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失忆是一件好事。 如果没有失去记忆,温德尔不会把卡约斯偷偷带到庄园的房间中自己治疗;不会在遭到刺杀的时候因为不知如何行动,而仓皇出逃,也就不会在翼斗场边的建筑中遇到卡约斯。 卡约斯不会认识“温德尔”,而他遇到的【加勒德亚】,一定会是漠不关心而残忍的。 如果是没有失忆的他,只会从忒西弥的数据库中调取卡约斯的资料,忌惮于这只雌虫尊雄派的名声和曾经在王室指示下做出的一切。 温德尔没有时间去了解卡约斯的内在,不会知道他所有的痛苦挣扎,只会把他当做一只与忒西弥立场相对的强大雌虫,对卡约斯在王室授意下的示好深恶痛绝,想尽一切方法拒绝。 这会给卡约斯带来什么样的感受,又会让王室怎样对待卡约斯,温德尔不敢细想。 他们有可能会完全错过彼此。 第216章 温德尔在自我厌恶中沉沦,最终为自己的轻率选择付出代价,而卡约斯依旧麻木地遵从王室的一切指示,用让自己遍体鳞伤的方式压抑心中的空洞,最终死在某一次王室毫不留情的利用中。 温德尔的失忆来源于蓝钦的怀疑和蔡司的试探,但他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感激。 幸好,所有的阴差阳错指引他们找到了彼此。 温德尔从来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命运还可以对他再公平一些,让他早点遇到卡约斯,保护这只命运多舛的雌虫尽可能少地受到来自自己亲人的伤害。 卡约斯从来没有被好好对待过,所以他将少得可怜的关注当成救命稻草,将虐待导致的疼痛与被爱的感觉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他对很多事情依旧有着偏离正常的判断。 “打扫房子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 卡约斯不理解温德尔突然的情绪外露,歪头,不解而陈恳地问: “被打很痛,但打扫没有任何感觉,就算这样也有问题吗?” 温德尔从喉咙中溢出短促的笑声,不知为何听起来毫无笑意。 “那时候的你还太小了。”他说。 小虫崽和小孩子一样,应该被好好地呵护长大,精心照顾,而不是在一栋充满灰尘的房子中独自生活,独自打扫。 就算是前世在斗兽场的温德尔,被父母卖进斗兽场前,都还有一点点小孩子的正常生活,至少不需要打扫家里的房子。就算是进了斗兽场,也有人定期打扫他的房间,尽管那些人表现出的状态更像是给不听话的狗清理笼子。 那时的温德尔至少已经知道这种生活不是他应得的,也不是任何正常兽人应该过的生活。 这不是比惨大会,但如果是,卡约斯一定是赢过他的。 温德尔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嘲笑自己想法的荒谬,却被卡约斯误认为是一声哽咽。 雌虫很少看到温德尔如此失态,而且是毫无原因的——他并不是很理解温德尔刚才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寻常普通的经历会让温德尔表现得如此难过。 银眸雌虫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背,努力学着温德尔以前的样子将声音放柔和,尽管效果不佳——更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别难过,我不在乎。”他尝试安慰温德尔。 “我在乎。”温德尔轻声说。 卡约斯顿住了,这栋房子把所有童年的记忆带回他已经被折磨得不太好用的脑子里,扰乱了他正常的思绪。 他回忆起曾经遭受的一切,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也许是出于大脑的防御机制,其实很多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在以后,想起这栋房子,卡约斯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个拥抱,被温德尔抱在怀里的感觉。 真正被爱的感觉。 “嗯,那样也很好。”卡约斯沉默地说。 自从进入这栋房子之后,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属于兄长的责骂声,终于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第113章 穿过整个大厅和房子后半部分弯曲的走廊, 卡约斯带着温德尔走到后门。 推开门,温德尔发现门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坪,没有任何树木的痕迹。 这对于虫星来说非常罕见, 因为这颗星球上的木本植物一向比草本植物更容易活下来.有了雪祖星上的见闻,温德尔猜想这也许是因为虫族主星上的温度过低。 肉眼可见地, 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建筑。 “这里有任何被王室拆除的东西吗?”温德尔转身问卡约斯。 银眸雌虫摇头, 自从他对这栋建筑有记忆开始,后门所对着的就一直是一片荒凉的林地。 温德尔却注意到他使用的字眼:“林地?” 卡约斯点头:“以前这里是有树木的, 但陆续被砍伐走了,因为这里的树木会挡住照进房子的光线。” “这是王室的意思?”温德尔问。 按照图里欧帝国的律法,因为树木在这颗寒冷的星球上生长非常困难,所以砍伐树木一般都需要王室的批准, 这块地方是王室陵园,更应该遵守相关的规定。 卡约斯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也可能是兄长的意思。” 这倒是很可疑。 按照建筑里面的实际情况来看,大皇子对卡约斯的居住条件一定是漠不关心的,又怎么会考虑卡约斯的居住环境而下令将房子后面的树木砍伐殆尽。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里生长的树木对大皇子实现他的计划有所影响。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走进这片草地,想要仔细观察它和帝国中其他的草地有什么不同。 几乎是立刻的, 他发现了异样。 树木在虫族主星上难以生长,这没错,但这片林地不可能几十年来都没有一颗树苗生长出土。 凑近了, 温德尔看到了一些手指粗细的坑洞, 以及外翻在土壤之外的、缠绕在一起但没有连接任何植物的细白树根。 往林地深处走, 竟然还能找到孤零零的一截木质树干, 被随手丢弃在周围草地中。 这一小节树干明显比之前那些小小坑洞中原来长有的小树苗更加粗壮,根部连接着的树根也比其他小树苗的根茎都粗上两圈。但它的长度不大, 在不足三指的高度被整齐地切断,光洁的断面可疑地与雌虫虫翼能造成的切割痕迹相似。 第217章 直到此时,温德尔几乎可以肯定,在不久之前,几颗未长成的树苗在这里被连根拔起,稍微粗点的已经几乎长成小树的树苗也被直接砍断,断了他们成长的 唯一的解释是,在大皇子失踪之后,有虫族继续对这片林地进行维护——换句话说,那只不知名虫族在继续着大皇子的计划。 但绕来绕去,同样的问题又回到原点。 为什么不让树生长在这里? 温德尔注意到卡约斯盯着草地的目光,主动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卡约斯困惑地问:“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这里和你的庄园很像,都没有高大的树木。” 温德尔愣了愣,他的庄园里其实有树木,但都在不大的后院,卡约斯还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不知道。这边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有树荫的遮挡更有利于储存。 更重要的是,庄园的大部分地区都修有秘密地下室,虫族主星上的树木根茎非常有力,有可能会顶穿地下室的天花板,造成泥土塌陷…… 哦。 温德尔把视线放的更低,注视着脚下这片平整的、毫无其他修剪痕迹的野草地。 这片没有树木生长的草地,一直延续到几百米之外。 如果这是大皇子隐藏的秘密,那么这个空间至少有两个中心城堡那么大。 大皇子要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 温德尔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卡约斯,换来后者脸上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是犹豫着,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对?”温德尔问。 “我没有听见这里有任何地下空间。”卡约斯说,再次伸展感官到地下,却依然一无所获。 “这很合理,我是说,你在这里曾经住了十几年,如果有另一片地下空间,你肯定会发现。”温德尔沉思。 “我当时的感官不如现在。”卡约斯果断地说,“但还不至于听不见地下空间的存在。” 温德尔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即便是军雌也很少有如此灵敏的感官,卡约斯把这件事说得像是行走说话一样简单,让温德尔又一次意识到这只雌虫无与伦比的天赋。 “我从来听不见。”温德尔好笑地说。 “哦。”卡约斯僵住了,片刻后犹豫着安慰道,“你的感官天生不如雌虫的强,但在雄虫中已经很好了。” 温德尔:“......” 这真的是安慰吗。 “你小时候就能听见地下空间了吗?”他问。 卡约斯点头。 温德尔想了想,提出另一个假设:“如果这里真的有地下空间,只是针对你做了屏蔽处理呢?” 这都是基于地下空间是由大皇子打造的猜想延伸而来。 因为时刻关注卡约斯在学业上的进展,大皇子很容易就能得知卡约斯能力的范围,知道他可以感知到地下空间的存在。如果他不希望卡约斯知道这里,那么就一定会采取相对的措施。 “你的感官会被什么物质屏蔽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想也不想地报出几种军用材料。 作为帝国武器,他是一把危险的刀。王室需要掌握他的缺陷,在必要时可以控制他,卡约斯为此做了不少测试。这些材料都比较罕见且昂贵,只有军部有储存。 温德尔打开光脑,敲下几个字。 “这里有监控吗?”他问。 “监控?” 温德尔改口解释:“一种能让王室发现周围有虫进出的设备。” 卡约斯摇头,然后又停下,平静地说:“我所知道的,没有。” 但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不一定没有这种设备。毕竟,这里是王室监禁他的牢笼,而不是卡约斯真正的家。 他向温德尔投以一个眼神,示意对方不用担心他的情绪。 温德尔顿了顿,低下头继续打字。 “你在做什么?”卡约斯问。 “联系忒西弥的技术部门,”温德尔不假思索地说,“他能查到附近的监控设备,然后从死角把探测仪运进来。” 实际上,他也不确定这里是否有地下空间,但树木被刻意损毁的痕迹,足以证明这个地方的古怪。 但看到技术部门在光脑上的迅速回复,温德尔却是陡然一惊。 如果摄像头比做白蚁,这栋房子就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蚁巢。 房子前面几乎没有死角,被摄像头像布下天罗地网一样团团包围,虽然没有传声装置,但隐藏在建筑缝隙中的微型浮尘摄像头,还是把所有镜像都如实记录下来,传回王室的信息数据库。‘’ 不过,这个监控在几年前被王室的某个端口下指令关掉,目前所有微型摄像机都处于休眠状态。 【能找到之前运作时的数据吗?】温德尔问。 【具体是什么时间?】对方回复。 温德尔顿了顿,郑重地敲下:【近二十年前。】 【 】 对面沉默许久。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温德尔心中叹气,刚想打下谢谢二字,却见到光屏上骤然又跳出一条信息。 【找到了,查谁?】 ...... 迪伦李发来的信息是一段非常长的影像,下方附上文字,是迪伦李对这片区域额外调查后发现的一些事情,他认为对温德尔有所帮助。 第218章 据迪伦李说,这里之所以会成为王室陵园,其实是因为这里是整个虫族飞船降落的地方。 承载着所有虫族生命的飞船从雪祖星出发,按照已经规划好的航线降落在这个星球上,却因为对重力的估算错误而从天上坠落。 