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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立夏,天气渐渐热起来。

    晌午过后,温度刚刚好,阳光明媚,清风舒爽。

    端坐在椅上,沉浸在手中的游志里,卫戎已经完全融入了栖鸾殿。

    他最开始进到玄扶桑的书房时,还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她这样的地位,书房里一定收藏了众多名家字画。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推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壁上仅挂的一幅水墨山水。

    画,是先后所作,走笔飘逸,引人遐想。

    字,是先皇所题,龙蛇飞动,气势磅礴。

    字画相得益彰,依稀可以窥见当年帝后的琴瑟和鸣。

    而整个书房的布置,卫戎原本以为会是和他差不多的风格,简单雅致。

    结果,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除了几个插着鲜花的素色玉瓶,瓷瓶,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简单过了头,勉强算雅致。

    书架星罗棋布,种类繁多的藏书不遵循门类区分,完全依着主人的习惯摆放。

    看起来显得随意散漫,偏偏细查之下,杂乱中又有自己的章法可循。

    那时,瞥到正摊开仰躺在桌上的几本书,他随手拿起一本,大略翻看了下内容。

    眸中带上一抹打趣,他对着扶桑开起玩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邀请他来,都不事先收拾下吗?

    扶桑听了他的话后,马上就神色认真地否认了,“这当然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可问题是,能被我亲自带来这里的,怎么会是我的客呢?”

    这话,让他听了心中泛喜,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几息,她眼中又亮起了狡黠的光。

    “而且,哪个客会随便看别人东西啊?你说是吧,”她将他手中的书一把抽了回来,合上后,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随后,扶桑刻意地礼貌一笑,加重了声音,“表,哥。”

    彼时的卫戎,被玄扶桑点出自己不自觉的唐突失礼,尚且会感到不好意思,出言道歉。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毫不客气地自己取书架上的书了。

    其实,卫戎的出格只是他自己以为的,一旁侍奉的烟雨并不这么想。

    见惯了长公主殿下的随性,也见识了云岑小公子的放肆,在烟雨看来,卫世子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不负他温文尔雅的气质。

    不过,眼瞅着二人越发亲近,虽没察觉什么暧昧火花,但是想到两位殿下的年纪,她心底难免有些担忧。

    卫戎并不知晓烟雨所想,他的心神都被游志占据着。

    感觉书里夹了什么,他轻轻翻开。

    果不其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静静躺在墨色文字之上。

    这一页,刚好就有一段对银杏林的描写。

    他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弧度。

    可能是扶桑的小爱好吧。

    在她的书里,他发现过很多次各色各样的花瓣,叶片。

    简直像漫步时意外偶遇美景一般,在她这里看书,总有种别样的趣味。

    就在他仔细观察那片仿佛承载了不知哪年秋意的银杏叶时,不远处玄扶桑的一声长叹,轻松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偏头去看,见她正在临窗的书桌边执笔低首思索着什么,他自然地走到她身边,随口问道:“怎么了?”

    等瞧到是一些账目之类的东西,他的脑子突然一阵警醒,这样做似乎不太好。

    但身体好像习惯了接近她,没等反应过来,动作就已经出于惯性做完了。

    错过了时机,他也就只能装得若无其事,好像没任何问题一样。

    否则,让扶桑觉察出来,肯定又是一番含笑调侃。

    她柔软的戏谑之语,总能让他生出几丝羞意,却又生不出一点厌烦。

    “还不是因为你带来的好消息。”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伪装出的迁怒。

    卫戎当然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但还是担心地问出了口,“很为难吗?”

    “有点,你要不帮我看看?”她歪头一笑。

    “抱歉,我不懂这些,帮不了你。”卫戎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语气里有着愧疚。

    他的话进一步证实了玄扶桑之前的猜想。

    卫戎在成为卫世子之前,很大概率是富贵人家养出的孩子,却又不是正经继承人。

    他虽然生性聪慧,却被教得有些不知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更是不通。

    今日,卫戎带来了太皇太后的嘱托,今年行宫避暑的事宜计划交给玄扶桑裁断。

    玄扶桑向来多心,下意识觉得,皇祖母此番行为,怕是试探更多。

    可,在试探什么?

    前朝,一些明面上的大变动,她和玄瑞辰一直都有过问皇祖母,请她把关。

    对于她的意见,姐弟二人吸取了十之八九。

    后宫,玄扶桑管的很少,早晚要嫁出去的她,也没有要执掌后宫的意图。

    皇祖母到底是要做什么,想不到啊……

    避暑之事虽然好办,但难题在于,当真这么简单吗?

    此事更为微妙之处在于,传话的人,不是宁心殿的宫人,也不是太皇太后的心腹,而是卫戎。

    卫戎……

    玄扶桑看着立在她身侧的卫戎,少年仙姿玉质,楚楚不凡,俊逸的面容此时略带关怀,一双明亮墨眸如雨后初霁的碧空,清冷中又似含着无限温柔,极易让人心动。

    玄扶桑忽地有了推测。

    “扶桑?”卫戎见她像是发起了呆,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窗外的风撩动了她的碎发,几根发丝轻扫了下他的指尖,一丝痒仿佛顺着血液,疾速溜进了心房。

    他不着痕迹地飞快收回手,“怎么发起呆了?”

    玄扶桑回过神,清甜一笑,眼神中满是真挚。“因为表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扶桑都看得丢了魂了。”

    卫戎对她这话完全免疫,“不想说就算了。”

    心口有丝沉闷,他眸子黯淡了点,语气也低了些,“没必要敷衍我。”

    “呀,怎么我夸你,还惹得你不开心了?”

    玄扶桑反倒笑得更甜了,她站了起来,二人凑得更近了。

    “表哥快告诉扶桑,是哪个词惹了表哥不快?”

    玄扶桑以前习惯了和玄瑞辰无所顾忌地玩闹。

    如今,玄瑞辰成了帝王,他又曾明显表现出对帝王尊严的看重,她只能强行忍下和他亲近的习惯。

    而卫戎的端方守礼之处,和玄瑞辰恰有几分相似,勾得她总想逗逗他,看他的反应。

    “扶桑。”卫戎并没有后退,只是用无奈又郑重的语气制止她的靠近。

    玄扶桑闻言并未收敛。

    毕竟,他眼神中蕴含的强硬制止意味淹没在柔软宠溺中,几不可见。

    与栖鸾殿的平和欢快截然不同,演武场上旌旗猎猎,气氛简直要降到了冰点。

    玄瑞辰和云岑在台上的紧张对峙,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勇猛矫健的二人明明赤手空拳,可他们眼神中对胜利的势在必得,却比刀光剑影还要让人心跳如擂。