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时分》 小猫咪 纽约的冬天总是多雪。 遇见唐雪霁那天的天气也不好,天空阴沉沉地压着,整座城市都沦陷在云雾之中,但气象报告里该出现的雪却迟迟没落下来。 下了课,应予晴从挂着紫色校旗的教学楼出发,穿过华盛顿广场到达地铁站。 来美国之前,应予晴对于纽约的了解途径是美剧。 阅片无数的应予晴心里的纽约是一位充满了荷尔蒙的熟男,一举一动间都浮动着沉香木的气息。 尽管纽约的地铁便利通畅,但如今主要交通工具为地铁的应予晴只觉得这个熟男浑身散发着臭的、骚的尿味和垃圾味。 第一次坐纽约的地铁时,应予晴还以为是走错路进了公共厕所。当时她发抖音吐槽纽约是尿York,还被一群人狂喷她抹黑漂亮国。 进了地铁站,又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儿扑面而来。 应予晴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口黑咖吊着,胃里沸腾的灼烧感令她立刻想找个卫生间大吐特吐。 可老天仿佛与她有仇,一会儿不折磨她就浑身难受,不愿意让她消停一刻钟。 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声从包里传出来。 尽管今天出门匆忙,但晚上是重要场合,应予晴还是背了自己仅剩的、还算值点钱的margin goods。 但这包是典型的样子货,除了样子好看一无是处,装什么掉什么。 应予晴撑着晕沉的脑袋把活蹦乱跳的手机从包底捞出来,对方却又忽然挂断。 包里的东西在翻找的时候全都掉了出来,钥匙、口红还有u盘散落一地。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应予晴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进站口的乘客行色匆匆,没有人的目光在这个蹲下去只有小小一团的的黑发女孩身上停留。 正拿着switch玩游戏的男生根本没留意到前方有人,应予晴一抬头,也被即将踩到自己身上的大脚吓了一跳。 就在应予晴已经做好了要和肮脏的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只清瘦的手握住了白男的肩头。 虽然清瘦,但手指修长好看。 嶙峋的腕骨因为用力微微凸起,因为皮肤白皙,手背上的筋络呈现出一种近似深蓝的暗青颜色。 无端的,令应予晴想起月光下起伏的山脉。 琛仔,呢度有一隻猫仔啊,小心啲。 语气乍一听漫不经心,却又同好听的音色一般清冷淡漠。 男生大叫一声,声线和双手都颤了颤,游戏机差点被甩出去,嚯! 应予晴听不懂他们说的内容,但听得出他们说的是粤语。 香港人? 山脉从男生肩头收回。 应予晴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移动,猝不及防,对上散漫冷淡的目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应予晴扫过去,扯了扯嘴角,行啦。 应予晴站起身,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那人的笑容里是高高在上的轻蔑与傲慢。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长得帅吗? 不就是会说粤语吗? 不喜欢被别人看,怎么不把脸裹起来? 那么傲就别坐地铁啊,说不定跟她一样是连学费都要交不起,马上就要滚回国内的穷留子。 心灵感应一般,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正是刚刚那通应予晴没接到的电话主人发来的微信。 秦墨浓:【你到哪了?】 应予晴想都没想,回:【到楼下了。】 纽约大不强制住宿,两人不在一个学院,但在校外公寓做了两年的邻居,平时一起打边炉蹲廉价机票去度假。 秦墨浓深知应予晴这四个字加一个句号的回复有多少水分,也不再催了,只是说:【今晚别掉链子,你能不能捞够学费在此一举了。】 如果是一年前,有人告诉应予晴她需要捞钱才能支付学费,她绝对会骂那个人傻逼。 应予晴是谁,她爹可是首都发展得最富裕的那个区的区长。 那个区不仅是出了名的有钱,区内的居民还出了名的擅长举报不法现象。 所以半年前,应予晴她爹就被热心区民举报了。 被警方带走前,那个顶天立地了半辈子的男人在电话里叮嘱女儿,宝宝,千万不要回国。 那天应予晴跟朋友在university club嗨到凌晨三点。 一边是震天响的音乐dj ,一边是电话里老爹饱含深情的嘱咐,应予晴没心没肺地说着:爸,生活费没了,你多给点呗。 上个月底,应予晴在朋友圈里看到前男友转发的她爸被枪决的新闻。 从应予晴记事起,她爸就是个抠门的人,一只西铁城的手表用的都掉零件了也不舍得换。别人都说她爸是高官,但其实连她出国的钱都是用的她妈生前给她设立的信托金。 可那篇新闻里描述的贪污受贿、权色交易、涉黑涉恶···一连串的职务犯罪行为她爹都供认不讳。 应予晴觉得自己在做噩梦,她不愿面对地把手机摔碎,度过了昏天黑地的一周。 最后是秦墨浓找房东要了钥匙,冲进应予晴的公寓,把喝得醉死过去的女孩从浴缸里拖出来。 劈头盖脸的两巴掌打醒了浑身湿透的应予晴,秦墨浓歇斯底里地骂着:你他妈要死别死这屋里,老娘交了五千刀的担保费! 应予晴之前的人生像是一个梦幻华丽的水晶球,在一夜之间破碎一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她试图捡起四分五裂的碎片,却怎么也拼不回记忆里的样子。 充满怪异难闻气味的地铁,暗戳戳散发恶意的朋友圈,需要东拼西凑的学费···生活的车轮滚滚而来,失去庇护的女孩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秦墨浓又发来一条微信:【宝宝,你不能被那些bitch打倒。】 应予晴皱了皱鼻子,叹了口气。 很轻很长的一口气,像是能把身体里所有的负能量全都呼了出去。 转身照着身后的玻璃,应予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睫扬起,浅褐色的瞳孔锁定对面座位的人玻璃上映出来的影子。 唐,你喺睇乜嘢? 猫仔啊。” 拾取海拉鲁蘑菇的欢快音效为男生清冷声线的伴奏,灯光忽明忽暗,行驶产生的气流在轨道间呼啸而过。 傲慢而轻蔑的眼神,透过玻璃倒影再一次落入应予晴的眼底。 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在视线交汇的短暂瞬间,像哈气的小猫一样,回以凶巴巴的目光。 凛冽寒风在车厢里穿行。 那双淡漠的眼中,浮现几分散漫笑意。 漂亮草包 应予晴出了地铁就给秦墨浓发微信,秦墨浓没回。 秦墨浓这人是个精力十足的穿花蝴蝶,估计这会正在派对上忙着推杯换盏,抽不出空理她。 其实这也只是应予晴的自我安慰,川普竞选演讲的时候还有时间在推上回复恶评呢,再闪耀的派对女王也不会丢开手机。 可她知道这个道理又能怎么办? 因为没有被秒回就生气? 自从她爸出事之后,往日那些与她交好的朋友都对她避之不及,她这个月的房租还是秦墨浓掏的,她有什么底气,又有什么资格对着在这时候还愿意拉她一把的人玻璃心呢。 秦墨浓昨天就把地址发给了应予晴,但应予晴是路痴属性,谷歌地图上那拧一团麻花的路线绕得她晕头转向,等她到达目的地,夜幕早已浓厚。 秦墨浓最近同一个白人男打得火热,今晚是那男生的生日,寿星公在自己家里举办party。 应予晴知道秦墨浓钓了个old money家的小儿子,但被庄园的保镖拦在门外时,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也太有钱了吧,小蓝鸟上那些炫富的豪宅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蟑螂窝。 想到自己住的还不如蟑螂窝里的保姆房,应予晴更难过了。 真的好想要洋人死啊! 宝宝,没事,今晚姐姐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过来接应予晴的秦墨浓眨了下眼,上挑的丹凤眼魅惑又多情,她凑到应予晴的耳畔,我非把洋人玩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艳夺目的女人挨过来,也带过来一阵花香。 是雨后花瓣的甜香,应予晴知道这是Chloe的magnolia alba 的味道。前几天是秦墨浓的生日,她用所剩不多的钱去柜台买的。 送出去的礼物,应予晴并没期望对方会使用,毕竟这香水在那些喜马拉雅面前显得那么廉价。但闻到自己精心挑选的香味,她心里还是不自主地雀跃起来。 宝宝,怎么不说话?不开心呀? 秦墨浓捏捏应予晴的脸,两人第一次见是在高四,那时应予晴还是个有着婴儿肥的娇气大小姐,她男朋友天天跟防贼一样在她身边严防死守,像秦墨浓这样出了名的捞女根本没机会靠近应予晴。 后来听说她在校外公寓租房,才算是真正有了交集。 最近应予晴瘦得厉害,下巴尖得都能戳人。 秦墨浓摸着她这只有巴掌点大脸,心想得让白人男给自己找个做中餐的厨子,把这小娇气包养回去原本雪媚娘一样软软嫩嫩的样子。 没有不开心。应予晴真的挺开心的,她觉得自己没选错香,又飒又撩,很有秦墨浓的风格。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立马来接你?生气了? 应予晴飞快摇头,像小狗甩脑袋一样认真。 秦墨浓揉了揉她柔软乌黑的头发,都怪那个死洋人,非要在花园来一次,缠得我烦死了。 这样阴沉寒冷的天气,秦墨浓也只穿了件挂脖的拖尾礼服,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串蓝宝石项链,丝毫遮掩不住密布的吻痕,应予晴抿了抿嘴,露出一点羞怯的笑。 两人走过深冬也依旧绿茵繁茂的草坪,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与秦墨浓热情地打招呼,又不约而同地在看到被她挽着手的应予晴时面露尴尬。 别在意那些墙头草,秦墨浓用指尖勾了勾应予晴耷拉着的唇角,你是周区长的千金的时候,他们都想着回国后沾你家的光,现在是老天在教你怎么筛选人。等你以后站起来,就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她手指一顿,哎呀,嘴唇怎么这么白,口红呢? 应予晴从小就是被父母悉心呵护的娇娇儿,养的一身娇气毛病,动不动就容易过敏,化妆品和护肤品都只能用特制。 手里的包翻了个遍,却没有口红的身影。 丢了。应予晴无奈地撇了撇嘴,大概是在地铁站时没捡起来。 算了,秦墨浓拉着她进了一栋小楼,顺着客厅的木质楼梯上去,推开右手边的门,进去是一间明亮宽敞的化妆间,先换衣服吧。 好在其他的化妆品没丢,频道粉丝过百万的美妆博主秦墨浓利落地给应予晴化了个素颜妆,又挑了件经典款的高定小黑裙让她换上。 钱是个好东西,这间化妆间里最便宜的衣服也够得上应予晴的学费,她以前的生活虽然在留子里算是小富,但这些牌子的衣服她只拥有过成衣款。 对了宝宝,你刚刚怎么过来的? 隔着试衣室的门,应予晴老实回:地铁。 怎么不喊我去接你,秦墨浓想了想时间,忽然又哎了一声,那你坐地铁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应予晴推开门,看见秦墨浓正在刷推,不明所以,什么人? 喏,秦墨浓把手机给她看,这个人。 屏幕上的照片是正面拍的,但又是很明显的偷拍角度,背景像是她们学校的教室,男生一副刚睡醒的懒散模样,右手随意地搭在颈侧,很玩世不恭的姿势,却又偏偏又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场。 和在地铁里那双散漫轻浮的笑眼,对应重合。 应予晴没答,反问:这人怎么了? 