数千吨的飞船直接砸在地面上,造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飞船中的半数雄虫因为没能抵抗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全身的骨头被多处震碎,过了不久就死在飞船中,没能看到这颗新的星球。 【这里不仅是王室陵园,也是那些雄虫的葬身之地,不过他们葬在地下的坑洞里,王室葬在地上。】 【你是说,我们脚下是一片雄虫陵园?】 迪伦李的回答并不十分肯定:【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确定,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两块凸起的高地,那附近应该就是飞船迫降的地方。】 温德尔困惑地向四周看了看,但他们的位置本身就是位于丘陵之上,周围都是较为低洼的地面,从房子前面的山坡还能俯视中央城堡的一角。 【我没看到任何......】 温德尔顿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卡约斯本身就是在高地之上。迪伦李让他去寻找深坑周围凸起的边缘,但其实他们本身就是在被填埋的深坑之上。 他想要寻找的地底空间,就是曾经虫族飞船降落时在这颗星球的表面砸出的深坑,只是它的上方被填埋成了一处平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里没任何树木,因为虫族改变地形的方式会对下面的材料带来很大负担,树根会加剧这种负担。 温德尔向迪伦李匆匆道谢,点开视频。 这段被尘封的影像被投射在空气中是,卡约斯发出了一声微小的吸气声,瞪大眼睛看向光屏上那个健壮的身影,喊出一声:“兄长.......” 由此,温德尔确定了大皇子的身份。这是一只长得和卡约斯有几分相像的雌虫,如果说卡约斯给人的感觉是一把锋利冰冷的匕首,这只雌虫更像是一把致命的斧头,带着令人生畏的煞气。 他比卡约斯的体型更宽,虫族外袍边缘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脸色阴沉得几乎滴水。这是一段拼接在一起的监控影像,大皇子先是步履匆匆地走进前门,然后时间骤然跳转到六个多小时之后,大皇子才迈着大步从建筑的后面走出去。 “中间的时间兄长在哪里?”卡约斯问。 温德尔看着光屏上迪伦李发来的消息:“根据监控画面显示,他在房子里——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卡约斯断然反驳,“兄长从未在这栋房子中停留一个虫时以上的时间。” 温德尔点头,拉开房子的后门:“没错,这就说明无论他在空余出的几个小时中瞒着王室的眼前去了哪里,入口都在这栋房子里。” 第114章 在重新进入房子不久后, 按照卡约斯的记忆,温德尔和他复盘了整个过程。 大皇子进入这栋建筑,必须要首先经过卡约斯所在的大厅, 最后出现在监控镜头中的画面位于房子后门。 唯一的解释就是,温德尔和卡约斯所寻找的地下空间的入口, 位于房子后半部分的曲折回廊中。 卡约斯在这栋房子中度过了大部分童年, 对于温德尔的猜测,他脸上露出了轻微的疑虑。 “有哪里不对吗?”温德尔注意到他的表情, 询问道。 卡约斯做了个手势,带着温德尔来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门前,把门推开。 在一声长长的沉重闷响后,门应声打开, 露出狭小阴暗的空间,空荡荡的四面墙壁。 温德尔惊愕地向卡约斯确认:“里面一直是这种状态吗?” 卡约斯点头。 “那其他房间呢?”温德尔又问。 “基本都是这样。”卡约斯说,“二楼有一些房间里有备用家具,以防葬礼后有王室虫族留宿,但一层的房间基本都没有存放任何东西。” 温德尔注意到他用的词:“基本?” 那就是说还有不是空房间的地方了? 卡约斯抿了抿唇,回答:“除了我的房间。” “这间房间原本是我的房间,但兄长认为这间房间太小了, 给我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卡约斯声音略显轻快地说。这段记忆一直被他珍视,因为那是他为数不多感受到大皇子真切关心的时刻。 卡约斯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了走廊深处的一道门。 这道门丝毫不起眼, 不大不小, 位置偏僻, 藏在走廊的最内侧, 被弯曲回环的低矮墙壁挡住,从大厅甚至不能看到这扇门。 门里面的房间不算小, 四四方方中规中矩,因为家具的空荡而显得更加宽阔,相对其他房间来说要好上一些,但终归只是一些而已。 温德尔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卡约斯,你还是小虫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对着只有一个半肩宽的硬板床、连带窗帘都算在内,总共家具不超过五件的房间,卡约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温德尔惊讶的地方。 “我小时候很多时间在军校度过,房间里没什么东西,”卡约斯稍微有些不自然地说,像是在担心温德尔觉得他的房间很无趣。 “没关系,我的房间也没有趣到哪里,”温德尔安慰道,“毕竟我的墙上还挂着一副雌虫虫翼,相比之下,你的房间要心理健康多了。” 第219章 “但你还有很多刑具。” “……” 温德尔盯着卡约斯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竟摸不透雌虫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知道那些不属于装饰品,也完全不能算是爱好,对吧?” 卡约斯浅淡的银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还有时间打趣自己,看来卡约斯此刻的心情还不错。温德尔放下心,弯了弯嘴角,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卡约斯的房间里。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问。 在房间中唯一的桌子下放着一个不算大的金属箱,顶部落了一层灰尘,光滑的外壁也因为长久没有被擦拭而显得有些雾蒙蒙的,失去了金属本身的光泽。 “这是要给您的。”卡约斯说。 温德尔有点困惑:“给我?可这不是你小时候的房间吗,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吧?” “但你是我的雄主。” 温德尔明白过来,有些好奇地说:“我能问问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卡约斯走上前,把金属箱的盖子抬起来,露出一整箱闪闪发光的东西。 “只是很普通的东西,”卡约斯抿着嘴唇说,“军校会下发给雌虫,作为实力的证明,因为很多雄虫大人喜欢炫耀自己雌虫的成就。” 半箱子都是闪闪发亮的金色圆盘,稍微扁平,比手掌还要小一圈,像是两个碟子合在一起的形状。 温德尔随手拿起一个端详,圆盘上写着的,不是“特等荣誉”,就是不同比赛的第一。 连一个第二名都没有。 类似这样的奖励,堆满了一整个金属箱。 温德尔缓缓看向卡约斯,睁大眼睛。 雌虫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只是把金属箱重新合上,房间里的光线甚至都黯淡了一些。 “很普通的东西。”卡约斯平淡地说,“不值得在意。” 温德尔看他两秒:“在这一切完成之后,能把这些带回我们的房间吗?” 卡约斯看向他,疑惑不解:“什么?” “让我们的房间终于有点像样的装饰物——不变态也不可怕的那种,正常装饰。” “这些并不好看,有其他漂亮的装饰品,我愿意为你购买。”卡约斯想也不想地反驳,皱起眉。 “而且,为什么要把这些放在——”他顿了一下,还不习惯但不愿意放弃那个称呼,“——我们的房间中?” “因为挂在走廊的墙上,被你在这些竞赛中打败的雌虫会感到不舒服。我记得忒西弥有好几名成员都和你是同一个军校的同一届学生。” “我是说,为什么要摆起来?” 温德尔朝他笑:“好的装饰品会让人心情愉快,而且,这些放在箱子里太浪费了。” “都是小孩子的东西,”卡约斯不屑道,真心实意地认为童年时的荣誉都是一箱没用的垃圾,毕竟这些没有让他得到任何来自大皇子的赞赏。 “王室存有我杀死的完整巨虫族雄虫尸体标本,”卡约斯提议,“我为你偷出来?” 温德尔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真的吗,你觉得这会比雌虫翅膀标本好?” 卡约斯点头:“当然。” 温德尔无言以对。 他叹了叹气,想了个其他说法:“也许是因为我想炫耀你,像所有雄虫一样?” “挂在房间中,谁也看不到。”卡约斯的耳根有些红,但还是冷静地指出。 “有道理,”温德尔沉思,“忒西弥胜利后,我们可以挂在庄园外。” “会很难看。”卡约斯继续实事求是地说。 温德尔:“……” 他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话题,继续他们目前毫无收获的寻找。 扫视了一圈房间,温德尔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从逻辑上来说,这里是卡约斯的房间,大皇子如果进来,很可能被卡约斯察觉,从而暴露他所做的事情。 那只雌虫虽然面相偏于凶悍,但温德尔认为他并不是鲁莽的类型,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离开卡约斯的房间,他们继续沿着走廊搜索所有的房间,但全部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 最终,温德尔和卡约斯无功而返地回到一进门的大厅。 卡约斯抿起嘴唇,欲言又止。 “我知道,”温德尔苦笑,“对不起,是我判断错了,也许这里并没有一个秘密基地,大皇子晚离开只是因为……” 他还没有给大皇子离开时间上的诡异之处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语句停顿了一下。 卡约斯不喜欢看到他怀疑自己的样子。他打断温德尔,提出:“我们可以在大厅中再搜寻一番。” 温德尔摇头:“这说不通,他每次出现的时候,你都呆在大厅中不是吗,他不会在你的视线下进入任何空间。” 和卡约斯的房间中不会有秘密通道的原因一样。 ! 等等,除非—— 温德尔精神一振:“卡约斯,你之前说,大皇子来的时间你都在大厅中对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温德尔终于发现自己的逻辑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大皇子了解卡约斯的行动轨迹,知道他一直在大厅中等待自己,在他到来后,卡约斯更是会离开自己的房间,很久之后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卡约斯的视力很好,但他毕竟没有透视眼,看不到大皇子在曲折走廊墙壁的遮挡下,进入走廊尽头的他的房间—— 第220章 大皇子借口空间太小,打着关爱的旗号,为卡约斯换的那个房间。 因为大皇子知道,一旦他的行为引起任何其他虫族的警觉,如果他们像温德尔和卡约斯一样来搜查这栋房子,首先会坚持的就是各个房间,也会像他们一样,在空房间的一览无遗下,放弃原有的怀疑。 卡约斯的房间也很简单,而且有卡约斯的存在,如果不是串通一气,根本不会有虫族想到大皇子会将秘密入口藏在整个建筑唯一有虫常住的房间。 除非他们了解卡约斯和大皇子的相处模式,或者说,大皇子培养卡约斯成为的样子。 温德尔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不忍心去看卡约斯的眼睛。 他该怎么告诉卡约斯,他幼崽期最美好的、被唯一兄长关心的经历,其实来源于大皇子在阴谋目的下的一手策划? “在我的房间,对吗?” 卡约斯平静的声音传来,温德尔僵住了。 卡约斯不仅聪明,和温德尔也很有默契,他当然也猜得到。 “没关系,温德尔,我知道。潜意识里,是我一直告诉自己兄长的所有举动都是出于对我的情感,但实际上,他从没这么说过。” 卡约斯短促地发出一声笑。 但他声音中的破碎告诉温德尔,卡约斯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关系”。 温德尔握住他的一只手,捏了捏,无言地陪伴在卡约斯的身边,等他消化这一切。 “……” “重一点。” 过了几秒,卡约斯低声乞求道。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也不是一个好地点。”