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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辣文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大明国师 > 大明国师 第618节
    二人在侍从的护卫下,准备亲手送上香油钱,却见方才紧闭的大雄宝殿这时忽然敞开,情形有些吊诡。

    一袭僧袍的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着什么,在他面前,摆放着的是一张供桌,上面摆满了物品。

    在供桌两侧的蒲团上,站着五个和尚,其中一人头埋得很低。

    老和尚闭着眼睛,从五个和尚的表情上看,嘴里念叨着的经文仿佛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魔力,令听者沉迷其间,忘却了时光流逝。

    虽然张氏姐弟没听出什么门道,但是还是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你入门时的誓言,还记得吗?”

    在寂静的大雄宝殿里,老和尚的目光落在了那头埋得很低的年轻和尚的脸上,缓缓问道。

    年轻和尚恭谨的垂着眉毛,说道:“弟子记得。”

    “若是做不到,又该如何?”

    “您便把我逐出门墙,还于俗世。”

    老和尚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有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怒容,又似转瞬间恢复平常,他道:“那,你现在做到了吗?”

    年轻和尚默默地摇头,张口还想要说什么,但第一个字还没吐出来。

    “够了。”

    老和尚打断了年轻和尚的话语,淡漠的道:“你已经辜负了为师的期望,为师就算再怎么惩罚你也毫无意义你走吧,离开这儿,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老和尚的话语让年轻和尚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老和尚。

    “师父!”

    年轻和尚猛地扑通跪倒在老和尚跟前,道:“师父,我求求您了,让我留下吧!”

    然而,老和尚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与我佛无缘。”

    年轻和尚闻言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问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会被逐出寺庙,而是为什么自己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口宣了一句佛号,道:“缘起缘灭,皆是天意。”

    旁观了一场的张氏这时候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这是为何?”

    老和尚不打算破戒说谎,又不忍断了弟子可能的前程,只是摇了摇头。

    待到张氏等人敬上香油钱,回到正门,与等候在外面的婢女宦官汇合的时候。

    只见这年轻和尚正赤着脚站在雪地里,连双鞋也没有,背着包袱身着单衣,踉踉跄跄地下山而去。

    方才张安世打听过了,这人却非是犯了什么大过错,甚至不是他脑补的那些求子戏码,而是犯了酒戒,只不过律宗规矩森严,故而不容他。

    张氏这时候刚给腹中的孩子求了签,心情正好,此时犹疑剎那,还是吩咐道:“这和尚倒是可怜,府里缺个给佛龛敬香的,问他愿不愿意去。”

    那年轻和尚听了下人传话,哪还有不乐意的道理?连连应允,却是觉得自己撞了大运,遇了贵人。

    于是一行人回大皇子府上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人。

    可张氏姐弟却不晓得,一时心善,却会在不久的将来,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

    ——————

    不过此时南京城里的姜星火却并未寻到人,及至问询于仆童,方才得知,曹端、高逊志、孔希路三人,竟是往莫愁湖上看雪去了。

    哪里看雪不是雪?姜星火摇摇头,也只得忍痛翘班半日,往莫愁湖而去。

    此时,莫愁湖上,湖畔楼阁。

    莫愁湖位于秦淮河西侧,与秦淮河水相通,乃是仅次于玄武湖的第二大湖泊,有“金陵第一名胜”的美誉,若是历史线没有被扰动,再过些年朝廷北迁,这座湖泊就将成为魏国公府的私人财产,不过眼下却是公共区域,周边有亭台楼阁十余座。

    如今到了南方不多见的落雪时分,放到姜星火前世,那就是成了毫无疑问的“网红打卡点”,不知道多少公子小姐慕名而来。

    但此时终归是讲究些文坛名声的,这座位还真不是谁有钱就能坐,名声和权力,反而凌驾于金钱之上。

    三人斜向相对而坐,桌案之旁摆放着各色瓜果糕点,酒水美味。

    此时年轻火力旺的曹端还无知无觉地端了杯酒喝下肚,说道。

    “高太常破费了。”

    这时候,膝盖上铺着小棉被的孔希路抽了抽冻红了的鼻尖,吐了口气,感觉空气确实清新无比本来被拉着出来,他是不乐意的,但两人看他这状态总不好每天一直在屋里闷着,就硬拉出来了。

    嗯,真香。

    如今赏赏湖畔雪景,却是心胸为之开阔,暖炉袅袅,亦是惹的人有些熏熏然了起来。

    高逊志今天做东,举杯说道:“来,且饮此杯。”

    三人碰杯喝下,曹端好奇问道:“让高太常见笑了,在下想问,这莫愁湖是个什么来历?”