这人叫唐雪霁,前天他和Eric打麻将,当时我在跟Eric说你跟祝云杉的事,结果Eric正跟我说话呢,误打误撞糊了牌。Eric就让故意惩罚输得最惨的唐去坐一趟地铁。 Eric就是今晚要死在秦墨浓身下的洋人。 应予晴哦了一声,秦墨浓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本来我今天是想把你介绍给他的,可惜他不喜欢女生。 不对,秦墨浓补充,他应该是无性恋者,他平等地厌恶全人类。 什么无性恋,是个傻子吧。 和洋人打麻将都能输,丢我大中华人的脸。 应予晴嫌弃地哼了一声,秦墨浓说:“对了,就你最近追那港剧,不是关于新闻的吗,原型的新闻电视台就是他爷爷创办的。” 再有钱也是个打牌都会输的傻子,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也花不明白。 应予晴才看不上那样的漂亮草包,听到秦墨浓后面又补充的话,她忽而心念一转。 那个唐什么···他的微信能推我吗? 秦墨浓先是打量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若有所思,然后摇头,香港人好像都不怎么用微信,你看上他了啊?那我等下找Eric问一下吧。 你说他讨厌人类是什么意思? 无声雪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的名字还挺配的,都是好天气,也好听。 搞艺术的人的思维方式真是天马行空,前一句还说着唐雪霁厌人的传言,秦墨浓后一句就莫名其妙的联想起两个无关的名字了。 应予晴撇了撇嘴,之前还有个人骂我说我的名字是copy另一个女生的,跟那女生的名字很像。 秦墨浓惊讶:还有这回事?那女生叫什么?不会是应雨晴吧? 不知道,她名字是俩字,我俩就一个姓一样。 这bitch绝壁韩国人。 秦墨浓的作业小组有几个韩国人,把他们国内的那一套也带到学校里,经常偷偷摸摸抱团在组内搞霸凌。 秦墨浓跟他们斗了一年多,终于赶在大三前把这群蟑螂赶出了小组。 maybe,应予晴笑得肩膀直颤,不过也是网上偶尔碰见的,那人在我的推下面评论的,隔着互联网,谁知道对面是人是鬼,懒得理。 秦墨浓恍然大悟,我说你的推为什么是私人账号,原来是因为这bitch! 应予晴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也没再是说什么。 晚上八点的草坪有摇滚乐队的表演,距离演出还有半个多小时,秦墨浓把手里的香槟酒放回侍应端着的盘子里,又让人给应予晴取了件披肩过来。 她像个操心孩子冷热的妈妈一样,仔细地把披肩披在应予晴那两条藕节一样细白却又像冰块一样凉的小胳膊上。 真是个娇气包,没见过哪个首都的孩子像你这么怕冷的。 轻薄的羊绒纺织品,昂贵的价格与实用功能程正比,才裹到身上就能生出暖意。 应予晴舒服地晃了晃脑袋,两只肉嘟嘟的耳垂上各挂着一颗正圆的澳白,衬得一张脸十分剔透可爱。 小倩? 美国人舌头似乎只能应对那些发音轻松的单词,遇到平仄起伏的中国话,说得再标准,语调也怪里怪气的。 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男低音,秦应二人应声回头。Eric,今天过二十一岁生日,为了能从秦墨浓手里混个名分,这位年轻的寿星公最近在疯狂学习中国文化。 Eric最先看的是甄嬛传,但因为他的理解能力与该剧想要表达的内容有误差,导致他一直以为这是部以甄嬛、沉眉庄、安陵容的三人关系为主线的百合剧。 但这又不能说他完全不懂,比如他今天还在花园里缠着秦墨浓cos狂徒和孙答应。 当然这些都是与应予晴无关的内容。 不过他这句小倩倒是叫的应予晴。 秦墨浓揉了揉太阳穴,对应予晴解释:他昨晚上跟几个朋友看了倩女幽魂。 王祖贤版的。她又补充。 没有口红,应予晴今天的妆容整体突出了清丽精致的五官,因为最近的爆瘦,又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柔弱。 跟有些对白人有脸盲症的国人差不多,Eric对不熟悉的东方面孔也会认识错乱。 秦墨浓娇嗔地推了他一把,方行琛呢? Eric顶着一头金色的小卷毛跟秦墨浓讨了个吻才抬起下巴,朝她们身后的房屋挥手:琛仔!快下来,小倩在等你! 方行琛,祖籍广东,从太爷爷辈便漂洋过海来美国打拼,家族做珠宝行业,在缅甸和非洲都有矿。他上头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另外还有几个堂姐堂哥都在家里的公司工作。 Eric在读幼儿园时就与方行琛相识,两人都是豪门里最受宠的小孩,都是不用操心的富贵闲人。 秦墨浓旁敲侧击了半个月,Eric都差点以为她看上了方行琛,秦墨浓只好跟他讲明,想要他帮忙给应予晴拉个线。 方行琛比Eric小一个月,至今还没谈过恋爱。秦墨浓碰了碰身边人被柔柔绒绒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宝宝,这还是个处男哦。包干净的。 周围的照明光线在应予晴回头的同一时间熄灭。 乐器演奏的音乐声从草坪上向四周飘荡,宾客们嬉笑谈论的声音也都随着乐声压低。 二楼阳台,背景是墨色的夜。 那人若有似无地递下来一眼,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浓墨一样的夜幕里,他的右手正转着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金属的,在修长的手指之间时不时闪一瞬光。 哦,Eric抓了抓自己的小卷毛,用他怪里怪气的腔调说:天色太暗了,我看错了。” 唐,琛仔呢? 【I039;d see you another day another way Nobody039;s standing near There are something you can039;t see or feel, baby】 躁动的摇滚乐像是要冲破这阴沉沉的夜,忽然有人高声叫嚷,有几道国语的声音,下雪了! 应予晴偏过头,一抹凉意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间被融化,悬在睫尾,像一滴将坠不坠的泪。 别问我。 没有任何变化的冷淡声线,但说得很快,像是不耐烦一般。 奇怪,他又在发什么大小姐脾气?Eric摸不着头脑,秦墨浓摸了摸他委屈的脑袋,哄小孩一样夸他,有进步,这个大小姐脾气用的很对。 大小姐本人转过身去,不愿多说一句话的冷漠态度似乎确实是在发脾气。 性格真恶劣,果然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越来越多的雪花无声地飘下来,应予晴垂下眼,那滴雪化成的泪终于坠落干净。 继而眼睫再次扬起,目送那散漫淡漠的背影。 目光顺着他宽直的肩线流淌,在修长漂亮的手指上停留。 应予晴咬着唇,看清金属在他指间又闪一瞬。 尖牙磨着软肉,惨淡的唇色浸润出血色,带着一个浅浅的虎牙印。 她收敛视线,勾了勾唇。 书被催成墨未浓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大有延续整夜的势头。 几十位宾客分别被佣人们撑伞送进城堡一样的宴会厅,由水晶与LED灯组合成的海浪形状的3d立体水晶灯铺满了足足有几百平米空间的大厅上方,幽深温润的蓝色蔓延在每个人的眼底,仿佛置身于倒过来的海洋一般。 大厅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布置着庞大的投影幕布,因为正处于未开机的状态,宽阔的幕布舒展开来,就像是一面出现在深海之中的裙摆。 忽而一声哨响,幕布正前方的射灯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 Eric在这明晃晃的光线中闪亮登场。他良好的继承了那位北欧美人的母亲的基因,一头浅金色的自然卷在灯光下呈现出的光泽十分优雅。 深邃英俊的五官与高大健硕的身材组合在一起,完全就是活人版的天使宝贝。 当然这是在他没有穿身上那件浮夸的新中式汉服的前提下。 应予晴一整个幸灾乐祸地用胳膊碰了碰想找个地缝去缓一缓的秦墨浓,你对象。 秦墨浓刚要嘴硬,应予晴露着小虎牙,化身抢话小恶魔:sex对象。 秦墨浓捂着脸,表的。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Eric举着话筒,示意众人看向大屏幕,今天虽然是我的生日,但是我要隆重地向你们介绍我正在追求的秦墨浓女士,她也像菩萨一样好。 这老美该死的中文理解能力,不过秦墨浓也有点咎由自取,之前她拍了两个人不露脸的小视频发在网上,有粉丝在评论区夸Eric是男菩萨。Eric看到了,问秦墨浓是啥意思,她说是善良美好的意思。 秦墨浓活了二十年,祸害过的良家少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此刻看着大屏幕上那些自拍,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上一任男友在分手时说的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声音。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照片没有一张丑照。 你什么时候丑过?应予晴是见过秦墨浓的素颜的,没有吧。 秦墨浓现在尴尬地脑子都是乱的,没细想就说:被我妈带来美国之前呗,在那小山沟里,姐姐我再天生丽质也··· 话说到一半,看见应予晴一脸认真地在听,秦墨浓那离家出走的脑子又走了回来,反正就挺难看的,你就别好奇了。 秦墨浓十二岁之前都在一个到现在都没有被百度地图标注的山区生活,她现在的养母是美籍华裔建筑家秦如玉女士。 十年前,秦如玉受邀回国为故乡的市政规划部门设计一座地标式的仿古建筑。 秦如玉自幼随父被漂洋过海,在美国长大,对于中式建筑的经验很少。这是个看重名气的社会,政府邀请秦如玉的主要原因也是希望能通过她的名声吸引外国游客。 但秦如玉还是对当地的风土与民俗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力求交出一个不辜负祖国的成果。 那天秦如玉在助理的陪同下去往乡下采风,在乡道的尽头遇到了一个翘首以盼的小女孩。早年丧女的秦如玉很喜欢孩子,见那小孩浑身青紫,便上前询问。 小孩说自己叫墨浓,看着又瘦又小,没想到竟然是个快十二岁的大女孩了。 小墨浓是从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徒步走过来的,那时已是天色将晚,秦如玉想着让助理送孩子回家,但她不愿意,说是妈妈说今天会跟妹妹来接自己。 秦如玉看小墨浓跟只脏兮兮的小猫儿一样,怎么能放不下心,和助理两个大人陪着等到了月上梢头。 那是一个有人失约的夜晚,小墨浓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笑脸向秦如玉二人道谢。 窄小破败的乡道,一半是泥土,一半是砂石,两边是陡峭险峻的山峰。 流浪小猫一样的小女孩消失在墨蓝色的夜幕里时,助理终于通过政府的工作人员查清了小墨浓的身份,生活在洼沟村的孤儿,现在由大伯抚养,因为大伯脾气不好,孩子经常挨打。 但墨浓并不叫墨浓。 助理说出墨浓的名字后,秦如玉握紧了拳头。 这位向来优雅得体的女士第一次说脏话,太愚昧了! 这么聪明的孩子,今天是为了不挨打才逃了这么远吧。秦如玉和助理顺着小墨浓离开的方向,在道路拐角处的草丛里找到了晕倒的孩子。 急急忙忙送到医院,连检查的费用都没有花,医生一眼就看出小墨浓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压。 低血压不是什么大病,但发作时很棘手,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秦如玉的女儿就是在独居时突发低血压而发生了意外。 