温德尔温柔地拒绝,“我不能这么做,等我们回到更安全的地方,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好吗?” “不,”卡约斯坚持,“我只想记住你给我的伤口。” 温德尔真的不觉得在卡约斯留下心理阴影的地方,让他重温任何痛苦,是一个健康的方式。 拗不过卡约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在卡约斯的手腕附近留下一道血线。 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受伤的地方马上愈合成一道微微发红的红痕。 在卡约斯凝视的目光中,温德尔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补上一道稍重的划痕,才让那红色鲜艳了一些,不会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好了,我们走。” 温德尔拉住卡约斯的另一只手腕,假装催促道——虽然离葬礼还有好一段时间,他们的时间实际上并不紧张。 重新回到卡约斯的房间,温德尔更加仔细地检查了房间中的布置,果然在靠墙的位置发现了古怪。 窗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突出的小圆点,可能是用了某种屏蔽材料,视觉上完全看不出来,只有伸手略过,才会有所感觉。 之所以温德尔会发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这个凸起上毫无尘土,而它的周围却落着薄薄一层灰尘。 这也说明,在他们之前,这个开关已经被多次打开过,最近一次不会隔了很长时间。 随着温德尔手指用力按压,面前的墙漾开一圈圈的波纹,一个先前无法被肉眼注意到的多余空间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我能听见了,这下面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空间。”卡约斯突然开口。 悄无声息地,真正的墙面向外划开,露出一个位于地面的入口和几节楼梯。 卡约斯立刻把温德尔挡在身后:“我先下去看是否安全——” 温德尔握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如果你想来,我们一起,但必须答应我,遇到危险时你会率先保护自己。” “卡约斯,你能为我做到吗?” 僵持片刻,卡约斯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错后半步,紧跟在温德尔的身后。 温德尔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塞进那个狭小幽暗的地下入口,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第115章 通往地下的道路幽暗狭窄, 毫无光亮,温德尔和卡约斯只能摸黑前行,幸好这对卡约斯并不构成任何影响, 温德尔也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不至于完全被黑暗屏蔽视觉。 台阶的表层是被压实的泥土, 四面八方也都由泥土构成, 扑面而来一股潮湿阴暗的气味,其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味道。 “下面有其他虫族吗?”温德尔问。 他们现在已知的是大皇子曾在十几年前将这里作为某种秘密基地, 在他失踪后,一只虫族发现了这里,直到最近还在使用这里。 如果能在这里查明那只虫族的身份的确很好,但温德尔更希望确保他们不会和那只虫族迎面撞上, 引起意料之外的冲突。 他点了点光脑,但信息还停留在进入地下空间之前,他给迪伦李发送的位置告知通讯上。 无论是什么隔绝了卡约斯的感官,这种材料也有着隔绝光网信号的功能,让光脑在这里完全失效,他们此刻只能靠自己探索这个未知的空间。 卡约斯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中充满迟疑:“没有任何声音。” 他语气中的异常引起了温德尔的注意。“你是指下面没有任何虫族存在的声音吗?”他确认道。 隔着完全的黑暗, 温德尔的夜视能力大不如上辈子,只能看清模糊的面部轮廓,以及卡约斯摇头的动作。 “不, 我的感官没有任何反馈。”卡约斯也感到十分困惑。 第221章 如果不是他们正在向下走, 他根本不会认为自己身边有任何地下空间的存在, 而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即使他们已经找到通往地下空间的通道, 他的感官依旧被某种材料屏蔽着。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卡约斯放轻脚步, 比之前更加谨慎地向下行进。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意识到前面没有路了,一个平面阻挡在他们的面前。 温德尔隐约意识到这堵墙的材质有所蹊跷,伸出手去触摸,马上发现手下的感觉不是泥土,而是某种冰冷坚硬的金属,形状也并非平直,而是带有特定弧度的曲线。 就在他的手离开这片金属的同时,一道蓝光在金属板上被点亮,就像液体流淌一样从他的正上方缓缓走向侧边,再走到下方,最终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出发的起点,勾勒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 蓝光的闪烁开始逐步变快,就像是催促着温德尔和卡约斯赶快把自己的手掌放上去。 在温德尔做出决定之前,一只手掌从他的肩膀后面伸出,冷白色的皮肤在蓝光的照耀下没有丝毫血色,就像属于早已死去的亡灵。 “卡约斯!我们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或响起的警报。”温德尔不赞成地喊了一声,紧张地看着卡约斯与蓝光边缘紧贴的手。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在你之前尝试,”卡约斯冷静地说,“况且我和你之间,我更有可能被识别为我的兄长。” 同是雌虫,拥有王室血脉。具卡约斯判断,在他和温德尔之间,是他更有可能打开这扇奇特的金属门。 他们都紧紧盯着卡约斯贴在金属上的手掌,以及开始以固定频率闪烁的蓝光。 “你认识这种金属吗?”温德尔心不在焉地问,为了缓解高度紧张的气氛。 卡约斯快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是用于宇宙旅行的金属材料,上面的花纹浅刻说明是王室出品。” “宇宙旅行——” 有什么在温德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在他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之前,蓝光的频率突然发生了改变。 突然出现了一阵高频的闪烁后,蓝光缓缓变暗,黑暗中响起“打开”一声,有齿轮转动和某种金属弹出的声音。 一条缝隙出现在温德尔的正前方——金属门在识别了卡约斯的生物信息之后,竟然顺从地自动打开解锁,同意让两人通过。 温德尔扶住打开的门缝,但并没有第一时间通过,而是转头看向卡约斯。 银眸雌虫瞳孔一缩,眉头紧皱,缓了一分钟之后才低声开口:“能听到,里面有动物移动的声音和浓郁的雄虫信息素,但没有虫族移动的声音。” 温德尔点头,侧身准备进门,却被卡约斯拉住手臂。 “还有一种味道,”银眸雌虫说,“雄虫血肉腐败的气味,以及一种……。” 他一时间难以准确描述自己闻到的气味,但能肯定的是,那完全不是虫族喜欢的气息。 另一边,随着卡约斯的话,温德尔也渐渐能闻到里面散发的气味,并不十分浓郁,但极其恶臭难闻,令人作呕。 连温德尔都必须捂住口鼻缓一下才能继续呼吸,更不要提感官比他敏锐数十倍的卡约斯。 温德尔抚了抚面色发白的雌虫的后背,卡约斯对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温德尔将门的缝隙撑得大了些,刚好能容他们两个侧身通过。 进入门后,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夹杂着血腥的恐怖臭气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意外地减弱了很多,或者说是因为温德尔已经适应了,所以没有刚才第一次闻到时那样反胃。 这个空间真正的不同之处是它空白一片的金属墙面,和非常自然的暖色光线,就像是虫族主星上每天都有的光线一样。 温德尔下意识查看了自己的光脑,虽然连不上光网,但光脑依旧能显示现在的虫族主星时间。这个时间刚好与这个空间的光照强度一致,简直就像是另一个微缩的平行时空。 这里的结构很明显是由一艘飞船改造而来,进入内部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内部结构的分层、巨大的长条状内部空间,以及微微呈现弧形的天花板。 和虫族如今用来进行宇宙旅行的飞船一模一样。 他们进入的地方像是某个飞船上的回廊,正好处于高位,前方是一个圆台式的露台设计,原本是为了总控飞船上的情况而设置的瞭望观察台。 他们目前的视野被露台挡住,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温德尔和卡约斯都听到不远处的下方传来持续的野兽移动和咀嚼的声音,还有某种硬物在地上滚动摩擦的声音。 温德尔和卡约斯对视一眼,微微弓着身子,放轻脚步,一前一后地来到露台边缘的地方。 他们向下看去。 ——看到的是宛如地狱实时投影般的景象。 巨大的空间被金属隔板简易地划分为三个部分,呈现出一个向左倒去的t字型。 在最大的那个部分,饲养着无数和荒雾林星上的动物基因实验品一模一样的野兽,他们正啃咬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在野兽缓慢移动的同时,温德尔设法看清了它们正在啃食的东西,以及散落在周围的淡绿色硬物究竟是什么。 是几具交叠在一切的、虫族的尸体。 残肢被甩的到处都是,断骨覆着肉渣被野兽们按在掌下慢条斯理地舔舐,从皮肉下脱出的骨头泛着淡淡的莹绿色光芒。 第222章 几颗脑袋在野兽的移动下,被踢得四下滚落,基本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只有残留着黑色虫纹的边缘,能让温德尔确定他们雌虫的身份。 角落中的一只野兽移动,换了个部位啃食,让温德尔看清了他唯一能认出的一只雌虫尸体。 是几天前他才刚刚在【可爱宠物】的门店中见过的,前任店长。 也是和伦多同样参与了雄虫杀戮计划的雌虫。 在靠近围栏的一边放着长条形的水槽,几只野兽正在那里舔舐着水源,把舌尖上沾染的淡绿色液体带进里面,带起多余的液体缓缓从他们的下颚低落。 看样子和质地,水槽中的液体并不是虫族主星上的水源,而是某种微微发灰的、比水更加粘稠的溶剂。 一根粗大的导管从外部接入这个水槽,向里面持续性释放着某种气体,小小的气泡从水槽中冒出来,在上升过程中不断变小,在冒出液体表面之前就完全被吸收,最终没有任何逸出。 如果说,这一栏的景象是单纯的血腥,导管连接的另一边,就只能用惊悚和难以置信来形容。 数个后颈光洁的雄虫坐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眼神呆滞,身体脏污。 少数几个正朝着附近的长条形器皿爬去,那里面装着和军部营养补充剂相同的、略显腥臭的浓稠汤液。 一只从一开始就呆在旁边的雄虫,正用手扒着“食槽”的边缘,伸出身体低头舔舐那些液体,动作竟然和旁边似虫非虫的野兽一模一样。 所有雄虫的后颈都被一块金属圆环紧紧箍住,向外链接着细长坚韧的导管,多数导管汇聚在通向野兽水槽的那根巨大导管的一端,其他几根则伸得更远,超过了温德尔能看到的范围。 还有许多导管金属圆环都散落在地上,本该钳制住雄虫脖子的一段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温德尔把视线移向t型分区的最后一部分。 一抹熟悉的色彩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堆绿色的骨头正在某个像是烤炉一样的器具中翻动,里面逐渐产生了荧光绿色的粉末——颜色像极了他在荒雾林星上看到的绿光。 那个烤炉上半部分的形状,像极了荒雾林星上那个发出绿光的矮塔。 