    读书多,不代表什么风土人情都知道,曹端一个河南人,不了解南京城里的湖也属正常。

    不管是不是曹端故作谦卑递过来的引子,高逊志都不介意,酒桌嘛,没话就找点话来聊。

    “这世上本没有莫愁湖。”

    高逊志缓缓介绍道:“六朝时期,长江沿南京城西侧流过,与秦淮河汇合于石头城下,后来随着长江改道北移,就留下大片淤积地与一系列沼泽、池塘与湖泊,莫愁湖即其中最大者,到了南唐的时候,被唤作‘横塘’,因其依傍石头城,故亦称‘石城湖’。”

    “那为何后来唤作莫愁湖?按这时间,该是在宋朝时候改的名字?”年纪小、资历浅的曹端,很恰当地起了自己该有的捧哏作用。

    “这里确实是有个典故的,北宋《太平寰宇记》记载:莫愁湖在三山门外,昔有妓卢莫愁家此,故名。”

    曹端闻言莞尔一笑,这种风月场上的东西,确实对人文和景观都影响很大,这时候的人也并不觉得什么,反而以此为雅事。

    “那咱们这处楼阁,也有典故?”曹端又问道。

    “自是有的。”

    高逊志笑呵呵道:“太祖高皇帝与中山王徐达对弈于此,原名胜棋楼,诏以为‘汤沐邑’,并赐予徐家,这里是徐家的产业。”

    曹端这次没说话,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几分猜度。

    “来,吃火锅。”

    此火锅非彼火锅,跟后世的川渝火锅不太一样,但总体来说,还是逃不脱铜锅涮煮的范畴。

    其实火锅这东西,在北宋时期,吃法于民间就已十分常见,汴京的酒馆,冬天必定有火锅应市,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食谱中,亦是明明白白写着火锅怎么做,所以不算什么稀奇玩意,也轮不到穿越者来明初发明最大的区别,恐怕就是这时候的火锅,主料用的还是山鸡等野味。

    不得不说,这时的火锅,虽然不及后世精细,但有些食材却胜在原汁原味。

    只见曹端拿了筷子,夹了块肉放入嘴中,细细品味着,脸上露出陶醉神情,赞道:“鲜嫩多汁,回味无穷啊。”

    “若喜欢,尽可敞开肚皮吃。”高逊志豪爽道。

    “那我便厚颜了!”

    曹端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火锅底,捞了几筷子肉塞入嘴巴里,嚼着吃着,满足地眯起眼睛。

    农家小子,从小也没吃过啥山珍海味,情有可原。

    一会,看着窗外风景刚回过神来的孔希路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来,说道:“对了,你那个.哲学,研究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儿,曹端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句。

    接着,曹端咽下嘴里的肉,说道:“还在研究。”

    这句话说出来,他忽然感觉嘴里的肉不香了。

    “哦。”

    以孔希路的身份地位,当然不是要刻意打击曹端,而是忽然想起来就一问。

    “孔公,怎么了?”

    孔希路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道:“我在想几个问题,不知道你和小高能不能回答。”

    曹端微微一怔,爽快道:“当然,晚辈知无不言。”

    “你说,这‘人’,是从什么时候算开始的?”

    见曹端和高逊志似乎没听明白,孔希路干脆说的更准确一些:“我之前研究细胞的时候,就在想这些问题,就比如‘人’,是从出生起,他/她算作‘人’,还是在娘亲肚子里就算?若是娘亲肚子里就算,那有以什么为标志来判断?有多少细胞才算一个‘人’?”

    曹端:“.”

    高逊志:“.”

    见两位聪明的大儒也搞不明白,孔希路叹了口气。

    看老头叹气,曹端于心不忍,但这种问题他确实也想不明白,只得试探着说道:“要不咱们,换个问题?”

    “那你说,这‘人’是从哪来的?神话说女娲娘娘捏土造人,捏累了,就甩泥点子造人,可我研究过,无论是什么泥土,放到显微镜下观察,跟人身上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泥土里面即便有活动的物体,那也只是附着在其中的小虫子(微生物),却并不存在‘细胞’这种东西。”

    曹端沉吟了剎那,这次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或许,人就是人?并不是从哪里来的,而是天生地长,从古至今就有的。”

    高逊志想了想,也是这般说法。

    孔希路失望地看着这俩人,夏虫不可语冰也。

    又喝了口酒,孔希路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了,早知如此,我倒不必特意跑来了。”

    听他这般一说,高逊志倒是好奇问道:“怎么?”

    “冬日万物归于沉寂,蛇熊等物还会陷入如死一般的休眠,这里面定是有些道理的,可惜啊!可惜!”

    孔希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便闷头喝酒吃菜,倒也不再提其他,但明显看他的神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这倒是让曹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本来拉着孔希路出门,就是他的主意,这下老头反而更郁闷了,曹端也有些无奈。

    高逊志对此倒觉得无所谓,他拿起酒杯:“今日雪景,若不尽兴岂不可惜?来,满饮此杯!”

    一看就是老酒鬼了。

    “来!”

    曹端愣头青,豪气干云地将手中酒饮尽,不一会儿,就脸上开始红了。

    孔希路这时候似乎放下了什么,亦是爽快地应声道:“那便再来!”

    唯有曹端神情微动,似乎在想些什么事儿,直至高逊志催促,方才回过神来,他拿起酒盏抿了口,随后又重新倒满。

    见状,孔希路与高逊志二人,皆以为他被灌醉了,哈哈大笑。

    然而曹端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继续举杯,他心里明白,自己虽有几分醉意,但尚能保持清醒,并非是真正喝醉了。

    而是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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