墨浓,书被摧成墨未浓。 这孩子在充满恶意的家庭中出生,却没有堕入深渊,为自己选择新的名字。 这么聪明的孩子,应当拥有崭新的人生。 这个念头在秦如玉的心里掀起翻天波澜,她是政府的座上宾,而且把一个孤儿的监护权从家暴的亲人手中剥除并不困难。 办理收养墨浓的手续后的第二天,秦如玉便带着这个如同上天恩赐一般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女儿飞往了美国。 今晚的寿星公,梦想着要做中国女婿的Eric的表演终于结束。秦墨浓的脸也丢了个尽。 秦墨浓女士,请你准许我追求你! 在场的人有不少拍了视频发推的,大都是一个学校的,想到以后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可能会被人喊菩萨姐,秦墨浓紧绷着脚趾做了个深呼吸,低到尘埃里的头颅随着点头的动作,彻底断了。 Eric大笑着跑下来,秦墨浓避开了他热情的拥抱,反手拉住不止隔岸观火还在举着手机录像的某应姓小恶魔,你去准备一下吧,祝云衫大概半个小时后会到。 小恶魔收起了小尖牙,也收起了手机。刚刚还挤眉弄眼的小脸严肃起来,行。 等应予晴走了,Eric才死皮赖脸地从秦墨浓那里讨到一个拥抱。一米九几的大块头,像只巨型犬一样把脑袋搁在东方美人的肩头,小倩,她能行吗? 秦墨浓都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给了他的卷毛脑袋一个肘击,死洋人,你敢质疑老娘亲妹妹的能力? 你想得美 整洁明亮的穿衣镜里,映出应予晴此刻的模样,今晚的她收到了无数的注视。 但这种水晶橱窗里完美的人偶风格,已经不太适合她。 刚刚在宴会厅时,有人在小声说她爸的事,那几个人一边小声讨论一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用眼睛偷偷打量应予晴。 庆幸目光不能化为实质,不然应予晴身上这件小裙子就成一次性的咯。 就是那些人看应予晴神色如常没反应,真就以为窥探技术高超到出神入化,有的人甚至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大声说起来。 秦墨浓那个暴脾气,登时就要甩着膀子跟护短的母鸡一样气冲冲地去教训这些长舌夫,应予晴轻轻一拉,跟他们说话,你不嫌恶心啊。 所谓一物降一物,秦墨浓就被应予晴软声细语的一句话给哄好了。 不过这俩人能玩到一起也是有原因的,应予晴这边安抚了霸王花,那边从侍应端着的盘子里拿起杯香槟酒,姿态从容地径直走到那个说得最大声,打赌能用二十万刀包她一个月的某港城二代面前,陆少?你真要用二十万包我哦? 那人叫陆什么她不记得了,但是纽约大的留子圈里都是把少爷、富哥这种词当调侃的。大家都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谁是少爷?谁是老奴? 喊你一声少爷是逗你玩,你要是敢当真、敢在留子圈里搞阶级对立,分分钟给你做进PDF里发到国内外双轨社交圈平台,让你里里外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社死。 姓陆的也就是个怂货,立马支支吾吾说应予晴听错,应予晴莞尔一笑,手中的酒杯倾倒,金黄色的液体尽数洒在怂货畏畏缩缩的身上,裤裆上。 不好意思哦,陆少,你说我是穷得走投无路的落魄公主,肯定不会让我赔你的衣服吧。 应予晴! 应予晴把空掉的杯子塞进陆什么的手里,把他当酒盘子,其实呢,你该谢谢我。上周你和人在学校的停车场的视频被校内摄像头录下来发出去了,你小得跟花生米一样的勾勾上长满了菜花,这杯酒就当给你消毒啦,不用客气哦。 你给我等着! 等着呗,小恶魔微笑,刚刚你说我听错,但我录下来了诶, 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一段二十多分钟的录音,应予晴手指一点,果然是陆什么高谈阔论的声音,陆少,要不要帮你打911呀? - 把目光从镜子中收回,应予晴换下束缚着腰腹,连呼吸都需要轻拿轻放的漂亮裙子,换上一套偏职业风的制服。 风格变化太大,应予晴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还是看不顺眼。手指摸着空荡荡的衬衫领口,反应过来是扣子开得太低,露肤感太强,但是四下也没找到领带什么能将就一下的东西,索性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是秦墨浓发来的:【祝云衫路上堵车了,还要二十分钟。】 时间是充裕的,足够应予晴在心里排练几番修改多次的话语。她走出房间,准备先下楼等待时,一转身,看见隔壁的人恰好从房间里出来。 这一层都是为留宿的客人准备的房间,应予晴上楼时秦墨浓还说今晚与她一墙之隔的是方行琛。 怎么是唐雪霁? 难道是换房间了? 应予晴看出唐雪霁身上的衣服换过,不是在地铁上的,也不是在宴会上穿的,而是一件简单的衬衫。 雪白的领口被一条丝绸质地的细条领带束着,冲淡了穿衣服的人身上那股对什么都看不上眼的傲慢劲儿,多了点玩世不恭的散漫气质。 这穿搭品味还行。 擦肩而过的瞬间,应予晴突然开口,你是Eric的朋友吧,我们今天还在地铁上见过。 原本目不斜视的唐雪霁在听到她开口后就转过了身,一双眼睛漫不经意地看着她,没说话,对她的搭话敬谢不敏的态度。 可以借一样东西给我吗?应予晴抬着脸,走廊上的壁灯亮得璀璨,投射在她浅褐色的瞳孔里,像两块清澈的宝石。 宝石的光华如同温柔的湖水一般涌进了唐雪霁的眼中,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借什么? 应予晴垂下眼睫,余光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一扫,修长的手指上蹭着一抹红。 这抹红色应予晴熟的很。 她大步向前,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只有一把小学生尺子的程度,“我要借···” 被侵犯社交距离的人并未有任何反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借什么?” 应予晴伸出手指,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指了一下,大约对着唐下巴上方的位置。 唐看她一眼,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 TBC··· 戒痕 唐雪霁是八岁时被送到这边读书,由他的姑姑,也就是方行琛的妈妈照顾。 虽然方行琛只比唐大两个月,且两个人在同一个班级读书。 但小男孩总喜欢做大哥,唐雪霁去学校的第一天,每一个和方行琛有交集的人,从同班同学到把家安在学校门口的垃圾桶旁的homeless都知道他做哥哥了。 和方行琛一样是家中老小的Eric嫉妒得两只绿眼睛都发红了,趁着方行琛在保镖的陪同下跟homeless炫耀的时候,Eric一把拉住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地小唐雪霁,飞快跑到自家的车里。 怕唐雪霁听不懂英文,Eric让来接他的司机做语言翻译器,若果你做我妹妹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华人,都是能做唐雪霁爷爷的年纪了,说话的时候扶着方向盘的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挟持到车上也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唐雪霁忽然给了一脸期待的Eric一拳,我是男的。 方才应予晴还在楼下时,为了博得秦墨浓一笑的Eric毫不顾忌地把自己的童年往事做笑料,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唐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睛又大,皮肤又白,就像是一个瓷娃娃。 秦墨浓看了眼应予晴,逗小狗一样摸了摸Eric的下巴,他是跨性别?还是喜欢女装啊? 玩笑归玩笑,唐雪霁小时候就用拳头打人,现在Eric更不敢拿他胡说八道,当然不是,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不过那时候的唐很想回中国,Eric回忆了一会儿,当时他把我原本快要脱落的门牙打掉了,他的手上都流血了都没哭。 但是有一天,他自己又来找我,问我,如果他愿意把我当哥哥,我能不能送他回中国的首都。 首都?秦墨浓打断他:你记错了吧,他不是香港人吗? 我不会记错的,那天我回答他不能,他哭的很伤心。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在我记忆里,他只哭过那一次。 Eric后面又说了些关于唐雪霁的事,他平时都挺正常的,谁知道今天闹什么大小姐脾气。 他所叙述的唐雪霁是一个虽然不喜欢和人接触,但还是待人有礼、处事周到的温柔绅士。唯一的缺点就是洁癖很严重。 有礼? 温柔? 绅士? 从傍晚的地铁站到现在,唐雪霁给应予晴的印象可和这几个形容词搭不上一丁点边。 除了长得好看就只剩傲慢。 这么傲慢有洁癖的人,捡起了自己掉在脏乱差的地铁站的口红。 应予晴觉得有趣,对着唐雪霁的冷脸勾起唇角,我话都没说完呢,怎么就想得美了? 手指故意朝着空气又点了两下,继续靠近的同时抬起眼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是······你自己想了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唐雪霁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卸掉了妆,脸颊有些病态的白,壁灯的暖金色光线落在她又黑又密的长睫毛上,映出两簇绒绒的阴影。 心念转动,唐雪霁想起记忆里阳光落在青草地时的春暖花开。 但他脸上却仍像是被冰雪覆盖一样淡漠。 应予晴忽而又退后一步,那样暖融融的阳光就又离开了唐雪霁。 只是他不知道,应予晴低垂眉眼时,已经将他微微泛红的耳后,脖颈还有同样透出粉红的手指关节处尽收眼底。 原来是个纯情死傲娇。 应予晴在心里下了定论。 你还有事吗?唐雪霁见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问完又开始烦,一张脸更臭了,没事我要回房间了。 刚出房间,又回房间。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没说服力,就差把欲盖弥彰摆在明面上了。 领带可以借我吗?应予晴懒得继续调戏这傲娇了,她得抓紧时间去迎接祝云杉。 领带? 对付傲娇只需要一招,那就是直球。没兴趣调戏傲娇的应予晴伸手撩起耷拉着的领带一头,在食指上松松垮垮地绕了两圈。 她没有在领带上施加任何的力气,唐雪霁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倾向她,仿佛她手指上缠着的不是领带,而是一条有力量的锁链。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你要做什么? 应予晴并不回答,这领带本来就是个装饰,她微微一用力就扯了下来。 唐雪霁身型一晃,眼疾手快地撑在她身后的墙上,才没有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应予晴就在被他圈在怀里的姿势下,自然又从容地用那条墨绿色的领带解决了令自己浑身不自在的领口。 她抬起头,唐雪霁飞快地转开了目光,整条修长的脖子红得比喝酒过敏的人还夸张。 