卡约斯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些正在啃食雌虫身体的野兽。 “我知道。”温德尔喃喃自语,“我和你一样震惊。” “不,温德尔,你看他们的后颈。”卡约斯沙哑地说,“那里有虫纹痕迹。” “——他们不是雄虫和野兽的基因融合实验品,而是雌虫的。” 第116章 在卡约斯的提示下, 温德尔看清了那些野兽后颈上浅淡无比的虫纹,在此之上盘踞着无数红色斑点,就像是某种严重的过敏反应。 他明确地记得荒芜林星上的野兽并没有在后颈的虫纹, 那么这就意味着,野兽与虫族基因融合的产物并非只有雄虫一种性别, 而是和虫族一样, 有着雌雄之分。 只是为了打出安抚雌虫代替雄虫的幌子,幕后黑手仅仅选择在大众面前公布雄虫融合体野兽的存在。 细看之下, 这些雌虫融合体的野兽,在虫纹之外,和他们在荒雾林星上看到的野兽们还有另一种十分明显的区别。 “它们的体型。”卡约斯同时注意到这一点,低声说。 这些有着浅淡虫纹的野兽明显比荒雾林星上的雄虫融合体的体型更小, 肉眼可见地骨架和肌肉含量都下降, 相比于雌虫战斗力优于雄虫百倍的虫族,这些基因融合实验体在雌雄两性的分化特征上,似乎更趋近于野兽那一半的基因来源的特质。 在行动上,这些雌虫融合体完全不像外面被关在笼子里当做宠物饲养的雄虫融合体一样呆滞安静。 这些野兽都呈现出一种焦躁无比的状态。 温德尔发现,空气中嘶哑的气流声并非他一开始所设想的地下换气装置所发出的噪音,而是这些野兽喉咙中发出的吼叫。 只是它们的喉咙不知道是先天发育不全, 还是后天被动了什么手脚,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靠着振动撕裂流过气管的空气。 它们撕咬着尸体的动作凶狠无比, 动作熟练, 面孔比起虫族来更加接近野兽, 最不同的地方, 莫过于沾染在所有骨头皮肉上的淡绿色唾液。 这让温德尔想到了那道绿光的另一种可能性。 原先,他一直认为那道绿光是通过条件反射作用建立起的反应, 就像是听到吃饭铃响的家犬;又或者是在这些野兽的体内植入了某种芯片,这些芯片被绿光触发而影响野兽们的活动。 但是从这些雌虫融合体口腔中缓缓溢出的淡绿色唾液,以及它们与雌虫骨头相结合发出的荧光绿色微光,让温德尔有了另一种想法:会不会,这些雌虫融合体野兽才是那道绿光的供能装置? 既然这些基因实验体在雌雄分化上更接近野兽本身,那么就意味着它们的繁衍求偶模式是雄性追求雌虫。 如果莹绿色光芒其实是这些雌虫融合实验体的生物信息素的特征。它们与带有雌虫信息素的骨头结合起来,会对雄虫融合实验体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影响…… 那就说的通了。 在求偶本能的趋势下,所有雄虫融合实验体会朝着绿光的方向统一奔跑。出于竞争的天性以及基因改造的缘故,它们会在此期间产生对其他雄虫产生疯狂的攻击欲望,造成雄虫的重伤。 第223章 他以前的设想是错误的,绿光本身不是信号,而是副作用。 眼前的场景中,最平静但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莫过于最小的区域中那架正在不紧不慢转动着的压缩烤炉。 根据上面的仪表板显示,里面的气温不高,只比外面的温度高一点点,淡绿色的雌虫骨头正在被缓缓地加工成荧光绿色的粉末,细小的颗粒散发出比骨头状态时更加强烈的光芒。 温德尔猜想,这些颗粒被进一步加热就会散发出更加强烈的萤绿色光线,而与此同时,生物信息素的浓度也会达到顶峰,让几百里之外的雄虫融合实验体都能够感知得到。 在荒雾林星上,他只能看到山脉上射出的绿色光线,所以误认为那就信号本身。 但其实,绿光只是加热过程中的自然现象,真正起作用的,是发出绿光的、藏有某种加热设施的矮塔本身。 雄虫融合体被吸引的机制理清,也就意味着,他们有抢先一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机会。 温德尔碰了碰卡约斯的臂膀,示意他和自己下去,收集一些样品回去交予西恩和其他技术部门成员化验。 直到他碰了第三下,卡约斯才迟迟回过神来,目光艰难地从饲养着雄虫的那个区域撤回,带着震惊后的茫然看向温德尔。 卡约斯从小就被教育,雄虫是整个帝国的主宰,是能够拯救雌虫性命的珍贵物种,是所有虫族都必须尊敬和无条件服从的对象。 而就他的亲眼所见来看,所有虫族主星上的雄虫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每日的烦恼不过是下一顿饭的内容,或是怎么给自己的雌虫找麻烦。就算是出生最底层、信息素薄弱得几乎闻不见的雄虫,也能领到帝国丰厚的补贴,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眼前的景象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大部分雄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脏污表情木讷,另外有一些雄虫都目光呆滞地缓慢爬行着,从食槽中舔舐粘稠液体的动作,和另一边的动物实验品没有任何区别,仿佛是一对一地模仿得来。 后颈上连接着的导管深深地嵌入他们的后颈,本该是腺体的地方是一片空洞,坚硬的导管像是直接探入脊髓内部抽取着雄虫身体中最深处的生命。 “卡约斯,你还好吗?”温德尔小心地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卡约斯后颈突出的腺体上。 卡约斯这才惊觉,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雄虫信息素。 浓重、阴郁、低沉。 像是湿哒哒的雾气裹挟着濒死的腐朽气息,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腥甜。 虽然他已经被温德尔最终标记,不会对此产生太大的反应,但这里信息素的古怪程度和浓度,却还是对他的精神状态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让他变得迟钝且反应力薄弱。 “我没事,”卡约斯把温德尔的手反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把温德尔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凑近他的肩膀,汲取着雄虫正常而健康的气息。 “只是疑惑,”几个呼吸后,恢复冷静的卡约斯把自己从温德尔的肩膀上分开,说道,“雄虫信息素只有在自愿的情况下才能释放,为什么……” 他不觉得这些雄虫会是自愿地以这种状态呆在这里。 “如果下药摧毁了他们的神志,这些雄虫就无法拒绝不是吗,再加上一些药物的引导,也许是拌在他们的食槽里。”温德尔淡淡地说。 “尽管,我怀疑他们一出生就在这里,你看他们进食和行走的动作,都和旁边的动物实验品非常类似——如果不是刻意训练的结果,就只能说明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地方出去过,能够模仿学习的生物就只有被养在他们旁边一侧的这些野兽。” 温德尔的话很有道理。 即使除去对温德尔的无条件信任,卡约斯也不得不承认温德尔所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这些雄虫就像是牲畜一样被饲养在这里,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外面的阳光。 生长在极端尊雄教育下的卡约斯还是无法相信,怎么会有雄虫被如此对待。 怎么有虫族敢如此对待珍贵的雄虫。 他机械地移动着,跟随着温德尔从走廊中下去,在饲养着雄虫和雌虫的围栏边收集着这些动物的各种生物物质,并且在光脑中尽可能多地保存这里的影像。 在路过一处围栏的时候,卡约斯停住脚步。 “温德尔,看这里。” 顺着卡约斯目光的方向,温德尔注意到他膝盖边的一块不起眼的金属镀板,上面刻画着一个温德尔完全不认识的简笔图案。 “这是什么?”温德尔疑惑地问,“我不认识。” “是王室早期的标志,也是虫族的标志。” “有多早?”温德尔问。 “在虫族刚刚抵达地球的时候,王室决定将这种几号用于虫族的象征,如果这颗星球上存在其他未被探测发现的智慧物种,这个符号可以用来代指所有虫族。”卡约斯说。 温德尔的喉咙做了个无用的吞咽动作:“你是说……”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飞船,就是当初虫族来到主星时,驾驶的那艘宇宙飞船。” …… “没错,从材质上讲,这个说法完全说的通。”西恩盯着仪器显示的数字,肯定了卡约斯的说法。 “这种材料用于宇宙旅行已经过时了,之前研究提出这种材料的密度太小,并且可能与太空中的某种物质发生反应,在太空中进一步变薄。 第224章 “因为这种材料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那位研究者就没有再研究下去,只是稍微提出了初步设想:在太空航行中,用这种材质制造的飞船,会让虫族呼吸时必需的气体逐步散出飞行舱体。” “有什么后果吗?”阿布戴尔打断西恩即将进行的科学论述,直截了当地问道。 西恩点头:“对雌虫来说,短时间不会有任何影响,超过10小时才有可能让雌虫感到不适。但对身体比较脆弱的雄虫而言,很有可能导致脑部出血。” 温德尔对这部分的虫族生理还不太了解,便按照上辈子人类的情况类比:“脑部出血会导致,死亡?”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西恩说,“一般只会造成神志不清,或者是永久的意识残缺。” “简单来说,会变成傻子和呆子。”凯蓝玛拉说。 “更像是僵尸。”从蓝钦的住处赶过来参与忒西弥高层集体会议的蔡司懒懒地说道,抬眼看了一眼温德尔。 其他虫族听不懂“僵尸”的意思,这是他俩才懂的意思,的确更符合西恩所说的情况。 也非常符合温德尔在飞船中见到的雄虫的状态。 但问题是,距离虫族在主星定居已经过去太长时间,即使是最健康强壮的雌虫也无法活得这么久,更别提这些看上去身体状况和精神健康都十分堪忧的雄虫。 “——迪伦李,能找到当初飞船上因为撞击而死去的雄虫具体数量吗?”温德尔突然急促地问。 “34只。”迪伦李敲击几下光屏,回答。 温德尔将一张从俯视角度拍摄的照片,投放在会议室最大的光屏上。 在目光呆滞的雄虫之间,散落着无数空的金属项圈,很明显能看出一些材质上的差异。 实际上,这些项圈上已经浸满了雄虫信息素的气味,在任何虫族看来都充满可疑,也许这就是它们无法被简单抛弃或埋葬的原因。 在西恩的现场帮助下,温德尔在屏幕上圈画着材质最古老的一种金属,因为表皮已经脱落得不像话,所以非常好辨认。 最后一只金属项圈数完,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34。” “最初的那一批雄虫,他们不是因为飞船着陆不善受撞击而死。”温德尔盯着屏幕说,“——而是被蓄意饲养起来了。” 第117章 “那是整艘飞船上接近三分之一的雄虫。”迪伦李看着光屏上调出的数据, 不可思议地说道。 “谁有能力囚禁这么多的雄虫,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他喃喃自语道。 “王室。”温德尔说。 “历代国王都是雄虫,要这么做信息素做什么?”迪伦李还是半信半疑。 “国王是雄虫不假, 但历代真正掌权并在背后操控王室的虫族,并不是雄虫, 而是王室中的雄虫和所有贵族家族中真正掌权的雌虫。”温德尔说。 提到“王室”, 在场的虫族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在场唯一一只真正拥有王室血统的雌虫身上。 卡约斯的表情保持着一片绝对的空白。 “没错,”他说, “从前王室会从所有雄虫血脉中挑选一个继承王位,但与此同时,还有一名最出色的雌虫会被选中。自此之后,王室真正掌权的会是这只雌虫, 他的雄虫兄弟只有国王头衔,没有实权。” 除了迪伦李,在场的虫族都是贵族家族出身,多少了解虫族贵族家族的真正运作模式。 表面上,家主都是雄虫,但其实按照帝国的律法和所有培养系统,雄虫基本都已经被养废了, 真正操控着各个家族的,其实是家族中某一只位高权重的雌虫。 在里昂家族中,这只雌虫是加勒德亚的雌父, 家主雄虫的配偶。 “雷纳多家族也是。”凯蓝玛拉说。 屋子里唯一的金发雌虫缓缓举起一只手, 不确定地说:“在我的家族中, 是我的叔叔。” “他有配偶吗?”温德尔问。 伽露慢慢摇头:“这就是我想说的, 他有时会参与王室决策,并不常在家族中。而我从来不知道他与任何雄虫有所往来。” “他是我父亲的弟弟, 只比他小两年出生,今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早就过了暴//乱期会发生的时间。”