踮起一点脚尖,应予晴让自己呼吸洒在水煮虾一样的人脖颈上,果不其然听到他更加慌乱且躁动的心跳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唐雪霁似乎恢复了一点正常,在他想要把手收回的时候,应予晴反握住他的手腕。 两人的手掌大小和力量感有一定差异,只要唐雪霁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挣脱。但他没有。 应予晴的小拇指轻轻划过他的腕骨,手心附上像是因为隐忍而露出青筋的手背,用若有似无的力气蹭着他的无名指,捡到东西,要物归原主。 她的体温明明比唐雪霁要低,但唐却觉得被她抚摸过后就像是被什么灼热烫伤,甚至渗透外层的组织,让他的指骨都开始发痒、发痛。 他不自觉地,用食指捻着那一小块皮肤。 那灼心的存在感反而更强,像是刻在骨血里一般。 那一抹红,仿佛一道清晰戒痕,停留在唐雪霁的无名指处。 又在应予晴的触碰下,变得混乱。 - 本来大纲里这里有个吻,但晴宝钓鱼应该没那么大跨度,所以先这样嘻嘻。 捞钱猫猫(改) 方行琛回到房间,心情愉快地哼着歌。 他像是没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唐雪霁一样,拿起桌上摆着的switch转身就又要离开屋子。 余光瞥见oled屏幕,方行琛惊讶又愤怒:唐雪霁!谁让你玩我的游戏机的! 这个游戏方行琛今天才开始玩的,刚过完新手村都没来得及存档。怎么他才出去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被唐雪霁给全通关了。 今晚你去住我的房间。 唐雪霁的一句话,令在删除存档的方行琛更生气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住这间。 方:我不答应。 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方行琛知道这位大小姐的狗脾气又上来了,哼了哼,你还记得今天我们在地铁遇到的那个女生吗,她今晚会住在隔壁,我们刚刚互换了聊天方式,我很喜欢她······ 她不喜欢你。唐雪霁打断他的话,语气有点不耐烦。 方行琛打量着给自己泼冷水的唐雪霁,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她刚刚还邀请我等会儿一起下楼玩游戏,怎么会不喜欢我? 唐雪霁静默了一下,用嘲讽又怜悯的语气说:琛仔,谁会喜欢跟摘一个金苹果都会掉血的、游戏、白痴、玩游戏。 她不过是糊弄你说的客套话。而且你确定,她说的游戏的是用你手里这种手指骨折的人才会用的复健工具玩? 唐雪霁!方行琛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没办法,从十岁开始,他就打不过唐了。 唐雪霁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走去哪? 唐雪霁神色自然地打开门,玩游戏啊。 视听效果都是顶级水平的3d投影大屏,用来作为展示秦墨浓自拍照的工具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 所以当祝云杉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这台仪器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使命才正式开始。 今晚留宿的客人并不多,这会儿在宴会厅的只有三四个人。 祝云杉一进来,Eric快步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个手柄。祝云杉接了,但没有做任何操作,只是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Eric,我工作很忙,没时间陪你打游戏。 祝家早年从事互联网行业,上世纪末创建国内第一个独立网游品牌。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祝家已然占据中国游戏行业的领头地位。 祝云杉是祝家的小女儿,她负责祝家在硅谷的子公司,主要研发一些休闲手游。 Eric的二姐和祝云杉从读书时就是好友,俩人没少把还是小豆丁的Eric当奴隶使唤。 工作后,祝云杉就没怎么见过Eric了,上周她的助理突然告诉她Eric给她发了邀请函,接着Eric又是连着几天给她发消息,提醒她一定不要忘记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六个小时的飞机,又赶上大雪天气。几乎是从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祝云杉就想骂人,她闭了闭眼,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让助理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Eric,祝你生日快乐。 Eric:杉杉姐,你先玩游戏! 这游戏是祝家前年上线的竞技类手游天则,由祝云杉的哥哥作为负责人运营的,祝云杉闭着眼都知道怎么玩的。 祝云杉心里烦归烦,但已经来了,也不差再多烦一会儿。她睁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画面,大约过了几十秒,她笑了笑,哦,这不是天则,这是个抄袭天则的游戏。 祝小姐,你说反了。 一道柔软的声音响起,祝云杉闻声回头,穿着简约制服的女生出现在她的身后,看起来很年轻,脸上有一种很单纯的稚气。 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 祝云杉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祝云杉本人比网络上那些照片更加锐利,有一种很外放的精明感。从她到这里短短几分钟的表现,不难看出她是个急性子。 于是应予晴也不与她拐弯抹角,祝小姐,你现在看到的这款游戏,是我高中时和我的一个朋友共同创作的。而你哥哥,祝怀逐名下的游戏工作室所运营的游戏【天则】抄袭了我们的作品。 墨绿色领带勾勒着女生雪白的脖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又安静。 公司里的实习生见到自己的第一眼都是恭敬而谨慎的,这女孩看着稚嫩,但却丝毫不怯场,有一种沉稳的静气。 祝云杉环抱双臂,应予晴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这里是游戏的源代码。她将一个挂着金属环扣的u盘递到祝云杉面前,我的社交平台上也有早于天则开服一年的游戏安装包分享记录。 祝云杉用食指漫不经心地勾着金属环,长方形的小u盘在空气中晃晃荡荡。 应予晴的一颗心也像是被挂在了金属环上,随着u盘摆动的弧度剧烈晃荡。 时间的流逝变得具象化,每一秒钟都在应予晴的心中投下一颗巨大的石头。 她咬紧唇肉,两条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板上,身体仿佛在无形中下沉,只等祝云杉开口把她的灵魂打入地狱。 终于,祝云杉开了口,玩味地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去攻击我自己的哥哥呢? 轻盈的空气瞬间注入了应予晴近乎停滞的血液里,她迅速平复情绪,连语气都极度平静,祝小姐,我可以找你,也可以找别人,不是吗? 伤害是谁造成的不重要,应予晴说:重要的是造成的伤害能力有多大。 祝云杉收起脸上开玩笑的表情,凝重地看着应予晴。 短短两三句话,笑着的人换成了应予晴,她勾了勾唇,但现在的选择权在你的手里,你可以选择不对自家人产生伤害,也可以······ 祝云杉是祝家的私生女,表面上看是祝家把硅谷的子公司交给她,让她开拓市场,说白了就是把她搁在这自生自灭。 在聪明人面前,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你想那这些换什么?祝云杉皱着眉,一旁的助理浑身一震,这是她开会时骂人是会做的表情。 我要······看见她的紧张,应予晴笑了一下,我知道祝小姐的公司最近在开发一款新的游戏,我要作为技术人员加入。 只有这些?祝云杉将信将疑。 应予晴无奈地皱了皱鼻子,我需要先预支一部分工资。 可以,祝云杉点头,示意助理记下,我记得那你快读大三了吧? 应予晴惊讶:你知道我? 祝云杉当然知道,而且她心中其实早已下了定论。 在天则开服的时候,就传出过抄袭的新闻,但由于一直没有制作者出来打官司,加上祝家强大的营销力量,每天被网络信息轰炸的网友们根本不记得这些。 应予晴所有公共社交平台的ID都是本名,祝云杉看过被公司的公关团队封存的档案,在脑子里记住了。 我看起来很像暴发户家里养的废物二代吗?什么人都能捞到我的钱? 祝云杉向应予晴伸出了手,应予晴腼腆地抿着唇,回握了一下,“当然不是。” 这是一个柔软而坚定的握手,是应予晴向祝云杉的投诚的见证。 挣钱的办法有很多种,而且钱对应予晴来说,并不难挣。 她这种人,就算是开个国内的网络账号,每天只需要开开直播,分享一些光鲜亮丽的留学生活,照旧有人愿意库库花钱给她。 而她却选择成为祝云杉攻击竞争者的刀,也甘心去做帮祝开阔疆土的士兵。 今日过后,她要将祝云杉同她牢牢绑在一起。 屏幕的画面停留在正在捞月亮的小猴子,这是游戏里出发点的图标。很是可爱,和游戏的竞技风格有些反差。 祝云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小猴子捞月吗? 捞起虚无缥缈的梦想。 应予晴露出一个有些沉重的笑,看起来很是悲伤。 祝云杉知道另一个游戏制作者的事,猜测是触及到了应予晴不好的回忆。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真是该死啊。 在两人不远处的角落里,秦墨浓举着酒杯走到唐雪霁的身边,站定,往他注视的方向看了一眼,少女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四射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落魄的公主。 似乎公主遭遇磨难,就该依照既定的设想堕落、破碎。如果等不到王子的救赎,就只能沦为依附他人的宠物才能维持光鲜亮丽的模样。 可那些人忘了,一位真正的公主,从不缺少的就是勇气与力量。 公主从不是只会等待的弱者,而是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紧紧抓住、为自己摇旗呐喊的骑士。 在秦靠近的时候,唐就察觉到了,只是压根没分过来一个眼神。 秦墨浓混不在意被当作空气,唐少爷,喜欢一个女生应该坦坦荡荡地去追求,而不是一直在暗处旁观。 这声少爷喊的很轻浮,唐雪霁无视秦墨浓的挑衅,往旁边站了站,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 她高考那年,首都实验高中的广场上放了两个小时的烟花,罚款加上烟花,大概耗费八十多万人民币。 唐并无反应,秦压低了声音,很是可惜的语气:不过她没看到,她病了,没参加高考。 唐雪霁这才看了秦一眼,什么病? 秦墨浓以酒杯的杯沿抵唇,意思是保密。 然后指了指应予晴那边,祝贺我们的小公主捞到第一桶金。 在手中的酒杯要被碰到的瞬间,唐雪霁侧身避开,警惕地看着秦,你是谁? 碰杯的意图落空,秦墨浓也不觉尴尬,反而觉得这男的在男德这方面还算过关。 她笑了笑,等你跟她的关系,比我跟她亲近的时候,再来问我是谁吧。 - 捞到钱了 雪人破碎之心 第二天一早,应予晴就收到了由祝云杉的助理发来的邮件。 很正式的实习offer,薪资与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都标得很清楚。 