伽露说,“家族中关于他的传言很少,我一直以为是他效力于王室不经常出现的缘故。” “你的叔叔没有经历过暴/乱期?”阿布戴尔怀疑地问,“每只雌虫都会经历一遍。” “也不是每只雌虫,”伽露说,“据说有的雌虫可以一生中都不进入暴/乱期,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我叔叔的情况。” 西恩出言打断:“事实上,这个说法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研究者从来没有找到过支持这个说法的事实证据,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很多虫族相信这个说法,尤其是贵族之间。” 他苦恼地皱了皱眉。 “也许是因为,他们需要这种说法。”温德尔沉思道。 他环顾房间中的贵族出生的各个虫族,问:“你们知道还有哪些贵族是这样的情况吗?” “我早就断绝关系的那个家族的主家好像是,”阿布戴尔面露厌恶地说,提起自己出身的家族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不过我和他们的关系很疏远,不知道具体掌权的雌虫在王室里做什么。” “还有,”一直游离在讨论之外的艾纳突然开口,“我的雌虫祖父和他的雌虫弟弟都从来没有过暴/乱期。” 第225章 “艾纳的祖父和王室是什么关系?”温德尔若有所思地问卡约斯。 “那位大人是前任国王的表亲,他们有共同的雌虫祖父。”卡约斯回答。 “也就是说,所有未婚配但从没有发生过暴/乱期、安全地孤身活到老的贵族雌虫们,都与王室有关。”温德尔说。 “打断一下,虽然不是贵族,但我能说点什么吗?”迪伦李示意。 “我们的目的是推翻帝国制度,你真的觉得忒西弥会有身份歧视吗?”阿布戴尔没好气地说。 迪伦李笑嘻嘻地耸耸肩:“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他把手上的工作投影到会议室最大的光屏上:“看这个。” 上面是许多光网界面截图,无一例外,每一页上面都提到了幸运地免于暴/乱期存活下来的雌虫,有的用的是科普口吻,有的则声称这是自己的真实故事。 西恩暴躁地交叠手臂,怒视光屏:“不可能,我从没有找到相关的研究证明。”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由军部的研究部分或任何科技系统提出的。”迪伦李说, “除了少数几篇是由个体光脑端发出的,另外大多数,全部来源于王室的光网代码,具有最高的安保性质,无法追踪具体来源。” “说明是王室故意散布了这些信息。”伽露喃喃自语。 “还有更多,”迪伦李说,“这几篇由光脑个体端发出的信息,追踪了发出代码后,发现全部都是王室高层贵族的出身家族。” 说道这里,信息已经很清楚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除了低下头摆弄手上光脑游戏的艾纳以外,所有虫族都同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是,王室囚禁了那些雄虫,作为供应给所有高层雌虫贵族的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来源?”伽露难以置信地说。 “可能不叫做雄虫信息素补充剂,也有可能是同样的名字,但能够肯定的是,效用和手段都是相同的。”温德尔说。 “难……” “西恩,你说什么?”凯蓝玛拉问。 “我说——难怪,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研发会那么顺利,真的太简单了,除去保存技术,我只花了两天就研究出来了。”西恩突然惊恐地睁大双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都视为理所当然。 他本身就智商超群,只是因为身为军雌却有着极为劣势的战斗能力而遭到家族的疏远。 加入忒西弥后,他得以借助加勒德亚背后里昂家族的势力进入军部研究院中感兴趣的科研部门,发现自己真的非常擅长科学发明,比很多虫族都更有天赋。 当温德尔提出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概念后,他立刻着手研究,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困难,市面上现有的材料足以进行一切工作。 只用了两天制造出的机器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就像是制作一个没有任何功能的普通铲子一样简单。 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智力与幸运相互叠加的效果,却从来没有想过…… 或许,这就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只是所有虫族都被帝国再三强调的尊雄律法以及从小就播放给雌虫的科普教育片洗脑,在毫无意识中,将信息素和标记与雄虫的青睐挂上钩,从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 即使有,也会因为“雄虫的信息素必须是自愿情况下才能获取”这件事,而放弃,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天马行空。 但其实,自愿的前提是有意识,如果将雄虫置于失去意识的前提下…… “既然王室知道雄虫这么好控制——为什么当初不把所有雄虫都囚禁饲养起来?按照忒西弥的做法分发抑制剂,所有雌虫都能在暴/乱期之后活下来。”阿布戴尔说。 他正靠着会议室的墙,一条腿直着另一条腿曲起来抵住前面,姿势和语调同样的漫不经心,但眼中掠食者般的锐利光芒告诉在场的其他虫族,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开玩笑。 “尊重一下我们,”凯蓝玛拉神色如常地抱怨道,“还有雄虫在这间会议室里呢——是吧雄主?。” 温德尔打了个冷战。 他曾经有杀死所有雄虫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把所有雄虫都像奶牛一样集中饲养起来,用药夺走他们的自由意志并定期抽取信息素的情境无动于衷。 “是啊,”他无奈地摸了摸后颈,“我觉得……最好不要想到那里,终生剥夺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恐怕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通向和平的手段。” 阿布戴尔“啧”了一声:“说说而已。” 但所有虫族都知道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怎样对待雄虫的问题上,他的观点一向极端,只是被忒西弥核心层的其他成员中和掉了一些。 阿布戴尔挥了挥手,示意其他虫族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卡约斯:“王室直系呢?” 卡约斯平静地与他对上目光:“嗯?” “王室直系只剩你一只雌虫,连艾纳的祖父都能分到信息素补充剂,你怎么会没有?”红发雌虫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你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卡约斯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我不知情,我们这一代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 “在我的兄长,也就是大皇子消失后,王室转而开始培养我的弟弟,一只雄虫。” 第226章 在当初改造雄虫的实验失败后,实验后遗症导致卡约斯的视力会随着年龄减弱,预计在暴/乱期之前就会失去全部视力。 因为失败实验体的身份,以及实验造成的异常发色眸色,卡约斯很早以前就被排除在真正的王室之外。高层贵族们几乎在他一出生,就已经宣判了他无法成为王室实权继承者。 当大皇子不明原因的消失后,因为王室血脉凋零,高层贵族把目光转向王室中另一个健康的虫族。 一只雄虫。 “等等,”凯蓝玛拉骤然反应过来,“亚利克知道王室陵园下面的地方?” 饲养雄虫提取信息素的地方应该是整个王室的秘密,只有王室的核心掌权者知道位置,操作导管,为高层贵族们分装供应信息素。 看十几年前的监控录像中,只有大皇子出入王室陵园地下空间的监控录像就能推断出这一点。 温德尔本以为大皇子对卡约斯说过的那些话,意味着他是某个雌虫反抗组织的成员。但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因为大皇子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雄虫只是用来维持王室统治的工具。 所以从心底里看不起雄虫而已。 而如果在他之后,这一代的王室掌权者是亚利克—— 作为一只从小就生活在无尽的尊敬中的雄虫,见到了同类被剥夺感官,像食用牲畜一样一生都被圈养在地下空间的场景,意识到虫族帝国存续运作的真相——会对他有怎样的影响? 第118章 主星的中心城堡是虫族王室历代居住的地点, 位于城区最中间的位置,俯瞰着所有建筑,象征着王室至高无上的权力。城区的所有居民无论从哪个角度任何位置看去, 都能看到城堡的某处尖顶。 在城堡主建筑物的最顶层,是一个开阔巨大的房间, 历代国王都会住进这里, 他们的正式配偶雌虫在婚礼后也会和他们一起搬进这间象征着地位与血统的卧室。 亚利克刚刚即位,不久前刚刚搬进了这间房间。 他将前任国王栖息多年的病榻拆走, 重新打造了一张床铺。床的面积和这间巨大的顶层卧室相称,只是似乎对于一只孤身住进来的雄虫显得过于宽大和空旷。 亚利克还没有正式的雌虫伴侣,尽管王室已经多次催促,无论是在他即位前还是即位后。 成为正式国王, 意味着高层贵族对他更加精神紧张,已经有几个高层贵族的已经开始警惕起他的所有动作,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做些勾当。 亚利克实际上对此不以为然,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再等一段时间…… 不过,他确实很喜欢这间卧室的视野。 前任国王,也就是他的雄父, 因为身上多重病痛而不能经受任何过于强烈的光线,即使是窗帘也不能满足他的需求,所以房间中只在靠近天花板的某面墙面上开了一小扇窗, 还常年关着。 在他死后, 在拆换床铺和大部分的室内装修的时候, 亚利克差遣王室侍从把房间中的窗户一并拆走, 将某个方向的一整面墙都换成了透明材质。 现在,亚利克把自己的办公桌也挪到了这面墙不远的位置, 逐渐养成了在结束工作后以及睡觉前,向远处眺望几眼的习惯。 城区总是灯火通明,闪亮鲜艳的光线是所有虫族的挚爱,郊区相对来说黯淡许多,靠着从城区映照过去的光线才能看清一个轮廓,但如果知道方向,就能更容易的地辨别出自己在找什么。 亚利克漫不经心地换上睡袍,一边走向自己巨大的床榻,一边习以为常地向那个方向眺望着。 然而,今天似乎与往常他会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在目光抵达那处地点之前,亚利克先被另一个景象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尚未完工的天幕穹顶的黑色幕布被取下,弧度完美的顶端似乎在散发着微弱的幽幽光晕。 亚利克浑身僵硬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抹绿光。 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 不可能,不是这个时候—— 他几乎从原地跳起来,在睡袍外直接套上一件外衣,一边疯狂咒骂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 天幕穹顶和中心城堡离得很近,实际上前者就建造在后者周围的草坪上。当几分钟后亚利克穿戴整齐赶到的时候,绿色光晕还闪烁在天空的上方,分毫未变。 天幕穹顶的门有被撬开的痕迹,智能门锁的位置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洞口,但门锁本身并没有被破坏,不详地闪烁着识别通过的字样。 