祝云杉这次的团队都在国内。度过下周的期末,应予晴将回到国内,开启为期一月的实习生活。 反复将邮件阅读三遍,应予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笔记本熄屏的间隙,壁纸上跳出一只倒挂着的小猴子,挥舞着小爪子捞啊捞。 鼠标箭头点击两下,从空白处亮起一轮金色圆月,稳稳落入小猴子的手中。 手机震动起来,是方行琛发来的微信消息。 一条语音:应,快打开你的窗帘! 应予晴把笔记本合上,按下控制窗帘的按钮。像ppt 替换切入一样,两面深蓝色的窗帘变成了白茫茫的颜色。 天地之间是一望无际的的大雪,整洁一新的落地窗玻璃的隔音效果与采光效果一样好。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大片大片的雪花扑打在玻璃上,应予晴的脑海里不自觉地联想到呼啸的风声。 她下意识地将身上的大衣裹紧,纤细的下巴也陷进毛衣折起的领子里。 视线随着眼睫低垂的角度往下移动,昨晚的草坪已经被厚厚的绒毯覆盖了原本的绿色。 穿着烟灰色毛衣的男孩并肩站在一个圆滚滚的雪人身边,正跳跃着挥舞双手。 雪天的光线实在太亮,应予晴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方行琛的脸,只能看得到他兴高采烈地跳了两下。 高举着的双臂又垂落下去,低头,盯着右手里的东西,似乎是在看手机。 信息传送延迟的须臾之间,贴在应予晴掌心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风雪被隔绝的的寂静房间里,才一接通,打来电话的人那开心的笑声就闯进了应予晴的耳朵,你看到我的雪人了吗? 在这样沉闷的天气,很难不被这样朝气蓬勃的活力所感染。 应予晴轻轻地嗯了一声,看到了,很漂亮的雪人。 并不是违心的夸赞。 在首都长大的孩子对雪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感受,小时候每逢冬天大雪,学校操场上总会围满了堆雪人的小孩。 小学毕业之前的应予晴也是这些小豆丁里的一员。虽然力气小,但是大家都尽自己所能地把雪人堆得精致可爱。 初中之后,应予晴就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堆雪人的活动了。 方行琛身边的这个雪人,比应予晴记忆里的任何一个雪人都要漂亮完整。 圆鼓鼓的肚子憨态可掬,却不显笨拙,不仅有独立的胳膊和帽子,甚至身上还包裹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正在和方行琛通电话,应予晴都想拍一张照片发到网上了。 谢谢。方行琛其实并不能看到应予晴此时的样子,他朝着应予晴窗口的方向比了个小树杈,语气期待极了:那我呢? 昨晚应予晴在祝云杉面前介绍自己时,方行琛也是旁观者之一。 回到房间之后,他就主动添加了应予晴的微信,但因为没有任何和同龄女性交往的经验。 他在床上翻滚到半夜也只想到一句开场白: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打游戏吗? 没有从听筒里听到女孩的回答,挨着雪人的脑袋肉眼可见地丧气了下去。 想到自己那句同样没有得到回复的开场白,方行琛那颗刚刚火热的心迅速地冷却,如同眼前漫天的雪花一样冰冻起来。 活了二十多岁,虽然还没有对女生有过好感,但方行琛自小被母亲教养要尊重女性。 即使再喜欢,也要在得到对方的允许之后才能进行追求。 猛烈的心动让他从昨晚到现在都处于躁动的状态,此刻冷静下来,良好的家教所熏陶出来的绅士原则开始苏醒。 他尽量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沮丧:抱歉,是我冒昧打扰你了。 应予晴这种对感情没心没肺,谈恋爱全凭别人哄着的宝贝,哪里懂这位春心萌动的少年此刻的百转千愁。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不知道方行琛的心思。男人的心思简直比游戏的新手指南都要简单,只有遇到喜欢的他们才会主动。 到目前为止,方的表现并没有任何令应予晴讨厌的地方,而且昨晚他也就地铁口的事跟她道了歉,此人看起来就是个傻白甜公子哥。 “你哪里打扰我了?”不露痕迹的试探。 我···方行琛用空着的那只手戳着雪人冰凉的脸,体温在白色的表面上融化出一个个小洞,他盯着那些破坏美感的洞,叹气,或许我应该矜持一点。 真诚的,非常后悔的语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色心大发的猥琐男? 应予晴感到好笑,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和小学男生聊天。 很可爱,是很适合一起讨论睡前童话的对象。 没多大兴趣,但应予晴也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失望,她故意问:你能看得到我的窗户吗? 能的。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方行琛本来就算顺着她窗口的最佳视角才确定的雪人位置。 应予晴靠近玻璃,室内外的温差凝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她用手捂在唇边,呵出一口热气,指尖划开霜雾,很快就有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下去。 赶在整面霜花彻底融化之前,她收回手,对着话筒柔柔出声:你看到了吗? so sweet uamp; snow 纷扬的雪花飘落在方行琛的头上、身上,他仰着头,举着手机的手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像是不知所措一样直挺挺地愣在那里。 看到了的话,就赶紧进屋子吧,小心感冒。 方行琛终于回神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震耳的轰鸣声从他后方的停车场传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他的听觉。 银灰色的跑车如同钢铁所锻造的庞然大物一般朝着草坪冲过来,线条流畅锋利的车头径直撞向方行琛的雪人,车身紧挨着他擦过。 如果不是驾驶者的驾驶水平足够高超,恐怕此刻他已经和雪人一样支离破碎。 唐雪霁!方行琛气得大骂:你以为这是你家的赛车场吗!你这个混蛋! 车窗玻璃降下,混蛋本人伸手夺过受害者手里拿着的手机,抬眼望向楼上的窗户,下来,送你回去。 玻璃上凝聚着的水珠滑落,那行英文又被雾气覆盖,看不清模样。 搭着方向盘的手指轻快地敲了两下,唐不咸不淡地再次开口,但音色却莫名温柔许多,下来吧,我等你。 低沉的声线通过电流涌入应予晴的耳朵里,仿佛有实质一般,驱散了那些幻想出来的杂乱风声。很难说的清缘由,他的声音有一种令她安心的特质。 很熟悉,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有一种面临考试试卷一样的无力感,应予晴静了静,“好。” 得到回答,挂断电话,唐雪霁将手机扔还给方行琛。 “你这个混蛋!” 在方行琛的质问之下,趁副驾驶的女主人还未下来之前,唐雪霁挨着油门的那只脚微微一踩,车子在雪人的肚子上又碾了一遍。 - 雪人:帮我报个警谢谢 司机小唐 为了能让应予晴见到祝云杉,秦墨浓事先答应过Eric一起去度假。 昨晚,Eric尽心尽力地把自己的生日宴会作为应予晴和祝云杉的谈判场,如今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作为资本家的小儿子,Eric自然也不会让属于自己的奖励延迟,连夜就撺掇着秦墨浓去了夏威夷。 纽约风雪未歇,朋友圈里已经晒满了秦墨浓热辣性感的泳装照,是Eric发的。 他就像是一个被秦墨浓冷落了多年的小三一样,一朝得势,恨不得每一秒钟都要向全世界宣告:秦墨浓和我在一起了!我钮钴禄Eric上位了! 嚣张归嚣张,他还是抽了一秒钟来指定送应予晴回去的人选。 其实原本应该是方行琛做司机,但是他前天去佛罗里达吃饭,出来的时候车就没了,一查定位车已经在太平洋上漂着了。 Eric只好找了唐雪霁。虽然方行琛一再提醒可以直接让家用司机开车,但Eric估计在忙着发朋友圈,根本不搭理他。 至于唐雪霁,在应予晴上车之后就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应予晴对车了解不多,能认得出的车牌就奥迪、宝马、奔驰、或者法拉利、保时捷这些在首都马路上遍地走的。 来了美国之后她也凑热闹看过几次飙车,但唐雪霁开的这车她还是头一次见。 美式肌肉车,从外边看跟变身前的钢铁侠似的。但上了车,油门一踩,引擎一响,发出的声音像小猫叫,嘤嘤嘤的。 壮汉发出萌妹的声音,应予晴觉得这反差还挺好玩,心想这人看着挺高冷的大少爷,没想到还有颗少女心。 车子驶离庄园才几分钟,油门刹车就交换了几次,跟玩山路赛车似得刺激连连。 等到一段车速平稳的间隙,应予晴从一直在聊天的手机上抬起视线,开口:麻烦等会把我放在地铁站就好,我可以自己回··· 猛地一个刹车,车胎的纹路在路面的积雪上刻下深壑的痕迹,喵喵喵的声音戛然而止。 未说完的话卡在应予晴喉咙里,她下意识地扣住身下的座椅,修剪整齐的指甲在象牙白的皮质内饰上留下抓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Eric说了要我送你到家。 唐雪霁眼睫一抬,外面的雪光映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情绪不明的目光透过镜子的折射来到应予晴的眼底,传递出极强的压制感。 到底谁又招这位大小姐了? 总不能是刚刚那个可怜的雪人吧? 想到雪人凄惨的下场,应予晴皱了皱鼻子,哦。那麻烦你了。 没有任何启动车子的迹象,车内的沉默蔓延,只有冷风时不时敲打玻璃的声音,提醒着时间确实是在流逝。 新的消息进来,暗掉的手机屏幕被激活。是方行琛发来的雪人照片,【到家了吗?】 从上车之后,方行琛就一直在找她聊天。 应予晴把图片保存,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很喜欢。 然后又把照片从相册里删除,回【已经到了,好累。】 【雪人很可爱,你也是。】 退出两人的聊天框,应予晴从好友列表里找到一只头像是小猫和小狗涂鸦的联系人,手指打出几个字,点击发送。 对方几乎是秒回了一张图片,应予晴点开仔细看了几秒,最后锁定最角落的一处,回:【就那只最小的吧。】 【许钧一直在楼下蹲你】 应予晴愣了下,手指停顿在屏幕上,这次什么也没回复。 在她做这些的过程中,唐雪霁依旧没有发动车子,但已经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车外,仿佛完全忘记了两人在车里。 看似漫无目的地杀时间,但又像是故意的,似乎只要应予晴不理他,他就要这样一直耗下去。 车子是坏了吗? 没坏。 应予晴哦了一声,装乖地趴在驾驶座的椅背,用好奇的眼神观察着唐雪霁前面的方向盘,疑惑皱鼻又微微歪头,像极了乖巧懵懂的小猫。 声音软软地问:那怎么不走了? 轻轻柔柔的呼吸,像湿润而绵柔的雾气洒落在唐雪霁的耳后,却激起极度炽热的触感,瞬间红了一大片。 连带着他刻意冷漠的声音都变得有一些乱,我不是司机。 应予晴听着他带着点喘的声线,心里忽然好奇他在床上是不是能比这喘得更带劲。 等他这句话说完,她立刻拎着包推门下车,小跑着从后排坐到副驾驶上。 在存在感极强的注视下关上了车门,应予晴故作紧张地抿着唇,手指抓着包柄,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到。 