亚利克盯着门锁,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推开门,他先去检查了投影装置所在的位置,确定所有绿色粉末都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等待着循环与点亮。 确认无误后,亚利克骤然松了一口气,但对近在咫尺的绿光更加怀疑。 雄虫的感官远不如雌虫,亚利克侧耳去听,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他只好谨慎地往里面走着,环顾四周。 不多时,他就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发出绿色光亮的位置源头——正厅礼台。 两天后,这里即将举行里昂家族与王室正式联姻婚事,礼台正是雌虫一方在所有虫族的见证下向雄虫宣布忠诚的位置。 礼台上散发出的绿光过于刺眼,即使亚利克的视觉不如任何一只雌虫敏感,依旧被这强烈的光线弄得眼前一通。 第227章 他猛地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双眼,等待眼底的残影消去。 就在这时,他意识到周围的光线似乎暗下来了。 “亚利克,真是意料之外的访客。不,现在应该叫你国王陛下了。”一个声调华丽、带着懒散的声音说道。 “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 亚利克在原地愣了半秒,马上恢复从容不迫的镇定,望向台上的几只雌虫中间围着的那只高个子雄虫。 “加勒德亚,”他慢慢地说,带着一丝严肃的语气,“婚礼是在两天后,我假设你没有忘记时间?” 金发雄虫对他扭曲了一下嘴角,露出半个笑容:“当然,但我发现王室寄来的安排表上没有记录彩排时间,也没有让我事先看看场地的安排,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不介意吧?” “这是王室近三十年来操办过规模最大的婚礼,安排表上的日程都是经过多次讨论,擅自行动会扰乱所有计划。” 亚利克的声音逐渐带上一丝恼怒:“而且如你所见,天幕穹顶尚未完全完工,如果你想来参观,完全可以事先通知王室,没必要自作主张。” “哇哦,你真的很重视这里。”加勒德亚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亚利克的眼眸闪了闪:“我说了,这是王室三十年来举办过的最大婚礼,所有帝国雄虫公民都被邀请到场,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些。” 顿了顿,他恢复了一些平静,将语调放的更加和缓:“你的想法我已经了解了,不如你到城堡中休息一晚,明天我会派侍从记录你的所有诉求——” “哦,我相信虫族民众尤其是所有的雄虫,都会很高兴看到你为他们准备的这场绿色灯光——这完全能改变他们的生命。” 亚利克的语句猝不及防地被掐断,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声音:“什么?!” 加勒德亚刚才说了什么? 在他尚未完全掩饰好的惊疑视线中,加勒德亚眯着眼睛笑了。 “别激动,我只是再说刚才的绿光,你没看到吗?” “你做了什么?”说完之后,亚利克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快也太急切了一些,只能寄希望于加勒德亚没有发现。 “我看了王室给卡约斯安排的礼服,纯白色也太无聊了,所以……” 加勒德亚后退一步,露出站在他身后的雌虫身上穿着的墨绿色虫族长袍,材质比普通的袍子要更加坚硬。 亚利克和自己哥哥的眼睛对上目光,惊觉后者今天的眸色格外浅淡,在平淡的目光下隐藏着某种无法辨别的情绪。 加勒德亚向卡约斯的方向甩了甩手:“我希望能把礼服换成这样。” 亚利克狐疑地扫视着:“这是什么?” “新款礼服,非常漂亮,能发光。” “加勒德亚,王室之所以将卡约斯的礼服设计为纯白色,是因为上面将会有灯光投影,这是婚礼庆典的一部分。” “什么样的图案投影?”加勒德亚笑了,“不觉得刚才的绿色更好看吗?” 在再次说话前,亚利克无声地端详了加勒德亚几秒,然后开口:“这是王室留给帝国平民们的惊喜,不能外泄——但既然加勒德亚,是你想要知道,我可以破例调阅让你预先观看。” 加勒德亚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他的手模糊地画了圈,比划着所有在场的雌虫。 亚利克简单瞥了一眼,知道在场的雌虫中除了自己的哥哥卡约斯,还有一只身材瘦弱、貌不惊虫的亚雌和一只他不认识的军雌。 “不如这样,你在城堡中留宿一晚,我明天让卡约斯接你会庄园准备。”亚利克不急不缓地说。 “还是算了吧,既然你希望跟我单独呆一会儿,我完全可以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加勒德亚意味深长地说,“在城堡里等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两只雄虫彼此凝视了几秒,亚利克笑了:“当然,那就请哥哥和这只亚雌在城堡中稍等片刻,会有王室侍从在那里招待你们。” 当亚利克看到卡约斯给了加勒德亚一个请示的目光时,他的唇边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认为谁也没有注意到。 温德尔向卡约斯和另外的雌虫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去吧去吧,没有我的命令都别回来,给我和国王殿下留点独处的空间,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了,要多多交流。” 亚利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但什么都没说。 当在场所有雌虫的身影消失在两只雄虫的视野中时,谁也没说话。 渐渐地,亚利克脸上完美的笑容消失了,他并没有理睬对面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金发雄虫,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光脑上敲了两段信息。 片刻后,他再一次瞥向光脑,看到了自己在等待的消息后,终于把视线转移向加勒德亚:“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侍从们告诉你,他们已经到城堡里了?”加勒德亚问。 “你知道,在你已经发现我的身份的情况下和我独处,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亚利克回道。 “我的婚礼当天在礼台上被杀死,这个下场不是更惨吗?”加勒德亚讥讽地笑了,“还是说你要坚持,你认为两个雄虫可以和平瓜分图里欧帝国的权力?” “计划中不包括杀死你,既然你对我的计划有这么多贡献,你的下场会被其他雄虫更好。”亚利克温和地告诉他。 第228章 加勒德亚对此嗤之以鼻:“哦,你指的是能被拴在一个单间里,还是有自己单独的食盆,不用和其他雄虫一样挤在饲养场里从水槽里舔东西吃?” 亚利克的脸色突然变了。 “你去了——你知道多少?”他厉声问。 第119章 温德尔不动声色地看着亚利克流露出紧张的表情。 “足够多, 至少能知道这场婚礼过后会发生什么,也能知道你之前提供给我的承诺肯定不会兑现。” 说着,他话锋一转:“但也不够多, 还有很多我困惑的地方找不到答案,不知道国王殿下能不能帮我解惑?。” 温德尔把自己持有的信息说的尽可能含糊, 迟迟不肯把手里的牌面亮明, 但却挑明了自己的意图。 亚利克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原来,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平日的表现,有多少是做给我们看的?” 温德尔笑而不答:“彼此彼此。” 亚利克盯了他两秒,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动机。”温德尔开门见山,“前任国王早就因为病症而神志不清, 你几年前就拥有了等同国王的地位,现在更是直接继承了帝国王位,是虫族最有权势的雄虫,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亚利克沉默几秒,讥讽地笑了:“最有权势?” “加勒德亚,我们已经坦诚相见,没必要再装这种傻了。告诉我——你真的觉得帝国的权势都在雄虫身上吗?”他问。 温德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真正控制虫族经济政治的并非雄虫, 是帝国王室中所有雌虫高层贵族,他们用所有雄虫作为工具,控制平民雌虫的效忠, 维持整个帝国的稳定统治。 然而, 亚利克却对这个答案不以为意。 “既然你去过陵园之下, 有没有注意到那地方用于豢养的圈围面积?” 亚利克的嘴角扭曲成一个残酷的弧度, 直勾勾地看向温德尔,“在虫族降落这颗星球之初, 那里应该挤满了雄虫。” 起初,温德尔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王室陵园的坑洞中保留着的飞船遗骸,只是飞船运载货物的最底层。如果t字形结构是亚利克所做出的划分,意味着他口中的圈围面积指的是那一层整体的面积。 温德尔在心中做了个换算,即使以他糟糕的数学水平,也能看出三十几只雄虫在运载层所有面积中活动绰绰有余,完全称不上是“挤满”,至少还富裕出三分之二的空间。 三分之二。 三分之二…… 首批被王室贵族秘密豢养起来的雄虫,是飞船上所有雄虫数量的三分之一。 “王室最初想要囚禁所有雄虫。”这是温德尔得出的最合理的、也是唯一的推测。 亚利克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不是王室。” “?” “圈养所有雄虫,让他们为虫族提供繁衍和生存的必要生物物质——这是大多数虫族共同的想法。雄虫无法反抗雌虫的力量,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亚利克此时说出的虫族密辛,是温德尔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走向,和今天雄虫与雌虫间的关系完全不同。 但其实早在降生在虫族之初,温德尔其实就怀疑过虫族的制度——即使雄虫的信息素必须是自愿释放,雌虫们也完全可以靠垄断生活物资来逼迫雄虫释放信息素,没必要忍受如今的大部分折磨。 “是什么改变了王室的想法?”他问。 亚利克意味深长地向他投以一个目光:“因为当初的飞船上并没有‘王室’,只有几个模糊派别,分别拥戴不同的雌虫作为首领。 “在即将抵达这颗星球的时候,因为领地划分的问题,雌虫间出现分歧,引发一场武力冲突的斗争。” 突然,温德尔隐约猜测到了接下来的走向。 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想的一样,那么整个虫族制度……可谓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战斗波及到驾驶室,余震导致雄虫所在的舱室产生气体泄露。一些尚未度过暴/乱期的雌虫在意识到后,为了自己能顺利活着度过暴乱期,他们不顾首领命令,迅速离开战斗,冲向雄虫所在的舱室,将大部分雄虫抢救了出来。” “年轻雌虫最多的雌虫团体,因为战力的流失,也是在武力冲突中最先失去优势的一方。而这场在飞船上进行的武力冲突,最终的获胜派别,是我的祖先,也是今天帝国的王室。” 亚利克说了很多,看似离题,但实际上每句话都别有深意。 温德尔已经很确定自己的猜想。 “飞船上发生的动乱,一定给了你的祖先很多灵感。”温德尔低声说。 亚利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很聪明。如果你不是雄虫,我也许会让你成为我的得力干将。” 温德尔摇头:“你不会。” 亚利克的疑心太重了,他会想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因而不会给表现得出众的虫族过高的权势,除非他的余生想在猜忌中度过。 亚利克不置可否地继续说:“年轻雌虫抛下战斗去营救雄虫的举动让王室意识到,这才是巩固王室统治地位和掌控所有虫族的真正方法。” 如果能够通过雄虫来控制所有平民雌虫,不仅能够通过雄虫来消耗雌虫反抗的体力和心智,更能够限制所有未度过暴/乱期的雌虫,让他们为了保全生命而不得不遵从帝国律法。 第229章 至于那些靠着最终标记度过了暴/乱期的年长雌虫们,他们会被雄虫的信息素所影响控制,屈从于他们“雄主”的命令,行动能被直接控制,对帝国造成的威胁更是微乎其微。 在这一切之外王室需要做到的,就只有为自己势力的雌虫留下余地——按照原计划圈养雄虫为自己所用,确保王室雌虫不会受到任何控制和干扰。 王室是帝国最坚定的尊雄派,这才是虫族最大的谎言,温德尔默不作声地想道。尽管在此之前已经隐约有感觉,但这一切真正从王室血脉口中被揭露的时候,他依旧感到有些恍惚和震撼。 毕竟在虫族生活了二十余年,价值观却一朝被颠覆。 “大皇子呢,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温德尔再次提问。 “你呢,你觉得是为什么?”亚利克反问。 “将计划告知我的雌虫伦多,曾经是你的兄长麾下的将领。我认为你冒领了他的身份,以此招募他曾经的部下参与你的计划。”温德尔顿了顿,“也许不仅仅是军部的部下。” 亚利克的神情微微变了:“你竟然能查到这里,确实厉害,作为雄虫真是可惜。” 温德尔自若:“谢谢。我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大皇子是某个雌虫反抗组织的首领。” 只有这样,亚利克冒充大皇子的身份才能轻易让伦多和众多退役军雌相信他的计划,成为阴谋的一个组成部分。 亚利克说出的那个名字,和忒西弥的猜测差不多。 十几年前曾经在主星活跃过的雌虫反抗组织,内部制度命令比军部规定更加严格,以爆/头作为对成员不忠的惩罚。 这个组织会在雌虫成员的脑子内部植入引/爆芯片,只要某句话或某个想法的出现都能够成为触发因素,实现远距离的杀人灭口,以达到惩罚或封口的目的。 但奇怪的是,这个组织的目的不是营救被虐待的雌虫,也并非惩罚肆无忌惮的雄虫——而是将即将面临暴/乱期但还没有找到雄虫的雌虫转移出主星,越强壮的军雌得到转移的几率越高。 当这个组织背后的原因目的浮出水面,当时神秘失踪的雌虫的去向突然有了解释。 在过去的百年间,虫族的繁殖率越来越低,坑中留下的雄虫也越来越少,无法供应所有高层贵族的需求。同时,雄虫对雌虫变本加厉的奴役,让雌虫军队面对巨虫族的战力大不如前。 在这种情况下,从十五岁就开始在前线和军雌们一同作战的大皇子决定重启之前的研究项目,创建一个新的雌虫反抗组织,寻找可以被当做实验对象的军雌。 他和他的组织将霍尔莱利重新带到荒雾林星,想要通过其他物种与虫族基因的结合,制造出能够产出雄虫信息素的动物,将雄虫在虫族中的作用淡化,让虫族恢复战力。 “实验再次失败了?”温德尔猜想。 “不,王室发现了他的意图,囚禁了他。但那时,王室只以为他是雌虫反抗组织的首领。” “只是囚禁?”温德尔吃惊地问,“他现在还活着?” 大皇子十余年没有一点消息,在蔡司的帮助下,忒西弥成员查遍了所有主星和周围荒星的监狱,却一无所获。 温德尔一直认为大皇子已经死去了。 “谁说他还活着?”亚利克轻飘飘地反问。 “……是你动的手。” 温德尔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随着亚利克的一个眼神,他终于知道了大皇子的真正结局。 在监狱中,在没有反抗力量的时候,被自己最小的弟弟所杀。 很巧的是,在此之前温德尔无法确定大皇子的生死,但在知道这件事后,他却能准确地说出亚利克这么做的动机。 “你必须杀了大皇子,原因在于,你的大哥知道你并不是雄虫,我说的对吗?亚利克——不,也许我应该叫你卡约斯。” “因为你才应该是真正的二皇子,那只本来应该被命名为‘卡约斯’的雌虫。” 第120章 亚利克的眼睛一下变暗了, 压低声音,几乎是咆哮着说:“你没有任何证据。” 有趣的是,他的身形依旧是雄虫正常体型所有的瘦削单薄, 但充满强势威胁的低沉语气,却让他身上的气质渐渐显露出雌虫的特征来。 温德尔知道, 这大概是因为亚利克没有想到他能查到这个地步——毕竟对方一直认为加勒德亚只是一只嚣张跋扈的贵族雄虫, 隐藏着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但目的并不在于谦虚或藏拙, 而是不计代价地渴望着更多的权力。 他没有理会亚利克咆哮着的语气,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自己的想法:“当年,你们的雌父先后产下两枚虫蛋,在查阅卡约斯的出生身份记录后,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卡约斯的孵化仅仅用了你的孵化时间的二分之一。 “雄虫相对于雌虫而言更难发育,孵化时间普遍较长,但还没有过孵化了整整半年的先例。巧合的是,卡约斯比你晚两个月出生,但比你提前两个月孵化成功——卡约斯的孵化过程仅仅只有两个月,但你的孵化用了六个月的时间。 “更有可能的是,你们都分别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孵化, 但王室使用了一个时间诡计,将卡约斯和你的破壳顺序调换,让他成为了那枚‘实验体’, 而你则是在他之后诞生的、幸运地自然孕育的雄虫。” 第230章 “所以, 我的推测是, 因为迟迟没有新的雄虫血脉降生, 王室先出生的你的虫卵交给霍尔莱利进行实验。 “当王室意识到霍尔莱利的实验是成功的,你真的在虫卵阶段表现出雄虫特征——也许是蛋壳上的虫纹减淡消退, 呈现出雄虫虫蛋的光洁——他们就决定调换你和当时刚刚出生的卡约斯。” “毕竟王室让霍尔莱利做实验的目的,在于为王室增加一名雄虫傀儡,他们并不希望这个技术能够在虫族推广,让雄虫的出生率上涨——雄虫必须因为数量稀少而得到受保护的理由,一旦雌虫与雄虫的数量趋于平等,他们‘为了虫族繁衍保护雄虫’的说法便不会再有那么强的说服力,进而动摇他们对所有平民雌虫的控制。” 温德尔一口气说下去,通过亚利克僵硬而缺乏反馈的肢体动作,在心中一点点证实了前几天他与所有忒西弥成员一起拼凑出的事情经过。 既然亚利克愿意如此坦诚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那么温德尔也没理由不给出他想要的证据。 “我假设你知道卡约斯眼睛和头发的真正颜色,而灰发银眸和已故的国王多年前的照片很像,只是颜色更淡,国王的头发曾是铁灰色,眼睛是比铁灰色更淡一些的浅蓝灰色。” 在虫族间,这样的眸色非常少见,所以温德尔拜托迪伦李通过王室数据库“查阅”了国王死前几年的病例,发现早在十年前,国王的双眼就已经趋于失明,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这件事可以证实,卡约斯身上的一切异常其实都可以被解释为家族的遗传病,而不是实验的后遗症。 “真正有实验后遗症的,其实是你。”温德尔说。 亚利克的姿势非常僵硬,像是在防御,又像是在强迫自己不打断温德尔,非要听听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 温德尔有条不紊地继续往下说:“在这场实验中,有一个点我始终弄不清楚——你也是雄虫,是比我更加成功的改造实验体的时候,毕竟你的身上实现了性别的转变,而我仅仅是通过基因融合被救回一条命。 所以,在推测出你的真实身份后,我很疑惑。你完全可以将你的信息素给霍尔莱利做参考,为什么要冒着暴露计划的风险选择我?” “除非——” 温德尔停顿了一下,看到亚利克下巴上的肌肉完全收紧,这不像是秘密被揭穿后的愤怒,更像是某种慌乱无措。 “除非,当初的实验失败了,你无法提供自己的生物基因和信息素,因为你根本无法散发雄虫信息素。” “还记得你曾经把你的一只雌虫‘给’我吗?那晚你也太好说话了,明明知道我不怀好意,这只雌虫在我手上大概率有去无归,却依旧爽快地把他给我。这不符合你在虫族公民面前缔造的亲民形象。 “但如果你一开始想让他死,就另当别论了。” “两年前,你知道霍尔莱利在虫族主星上还有亲属,因为不希望他们通过霍尔莱利的行踪将整件基因实验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故意找到这只雌虫并把他安排到你的身边,便于打探消息。 “在发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霍尔莱利和雪祖星之间联系意味着什么时,你提前服下解药然后在你们共同度过一晚的房间里下毒,为了双重保险,还把他赠予一个臭名昭著的虐待狂,也就是我——这样他的死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任谁都会认为他死在我的手下。 温德尔耸了耸肩:“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就只能替你背黑锅。和善亲民的王储和臭名昭著的虐待狂?不会有任何虫族将这只雌虫的死怀疑到你头上。”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亚利克倏地看向温德尔,目光中充满怀疑和隐约的不可思议。 温德尔笑了:“你猜的没错,他没死。实际上,最近他才苏醒过来,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一些听起来非常奇怪的事情。” “洁身自好、一直没有任何虫族子嗣的三皇子,信息素气味很淡,而且非常奇怪,像是多种雄虫信息素混合在一起。” 这让温德尔瞬间联想到【可爱动物】商品身上的那些融合信息素的气味,实际上并不是虫工制造,而是从真正的雄虫身上提取,然后混合在一起,故意抹去自然信息素的特征。 但真正的确定证据,还是来源于西恩的研究结果。 在温德尔回到虫族主星不久后,蔡司就调动了忒西弥在荒星的军队重新来到荒芜林星,对霍尔莱利的住处展开彻底的搜查,最终找到了霍尔莱利的研究手札。 按照上面的记载,西恩模拟了整个过程,发现霍尔莱利在经历了艾纳的失败后,实际上调整了整个研究方向,并且已经考虑到了巨虫族雄虫的基因配列。 ——因此,他将雌虫改造为雄虫的计划实际上是可能成功的。 但问题是,缺乏在人类女性身上找到的基因碎片,霍尔莱利的实验体会在表征表达上非常不稳定,最终只能显现出雄虫的部分特征,无法履行正常标记和散发信息素的功能。 也就是说,霍尔莱利的实验只能制造出一只看起来是雄虫,并且没有暴乱期的虫族。 实际上,这只虫族会随着长大,变得越来越像他原本的性别。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表征再怎么像一只雄虫,他的生理结构依旧有一部分属于雌虫,尤其是信息素系统。意味着这只虫族不会经历暴乱期,但也不会具备任何信息素,无论是雌虫的还是雄虫的。 第231章 他只能用其他雄虫的信息素伪装——就像亚利克对霍尔莱利的侄子所作的那样。 直到温德尔想清楚亚利克的真实身份,最终一块拼图才缓缓归位。 刚才,他曾短暂地陷入疑惑,如果亚利克从大皇子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没有理由杀死想要制造出雄虫信息素的大皇子,然后在数年后突然重启研究。 但在某个瞬间,他意识到一件事,大皇子告诉亚利克的、甚至大皇子知道的,也许并不是全部。 温德尔忘记了计算时间,卡约斯和亚利克的年龄相仿,意味着亚利克杀死大皇子时还处于未发育完全的少年期—— “你那时只知道自己是实验体身份,但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实际上无法产生雄虫信息素,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多年后,逐渐长出雌虫的特征。” “通过控制信息素试剂,你一直在加强自己对王室和高层贵族的控制力,让王室的尊雄观念逐渐不仅仅流于表面——你想让雄虫获得真正的权力,至少是在王室中。” 亚利克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温德尔隐约辨认出懊恼和屈辱的阴影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直到数年前,你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问题,甚至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向雌虫转变。”温德尔说。 亚利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里的光洁是辨别雄虫最直接的证据,雌虫和亚雌都有着一片墨黑色的虫纹盘踞在后颈,直到最终标记后,颜色会稍稍消退。 