唐雪霁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没多少真心的道歉。 祛魅归祛魅,到底是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又确实长得好看,这傲娇的小表情一上来,连上扬的下颌线都显得格外带劲。 爱耍大小姐脾气是吧,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 应予晴思绪发散,目光无意识地在唐雪霁流畅的下颌线与颈侧停留。 唐雪霁身上穿着件烟灰白的半高领毛衣,编织的绒线围着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旁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异常明显,在淡颜底色上显得存在感极强。 不是吻痕,更像是伤痕。 应予晴眨了眨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唐忽然拉高毛衣领口,不慌不忙地开车看路的同时,漫不经心一般地睨她一眼,再看就收费了。 等着吧,迟早让你求着脱给我看。 应予晴装出一副害羞的神情,咬着唇,低头从包里翻出领带,昨晚,谢谢你。 先放那吧。 唐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她直接扔前面。 应予晴把清理过的领带在手心里折好,放上去。才发现这位大少爷什么东西都往这扔,一把红色的车钥匙,一块换了牛仔表带的百达翡丽,一枚三角耳骨钉······ 她下意识地就想整理,手指头刚活动起来,又收起来了。 懂事听话,又爱打扫卫生的,那是保姆。 下城的家政时薪都有八十刀,小费还另算呢。 上赶着做免费的家政可不行,对这些没良心脾气大的公子哥好,他们还觉得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倒贴呢。 车子终于缓缓驶出,速度也不再像抽风似的忽急忽慢,均匀平稳地行驶在已经被清洁过的路面上。 残留的积雪被车轮碾压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被嘤嘤嘤的猫叫声掩盖下去,应予晴靠在宽敞舒适的座椅里,竟也渐渐习惯了,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前面就快到纽大了,应予晴在学校里从没见过唐雪霁,其实大家都是学习的,也没什么人会去特意评比什么风云人物。 往现实了说,虽然常有人说纽大是有钱就能读的学校,可再冤大头也不能一年花着几十万来这里吃喝玩乐吧,都忙着卷呢。 更何况soho 这里就跟国内的偏远县城似的,吃顿没骚味的麦当劳都难。 往浮夸了说,这学生里还有一些国家的王子公主呢,再豪的豪门背景也没什么惹眼的。 不过听方行琛说,他们现在是大四,应该不怎么来学校。 前面拐角那条路半年前刚修过,应予晴刚想提醒注意路况,车子已经熟门熟路地拐了进去。 唐漫不经心地握着方向盘,熟练地就像是已经走过这条路无数次。 他来过这里? 疑惑的轮廓还未在应予晴心里清晰,一道黑影从车前跳过去,车头猝不及防往路边一转,撞到了旁边的路灯柱子。 唐先往副驾驶看了一眼,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口气。 应予晴这边却心大地从车窗里探出身子,看清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之后,就惊喜地跑下车去:哎呀,是只小猫咪。 - 晴晴喵:谁惹你了,你说啊! 我写的好现实向啊… 捡猫猫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去,应予晴正趴在车头下面,身上的浅色外套被路上半融的脏雪水浸湿了也不在意。 小猫受了惊,一直往车底里面藏。 应予晴轻声哄了好几声,也没骗出来。 她声音本来就软,怕吓到小猫,又刻意夹着嗓子,就有种粘糊糊的撒娇的感觉。 风里裹着些许的浮雪,轻轻地吹开唐雪霁额前柔软的碎发,也吹得他心里一片柔软。 你干嘛呢? 应予晴急得满头大汗,一抬头就看见这人顶着一张帅脸在那悠哉悠哉地撑着脑袋,那惬意的模样,不知道是哪来的车模拍广告呢。 她站起身,气不打一出来地扬手往唐雪霁搭在窗边的手背上拍了一爪子,不搭把手就算了,就知道看好戏。 唐雪霁无辜地笑了笑,这么凶? 笑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又笑着推开车门,一双笔直长腿从容的好看,从车上下来的两步路都走出了满面春风的玩世不恭。 应予晴不知不觉间就盯着他看,心想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阴晴不定的。 唐雪霁迎着她的目光,依旧在笑。 他是那种偏上扬的眼形。眼皮的折痕不深,睫毛很长但不密不翘,低着眼睫看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单纯的孩子气。 一笑起来,就显得更单纯了,完全让人无法将他和平时动不动就抽风的坏脾气大小姐联系起来。 积雪反射着阳光,整个世界都亮堂的刺眼。 应予晴在这样美色与温柔并重的笑容里短暂的迷失了,她估计是自己最近素久了,对男色的抵抗力都下降了。 在她心猿意马的时候,唐雪霁弯腰,伸手,行云流水地在她身上拍了两下。她的膝盖,大腿都感到一股拍击的力量,比她刚才碰他那一下可重得多。 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应予晴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又自顾自地拍了拍自己沾着脏雪水的手心。 哦··· 原来是给她弄衣服上的脏东西。 一只看起来刚满月的小黑猫,在唐雪霁掌心里缩成小小一团,比在手机上看的照片还要小很多。 好小呀。应予晴心里想的是唐雪霁的手好大,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小猫的耳朵,应该是被人丢在这里的吧,好可怜。 唐雪霁对此不发表意见,他是个没多少爱心的人,毛茸茸的小动物幼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东西,又盯着应予晴充满同情心的眼睛,勉强地点了点头,是很可怜。 就这样,两人一猫回到车上。 应予晴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迭成一团,把小猫抱起来抱在怀里。小猫感受到温暖安全的环境,调皮地用爪子勾着围巾上的流苏。 应予晴摸了摸小猫的耳朵,小声提醒唐雪霁,开慢一点。 受到感染,唐也压低了声音,你要养它? 应予晴的公寓在华尔街附近,住的大都是同校学生,都是不差钱的主。爱玩爱闹到半夜的比比皆是,顶着房东的警告开趴体嗨通宵的也不在少数。 适合养这么小的猫咪吗? 她不确定,毕竟她现在养自己都有难度。 小心翼翼地和提问的人对视一眼,应予晴纠结地皱了下脸,小猫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好奇地抬着脑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唐雪霁。 雪后的街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子。两边的景物在缓慢后退,车里一时间安静得异常,像是一个隔绝的小世界。 抱着猫猫的女孩站在世界的一端,而作为另一端的唐雪霁已经不自觉地偏移。 车子驶进公寓的停车区域,但顺着开进去也没看到哪里有空车位。 正巧前方有辆蓝色的大劳在往外开,思索片刻后的唐雪霁往旁边打了把方向盘,给对方让路的同时开口:如果你想养,我可以··· 应予晴! 大劳直接和唐雪霁的车对冲,车主下车径直走过来,咚咚两声敲响副驾驶的车窗。 许钧,好久不见。 应予晴下了车,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和前男友重逢的激动之情,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她看了看许钧车上的积雪,挺厚。 你昨晚跟谁在一起? 应予晴疑惑地皱了下眉,这和你有关系吗? 是不是秦墨浓带你去鬼混了? 应予晴避开了他的触碰,不明白他为何对秦墨浓有这么大的敌意。 秦墨浓十几岁时就开始画画,大一的时候开过自己的独立画展,虽然被一些人吐槽是靠着秦母的名气捞钱,可秦墨浓也没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能靠父母也是本事的一种。 但不知为何,以前谈恋爱时,只要一提到秦墨浓,许钧就会紧张生气。那时候应予晴就不惯着他,如今两人桥归桥路归路,更不会容忍他对自己好友的敌意。 许钧,别让我看不起你。 应予晴冰冷的语气和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进许钧的身体里,漫长寒冷的等待让他的理智已经出离,这样下去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他急促地深呼吸了几下,让躁动的情绪平和下来,宝宝,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应予晴,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成年人了,还被叫宝宝很恶心,好多次抗议无效也就屈服了。 如今短短一年,境地大不相同,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的人也寥寥无几,许钧的这一声亲昵呼唤,令应予晴不由得心神一恸。 许钧上前一步,在她晃神之际拉起她的手,你爸爸的案子,我查到了一些新的消息。 什么消息?应予晴抓着一点他的手指,你··· 发动机的轰鸣声压过了应予晴着急地询问,她回过头,看见车里的唐雪霁冷着一张脸,阴沉得堪比头顶的天空。 车子快速倒退,打弯,从应予晴的视线范围消失。 十几分钟前曾停顿过的街角,路边还残留着车子长时间不动留下的车辙痕迹。 副驾驶地小猫朦朦胧胧地从围巾里探出脑袋,它不懂什么是低气压,更不懂要看人脸色,就知道饿了要叫唤。 中气十足地喵喵叫了两声,没有得到猫条和罐头就开始用爪子抓着座椅。 修长的手指扯了扯它的耳朵,又在它脑袋上轻敲一下,你妈被坏男人拐跑了,你再不听话就得挨揍了。 小猫的后脖颈被人类揪住,一人一猫对视。板着脸装凶的人类先破功,服了,在这破地方捡猫,只有你妈这个戏精能想出来。 小猫主人 许钧和应予晴于初中相识。 帅气优秀的许钧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从初一到高三,他一直在追应予晴,但因为他学习好也从不闹事,学校里的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三那年,应予晴与朋友原创的游戏陷入抄袭纷争。对方的公关未雨绸缪,在应与朋友站出来之前先反咬一口,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摧毁了两个女孩的生活。 因为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是应予晴自己的名字,连她的名字都成了被攻击抄袭的理由。 退出网络,扣字辱骂的网友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但应予晴却没有走出风暴的中心。 好友的离世是少女得到的第一份成年礼物。 高考那天,应予晴被家人发现在卫生间割腕,抢救过来之后被确诊为重度抑郁,并伴有严重的焦虑症状。 正逢应父升职,为了不受到负面影响,他只好把女儿送来美国。 在治疗的同时,应予晴又读了一年高四。而许钧就是在这一年,告白成功的。 其实到现在,应予晴也很难说得清,自己当初答应和许钧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依赖。但很明确的是,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她确实做好了以后再也不会与他有关系的准备。 时机太巧合,分手和她爸出事只隔了几天,于是在外人看来,她成了一个孤苦无依又惨遭抛弃的小可怜。 宝宝,许钧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 两个人站在公寓楼下,应予晴听见开窗户的声音,她刚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许钧已经把银行卡塞进了她手里,卡里的钱你先用着。 许钧家里不缺钱,可应予晴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许钧瞥了眼她手里的包,这包搁以前,应予晴根本都不会拎出门。他的眼睛在她瘦了一圈的脸上看了又看,拉起她的手说:别做傻事。 应予晴明白了,她那次喝多了在浴室里睡着了,秦墨浓打了她两巴掌就算了,还到处跟人说她是为情自杀,说许钧是个渣男。 看来许钧信以为真了。 男人吗,都愿意相信自己魅力无限,分手后女人会为了自己要死要活,即使是这个女人先提的分手。 现在的应予晴正好能满足这种变态的心理啊,分手后不仅过的的不好,还闹自杀。看许钧塞银行卡塞得这么利落,心里说不定想着大仇得报呢。 钱多了不烫手。应予晴拿着卡,眼睫毛垂下去,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谢谢。 从始至终,许钧都是一种愧疚的语气:宝宝,你要不要和我复合··· 应予晴咬着唇,摇头,许钧,你该听你家人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许钧是直接读的大学,上个月开始已经回自家公司上班了。他说这话不过也是情绪上头而已,以前家人愿意让他跟着应予晴来美国,一部分原因是他本来就拿到了offer,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应予晴的家庭背景。 如今学业已成,应父倒台。骨子里的商人基因令他分得清孰轻孰重,可到底是从青春期就喜欢的女孩,他舍不得她受苦。 但是只有喜欢是没有用的,他和她也都不是会被喜欢困住的人。再美好的过往,在地位失衡的感情模式下强行维持只会变成枷锁。 更何况,应予晴本身就不想继续了。 许钧摸了摸应予晴的头发,关于周叔叔的事,我托人查了,宝宝,你最好先不要回国。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许钧大概很忙,匆匆接了电话就离开了。应予晴拿着银行卡去了附近的银行查了一下,密码是她的生日,里面的钱足够支撑她继续富足无忧地生活下去。 她突然觉得,在刚才许钧离开前,自己应该说声谢谢。 回到公寓,把许钧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应予晴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谢谢二字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这时外面的门铃响起来,是住在楼上的女生,名字叫薛佳佳,也是中国人。 应予晴住的是1b1b,空间不大。 两人坐在窄小沙发上,薛佳佳打量着应予晴的脸色,你前男友? 应予晴半躺着,两只胳膊柔软地摊开,啊,怎么了? 你不是让我给你一只猫吗?猫呢? 薛佳佳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会员,负责给救助的流浪小动物寻找领养人。应予晴正对着天花板发呆呢,被薛佳佳这句话提醒了,猛地坐起来。 面对薛佳佳狐疑的目光,应予晴 心虚地笑了笑,你放心,我给小猫找了个大户人家,不会受委屈的。 真的? 应予晴真诚地点头。 薛佳佳说:但是协会还要对领养人进行回访记录··· 应予晴只好把回访记录也给包了,才算是把薛佳佳心里的顾虑给打发了。 学院赶在圣诞节之前放了寒假,到次年的二月初。 nyu的奖学金不多,但本着能捞到手就绝不丢的人生原则,应予晴的期末周连开了三天的夜车,还顺带接了个学妹的final辅导。 从学院回到公寓时,整个人离升天也就差一口气了。 进了门,把鞋一脱,应予晴就在沙发上躺下了。摸出震动的手机,是薛佳佳催着她要回访记录。 虽然没有唐雪霁的联系方式,但是这段时间应予晴也没有错过小猫的生活动态。 点进方行琛的动态,最近一周的视频和照片全都是跟小猫有关的。 应予晴随手保存了两张图片发给薛佳佳,没等到回复,方行琛的消息先来了:【小猫是不是很可爱?】 原来是应予晴头昏脑胀,刚刚保存照片的时候不小心点了个赞。 她回:【很可爱。】 这时薛佳佳的回复跳出来:【光照片不行,还要对领养人进行采访。】 与此同时,方行琛的消息又进来一条:【这是唐雪霁捡的猫。】 应予晴举着手机,心想明明是我捡的猫,打字:【哇,他人真好。】 方行琛:【。】 【其实很一般。】 应予晴发了个小猫微笑的表情,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要到唐的联系方式,把回访给做了。 【我还以为是你的小猫呢,看你发了很多。】 方行琛:【有很多吗?】 【可是你只点赞了一张。:-(】 应:【在忙着复习呀,刚刚才看手机,就给你点赞了。^o^】 没有任何延迟,方行琛发来一个地址,【那现在要放松一下吗?】 应予晴想了想,【这是哪?】 方行琛的回复简洁明了:【小猫主人的家。】 【小猫欢迎你jpg .】 - 晴晴随母姓,她爸爸姓周哈 病人 方行琛发来的地址是一栋写字楼,应予晴的公寓到那里只需要走过几条街道,步行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所以她拒绝了方行琛开车过来接人的提议。从那里开车过来,恐怕半个小时车也挪动十米不到。 到了楼下,应予晴拿出手机准备给方行琛发消息。 此时正值傍晚,这条被誉为世界三大繁华街道之一已经华灯初上。 交相辉映的霓虹光影映在应予晴的眼眸里,天与地仿佛都在眼底颠倒过来。 消息还未发出去,对方的电话先打了过来,不敢上来了? 声音经过电流的传递,产生些许的变化,多了点的质感。又像是刚睡醒,裹着几分慵懒鼻音,显出散漫的少年感。 是意料之中的人,但不是方行琛。 应予晴仰起头,眼前的大楼是高耸入云这个成语的真实写照。 她眯起被霓虹灯晃得发花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楼层间寻找的同时明知故问:怎么是你?这不是方行琛的手机吗? 哼。意味不明的一声笑,说是笑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应予晴笑嘻嘻地说,你可以把我的号码存起来,我不介意。 电话被挂断了。 又过了愣神的空,方行琛从楼里走出来,刚刚在楼上一看见你,我就下来接你了。 这话真假存疑。应予晴跟着他进了大厅后面的一部独立电梯,有专门的人刷卡,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她问:你在几楼呀,能看得见我? 方行琛说顶楼,这栋楼都是唐的,顶楼两层留给他自己住,我能看得到监控。 直达的专用电梯,方便快捷地上升着。 应予晴无话可说地低着头发呆,方行琛当然无法与她这等穷人共情,唐在休息,没时间管我们。我们可以在他的游戏间打游戏。” 出了电梯,就是方行琛所说那般,两层楼互通的宽阔空间。 整面墙的落地窗结构让曼哈顿的风景尽收眼底,掀起眼帘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帝国大厦,璀璨如星的明灯成了脚下最普通的点缀。 看着梦幻一般的夜景,应予晴抿着唇,视线垂敛,芸芸众生仿佛都变成了地面上渺小的尘埃。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怎么了?方行琛发觉应予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见她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愣了一愣,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不舒服吗?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楼顶啼哭的婴儿是大楼的主人,贫富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有没有被看到而产生任何变化。 只不过是今天偶然窥到一角,应予晴心中虽然有些不平衡,但并不会为此内耗。她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有点累。 方行琛认真地看着她,还是让医生来看一下吧。他说着就要拿手机叫医生,唉?我手机呢? 应予晴指了指旁边,无辜的手机以非自然坠落的角度躺在地板上。方行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掉在这里了? 不用让医生过来,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应予晴阻止了他拨电话的动作,太麻烦了。 在方行琛的世界里,有专门的医生为他的家族服务。在医院排队等待这种事与他扯不上一丁点关系,但认知让他能理解应予晴所谓的麻烦是为何意。 他安慰道:没关系的,上午唐雪霁刚让医生来过一次,等会医生应该还会再来给他量一次体温,不麻烦的。 唐雪霁生病了?难怪刚才在电话里的鼻音有些重。 大概是想要应予晴没有负罪感,方行琛又多说了几句,真的不麻烦的,唐雪霁这人经常发烧,医生三天两头地被他折磨,早就习惯了。顺便给你看一下而已,你不用不好意思的。 听方行琛这话,唐雪霁就是个活脱脱的病秧子。 他身体这么弱?那岂不是中看不中用。 “唐的身体很不好吗?” 方行琛还没回答,被一声从楼上落下来的轻啧打断。 两层楼中间挑空,半环形的室内阳台从二楼延伸出来,极具后现代风格的金属栏杆旁,唐雪霁懒散地倚着,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来一眼,那其中的警告意味让方行琛立马收声。 背后议论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应予晴丝毫不虚、坦坦荡荡地望了回去,反正先偷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的不是她。 不是说她不敢吗,她不光明正大地就站在这呢。 方行琛,我家什么时候成了给你约会的地方了? 唐雪霁的手腕搭在栏杆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边的栏杆,发出低缓的声响。 你那么大个游戏室,借我们用一下怎么了。方行琛不满地反驳,你别生病了就发神经。 你还知道我是个病人,在一个病人的客厅大声喧哗,这是什么新型的探病方式吗? 呵呵,这点病能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你可比病毒强大多了。 兄弟俩谁也不让着谁,你来我往之间有剑拔弩张之势。但方行琛明显被唐雪霁压制久了,根本不是对手,每一句都被怼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顾及应予晴在这里,他早就认输投降了。 