可想而知,当几年前他发现自己的后颈莫名出现了一片类似于淤青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他使用什么样的药膏,那片淤青依旧蔓延着,逐渐显露出虫纹的形状—— 回想自己以雄虫身份在王室中强调的权力归属,亚利克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从前因为雄虫身份而带来的优越感付之一炬,巨大的落差让亚利克的胸中涌现出扭曲的欲望,催生了一种疯狂的想法—— 如果所有雄虫信息素都掌控在他的手下,谁还会在意他是不是雄虫呢?就像他掌控高层贵族一样,届时整个帝国的雌虫,都会真正臣服于他,受他摆布。 所有他需要的,就只是一个把雄虫聚集在一起的借口,把伪装好的杀手送进每个不知情雄虫家里的机会,以及一个能够远程触发的指令。 尽管亚利克知道这个想法是疯狂的,但从这个想法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自己会这么做。 他没有料到唯一发现他整个计划真相的,竟然是帝国中最游手好闲恶名远扬的雄虫。 亚利克盯着温德尔,发现金发雄虫的气质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巨大转变。 他缓缓地、低声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第121章 正文完结 温德尔却左顾右盼, 余光瞥见在不远处徘徊的黑影,顿时了然地笑了笑:“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吧,这个问题真的有必要吗?” 见他已经发现, 亚利克捻了捻手指间绿色的粉末,带到唇边浅浅一吹, 随着地面的震动, 五只潜伏在黑影中的野兽将亚利克和温德尔团团围住。 温德尔随意地看了一眼,认出这五只动物分别是豹类动物、豺狼、一只鳄鱼样皮肤全身布满黑色斑点的猛兽、一个长有满口尖牙粘稠的涎水不停滴落的四不像猛兽, 以及一只身材魁梧健硕的黑熊。 所有五只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温德尔的方向,攻击的欲望浓重得像是风暴前夕的雷雨云。 亚利克身上没有雄虫信息素,不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算盘打的倒是很精巧,温德尔默默想道。他镇定自若地看向亚利克:“用这么强势的阵容来对付我一只区区废物贵族雄虫, 我真是受宠若惊。” 亚利克不以为意:“只要你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会让他们下手轻点,之后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准备一间单独的牢房。” “抱歉,还是算了。” 温德尔的拒绝让亚利克微微张大双眼,面上露出了谨慎和怀疑的神色。 温德尔笑了,补充理由道:“我可是很怕寂寞的,单独牢房听起来就不太适合我。” “有意思, 不过别在这里给我绕圈子了,我知道你也在拖延时间,”亚利克不屑地笑了, “在等谁, 你的那几只雌虫吗?” “他们早就被我的实验体控制了。” 亚利克打了个响指, 将温德尔团团围住的五只动物不约而同地抬头, 用空洞无底的目光注视着亚利克,在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让地面都为之震动。 在出口处出现几个影子从暗处走出来,雌虫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每只雌虫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感情素材,眼神涣散不能聚焦,双唇微微地张开,后颈的虫纹也显露出一种异常浅淡的灰褐色。 亚利克饶有兴致地陪着温德尔一齐看着这几只雌虫迈着僵硬的步伐,在他们面前整整绕过一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建筑的出口。 他们的影子被投影到天幕的侧墙上,越来越小,背对着亚利克和温德尔,消失在王室草坪的反方向上。 片刻后,草坪上响起飞行器起飞时的噪音。 伴随着轰隆隆的机械运转声,带有里昂家族家徽的飞行器升空,越飞越远,消失不见。 亚利克看着温德尔看着飞行器消失的方向半天回不过神来,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像这样。” 第232章 “我有很多时间等着你,”他说,“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先前的提议依然有效,我甚至可以让你保留自己的思想。” 在昏沉光线和半边黑暗的笼罩下,他的侧脸被一半阴影覆住,轮廓更加尖锐鲜明,和卡约斯相像的那部分特征逐渐显露出来。但最让温德尔意识到亚利克和卡约斯之间的血缘关系的,却是亚利克眼中那抹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残影。 温德尔沉默良久,只是微微叹气:“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亚利克半是疑惑半是好笑地偏了偏头,他觉得温德尔完全没有搞清楚情况,现在的优势都在他这一方——是他在给温德尔一个机会。 “半夜被你吵醒,我可没平时应付那些蠢笨贵族雄虫的耐心。”亚利克嘶嘶地说,“不过看在你脑子不笨的份上,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温德尔摇头:“恐怕你要失望了。说多错多,我只会把秘密带进坟墓。” 这让亚利克觉得之前坦白了一大堆的自己是个傻子。 “以防你没有发现——你根本没有选择,后天的仪式我只需要一只和你长得一样的雄虫傀儡,我甚至可以让它们把你撕碎。”亚利克威胁的语气中不掩恼怒。 “你看,我这不是有选择吗,”温德尔笑了,“我可以选择让他们撕碎,或者晚点再让他们撕碎——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觉得自己有活下来的机会吧,知道了你那么多秘密,我估计死的要比大皇子还惨。” 亚利克的脸沉了下来,一半是因为温德尔猜中了他的想法,一半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温德尔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那就如你所愿。”他阴沉地说,挥了挥手,看着五只体型巨大的猛兽一拥而上,将温德尔埋没在尖牙利齿和厚重的皮毛下。 温德尔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想必是在第一只野兽压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划开喉咙折断骨头,魂飞魄散了。 亚利克脸上却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痕迹,他凝重地盯着野兽堆中的涌动,因为里面实在太暗,一时间看不清里面具体的情况。 不过他能听到一些声音,比如野兽的嘶吼、皮肉被划破、以及从空中传来的,像是爆炸一样的声音。 还有从城区中传来的动静,像是虫族们惊慌失措地离开家门,在街道上奔走相呼。 这是什么?! 亚利克若有所感地抬头,目眦欲裂地看向空中腾起的绿色光芒,一朵一朵,在空中炸开。 晶莹剔透闪着荧光的绿色粉末扑簌簌地在空中散落,在最高点耗尽能量,再落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普通尘土,被风吹散,也许有机会被风携着吹回到自己生前的家里,最终湮灭在这颗星球的随意一角。 城中慌乱的喊声渐渐停下,惊慌的虫群像是被这片不可思议的景象吸引了一般,开始在街道中驻足观看。 但地面传来的震动依旧没有停息。 雌虫有虫翼不会这样奔跑,雄虫根本没有能力跑多远,他们的体重也不足以支撑这个程度的震动发生。 剩下唯一可能的只有—— “烟花很好看吧,我倒是挺惊讶虫族这么喜欢火光,却从没有发明出烟花这种东西。” !!! 亚利克猛地转身,发现温德尔的声音从野兽堆中传出,完全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原本涌动着像是在吞噬尸体的野兽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两秒后,温德尔从野兽堆中爬了出来,脸上干干净净的毫无血迹,指甲尖上却是滴落着一串血珠。 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并肩和亚利克站在同样的位置,抬头看向天上的绿色烟花,然后含着笑意,看向亚利克。 “你还记得卡约斯多高吗?”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问。 亚利克沉默两秒,突然像疯了一样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最终停在天幕穹顶操控间的投影仪前。 温德尔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亚利克对空空如也的粉盒发呆。 “走出去的三只雌虫有一只不是卡约斯。那只雌虫一开始没有和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他潜伏在我身后——为了发现雌虫骨粉的位置。”亚利克用空旷的声音说,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他机械地转动眼睛,看向温德尔:“卡约斯呢,他在这里吗?他要亲手做吗?” 温德尔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很重视你,我不会让他看到。” 亚利克盯着自己的手掌:“他不想给自己的兄长复仇吗?” “你也是他的小弟弟,卡约斯下不去手。” “即使你命令他?” “我不会。” 温德尔简单地回答。 亚利克像是没听见一样,抬脚走出小小的操作室,走向天幕穹顶最大的也是最透明的房间。 他顺着台阶一路向上走,不在意温德尔跟在他身后。 到达最高处时,亚利克睁开眼睛,这个角度可以俯视整个虫族城区,也可以看到郊外还在持续燃放的莹绿色烟火。 动物从城区中虫族的家中涌出,川流不息地汇聚向同一个方向,是莹绿色烟火燃放的起点,也是这些实验体生命即将终结的终点。 在那里,熊熊火光燃起。 动物们比虫族还像是真正的飞虫,飞蛾扑火般地前后涌入爆炸的火堆中,在刺眼的火光中消失身影。 第233章 “那些雄虫呢,你们一并烧掉了?”亚利克问。 温德尔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真狠啊,那能帮助好几十只雌虫度过暴乱期。”亚利克微微笑了,“不过也对,你就是雄虫,肯定不希望雌虫得知真相,起别的心思。” 亚利克想起接替大皇子的工作后,他第一天来到王室陵园地下坑洞时的样子。 雄虫的尸骨成堆,活着的雄虫和死了无异,蹲在腐化了一半的雄虫身体边,呆滞地舔舐着嘴边的食物残渣。 亚利克那时的第一反应,也是烧了这个地方,把所有还“活着”的雄虫全部杀死。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冰冷又残酷,可以在少年时期就亲自手刃自己的兄长,但此时的杀意似乎不像是纯粹的杀意,更像是感到恶心与厌恶后的某种触发。 “不是为了这个,”温德尔缓缓摇头。 他借着远处的火光端详亚利克许久,终于开口:“是为了葆有他们的尊严,为了一个雌虫和雄虫数量平衡、相对平等的世界。” 亚利克笑得眼泪快要出来:“可能吗?” 温德尔的眸子中跃动着倒映出的绿色的火光:“总要试试。” 亚利克耸了耸肩:“即使能成功,我也不想看到那么、恶心的世界。” “动手吧。”他轻声说,抬起手,擦掉了自己脖颈上的虫纹装饰,露出不伦不类的淡灰色虫纹,然后向后站去,让自己背对着数层楼高的高空,以及似乎没有尽头的绿色烟花。 “恭喜你成为下任国王。”他说。 温德尔平静地看着他:“我会转告卡约斯。” 亚利克愣了愣,发出一声大笑:“好吧——好吧。”他兀自笑了几声,又去看温德尔,眸中跳跃着疯狂和催促。 温德尔缓缓抬起手,在碰到亚利克之前,毫不意外地看到后者倏然转身,一跃而下。 重重摔落在地面上,血迹从他身下向外扩散。 温德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会儿,一会儿他会去确定亚利克的真正死亡。 但现在,他为自己留出了些许时间把目光转向天幕穹顶之外,和所有虫族一起,观看着这处烟火秀。 这就是虫族帝国下一个时代的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