听小学男生吵架是件很无聊的事,再美好的皮囊也只会让人觉得无趣。 应予晴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的期末论文出了些问题,要回学院一趟,就离开了。 下楼,直走,到对面的咖啡店要一杯咖啡,让店员装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过去大约十五分钟,应予晴将杯口的咖啡抿进嘴里,目送方行琛远去的背影。 黑暗中(珍珠加更) 照着原路返回,开电梯的人仍是同一位。 步入电梯,应予晴习惯性地往墙上看一眼自己的模样,余光捕捉到那人打量的眼神,其中夹杂的轻蔑与看一个橱窗里等待被富家子收藏的钻石芭比,一只明码标价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值得辩解的,应予晴也没有任何想辩解的念头,向上社交的过程避免不了被审视。 但唐雪霁是架青云梯,也得有本事让她想踩上去。 对于这个不怀好意的窥视,应予晴回以一个微笑,带着一种得意又娇蛮的神态。 像只恃宠而骄的淘气小猫,贪玩地勾起那人挂在脖子上的工牌,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我记住你了哦。 轻蔑到敬畏,转换丝滑流畅。 狐假虎威的小恶魔走出电梯,再次经过这片华丽梦幻的夜景,脚步轻快俏皮。 玻璃上映出应予晴笑着的脸,明艳过窗外的璀璨霓虹,但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分外陌生,又莫名熟悉。 思绪里翻找一通,她终于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地铁站初遇,唐雪霁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傲慢的、毫不遮掩、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在这个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摘下星辰的地方,应予晴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他是青云梯,那她就让他变成脚下泥。 不过目前最主要的是先找到小猫,再不把活生生的回访记录发给薛佳佳,恐怕应予晴在她那的信用度要破产了。 以黑白色系为主设计的房屋,装修得再怎么豪华精致也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气。 应予晴四下环顾,一时间也猜不出小猫在哪里。她迟疑了几秒,顺着弧形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 推开楼梯旁的第一扇门,明亮的灯光照着应予晴贸然闯入的影子,她下意识想要退出去。 一两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房间里并没有人,默默地松了口气。 这应该就是方行琛想要带自己来玩的游戏房。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墙被做成了展台,用透明的玻璃罩子关着数不清的经典游戏角色的手办。 一眼望过去,有好多都是绝版的,有价也无市。 在众多手办之中,有一个是应予晴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 因为这款游戏并不热门,游戏公司也没有出过什么周边,这么少见的东西竟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一整套。 应予晴眼睛都看直了,两条腿像是被人操控着一样走了过去,但理智告诉现在不是欣赏神迹的时候。 死宅之魂被理智强行压制,应予晴走向了另一扇门。 把手转动,咔哒一声。 像一片漆黑的夜,房间里寂静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薄荷的冷味,不甜,也不是很浓郁。有点像被冲淡的薄荷奶的味道。 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在应予晴的鼻尖,她轻轻地皱了下鼻子,又觉得这味道很像猫薄荷的气味。她在薛佳佳的公寓里闻过,很上头。 小猫应该就是在这里。 应予晴眨了眨眼,顺着从门外闪进来的零星光源,反手在墙上摸索着寻找灯具的开关。 轻微的夜盲让她的动作很缓慢,并难以避免地产生了细微的声响。 设计师到底是什么神仙,一个灯的开关做的这么隐秘,应予晴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干脆拿出手机。 屏幕上亮着微弱的光线,应予晴才忽然发现在这个异常安静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呼吸的节奏,但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浑身警铃大作,立刻就要去按手机侧面的电源键。 但不属于她的呼吸已经来到她的身后,纤细的脖颈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应予晴下意识地想推开,却被一股那一抗拒地力气按在了墙上。 房门在二人推拉的动作之间被关上,手机脱离应予晴的控制,唯一的光源暗下去,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寂静。 炙热的手指贴在应予晴的脖颈之上,指骨处的茧蹭着她因为应激反应而显现的青筋。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又因为紧贴的身体而横生暧昧。 实在是太烫了,应予晴怀疑他现在的体温能让温度计爆掉。 你还好吗? 房间里实在是太黑了,视线所及的范围像是被厚重的浓雾笼罩,能看到的,只有隐约难明的轮廓。 但两人的气息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冷调的薄荷味,混乱的呼吸,滚烫的体温···都在无形中侵略着应予晴的感官。 她试探着抬起手,指尖刚触碰到对方,就被强制着攥住了手腕。 对峙的平衡因为她的主动被推翻,失序的凌乱正式上演。 灼热的薄荷气息如同潮水一般强势地卷起应予晴的舌尖,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整个世界被黑暗淹没。 - 下一章是打赏章,宝宝们有钱就买,没钱就不买。 吻 powen xu e 8. com 黑暗让感官变得敏感,应予晴的脖子被男人的手控制住,被迫踮起脚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没有任何技巧的吻法,但因为对方绝对压制的力度,应予晴不由自主地浑身发软,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近似飘渺的呻吟,唔··· 比起她的混乱,罪魁祸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急促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更重地落在应予晴的耳畔,像是在引诱着她堕落情欲的深渊。 平时一副百无聊赖,看不起全世界的样子,喘起来不还是一样的骚。 她仰起头,湿润的唇瓣贴上唐雪霁来回滚动的喉结,骚货。 什么? 过高的体温让唐雪霁失去了正常的思维逻辑,对现实与幻想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在他目前的记忆里,应予晴不该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她半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她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所以眼前的人就和以前那些梦里梦到的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为什么,这次的她会跟自己说话? 即使模糊不清,但早已在脑海里出现过无数遍,就算是闭上眼也能描绘出的模样。唐雪霁低下头,再次含住了应予晴的嘴唇。 比刚才那个吻更深更重。 分不清是对肉体的渴望还是恶劣的征服欲,应予晴抬起手臂,勾住了唐雪霁的脖颈,不落下风地吻了回去。 舌尖够缠在一起,交换着彼此所剩无几的空气,轻微的窒息感充斥着大脑内的神经,细微的水液流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隔着厚厚的毛衣,应予晴抵着坚硬的墙壁才没有站不稳。 唐雪霁察觉到她的放松,手臂圈住她的腰,然后移动到与臀部交界的位置,向上一抬。 毫不费力地就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应予晴靠在他的肩头,小口小口地换着气,手指颤抖着抓着他身上的毛衣,难以避免地,嗅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薄荷味。 明明第一个吻还那么烂,怎么第二个就突飞猛进了。应予晴抿着自己有些麻的唇瓣,难以避免地回味着方才被他用舌头舔舐时地感受。 好似在云霄飞车的顶端跌落,又仿佛台风天的迎头暴雨,海浪侵袭整个世界,一切都处于失控的境地。 好奇怪,你今天是苦的。 唐雪霁低下头,依旧滚烫的呼吸像夏日正午的风。 沙哑而性感的声色在应予晴的身体里掀起海浪般汹涌的燥意,她咽了咽口水,什么苦的? 嘘。你之前都不说话的。 唐雪霁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在她被亲的微微发肿的唇珠上不轻不重地揉按。更多类似文章:j iz a i 3.co m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算应予晴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复盘着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唐雪霁的所有表现。 但唐雪霁的嘴唇已经又一次贴了上来,根本由不得她躲闪。她很快就沉浸在这样的亲吻之中,无暇去思考其他。 喘息与呻吟在两人之间缠绵起伏,应予晴攀着唐雪霁的肩膀,被撩拨得情动。腿心颤栗不止,下意识地想要更加亲密,应予晴仰起脖子,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往他的怀里靠近。 唐雪霁单手托着她的腰臀,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后颈,滚烫的手指摩挲着她弓起的脊骨,像在拨弄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瘦得只剩骨头了。他说。 应予晴咬着他的喉结,把他的手从毛衣领口拉出来,从前面的下摆伸进去,你再摸摸看呢? 丰满的弧度贴合着灼热的掌心,真实的柔软触感令唐雪霁脑海中轰鸣乍起。 晕眩在他的身体里持续了大约几秒,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实质声音,敲门声及时响起。 “唐雪霁!”隔着房门,也挡不住来人的怒气,”你给我出来!”- 尽量写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